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責任的人生才是幸福的人生

程勤華

他曾是一位淡泊的海歸人士，在國外賺了錢，于是，他就回來了，在北京東郊落田洼村買了一個靜幽的小園，過起了隱士般的田園生活。原以為平靜恬淡的日子可以這樣延續(xù)下去。然而，1998年7月的那個清晨，他的命運悄然發(fā)生了改變。和往日一樣，他迎著晨曦打開那扇爬滿青藤的小木門，做一個深呼吸。他已經(jīng)在這個小園里生活5年了，日子過得逍遙自在，沒有負累，沒有壓力，每天聽音樂，看書，種花養(yǎng)魚，僅有一個保姆照顧他的起居。忽然，他聽見微弱的嬰兒哭聲，循聲找去，門口地上，一個用被單包裹著的女嬰正啼哭著，這個小嬰兒看上去還沒滿月，渾身柔若無骨。他把女嬰抱進了屋。他想，一定是附近哪家村民，生活上有難處，讓他幫著養(yǎng)幾年，以后會來把孩子抱走的。他把女孩留下了，給嬰兒取名佳玉，意思是一塊無瑕的美玉。

一個沒有當過父親的男人，一夜之間變成了父親，沖奶粉，洗尿布，學習育兒知識，忙得不亦樂乎。佳玉一歲多了，脖子還直不起來，他就帶著孩子去醫(yī)院，醫(yī)生的診斷是：腦癱。他可憐孩子，帶著孩子到北京最好的醫(yī)院做康復治療。為了孩子的病，他從不吝嗇花錢。

在之后的幾年里，他又陸續(xù)收養(yǎng)了三名女嬰，老二佳麗腿有殘疾，老三佳美有嚴重的哮喘病，老四佳琪是個嚴重的貧血兒。他天天帶著孩子們奔波在求醫(yī)的路上，經(jīng)過幾年的治療，佳麗的腿治好了，佳美的哮喘病也不發(fā)作了，佳琪天天喝著他煮的營養(yǎng)湯，貧血病也治好了，只有佳玉的腦癱依然不見好轉(zhuǎn)。而他為了給這四個孩子看病，醫(yī)藥費花了幾十萬。

孩子們一天天長大，老大不會說話，但是老二老三老四一會兒叫他爸爸，一會叫他媽媽，他一個人又當?shù)之攱?。為了省錢，他親手給孩子們做花裙子，給孩子們理發(fā)，每天忙得暈頭轉(zhuǎn)向。

為了收養(yǎng)更多被遺棄的孩子，他投資建了一家福利院，前前后后投入了60多萬元，眼看著福利院快完工了，出租方因拆遷問題收回了場地，只賠給他兩萬多元的裝修費。他又心疼又難過，他把辦福利院當作自己下半生的事業(yè)了，現(xiàn)在，60萬元泡了湯，一切又得從頭開始。可是，他現(xiàn)在是個有牽掛的人了，他是四個孩子的爸爸，不可能再像多年前一樣，一個人出去闖世界了。他必須得出去掙錢，但他已經(jīng)是遠離社會的人了，他能做什么呢?思來想去，他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決定做一個變臉演員。

變臉是川劇的看家絕技，演員在一抬手一拂袖一甩頭之間，變換出不同的面目來。技藝純熟的，往往只用十秒、二十秒鐘就可以幻化出十來張不同的臉譜，其中有著很深奧的玄機。找不到師傅，他就買來有變臉表演的光盤自己在家琢磨?？垂獗P看不明白，他就托人花大價錢買變臉的演出服裝，變臉的玄機基本都藏在服裝道具里，這回他覺得自己摸著點門道了。變臉，要多準備幾張臉譜，可是這種東西有錢都沒地方買。于是他買來畫臉譜的模子，把大塊的綢子裁成臉的形狀，鋪在模子上，自己用水彩畫。

學會變十來張臉的時候，他就開始演出了，他參加的演出多是一些商場的促銷活動或是在婚禮飯局上表演。檔次不高，收入也低，但是他管不了這些，只要有錢掙他就去，掙了錢他才可以給孩子買奶粉買肉吃。

演出市場的競爭日趨白熱化，掙錢越來越不容易了。為了讓自己在市場上更具競爭力，他又搞起了變臉的研發(fā)。傳統(tǒng)的變臉一般是20到30張，他要增加到60張，這種表演是要冒一定風險的，因為控制不好機關很容易就演出失敗，更嚴重的后果就是窒息死亡。但是為了孩子們，他加了一張又一張，終于，他成功了，還被邀請到電視臺表演變臉。

電視不可能天天上，大多數(shù)時候，他依然還是靠走穴來維持全家的生計。超小的演出他也接，甚至低到三十、五十元一場的。高溫的夏天，他穿著很厚的服裝，拖著患病的身體，賣命地表演。他不得不這樣做，家里還有四張小嘴要吃飯。他的努力沒有白費，他的變臉在圈里也開始小有名氣了，他從北京演到了全國。

2006年，大女兒佳玉腦癱病一直沒有治愈，很多時候，她表達情緒的方式就是揪頭發(fā)和咬人。幾個妹妹和她在一起時，都要躲著她。為了讓另外三個孩子能有個好的學習環(huán)境，本來經(jīng)濟上就不太富裕的他，不得不咬牙，自己帶著三個孩子到城里另租了一套房子，把佳玉和保姆留在了落田洼村的小院里。

2008年新年剛過，平靜的生活又一次起了波瀾，住了十幾年的小院要拆遷了，知道拆遷的消息后，他著急了。他在報紙上登了個尋親廣告，希望四個孩子的親生父母來認領孩子。在尋親廣告上，他明確地寫著：三個女孩的病已經(jīng)治好，但大女兒佳玉的病并未治愈。有人勸他說：如果孩子走了，你就一無所有了，你被累垮的身體，以后誰來照顧?可是他說，他從來就沒想那么多，他只想把孩子們的病看好，養(yǎng)好，親手交到他們的親生父母手里，盡管他有一萬個不舍得。孩子們的親生父母，最終還是沒有出現(xiàn)。

舞臺上的他，一分鐘可以變幾十次臉，生活中的他，一個角色，演了10年還沒演完，甚至今后幾十年都要扮演下去的，這個角色的名字叫——父親。

這個男人的名字叫樊磊。

四個孩子，讓他理解了幸福的真正含義，曾經(jīng)，他認為他選擇了一種幸福生活，他有錢有閑，在郊外靜園，如閑云野鶴。自從他變成四個孩子的父親后，他發(fā)現(xiàn)以前的幸福是沒有質(zhì)感的，單薄的。他說：有責任的人生才是幸福的人生。如今，他背負著生活的重壓，累著，滿足著，幸福著。他經(jīng)常唱歌給他的孩子們聽：我的幸福在這里，因為這里有你。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