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兆言等
路過一所中學,巨幅大彩帶赫然寫著:“祝賀我校兩人達到清華分數(shù)線”??粗鴺苏Z,情不自禁受感染,深深地出了一口惡氣,仿佛自己孩子考上了清華。如果是名聲顯赫的中學,兩個清華算什么,校史陳列室院士有一大串,真出個把這樣那樣的人精,也不叫稀罕。只有遭人歧視的學校,臥薪嘗膽,草窩里飛出了金鳳凰,才會扯嗓子憋不住喊幾聲。
不知道清華的分數(shù)線是多少,反正這個線,我永遠達不到,天天吃腦白金也沒用。當年考大學,外語得了10分,數(shù)學也不好意思說,反正相當丟人,按照今天的行情,是濫竿充數(shù)混入大學。我們班上有個哥們兒數(shù)學成績90多分,當時文理同一張試卷,這分數(shù)上最好的數(shù)學系綽綽有余,偏偏他吃錯了藥,非要讀中文弄文學,與一幫沒出息的人一起鬼混。
女兒考大學,我不止一次提醒,絕不要有非念清華北大的念頭,這兩所大學與我們無關,犯不著作為奮斗目標,跟自己過不去。人得清醒地認識你到底是誰。好在女兒沒好高騖遠,她在美國讀過一年中學,剛去那幾天,也曾發(fā)誓要考耶魯和哈佛,但很快從番邦的同學那兒得到啟發(fā),找到了退路,原來美利堅的好大學多如牛毛,既然不想競選議員當總統(tǒng),費那么大勁兒干什么?
表姐夫一家5個孩子,有4個考上了清華,加上清華出身的老爹,校友聚會,是半桌人。我因此覺得,有人天生應該進清華。為了勵志,不妨振臂一呼:清華北大,寧有種乎!可真要賭氣就沒意思,不能因為黨和國家領導人紛紛出身這里,你就覺得也可以去湊個熱鬧,一個人不知道量力而行,非累死了不可。
無論對什么樣的孩子,我都不贊成以清華北大為奮斗目標。千萬別相信取法乎上的“鬼畫符”,說老實話,對高考我沒什么好感,只是不贊成取消。現(xiàn)在的獨生子女太嬌寵,讓他們經歷一回高考,簡直好比當年紅軍爬雪山過草地。不吃點兒苦,受些罪,憑空一路好日子過下去,太便宜了他們。然而凡事也得有個分寸,不能為了讓孩子們苦其心志,硬往清華北大的絕路上逼。
我知道一所中學,為了素質教育,動過不少腦筋,想出很多好點子。學生快樂了,享受了,熱鬧了一陣,高考分數(shù)不行,最后只能認栽,重回死讀書的窠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升學率是硬指標,想得再明白,不圍著高考指揮棒轉,基本上就是沒頭蒼蠅,死路一條。清華是現(xiàn)今教育制度的最大受益者,它坐享其成,盤踞金字塔的最頂端,一直在偷著樂。
“強勢”的弱勢群體趙柒斤
大夯是我入城后認識的首批朋友之一。他來自農村,大專畢業(yè),分配到一家事業(yè)單位從事辦公室工作。我進城時,他已在辦公室干了好幾個年頭,文字水平、交際能力、工作態(tài)度都得到單位上下肯定。那時候,他一定很驕傲,不僅不需要拿熱臉去湊別人冷屁股,相反常被人求。盡管每月薪水不足2000元,但常被人求,在這個世道多多少少算是“強勢”的人。
不知什么原因,我還沒來得及舉行“入城一周年紀念”,他就棄職經商了。幾年時間過去,他就成了身家上千萬元的小老板,只有大專畢業(yè)文憑的他竟然挑了八九個大學本科生為他效力。更讓我們這幫在機關“混”的朋友汗顏的是,有時聚會他一杯茶就是好幾百元、一頓飯就是好幾千元,這些在我們這幫拿死工資的死上班族面前確實是強大無比的。
但這回僅僅為了一個有礙觀瞻的工棚拖后三五天才拆,就把他弄得焦頭爛額,非得借助我這個“弱勢”朋友搞定。我才看見大夯“強勢”背后其實是非常弱勢的:錢再多、嘴皮子再利落、精力再充沛,遇到要緊的事,還是要低下頭求人辦理,看來“強勢”與“弱勢”的標準也甚難把握。
其實,這個社會上像大夯這樣“強勢”的弱勢群體一抓就是一大把,只是他們在一般情況下都用“光環(huán)”把“弱勢”遮蓋得嚴嚴實實罷了,所以人們見到的都是他們“強勢”的一面。這些與我們手握一定“執(zhí)行權”、守著工資過日子、上班玩玩游戲、炒炒股票,還成天叫嚷“關心我們弱勢群體”的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當然,也有人認為“強勢”的弱勢人群可憎。而可鄙之處就是“好了傷疤記得疼”,他們總不甘心面子就此成為沉沒成本,忍不住要指點手下或新人如何預支未來的人生憂愁。這也說到點上了,我那位大夯朋友就是這樣,本可以只要初高中文化就足以勝任的工種,非得聘大本生來充門面。但想一想,我們中國人誰不要面子!誰又心甘情愿貼個“弱勢群體”標簽招搖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