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致使”是一種重要的語言現(xiàn)象,而致使動詞是其最核心的表達方式。在現(xiàn)代漢語中有六個單純致使動詞,分別是“使、令、讓、叫、給、要”。本文運用Givón的六個語義控制參數(shù)對這六個單純致使動詞進行了應用分析,得知這六個致使動詞的語義控制緊密度成遞減順序。
關(guān)鍵詞:語義控制參數(shù) 致使 單純致使動詞
單純致使動詞是指專門表示致使意義的動詞。現(xiàn)代漢語中有六個單純致使動詞,分別是“使、令、讓、叫、給、要”。傳統(tǒng)語言學從詞匯、句法和語義角度分別對致使動詞做出分類,但并沒有給出一個統(tǒng)一的科學的標準。尤其是對致使動詞的語義控制強弱研究,更是沒有令人信服的理據(jù)。Givón給出的六個語義控制參數(shù)較好地指明了英語謂補語的“認知-語義”階層,是研究英語動詞語義控制緊密度的一個明確標準。本文借用Givón的語義控制參數(shù),從正反兩個方面,對漢語中六個單純致使動詞進行了語義控制緊密度的研究分析,并最終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即“使、令、讓、叫、給、要”的語義控制緊密度成遞減順序。
一、以往對致使動詞的研究
“致使”概念在人類語言學中普遍存在,也是一種重要的語言現(xiàn)象。致使動詞是表達致使概念的最直接和典型的語言表達形式,是用來表述兩個事件或者實體間致使關(guān)系的動詞,一直是語言研究與教學的重點內(nèi)容。在《馬氏文通》中,致使動詞已被首次提到。此后,人們對致使動詞的關(guān)注就沒有停止過,對致使動詞的研究也不斷地深入和細致。
傳統(tǒng)語言學研究將致使動詞分為詞匯型致使動詞、形態(tài)型致使動詞和分析型致使動詞。詞匯型致使動詞和形態(tài)型致使動詞屬于詞匯層面,而分析型致使動詞則屬于句法層面。把不是同一個層面的東西拿到同一個層面來分析,這種方法不僅不科學而且還增加了學習致使動詞的難度。
呂叔湘(1982)認為致使分為兩個層次:一個是動詞本身帶有致使義,另一個是動詞本身不帶有致使義但進入一定結(jié)構(gòu)后兼有了致使義。
程琪龍(1994)提出“致使”結(jié)構(gòu)可以分成三類:第一類只有致使語義的動詞,如使、令等,如“這番話令人頭疼”;第二類結(jié)構(gòu)除了有致使語義外,其謂語還有一定的詞匯意義,如逼、請等,常體現(xiàn)為兼語句式,如“他請我吃飯”;第三類的謂詞是表示具體動作的動詞,這類動詞一般由結(jié)果動詞、“得”字結(jié)構(gòu)等成分來協(xié)助表達致使表義,如“他把車駛進了車庫”“他們打得王五渾身是血”。
大多數(shù)語言學家從語義角度出發(fā),把致使動詞分為六類,即含有“致使”義類,含有“允許”義類,含有“命令”義類,含有“強制”義類,含有“請求”義類和含有“勸說”義類。
以上三種分類都是從語義角度出發(fā)的,也有一定的理據(jù)。但不管是從詞匯學、句法學,或者是語義學的角度出發(fā),致使動詞的分類還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標準。而對致使動詞的語義控制緊密度研究也沒有科學的說法。徐盛桓(2005)用下面三個公式來表示語義控制的緊密度:
V1和V2分別表示事件1和事件2;x和y分別表示主語和次主語;(1)a中⊙在該結(jié)構(gòu)中表現(xiàn)為零形式,與x同指;(1)c中有兩種形式,第一種是直接引語,中間用兩根豎線隔開,第二種是間接引語,中間用逗號隔開。a、b、c的語義控制密度成遞減順序。
徐盛桓還認為,主事件對次事件的控制緊密度可以通過兩個指數(shù)體現(xiàn)出來。一是同一性;二是及物性。用這種方法來判斷致使動詞語義控制強弱的方法雖然很有道理,但是不完整。因為這三分法和兩個語義控制指數(shù)過于籠統(tǒng),沒有考慮到時態(tài)控制,同指等問題。當深刻分析語義控制問題時,難免會出現(xiàn)內(nèi)部矛盾的現(xiàn)象。
二、Givón 的語義控制參數(shù)在英語中的應用
既然語言學界對致使動詞的語義控制緊密度沒有一個科學的統(tǒng)一的評價標準,也沒有用具體的參數(shù)來說明,我們就必須對此做更科學的分析,以求找到一個統(tǒng)一的標準。對于語義的控制參數(shù),Givón(2001:44)列出了六個指數(shù):
A.同時性co-temporality (也即時間融合 temporal integration)
B.直接接觸direct contact (也即空間融合 spatial integration)
C.同指co-reference (referential integration 指事件1和事件2內(nèi)相關(guān)指稱的融合程度)
D.意志性intentionality (指主體的意志性對次主體的影響)
E.控制性control (指主動作對次動作的控制作用)
F.強制力coercive power (指事件1的發(fā)生對事件2的發(fā)生的強制程度)
Givón稱這樣的控制力為“認知-語義控制”(cognitive-semantic control)。我們引用Givón(2001:43)來做具體的論證分析。
把整個事件一分為二,那么事件1和事件2之間的語義緊密程度是通過它們之間的融合程度(clause union)來體現(xiàn)的。在(2)a中,“l(fā)et”和“go”這兩個動詞之間沒有任何其他間隔成分,說明這兩個子事件的融合程度高,屬于共同詞化從句(Co-lexicalized Comp.);“l(fā)et”和“go”之間共享時間,具有同時性;由句義可知,賓語的動作實現(xiàn)與否受主語的控制。而通過對賓語的控制,主語的“she”的意志也得以實現(xiàn),所以這兩個子事件又具有意志性和控制性;而同時通過主語對賓語控制的強度可推斷出其強制性。
(2)b~(2)d這類句子的事件2前沒有引導詞,主事件的動詞make、let、have等被稱為操作動詞(manipulative verb)。(2)b不能說成“she made him dance by Lily.”;而(2)d可以說成“she had him danced by Lily.”。由此可見,“make”比“have”具有更高的空間融合度。引文“make”需要主語和賓語有直接的空間融合,而“have”并不需要。
(2)e~(2)j這類句子的謂補是不定式謂補,不定式前具有標志詞“to”。由(2)e可以推出He switched jobs,而(2f-j)并不能推斷出He left。也就是說,“cause”引導的句子主語的意志得以實現(xiàn),它具有較強語義融合程度;而“tell”“ask”“allow”“want”“l(fā)ike”引導的句子主語的意志不一定得以實現(xiàn),這類詞的語義融合程度較低。
(2)k是for-to從句?!癋or”只能用在情態(tài)動詞后面,并不包括那些控制性很強的動詞,如“cause”等。結(jié)合上述對(2)e~(2)j句子的分析可以看出,“cause”對事件2的控制程度較“tell”“ask”“allow”“want”“l(fā)ike”強。
(2)l~(2)n屬于虛擬語氣句,它們的語義控制能力較弱。
(2)o~(1)p是間接引語,由(2)o可以推斷出he left;(2)q是直接引語,由(2)q卻不能推斷出he left,由此可見,間接引語比直接引語具有較高的語義融合程度。
Givón給出的這六個語義控制指數(shù)比較全面,也沒有內(nèi)部矛盾,給研究英語致使動詞語義控制緊密度提供了一個明確而又科學的標準。
三、Givón的語義控制參數(shù)在漢語中的應用
作為人類語言中的普遍現(xiàn)象,“致使”在漢語中也是一個重要的語言概念。Givón的語義控制參數(shù)既然是研究英語致使動詞的標準,下面就參照它對現(xiàn)代漢語的六個單純致使動詞做一研究分析。
(一)漢語中致使動詞的分析
與在英語中一樣,致使動詞在漢語中也是致使概念最核心的表達方式。雖然語言學家們對致使動詞的分類持有不同的觀點,但致使動詞還是客觀地存在著的。漢語中共有六個單純致使動詞,分別是“使、令、讓、叫、給、要”。這六個單純致使動詞的語義控制強度是有區(qū)別的。大多數(shù)語言學家認為這六個詞處于不同的語法化階段。語義控制越弱,致使動詞就越可能語法化;語義控制越緊,致使動詞就越不可能語法化。在前文提到,徐盛桓對控制緊密度給出了三個公式和兩個指數(shù)。雖然有很大的道理,但是不完整。現(xiàn)在我們用Givón的六個語義控制參數(shù)來對漢語中單純致使動詞的語義控制緊密度做進一步科學的分析。
(二)Givón的語義控制參數(shù)對漢語致使動詞的語義控制緊密度分析
本文第一部分提到了Givón對語義的控制列出了六個指數(shù),分別是同時性、直接接觸、同指、意志性、控制性和強制力。他稱這樣的控制為“認知-語義控制”。一般的小句結(jié)構(gòu)都是一個單一的事件,而致使結(jié)構(gòu)卻是由兩個事件組成的小句結(jié)構(gòu)。把整個事件分成事件1和事件2,兩個子事件之間的語義緊密度通過小句融合程度得以實現(xiàn)。下面,對漢語中六個單純致使動詞“使、令、讓、叫、給和要”,下面分別舉例來說明。
(3)我使他走過來。
(4)疲乏使他們昏昏欲睡,可是饑渴與氣氛令他們難以入夢。(老舍《蛻》)
(5)媽媽讓我去買半斤醬油。
(6)他叫小明去他家說個明白。
(7)假洋鬼子們,收斂收斂,不要給咱中國人丟臉了。
(8)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么?
例(3)中,“使”和“走”之間共享時間,具有同時性;通過“走”的動作,主語“我”的意志得以實現(xiàn),具有意志性;賓語“他”走不走過來,受主語“我”的控制,所以,“使”這個致使動詞就具有控制力;根據(jù)句義,他已走過來了,所以,“使”還具有強制力。這說明“使”具有很強的致使性。
例(4)中,他們最終是“難以入夢”,所以,主語具有較強意志性。他們最終能否睡著與“饑渴與氣氛”有關(guān)并受其控制。所以,“令”不僅具有同時性、意志性、也具有控制力和強制力。只是在語氣上,“令”比例(3)中的“使”稍弱一些。
例(5)中,“讓”和“買”共享時間,具有同時性。但主語“媽媽”的意志“讓我去買半斤醬油”卻不一定實現(xiàn)。因為我可以選擇不去。換言之,主語對賓語的控制性并不是很強,也沒有強制力。
例(6)中,主語跟賓語動作有空間融合,具有同時性;但主語的意志性不強,因為“小明”可選擇去他家或不去,主語的意志不一定實現(xiàn);事件2受事件1控制少,說明“叫”的致使性比“使”“令”“讓”弱。
例(7)中,“給”比“叫”致使性更弱。它們只表達了主語的一種主觀意愿,并無強制力而言,控制性也很微弱,主語的意愿也經(jīng)常不能實現(xiàn)。
例(8)中,“要”致使性最弱。多是主語主觀愿望的一種表達,控制性和強制力幾乎沒有。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到漢語中六個常見的致使動詞“使、令、讓、叫、給、要”的語義控制是慢慢遞減的。但這只是正面分析,下面用反例來論證這個結(jié)論是否正確。
*(9)我使他走過來,他不過來。
*(10)饑渴與氣氛令他們難以入夢,他們?nèi)雺袅恕?/p>
(11)媽媽讓我去買半斤醬油,我不去。
(12)他叫小明去他家說個明白,小明不去。
(13)假洋鬼子們,收斂收斂,不要給咱中國人丟臉了。他們又給咱中國人丟臉了。
(14)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么?我還活著。
例(9)中,“我”既已“使他走過來”,他又怎么會不過來呢?所以這句話是不合邏輯的,“我使他走過來”推不出“他不過來”。說明“使”這個詞的致使性非常強。
例(10)同理,既是“難以入夢”就不能推出“他們?nèi)雺袅恕?。由此可見,“由”的致使性也是很強的?/p>
例(11)皆合邏輯?!拔摇笨梢赃x擇去幫媽媽買醬油,也可以選擇不去。例(12)小明可以去他家,但也可以不去。因為他只是表達自己的一種意愿,也沒有強制性。例(13)多是表達主語的一種感慨或憤怒,主語對賓語也無控制力可言。例(14)也多是個人情感的一種表達方式,意愿很難實現(xiàn)。所以,“讓”“叫”“給”和“要”的致使性不是很強。由語義可知,“讓”“叫”的語義控制比“給”“要”要強一些。
綜上所述,我們可以看到,在Givón的六個語義控制指數(shù)的參照下,漢語中單純致使動詞“使”“令”“讓”“叫”“給”和“要”的語義控制強弱的確是成遞減順序的。
四、結(jié)語
致使動詞長期以來都是個普遍而又重要的語言學問題,國內(nèi)外語言學界對其都是十分關(guān)注的。國外的理論比較成熟,而國內(nèi)的理論相對較零散,國內(nèi)對現(xiàn)代漢語中致使動詞的語義控制強弱研究也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科學的標準。本文以Givón給出的六個語義控制參數(shù)(同時性、直接接觸、同指、意志性、控制性和強制力)為參照,從正反兩方面對漢語中六個單純致使動詞(使、令、讓、叫、給、要)進行了應用分析,從而得出一個結(jié)論:漢語中六個常見的致使動詞“使、令、讓、叫、給、要”的語義控制強弱是成遞減順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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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丹靜 寧波大學外語學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