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渡山聽水

馮新生

面對山溪，人們各有不同的感受。不少文人墨客，把溪泉流淌，形容為在山林中歡快奔走的美女，盡管略有酸腐味兒，倒也顯現(xiàn)幾分情懷。見證古今史事、飽經(jīng)風(fēng)霜雪雨的山林明泉，時而歡唱、時而低訴、時而湍急、時而從容，面對不同境遇，一刻不停地穿山越林、不舍晝夜，用不同的聲韻表述自己的心緒。那是一群悠然自得、永葆青春的女子，各自彈奏著原生態(tài)的弦外之音；那是山景的點(diǎn)睛之筆，只因有多條明燦燦的溪流而靈氣四溢。溪流入眼或是溪流入夢，都能愉悅?cè)说男男?。隨想隨寫，鍵盤敲擊至此，我再次想起玉渡山的那些溪流。

盛夏周末，心緒浮躁的人們，不得不擺脫喘息連連的電腦，遠(yuǎn)離熱浪滾滾的柏油路，走入被稱為“夏都”的延慶。環(huán)顧四周之后，終于選定縣城西北方向那座翠色可人的山峰。

記得當(dāng)年，我與好友泛舟于延慶龍慶峽，面對清澈的江波，我向?qū)в螁柶鹆松嫌嗡}，年輕的女導(dǎo)游莞爾一笑，遙指藍(lán)天白云下燕山高峰之間一座植被豐茂的山娓娓道來。從那天起，在我印象中，“小漓江”上游的玉渡山以及溝壑間奔涌而來的溪流便充滿了詩情畫意。

走入玉渡山，聽不到空泛無味的介紹，看不到語句平俗的解說牌，所聞所見的一切都任隨行者去想象，任隨來訪者去評述，我猜想，老子“道法自然”的立論，在這幽靜中或許得到了充分的詮釋？

沿著山路邁入林叢深密處，炎夏的暑氣漸漸遠(yuǎn)了，環(huán)繞周身的是一股股清爽之氣。仰看，湛藍(lán)的天上白云浮動；環(huán)視，跳動的松鼠和迅捷的山雞在壁巖上出沒；傾聽，溪流長吟不絕于耳；深嗅，萬綠千紅之中的清香陣陣襲來……我終于在樹影斑駁下找到一片清溪，在玫瑰色晨光下，我俯下身來，向溪流伸出雙手，讓飛濺的水花在臉上留下清涼。然后深深吸入一口，好清涼、好甘冽！

我在溫潤的綠風(fēng)中獨(dú)行，用心聆聽到溪流的述說，感知溪流的心曲確是一種享受。我聽到溪流在互訴，說這里曾是一片汪洋。遠(yuǎn)古中生代的一個早晨，天翻地覆般的強(qiáng)震連同震耳欲聾的巨響伴隨奔涌的火山巖漿向上噴發(fā)，很多生命因此終結(jié)。那是一次漫長、多變的地殼運(yùn)動，海底沉積迅速斷裂、抬升，也不知過了多少年，也不知出現(xiàn)過多少次石長水落，這里逐漸形成陡峭險峻的峰巒。當(dāng)一切復(fù)歸平靜，山谷清澈的泉流出現(xiàn)于斯。又是一個充盈著新生意味的一個春晨，幾股較大的泉流匯集成溪，向著陽光升起處奔去。溪流經(jīng)過地，一片片綠色破土而出，一只只飛禽鳴囀而至。溪流告訴我，玉渡山，這座凝翠瀉玉的山由此孕育成型、漸成畫境。

玉渡山的泉流大多被綠葉濃蔭遮擋，像躲在山林深處偷看行人的山女。當(dāng)攀援者累了、乏了，想歇息之時，會突然發(fā)現(xiàn)，淙淙溪泉聲原來就出自身邊，于是大呼其爽，一飲為快。

玉渡山的植被覆蓋面多大95%以上，維管束植物多達(dá)105科、380屬、731種，喬灌木種類及數(shù)量更是難以計數(shù)，自然得益于寬窄不一、流量有別的清泉。記得與我用“語言”交流的山溪大多源自山路交匯處、山花爛漫地，紛紛報上“姓名”的清泉有：龍?zhí)?、三泉瀉玉、玉泉、不懶泉、百蝶泉、香閘瀑等。她們有的在沉思、有的在吟誦、有的在跳躍、有的在集結(jié)。沉思的是泉，吟誦的溪，跳躍的是瀑，集結(jié)的是潭。玉渡山的水詩意多多，天真且浪漫。

沿著溪流看水，不覺把我引到海坨山白樺林。七月流火的季節(jié)，白樺林涼風(fēng)習(xí)習(xí)、清爽宜人。夕陽斜掛在白樺林主枝上，同時把溪流染上一層金色，像是一幅意象派油彩畫。本不想探詢歷史人物、歷史事件、奇聞軼事，一心與溪泉交流的我，還是沒有躲過追懷之感。因?yàn)?，白樺林外、石佛寺旁，最后與我邂逅的一泓溪泉，正在向歸宿的鳥兒講述著王次仲的故事。

我坐在一塊青石上，聽次仲泉在向老樹新草述說著《延慶州志》一段記載：“郡人王次仲改倉頡文為隸書，始皇奇而召之。三征不至，始皇怒，令檻車送之。次仲化大鵬翻飛而上，落二翎于斯山。故其峰有大翮、小翮?！蔽衣犕晗髦觯驹诟咛庍b望大翮山與小翮山。為那位開創(chuàng)帝制的秦皇鳴不平。因?yàn)?，很多史料記載，生于上谷（古屬延慶，今屬距此不遠(yuǎn)處的河北懷來縣）的王次仲是東漢人，曾以隸書作楷法，字方八分，被稱為八分書，也稱八分楷法。也就是今日隸書的一種?；蛟S是因秦始皇焚書坑儒之說，致使民間傳聞把逼迫王次仲的皇帝誤傳為秦皇。次仲泉也以訛傳訛，向身邊植物講了一段生動但不真實(shí)的史話。

次仲泉見我更正其說，羞答答地解釋著。我說，不管怎樣，故事還是反映了當(dāng)?shù)剜l(xiāng)民對王次仲的一種美好企盼。

當(dāng)我沿著溪流走出玉渡山時，一輪新月已上柳梢頭。我向夜色中依然喋喋不休的溪流說再見。我堅信，這座不見人工雕琢、全憑大自然魅力吸引來者的玉渡山的水韻永遠(yuǎn)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