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傳統(tǒng)自然觀比較

張曉霞

[摘 要] 縱觀中西文化,不難發(fā)現(xiàn)中西傳統(tǒng)自然觀存在很大的差異。中國的傳統(tǒng)自然觀強調(diào)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天人合一的思想;而西方傳統(tǒng)自然觀認為大自然是由人類支配的,可以隨意掠奪。從這兩種自然觀可以看出,中華文化中寶貴的自然環(huán)保思想對今天現(xiàn)實的指導意義。

[關鍵詞] 自然觀;中西傳統(tǒng)自然觀;差異

自然觀就是對自然界的總的看法,是世界觀的組成部分。自然觀應包括兩方面的內(nèi)容:首先是人與大自然的關系,即人與大自然是平等關系還是附屬關系;其次則是人類對于大自然所呈現(xiàn)的美所采取的態(tài)度,是欣賞還是排斥。

一

在中西傳統(tǒng)自然觀中,人與大自然的關系是截然不同的。

中國的傳統(tǒng)自然觀雖然也有為人服務的實用主義,但主要強調(diào)的則是與自然和諧相處,天人合一的思想傳統(tǒng)。中國傳統(tǒng)自然觀將人置于大自然中,認為人不過是大自然的一個組成部分,與大自然是平等的。儒家的“天人合一”,道家的“融入自然,復歸自然”都是這種平等思想的體現(xiàn)。《中庸》[1]把“天、地、人”并稱“三才”,說明人與自然是平等的。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2]。董仲舒說:“天地人,萬物之本也。天生之,地養(yǎng)之,人成之。天生之以孝悌,地養(yǎng)之以衣食,人成之以禮樂。三者相為手足,不可一無也?！盵3]這些中國古代儒家的代表人物都表達了“天地萬物為一體”的思想。此外,董仲舒還提出天人相類相應說,“人有三百六十節(jié),偶天之數(shù)也;形體骨肉,偶地之厚也……人之形體,化天數(shù)而成;人之血氣,化天志而仁……人生有喜怒哀樂之答,化春秋冬夏之類也……天亦有喜怒之氣,哀樂之心,與人相副。以類合之,天人一也?！盵4]這說明在儒家思想中,人不但與大自然是平等關系,而且人類是大自然的另一種呈現(xiàn)方式。道家在人與大自然的關系上與儒家所提出的天人合一的思想殊途同歸。他們主張崇尚自然,順從自然,追求對自然本性的回歸。例如老子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5]莊子說:“有天道,有人道。無為而尊者,天道也;有為而累者,人道也。”[6]莊子主張無為而治,主張不以人力改變大自然,讓其與人類和平相處。

正是基于這種自然觀,中國人發(fā)展出了對大自然的熱愛而非征服,平等而非奴役的關系。黃玉順在《中西自然價值觀念比較》一文中指出:“盤古之化生為天地萬物,即意味著人與自然同源同體,同情同構(gòu),是一個緊密不可分割的整體”。[7]古代儒家思想認為人類在向自然界索取賴以生存的物質(zhì)時,應當節(jié)制。它指出人應當惜生,生指的不只是人類的生命,也包括所有動植物的生命。人不應當殺生,禁止各種有害于自然生長的行為,讓各種生命自然成活和生長,“無傷”、“不夭其生,不絕其長”。[8]不僅人的生命,所有其它的生命也都有其價值,有其意義。在這些對自然萬物的關愛背后則是一種“天人合一”,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精神。這一點我們在王陽明的著作中可見一斑:“夫人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也?！枪室娙孀又刖赜锈鹛钀烹[之心焉,是其仁之與孺子而為一體也。孺子猶同類者也,見鳥獸之哀鳴,觳觫而必有不忍之心焉,是其仁之與鳥獸而為一體也。鳥獸猶有知覺者也,見草木之摧折而必有憐憫之心焉,是其仁之于草木而為一體也。草木猶有生意者也。見瓦石之毀壞而必有顧惜之心焉,是其仁之于瓦石而為一體也。”[9]而中國的道家思想更是將“萬物平等”視為“天道”,同人類中心論,尤其是同那種以自然界萬事萬物都是為人而生成和創(chuàng)造的目的論是嚴格對立的。我們從《列子說符篇》中便可看到道家的“萬物與人平等”,人不可占有和主宰自然。引文如下:齊田氏祖于庭,食客千人。中坐有獻魚雁者,田氏視之,乃嘆曰:“天之于民后矣!植五谷,生鳥魚以為人之用?！北娍秃椭珥?。鮑氏之子年十二,預于次,進曰:“不如君言,天地萬物與我并生,類也。類無貴賤,徒以小大智力而相制,迭相食;非相為而生之。人取可食者而食之,豈天本為人生之?且蚊肭膚,虎狼食肉,非天本為蚊肭生人,虎狼生肉者哉?”[10]由此文可以看出道家的天地萬物各為其類,類無貴賤的思想。因此,我們可以說中國傳統(tǒng)的自然觀是主張萬物平等,人并不占有中心地位。

而西方傳統(tǒng)自然觀則是截然不同的。西方傳統(tǒng)自然觀認為大自然是由人類支配的,人類是大自然的管理者。大自然是附屬于人類而存在的。無論是在西方的古典時期還是在基督教占統(tǒng)治地位的年代,有一個貫穿始終的信念,即人類是被放置在一個支配自然界其它部分的位置之上,自然界的其它部分從屬于人類。色諾芬在《回憶錄》中借蘇格拉底的口說出“人的所有的東西都有其目的,而眾神也為了人的利益而精心安排了所有的事物。自然界中的低級動物完全是為了人的緣故才產(chǎn)生出來和生長著的?！盵11]亞里士多德在《政治學》中爭辯說:“各種植物是為了各種動物而生長出來的?，F(xiàn)在,如果說大自然把所有的事物都完成了,沒有任何事物是無益的,那么推論出來的結(jié)論就是:她(大自然)是為了人的緣故才創(chuàng)造出了各種動物。”[12]在其后到來的基督教時代,人們認為是上帝賜予了人類支配自然界的權(quán)利。《圣經(jīng)》中《創(chuàng)世記》有這樣的話語:

神說,我們要照著我們的形象,按著我們的樣式造人,使他們管理海里的魚,空中的鳥,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蟲。

神就賜福給他們(人類),又對他們說,要生養(yǎng)眾多,遍滿地面,治理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魚,空中的鳥,和地上各樣行動的活物。

神說,看哪,我將遍地上一切結(jié)種子的菜蔬和一切樹上所結(jié)有核的果子,全賜給你們作食物。

至于地上的走獸和空中的飛鳥,并各樣爬在地上有生命的物,我將青草賜給它們作食物。事就這樣成了。[13]

因此,早期和中世紀的基督教思想家們認為上帝給人以權(quán)利,讓人類可以為了自己的利益來開發(fā)和利用整個大自然。自然不被認為是神圣的,所以它就對人類的開發(fā)開放并不構(gòu)成任何道德上的疑慮。的確,人類有權(quán)利以自己認為最好的方式來使用自然。這種以人類為中心的自然觀,對于后來的西方世界都有著深遠的影響。在西方的工業(yè)革命時代,對于自然的開發(fā)與利用到了一種瘋狂的前所未有的地步。而人類也已經(jīng)嘗到了這種自然觀給環(huán)境帶來的惡果,諸如酸雨,全球氣候變暖,由于過度砍伐森林而導致的水土流失,土地沙漠化,河水污染,江湖干涸等。由于過度依賴能源導致一些不可再生能源的枯竭以及由此產(chǎn)生的全球氣候變暖等。

二

中西方自然觀的差異的第二點則體現(xiàn)在人對大自然所呈現(xiàn)的美所采取的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在西方的傳統(tǒng)文化中,未經(jīng)改造的大自然,諸如大山與森林,在人們的眼中從來都是神秘的,恐怖的,是妖魔鬼怪的寓所和祭壇。人們總是遠離這些原始的大自然。在基督教傳統(tǒng)中,人們是不能去欣賞并沉浸于大自然的美感中。這被認為是一種羞恥的行為。因為大自然被認為是一種罪惡,代表著物質(zhì)世界的誘惑,是一種邪惡的力量。在1336年4月26日,意大利詩人佩脫拉克登上了芬濤克斯山。此山風景秀麗,佩脫拉克立即被他的美景所吸引。但隨即他產(chǎn)生了一種羞恥感。這一點我們可以從他給他的老師寫的信中得到證實。在信中他提到,他登上此山后,也不是沉醉在自然風光之中,而是打開圣奧古斯丁的《懺悔錄》,希望在自然中找回自己的靈魂。古希臘時期,人們很少欣賞自然美,因為古希臘人不認為自然會給予人比社會更多的知識。柏拉圖在《斐德若》中記載有蘇格拉底和他的學生斐德若散步的故事。蘇格拉底為郊外的風景所迷醉,顯得非常高興,斐德若問:“您從未出過城門嗎?”蘇格拉底說:“確實如此,我親愛的朋友,我希望你知道了其中的緣故后會諒解我。因為我是一個好學的人,而田園草木不能讓我學得什么,能讓我學得一些東西的是居住在這個城市的人民?！盵14]這個故事說明,“在古希臘,自然界并沒有很高的認識價值和藝術價值”。[15]西方的繪畫作品也多以人物畫為主,人物多來自希臘羅馬神話或者是《圣經(jīng)》;而中國傳統(tǒng)繪畫多以花鳥魚蟲或山水為主,即使是少量的人物畫,也多以山水為背景。

而孔子在談《詩經(jīng)》時說,讀《詩》可以“多識鳥獸蟲魚之名”,說明在孔子的心目中,自然界的知識還是很重要的。而在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中,山水審美,以及由此產(chǎn)生的文學作品乃是中國文學的一大特色。古代詩歌多以歌頌山水自然美為主題。文人、詩人的理想就是游歷名山大川,飽覽天下自然景觀之美;文人騷客則希望歸隱山林,寄情山水。中國佛教的寺廟,道家的觀宇則都建于險山密林之中。中國人對于大自然有著深厚的感情,總是盡情欣賞大自然的美。因此在這一點上,中西自然觀也是截然不同的。那么在今天全人類對于自然的觀點來看,中國的傳統(tǒng)自然觀是優(yōu)越于西方的。

令人遺憾的是,在近百年來發(fā)展工業(yè)的進程中,我們一味追隨西方,摒棄了中華文化中寶貴的自然環(huán)保思想,在發(fā)展經(jīng)濟時以犧牲大自然的利益為代價,一味地向大自然索取資源,而對工業(yè)化過程中產(chǎn)生的環(huán)境污染沒有形成足夠的意識。導致祖國壯美山岳滿目瘡痍,河流污染嚴重。在西方社會已經(jīng)認識到這一問題的嚴重性并且開始采取有效的治理方案時,我們才似乎剛剛幡然醒悟。希望國人在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時能以中國傳統(tǒng)的自然觀為指導思想,也許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為子孫后代留下一筆寶貴的自然和文化遺產(chǎn)。

[參考文獻]

[1] 孔子思.中庸.湖北辭書出版社,2007.

[2] 萬麗華,藍旭.孟子.中華書局.2006.

[3] 閻麗.董仲舒.春秋繁露 立元神.引自.董子春秋繁露譯注.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3.

[4] 閻麗.董仲舒,春秋繁露 人副天數(shù),引自,董子春秋繁露譯注,作者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3.

[5][6] 劉慶華,陳方.老子?莊子譯注版.廣州出版社,2001.

[7] 黃玉順.中西自然觀價值比較.理論學刊,2004.3.

[8] 荀況.荀子.北京燕山出版社,1995.

[9] 王陽明.傳習錄.山東友誼出版社,2002.

[10] 列御寇.列子.中華書局,2007.

[11] 色諾芬.回憶錄.商務印書館,2008.

[12] 亞里士多德.政治學..商務印書館,2008.

[13] 圣經(jīng).(簡化字現(xiàn)代標點和合本).中國基督教協(xié)會,2000.

[14] 柏拉圖.柏拉圖文藝對話集.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

[15] 陳望衡.試論中華民族的審美傳統(tǒng).衡陽師院學報,200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