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狹隘理解作文“真實性”

湯宏英

作文教學要高舉“寫真人真事，抒真情實感”的旗幟，這基本為廣大語文老師所認同。“小學生作文就是練習把自己看到的、聽到的、想到的內(nèi)容和親身經(jīng)歷的事情，用恰當?shù)恼Z言文字表達出來”；“作文教學要從內(nèi)容入手，指導學生選擇有意義的內(nèi)容和恰當?shù)男问?，寫自己熟悉的事物，表達自己的真情實感”；“寫作感情要真摯，力求表達自己的獨特感受和真切體驗”……可以說各個時期的語文教學大綱，都對小學作文作了真實性的要求。

筆者對作文的“真實性”要求，曾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思考

長久以來，確實有一部分學生在習作過程中存在著胡編亂造的現(xiàn)象，寫天空總是萬里無云，陽光明媚，哪怕那天是陰天；寫教室總是井井有條，一塵不染，哪怕教室里紙屑滿地；寫到風景一切都是美的，哪怕只是一棵枯樹……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不外乎以下幾個原因：其一是他們?nèi)狈τ^察的能力，對眼前的一切熟視無睹；其二是不動腦筋，套用舊有經(jīng)驗，按照“作文選”里的去寫；其三是沒有能力用語言表達所看到的一切，只好人云亦云；其四是已經(jīng)不習慣寫出眼睛所看到的真實的一切了，他們已經(jīng)過早學會了杜撰，習慣了胡編亂造。

為文恰如為人，為文尚且虛情假意，為人又能如何呢？當一個人到了連真實的感受都不敢寫下來，或是根本就喪失了表述真情實感的能力，這是多大的悲哀啊！

一次作文教學引起了我對“真實性”的思索

筆者在好長一段時間里，都十分重視作文的真實性，每一次批改學生作文，常會問上一句：“這是真的嗎？”只要說的是真心話，哪怕有點灰色調(diào)，筆者也基本都是肯定的。學生作文中，確實出現(xiàn)了比較敢寫真話的現(xiàn)象。但是，同時也出現(xiàn)了流水賬似的煩瑣或者過分概括缺少生動細節(jié)的現(xiàn)象。

【案例分析】

筆者上了一堂作文公開課《等待》，采用“以文引文”，借閱讀喚起學生對生活的體驗和塵封的回憶，不知不覺間領(lǐng)悟“波折”的技巧。

在集體交流引起“頭腦風暴”的環(huán)節(jié)中，有個孩子說了《等待肯德基》，大意是爸爸早上說中午要買肯德基回來，他就一直等啊等，等到中午，爸爸果然買了肯德基回來。

這時，筆者提出，如果要把等待肯德基的心情寫得更加迫切，那么文章應該有波折。于是這個孩子將文章思路做了更改，大意是：爸爸說中午會買肯德基回來，他等到中午，爸爸兩手空空回來了，他覺得十分失望，于是爸爸答應晚飯的時候買肯德基回來，他等啊等啊，爸爸終于買回了肯德基，他覺得真高興??！筆者對此修改做了肯定和贊許，并且指出“文似看山不喜平”，文章要有波折，才能妙筆生花。

就是這個環(huán)節(jié)，引起了很多老師的爭議。

許多老師提出了質(zhì)疑：“新課標”明確指出學生作文要重在真人真事真感情，這樣的指導是否教會學生弄虛作假，無中生有呢？這和“新課標”是否背道而馳呢？

老師們說得有理有據(jù)，振振有辭。筆者陷入思索之中：到底怎樣去理解和把握作文的“真實性”？學生和老師們在理解作文的“真實性”時，是否過于簡單呢？是否過于狹隘呢？

作文“真實性”不等同于如實地刻板地寫人記事

“文以真為貴”，這話不假。但“真”應包括“生活真實”和“藝術(shù)真實”，包括“材料真實”和“情感真實”，如果只簡單地理解為寫真人真事才算“真”，這是狹隘的，有失偏頗的。

真人真事、真情實感絕對不是生活的復印。再說，文字也沒有辦法、更沒有必要將生活一模一樣復印下來。比如有一天媽媽說：“你飯吃過了嗎？要吃兩碗掉，吃飽了，快點把作業(yè)做掉，字要寫寫好。你把我說的話聽在心里嗎？”這些生活中的口語，如果用書面語言的標準去衡量，屬于啰嗦、不通順。寫到作文里成為：媽媽說：“多吃一點，最少兩碗，吃飽了快做作業(yè)，字要寫端正，聽清楚了嗎？”寫的和媽媽說的并非完全一樣，你能說這是胡編亂造嗎？你能說這是假話嗎？當然不能，符合生活基本真實的適當“虛構(gòu)”，本身就是一種客觀存在，本身就符合文字表達的需要。所以，如果在這一點上狹隘理解，簡直是跟自己過不去。

再說，生活中不存在任何一個完整的作品，如果原原本本寫下來，如實刻板地寫人記事，沒有取舍，沒有綜合，沒有加工，那么寫作就不是藝術(shù)，而僅僅是傳聲筒、記事本了。

托爾斯泰說：“我認為，如果直接寫某一個真人，那寫出來絕不是典型的——結(jié)果是個別的，特殊的，索然無味的東西?！濒斞冈凇段以趺醋銎鹦≌f來》一文中講到自己創(chuàng)作的情況時說：“所寫的事跡，大抵有一點見過或聽到過的緣由，但不全用這些事實,只是采取一端，加以改造或生發(fā)出去，到足以幾乎完全發(fā)表我的意圖為止。人物的模特兒也是一樣，沒有專用這一個人，往往嘴在浙江，臉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一個拼湊起來的角色?！?/p>

沒錯，寫作的過程是一個再創(chuàng)作的過程，它需要對手中的材料進行加工提高，使其更具典型性。根據(jù)題目要求，把手中的生活素材認真篩選，作文中的事情，是從現(xiàn)實生活的事情中提煉出來的，是精心提煉基礎上的一種藝術(shù)加工，是把“生活之花，釀成藝術(shù)之蜜”。

一味地狹隘理解作文“真實性”，是不符合寫作規(guī)律的。

作文中必定存在一些“虛構(gòu)”，虛構(gòu)不是“胡編亂造”

寫作中必定存在一些適當?shù)摹疤摌?gòu)”，虛構(gòu)的目的不是為了說假話，不是為了欺騙，是表達的需要。狹隘地理解“真”，盲目地排斥虛構(gòu)，以真假作為惟一的標準，這是錯誤的行為，這不僅會束縛孩子們的思維和想象空間，使孩子們覺得越來越?jīng)]有東西可寫，而且容易挫傷作文的積極性。

狹隘理解作文的“真實性”，惟一的好處就是學生明白了寫作文要寫真人真事，那么壞處呢？就是不利于語言表達的簡潔；不善于對素材進行加工，沒有提煉意識；思維受到束縛，嚴重缺乏創(chuàng)造性；文章乏味平淡，沒有感染力……

作文是學生通過寫文章表達自己對生活的認識和感受，這種認識和感受可以是從某件真實的事情直接獲取感受，也可以是學生對生活的綜合認識和感悟，并非來自一兩件具體的事情。所以在作文中對生活進行適當?shù)囊苹ń幽?，是可以的，并且也是有必要的。例如《等待肯德基》這篇文章，等待肯德基這件事情是真的，那種企盼的心情也是真的，在這基礎上適當?shù)亍疤碛图哟住?，使文章更具可讀性，有何不可呢？

其實“真”和“假”在作文過程中并不矛盾，“真”重在真情實感，“假”重在布局謀篇，“假”最終是為了“真”服務。

作文“真實性”不拒絕“添油加醋”

撰此小文的目的當然不是為假“翻身”，只是覺得老師們?nèi)绻^分狹隘地、死板地拘泥于所謂的“真人真事真感情”，這對于孩子們的語言表達、寫作興趣、布局謀篇、素材取舍等都是不利的。不知道老師們有沒有注意到《語文課程標準》中的一些話語，如“寫自己想說的話，寫想象中的事，寫出自己對周圍事物的認識和感想”，“注意表現(xiàn)自己覺得新奇有趣的或印象最深最受感動的內(nèi)容”，“養(yǎng)成留心觀察周圍事物的習慣，有意識地豐富自己的見聞，珍視個人的獨特感受，積累習作素材”等，并沒有死板地說寫作文就是寫真人真事，而是提到了“寫想象中的事”，“珍視個人的獨特感受”等。這不也是對作文“真實性”的更為廣闊的理解嗎？

最后申明筆者的觀點：學生在作文過程中，可以在基本真實的事件基礎上，在基本真實的感情上，添油加醋，妙筆生花，把簡單的事物、情感描寫得有聲有色，有滋有味，使文字表達更具有感染性，更具可讀性。如此，才能實現(xiàn)“新課標”提出的“有創(chuàng)意的表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