張愛玲小說的色彩世界

唐　寧

[摘要]本文分析了張愛玲小說語言的特色。指出她的小說中有著豐富的表現(xiàn)各種色彩的色彩詞語，這些色彩詞語在小說的背景描寫、人物肖像描繪、人物心理的凸現(xiàn)方面起著重要的修辭作用，這一系列的色彩詞語也正反映出了張愛玲小說中個性的色彩世界。

[關鍵詞]張愛玲；小說；色彩詞語

張愛玲曾經(jīng)在她的《天才夢》[1]中說到：“九歲時，我躊躇著不知道應當選擇音樂或美術作為我的終身事業(yè)?！瓕τ谏剩舴?，字眼，我極為敏感?！覍W寫文章，愛用色彩濃厚，音韻鏗鏘的字眼，如‘珠灰，‘黃昏，‘婉妙……因此常犯了堆砌的毛病?！庇纱丝梢娝龑ι实拿舾?。在她的作品中，她有意識地借助于色彩語言表達自己特定地內(nèi)心感受，構擬出栩栩如生的人物，使他們具有了生動豐富的內(nèi)心世界，飽滿而充實的人生；不僅如此，張愛玲小說中豐富的色彩也成為其小說不可缺少地有機組成部分，在表現(xiàn)小說背景、暗示人物命運、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等方面都達到了很好地效果。

一、色彩詞與繪色于形

1、以色彩描繪背景

在小說中，背景是人物活動的底色，關涉到人物、情節(jié)等方方面面。基于審美的需要，小說中直白的背景描寫是我們所不樂見的，而張愛玲善于在小說中通過運用色彩調(diào)繪出一個多姿多彩、光怪陸離的舊時代的圖卷：

但是海灣里有這么一個地方，有的是密密層層的耀眼的貨品——藍瓷雙耳小花瓶；一卷一卷的蔥綠堆金絲絨；玻璃紙袋，裝著‘吧島蝦片；琥珀色的熱帶產(chǎn)的榴蓮糕；拖著大紅穗子的佛珠，鵝黃的香袋；烏銀小十字架；寶塔頂?shù)拇鬀雒保蝗欢谶@燈與人與貨之外，有那凄清的天與海——無邊的荒涼，無邊的恐怖。（《沉香屑第一爐香》）

這一大段的色彩描寫淋漓盡致，五顏六色，這些斑駁陸離的“小東西”似乎能夠填滿薇龍心中對現(xiàn)在、對未來的隱隱的空虛恐懼感，因為只有這些色彩鮮艷的“小東西”才能使她暫時忘卻對未來的恐懼。外在的、豐富的物質(zhì)可以使她暫時忘卻生的意義，一時的感官沉迷使她墜入了物質(zhì)與毀滅的漩渦。

2、以色彩描寫人物肖像

人物是小說的中心，人物本身就是豐富多彩的，不同的年齡、職業(yè)、家庭背景。特別是具有豐富內(nèi)涵的衣著打扮體現(xiàn)了人物的個性及時代的特點：

紅玫瑰與白玫瑰（《紅玫瑰與白玫瑰》）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女人。紅玫瑰是火熱的情人，白玫瑰是圣潔的妻子。張愛玲在描寫兩人的外貌時運用了不同的色調(diào)。交際花王嬌蕊是主人公佟振保朋友的妻子，又是同居一樓的女房東。她很放蕩，穿的衣服也是很有誘惑力的睡衣，“她穿著的一件曳地的長袍，是最鮮辣的潮濕的綠色，沾著什么就染綠了。”如此鮮艷的顏色自然引起了佟振保的注意，使她成功的引誘了未婚的佟振保。在振保的朋友面前，她穿的衣服希望達到太太身份的效果，所以“她穿著暗紫藍喬琪紗旗袍，隱隱露出胸口掛的一顆冷艷的金雞心——仿佛除此之外她也沒有別的心?！睅啄暌院笏麄冎胤炅耍癖０l(fā)現(xiàn)嬌蕊“很憔悴，還打扮著，涂著脂粉，耳上戴著金色的緬甸佛頂珠環(huán)，因為是中年女人，那艷麗便顯得是俗艷?！奔词故前肜闲炷锶源┲虬缙G麗，使這個人物在色彩方面始終保持一致，也表現(xiàn)出嬌蕊的那種不干寂寞、不干老去，熱烈的性格。

白玫瑰孟煙酈給人的感覺卻是蒼白貧乏——“她立在玻璃門邊，穿著灰地橙紅條子的綢衫，可是給人的第一個印象是籠統(tǒng)的白……臉生得寬柔秀麗，可是，還是單只覺得白。”見過嬌蕊以后振保更加難受：“他看著他的妻，結了婚八年，還是像什么事都沒經(jīng)過似的，空洞白凈，永遠如此。”對于振保的心理，也是一切男人的心理，張愛玲有一段精辟的論述：“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沾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蓖ㄟ^紅與白兩個顏色的對比，人物形象鮮明生動起來，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使得張愛玲的作品經(jīng)久不衰。

3、以色彩刻畫人物心理

她這一次卻非常的鎮(zhèn)靜，擦亮了火柴，即看著它燒過去，火紅的小小的三角旗，在它自己的風中搖擺著，移，移到她手邊，她噗的一聲吹滅了它，只剩下一截截紅艷的小旗桿，旗桿也枯萎了，垂下灰白蜷曲的鬼影子。（《傾城之戀》）

這個場景有如電影中的特寫鏡頭：一根小小的火柴，成為畫面的中心影像，從火紅到灰白，最后成為“蜷曲的鬼影子”，流蘇的希望從熱切到微小、直到絕望。

二、凸現(xiàn)個性的色彩世界

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作品中往往打上了作者主觀世界的烙?。骸拔也幌矚g壯烈。我是喜歡悲壯，更喜歡蒼涼。壯烈只有力，沒有美，似乎缺乏人性。悲壯如大紅大綠的配色，是一種強烈的對照。但它的刺激性還是大于啟發(fā)性。蒼涼之所以有更深更長的回味，就因為它像蔥綠配桃紅，是一種參差的對照。”[2]（《自己的文章》）這段話中，張愛玲坦直率真地傾吐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追求，就是“悲壯”、“蒼涼”，鮮明地表白了自己的獨具個性的思維方式。

張愛玲作品中色彩的運用與她的心境是相和的，“張愛玲生在沒落的大富大貴之家，但由于家庭的殘缺，在她幼小的心靈留下了充滿恐懼、蕭瑟、冷清、壓抑的記憶，以及后來并不順暢的生活，都給她以很大的精神刺激?！盵4]基于此，在她的小說中，她極愛用冷色調(diào)的色彩，特別是代表死亡與黑暗的“黑色”，絕望與悲哀的“白色”，以及憂郁與無助的“藍色”。

黑色是死寂的顏色。在霓喜（《連環(huán)套》）被姘夫雅赫雅趕出家門之后，“霓喜心中煩惱，抱著孩子走到窗戶跟前……此時屋子里并沒有月亮，似乎就有個月亮照著。”此時霓喜的處境正如這沒有光亮的屋子：黑暗、且看不到出去的門在什么地方。在她姘夫米先生將死的時候，“霓喜在他床沿上坐下了，……鳥籠上蒙著黑布罩子，電燈上蒙著黑布罩子，小黃燈也像在黑罩子里睡著了。玻璃窗外的月亮，暗昏昏的，也像是蒙上了黑罩子?！蹦尴驳氖澜缭俅伟迪氯チ?，隨著米先生的死去，她的世界也充滿了黑暗，她在找到新的姘夫以前一點生路都沒有。

白色作為一種無彩色，是死亡、絕望、悲哀的色彩。張愛玲愛用白色，從中暴露了家庭、人性的丑陋，展示了女性的悲劇性身分?！痘ǖ颉烽_篇即是川嫦的墓園：“墳前添了個白大理石的天使……上上下下十來雙白色的石頭……翻飛著白色的頭發(fā)，白色的裙褶子……乳白的肉凍子，冰涼的?！贝ㄦ系娜纬鰣隽料喽急话咨鼑旱谝淮问青嵓艺堈略品?，川嫦“穿著一件蔥白的素綢長袍，白手臂與白衣服之間沒有界限”；第二次是川嫦“病中連件象樣的睡衣都沒有，穿著她母親的白布褂子”；第三次是臨終前到街上漫步，“趴在李媽背上象一個冷而白的大白蜘蛛”。通過白色寫出了女子一生的凄涼與悲哀。即使是歡樂的場景，彌漫于人物內(nèi)心的也是荒涼。

藍色是憂郁的顏色，同時是壽衣上常用的顏色，隱含著殺機。在即將自殺的羅杰（《沉香屑第二爐香》）眼前也是一片可怖的藍色?！懊簹獾幕鸸?，像一朵碩大的黃心的藍菊花，細長的花瓣向里拳曲著。他把火漸漸關小了，花瓣子漸漸的短了，短了，快沒有了，只剩下一圈齊整的小藍牙齒，牙齒也漸漸地隱去了”上面提到的作者對藍色火苗的描寫襯托了羅杰的絕望。最后羅杰開煤氣自殺了，就被那藍色的獠牙吞噬了。對藍色火苗的描寫深化了小說的主題，也即封建禮教的殘酷和對人身心的毒害。

總之，張愛玲小說中的色彩運用獨具特色，使其在修辭上獨樹一幟，這也是她的小說魅力長在的重要原因之一，值得我們進行更深入的研究。

[注釋]

[1][2][3]張愛玲作品集[M]．花城出版社．1997．

[4]陸漢軍．色彩人生：論張愛玲小說的色彩語言[J]．南寧師范高等?？茖W校學報，2000．4．

[參考文獻]

[1]陸漢軍．色彩人生：論張愛玲小說的色彩語言[J]．南寧師范高等?？茖W校學報，2000．4．

[2]賈平凹．讀張愛玲[J]．文學評論，1995．2．

[3]劉鴻音．蔥綠配桃紅參差對照的藝術——張愛玲的“傳奇”及其他[J]．名作欣賞，1994．5．

[4]閆秀平．試論張愛玲小說中的色彩運用[J]．石油大學學報，2000．8．

[作者簡介]

唐寧（1980-），黃山學院文學院教師，文學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