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大學教授、客串主持,馬家輝的頭銜數(shù)不勝數(shù),他自己卻說最看重的還是“作家”。作家馬家輝有一股子古代書生氣,梁文道說他即使看到三峽的一座水壩,也能想起李白的詩,“巴水急如箭,巴船去若飛,十日三千里,郎行幾歲歸”。新書《死在這里也不錯》即以他詩人般的敏感,來著力捕捉旅途中電光火石般的剎那。本文摘自序言部分,有刪節(jié)。
一個討厭出門旅行的人,要是出了一本游記,里頭會記下些什么東西呢?到了黃鶴樓,他不登樓,因為他病了。“呆站在黃鶴樓入門處,感冒頭暈,沒法子也沒興趣拾級登樓。只圖尋個溫暖之地,等待朋友游畢高樓,齊齊跳上旅游車返回酒店沖涼睡覺?!痹谂偷哪蟻営錾舷挛绲年囉辏臼强上驳那鍥?,可惜他又病了?!疤稍诖采虾隼浜鰺?,迷糊得死去活來;當病好之后,踏出旅館大門,南洋的陽光射到眼前令我?guī)缀跽静环€(wěn)腳步,第一個感想是,好想回家?!?/p>
好在,除了比較容易感冒之外,他也沒別的大毛病,頂多就是鼻敏感;“當踏出北京機場,第一陣寒風吹進鼻孔,當開始打第一個噴嚏,我的鼻涕便沒停止過往下流動。”偶爾拉拉肚子;“吃食是美好的,不美好的只是翌晨6點肚痛轉(zhuǎn)醒,瀉了兩次,吐了一回。”噢,我差點忘了說,他的心靈也很嬌嫩;“我有‘恐人癥,怕人多,人數(shù)在30以上的空間便已讓我胸口感到窒息,若在50以上,而且又是近距離接觸,眼前影像即會飄閃不停,非得找地方坐下休息不可?!?/p>
馬家輝在臺大念本科時主修心理學,他說:“大學畢業(yè)時不是沒曾想過當心理醫(yī)生,但我的心理醫(yī)生告訴我,不不不,你只適合做病人?!彼@本游記有一個很應景但又頗不吉祥的書名,叫做《死在這里也不錯》。
文弱書生馬家輝雖胸懷壯志,嘗在美國的高速公路上馳車疾奔,豪言:“香港有馬,其名曰家輝,輝之志,不知其幾千里也”??上б浑x開駕座,這匹壯馬就只剩下觀賞價值了??此麑扅S鶴樓最是有趣。
如今的黃鶴樓是1984年重建的仿古贗品,“有點似深圳翠亨村之類的港式茶樓。”我們的馬博士不堪寒風折磨,這天患了感冒,就不和團友爬樓梯了。他趁著別人湊熱鬧的時候去了樓底下一個人煙稀少的景點——“黃鶴樓研究中心”。“所謂研究中心原來只是照片展覽廳,幾道墻上掛著大大小小黑白和彩照,從50年代開始,什么什么權貴高官來過,外交部長、國家總理、西方政要,原來是用名人效應來肯定黃鶴樓的文化價值。”如果他當日不病,上了黃鶴樓,心情是會更好還是更壞呢?
馬家輝講究進入一個陌生城市的時機?!吧钜共缓茫驗槔哿?,城市累了,你也累了”;“下午更不好,因為城市太熱鬧了,紅塵滾滾,你半途插入,根本沒法替自己定位”。只有清晨,“早上之好在于從容二字,這本是生命里極難做到的一種姿勢,你因坐了一程飛機而得,就算是獎賞吧”。
讀《死在這里也不錯》,我覺得它最大的特點是作者的諸多矛盾躍然紙上。和許多立志當專業(yè)旅行家的人不同,馬家輝不會對世界好奇寬容到放棄自己的地步。行旅于他,好比抽煙;十多年來老聽他說戒煙,但沒有一次戒得成,真正印證了馬克·吐溫的那句名言:“戒煙很容易,我戒過十幾次了?!彼烤拐娴南矚g抽煙,還是只是受迫成癮?是真愛旅行,還是無可奈何?離開“抽煙如做賊”的美國,他發(fā)現(xiàn)了倫敦的好,“原來肆無忌憚可以如此過癮”。到了煙民王國,他又覺得“煙槍們分布各桌吞云吐霧
煙霧在暖氣的籠罩下久久不去,隔眼望去,一張張男人的臉,眉頭深鎖,眼含怨懟”,不是個好地方。也許他還在尋找,一個真正死在這里也不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