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作　作文　寫作

曹　韌

當大家在就事論事地討論新課標關(guān)于習作與作文劃分的意義的同時，如果我們換一種思路，將習作、作文、寫作三個詞放到一起，來一番比較分析，從文字學、訓詁學，甚至詞源學的角度，來認識這幾個概念，或許會給我們廓清一些認識。

習，鳥練飛?！掇o源》說文：“習，數(shù)飛也?！绷碛械牧x項是：復習，練習?！墩撜Z·學而》：“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由此可以看出，習的本義，應該是鳥數(shù)飛。

作，興起。《易·乾經(jīng)》：“圣人作而萬物睹。”釋文：“馬融作起?！绷碛辛x項是：創(chuàng)作，撰述。《論語·學而》：“述而不作。”

文，彩色交錯。《易經(jīng)·系詞下》：“物相雜，故曰文?！薄抖Y記·樂記》：“五色成文而不亂?！币隇槲难?。另有文字、文辭等義項。再有禮樂制度、法律條文等義項。

寫，有兩個讀音，一個是xí，另一個是xiě。在xí這個項下，第一個義項是移置。以此注彼?！抖Y記·曲禮上》：“器之溉者不寫，其余皆寫?！弊ⅲ骸皩懻?，傳己器中乃食之也?！钡诙€義項是：宣泄，排除?！对姟ぺL·泉水》：“駕言出游，以寫我憂?！惫{：“我心寫者，舒其情意，無留恨也?！绷碛辛x項是：解，脫。在xiě這個項下，有三個義項，分別是用筆作字、描摹，抄錄，熔鑄。

“寫”：《說文解字》說，本意是“置物也，謂去此注彼也”?！缎⊙拧吩?，寫，俗作瀉者，寫之俗字。

明白了習作、作文、寫作三個詞的四個詞素的含義之后，我們就可以將這些詞素的意義進行組合、融會，從而從整體上解讀其意義。

先說習作，習的本義是“鳥練飛”、“數(shù)飛也”，即其基本意義是練習，是反復練習。作是興起之義，習作即為練習興起創(chuàng)作。對小學階段的學生習作，這樣解釋似乎顯得深了些。小學生的習作應該是練習作文的意思，看來要講明習作的真正含義，還是要從作文的含義解讀開始。

其實，習作一詞真正正式進入寫作教學的視野，是從新的《語文課程標準》頒布開始的。原來的語文教學大綱，小學、初中、高中是統(tǒng)稱為作文的。新的課程標準為了將小學與中學的作文難度及要求分開，就將小學三個學段的寫作稱為習作，而把初中段的寫作稱為作文。

作文是作與文的組合，作是興起，文是彩色交錯。文衍化出文雅、文辭之義。文的這個原初意義，從源頭上、本質(zhì)上就決定了所以成為文的文字、文章，交錯相雜、變化、和諧為其本質(zhì)的基本的特征。由此不難延伸想象到，文章必須有諸多要素，單一要素根本談不到交錯、相雜。這些要素包括形而上的內(nèi)容與形式，包括形而下的語言形式，字、詞、句、段，包括主旨與材料，包括此材料與彼材料，包括開篇、中間、結(jié)尾等等。文章本應該就是這樣一個諸要素相雜、嬗變、和諧的有有機整體。這也許就是文章的本質(zhì)。文章自身就是一個經(jīng)脈貫通、有機和諧的生命體。如同一部和諧運轉(zhuǎn)的機器，如同一個和諧運作的家庭，也如同一個各方面協(xié)調(diào)發(fā)展的人。興起、創(chuàng)作文章，興起是從無到有，是從始到終，是無中生有，是從零開始，是創(chuàng)造，而創(chuàng)造的文章又要是這樣一個要素眾多而齊全，關(guān)系協(xié)和的生命體。可見其要求之高，難度之大。從這樣的角度理解，也許就解開了學生怕作文，作文難寫、難教、耗時費力效果差的根源所在。

弄清作文的含義之后，回頭看習作這一概念的產(chǎn)生，我們就不得不嘆服當時課標制訂者將作文改為習作的一片苦心。這是作文理論認知上的覺醒，是對兒童寫作主體地位理性的確認。習作就是練習作文。首先肯定作文的特征，確認作文是有相當難度的一種精神創(chuàng)造行為；其次確認小學階段是練習階段，是起步階段，是打基礎(chǔ)階段。

有了這樣的認識，以前困擾兒童作文、困擾老師們作文教學的一系列問題，其答案不言自明。首先，習作決定了兒童作文中出現(xiàn)問題是天經(jīng)地義的，兒童作文就是一個不斷犯錯的過程，正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犯錯、改錯的過程中，他們才會逐漸成長起來。犯錯是絕對的，不犯錯是相對的；犯錯是正常的，不犯錯倒是不正常的了。其次，兒童作文是個由詞到句、由句到段的漸進的過程，有些地方小學段語文考試要求學生寫一篇完整文章的要求，遠遠超過了學生的真實水平，是命題者作文教學理論、作文知識窘迫的表現(xiàn)。再次，老師對學生作文要求表達深刻的、有意義的、有啟示作用的、積極向上的等等主題的做法，純粹是站在成人的角度，將自己的想法強加于學生身上的揠苗助長的行為，是胸中無學識，心中無兒童的表現(xiàn)。第四，兒童語言的稚化，情感的單純，內(nèi)容的可笑，行為的怪異，正是兒童性在文章中的真實表現(xiàn)。

顯然，從習作到作文，不僅僅是字眼的變化，也不僅僅是詞匯的變更，而是尊重兒童身心發(fā)展規(guī)律，遵循寫作形成規(guī)律的必然之舉。

再談寫作。寫作在中小學是作為一個指代寬泛的概念出現(xiàn)的，大多時候，其與習作、作文是不作區(qū)分的，甚至大多是作為習作、作文的一個替代或等同的概念出現(xiàn)的。如果將我們的視野真正在寫作這一概念上駐留的話，會發(fā)現(xiàn)寫作是大學段或是專業(yè)創(chuàng)作階段有確切含義的一個專業(yè)術(shù)語。大學叫寫作課，大學寫作教材叫寫作學，或者寫作教程，而不稱之為作文學，或作文教程，就是一個明證。

寫作是由寫與作這兩個詞素構(gòu)成的。寫的本義是移置，是由此地移置彼地，由此器中移置彼器中。由此可想到寫作之寫，就是將作者心中的情思、想法、觀念等意念化的東西通過文字的載體，移置到由字、詞、句組合而成的文章中。這就有了后續(xù)義項宣泄、排除之義。即寫作的本義就是，作是興起，興起五彩斑斕之文，為何而作，為何而興起，是由于作者心中有所思，有所想，有所念，有所郁積，有情緒在奔突，需要找到一個宣泄的途徑、對象，于是通過文字這種手段，凝結(jié)布局構(gòu)成滿注作者情思的文章。這時的文章就是作者內(nèi)心精神情感狀態(tài)在文章中的駐留。文章的生命，文章生命性的獲得，文章生命性的源頭，是作者情思、情感的生命性。所以，寫作的本質(zhì)，或者寫作的最高境界就是作者活潑潑的生命在文字、文章中的駐留。

這樣解讀的基礎(chǔ)上，我們就可以理解，為什么寫作是作者生命狀態(tài)的一種確認，為什么寫作是作者生命的一種駐留了。

看來，習作、作文、寫作三個概念的區(qū)分，不僅僅是其適用范圍的不同，更是其不同內(nèi)涵的必然呈現(xiàn)，是對小學、中學以至大學不同階段關(guān)乎寫作學習這一連續(xù)性、遞進性進程的理性而科學的認知。有了這份清醒與明晰的認識，就可以解讀我們的作文學習、作文教學法的現(xiàn)狀，從而調(diào)整我們的教學行為，使寫作教學法真正走出少慢差廢的尷尬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