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琴 蘇云放
【摘要】 “膜原”亦稱“募原”,現(xiàn)通用“膜原”,其有解剖位置上的膜原、病位膜原、證型膜原以及“膜原-三焦門戶”說之別。一代宗師葉天士將這些理論學(xué)說觀點充分應(yīng)用到臨床實踐,體現(xiàn)在其病案中。膜原受病主要集中于溫?zé)?、暑病、濕病中,可影響營衛(wèi)運行之機,波及中焦氣機升降,導(dǎo)致三焦氣化阻滯。
【關(guān)鍵詞】 葉天士;個案;膜原; 募原
作者單位:310053浙江中醫(yī)藥大學(xué)基礎(chǔ)醫(yī)學(xué)院瘟病教研室
“膜原”亦稱“募原”,首載于《黃帝內(nèi)經(jīng)》,在《內(nèi)經(jīng)》中記載有關(guān)于“膜原”的五篇大論,其中所指膜原主要從解剖位置而言,大致位于脾、胃、大小腸之間的空間區(qū)域,如《素問太陽陽明論》:“脾與胃以膜相連,而能為之行其津液?!薄端貑柵e痛論》:“寒氣客于腸胃之間,膜原之下……”。迨至明代,吳又可引申《內(nèi)經(jīng)》中有關(guān)膜原的學(xué)說,并將其運用于溫疫病的臨床診治中,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了濕熱疫的一個經(jīng)典證型-邪伏膜原證,同時創(chuàng)制疏利透達治療大法和達原飲。這樣“膜原”又指濕熱疫癘所伏之病位-一身之半表半里,更為重要的是代表著一種證型-邪伏膜原證。百年之后,清代溫病學(xué)家薛生白在承傳了吳氏“邪伏膜原證”的前提下,又提出“膜原為三焦之門戶”的學(xué)說,該學(xué)說將膜原置放于人體氣化巨系統(tǒng)-三焦之門戶中,促使膜原回納到整體恒動氣化功能層次內(nèi)[1]。作為一代宗師,清代溫病學(xué)大家葉天士,既上承《內(nèi)經(jīng)》、吳氏有關(guān)膜原的學(xué)說,又下及薛氏膜原門戶說之觀,并將這些學(xué)術(shù)理論在臨床實踐中得以充分運用。余在反復(fù)研讀葉氏“個案”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膜原受病主要集中于熱穢、暑穢、濕穢之氣侵襲人體所致的溫?zé)?、暑病、濕病中,?nèi)傷雜病中相對較少。茲將相關(guān)“個案”分類歸納舉例,試以辨析探討以求證于同道。
1 溫?zé)岵€案辨析
案1[2]丁 口鼻吸入熱穢,肺氣受邪,氣痹不主宣通,其邪熱由中及于募原,布散營衛(wèi),遂為寒熱,既為邪據(jù),自然痞悶不饑,雖邪輕未為深害,留連不已,熱蒸形消,所謂病傷,漸至于損而后已。桂枝白虎湯。
案2[2]華五五口鼻受寒暄不正之氣,過募原,擾胃系,寒熱已罷,猶不飽不饑,舌邊赤,中心黃,余邪未清,食入變酸,邪熱不勝谷,以溫膽和之。
半曲溫膽去甘草、茯苓、枳實,加郁金、黑山梔。
以上兩案中,膜原邪熱,郁阻中焦,氣機不利是其共同病機,故表現(xiàn)為痞悶或不飽不饑。在案1中,膜原邪熱,布散營衛(wèi),營衛(wèi)不和,故惡寒發(fā)熱;案2中,營衛(wèi)和調(diào),故無寒熱;余邪不清,熱不勝谷,食谷難消,故食入變酸。至于舌邊赤,中心黃,乃胃有熱也。對于治療,因案1邪熱較甚,兼有營衛(wèi)不和,故用白虎清熱以達表,桂枝和營衛(wèi)。案2膜原邪熱不著,且以余熱漸入于胃,胃不和為主,因而治以清熱和胃,所用方藥半夏曲、陳皮消食化滯、理氣和胃;竹茹甘寒以清熱;加郁金、黑山梔意在增強清熱透邪之力,蓋因甘草甘緩、茯苓甘淡、枳實苦燥傷陰均不利余熱清解,故去之。
2 暑病個案辨析
案1[2]程四二 穢熱由清竅入,直犯募原,初頭痛肌脹,今不饑痞悶。以苦辛寒法。
杏仁,半夏,厚樸, 橘皮, 竹葉,滑石,黃芩。
案2[2]某三三 穢暑吸入,內(nèi)結(jié)募原,脘悶腹痛,便泄不爽。法宜芳香逐穢,以疏中焦為主。
藿香梗, 杏仁,厚樸 ,茯苓皮, 半夏曲,廣皮,香附, 麥芽。
以上兩案均以感受暑濕穢濁,結(jié)于膜原,致中焦氣機不利為主要病因病機,以脘悶痞為主要表現(xiàn)。案1中膜原邪熱,外侵肌肉,則肌脹;熱擾清竅,則頭痛。案2中暑多兼濕,下趨大腸,則便泄不爽;氣滯不行,則腹痛。在治療用藥上,兩案都用苦辛之杏仁、半夏、厚樸、橘皮,以苦能燥能降,辛能散能行,辛開苦降,疏利暢達中焦氣機。案1暑熱較甚,加性寒之竹葉、滑石、黃芩;案2穢濕與氣滯較著,故用藿香梗芳香化濕逐穢,香附、麥芽理氣消
滯醒胃,茯苓皮利水除濕、分消走泄。
3 濕病個案辨析
案1[2]李三二, 時令濕熱之氣,觸自口鼻,由募原以走中道,遂致清肅不行,不饑不食,但溫乃化熱之漸,致機竅不為靈動,與形質(zhì)滯濁有別,此清熱開郁,必佐芳香以逐穢為法。
栝蔞皮, 桔梗, 黑山梔, 香豉, 枳殼, 郁金, 降香末
案2[3]李四十歲,臭穢不正之氣入自口鼻,著于募原,不饑嘔逆,中焦病也,宣通濁痹為正,發(fā)散清寒為忌。
草果, 檳榔, 藿梗, 厚樸, 杏仁, 白蔻, 半夏, 姜汁。
以上兩案以膜原濕穢傳歸脾胃,中焦氣機內(nèi)阻,升降不利為共同病機,都有不饑不食的表現(xiàn),正如章虛谷說:“始受于膜原,終歸于脾胃”。但案1濕漸從溫化熱,且以中焦熱郁為主,故治宜清熱開郁,佐芳香逐穢。用栝蔞皮、黑山梔苦寒清熱,桔梗、香豉開肺宣郁,枳殼、郁金、降香行氣解郁,降香兼能辟穢逐惡氣[4]。案2膜原所伏穢濁與中焦氣機阻閉均著,故治宜疏利透達膜原穢濁,辛開苦降宣通中焦氣機,用草果、檳榔、厚樸直達募原,攻伏邪盤踞,有達原飲之意也;藿香梗芳香逐穢;杏仁味辛宣氣化濕;白蔻仁走中焦,燥濕理氣;半夏、姜汁苦降兼能止嘔。由上也可看出,大抵案1屬濕溫,案2屬濕穢,雖都屬濕病范疇而且病機相同,但邪之偏盛、病變階段、病位所在卻不盡然,故用藥顯然同中有異。
案3[2],某吸受穢邪,募原先病,嘔逆,邪氣分布,營衛(wèi)皆受,遂熱蒸頭脹,身痛經(jīng)旬,神識昏迷,小水不通,上中下三焦交病,舌白,渴不多飲,是氣分窒塞。當以芳香通神,淡滲宣竅,俾穢濕濁氣,由此可以分消。
苡仁, 茯苓, 豬苓, 大腹皮, 通草, 淡竹葉。
牛黃丸二丸
案4[5]臭穢觸入,游行中道,募原先受,分布三焦上下。頭脹,脘悶,洞泄,以芳香逐穢法。
藿香梗,生香附,茯苓皮,白豆蔻,飛滑石,炒厚樸, 新會皮。
以上兩案皆以濕濁穢邪,阻于膜原,分布三焦,上中下同病為主要病變機制。因膜原乃“三焦之門戶”,三焦為“原氣之別使,主通行元氣”,又為“決瀆之官,水道出焉”,故膜原濕穢,可彌漫三焦致氣化不行,氣機不利。在上,清陽不升,反為濕蒙,濕遏熱蘊,故均有頭脹。嚴重者,還可致神識昏迷(案3);在中,濁陰不降,胃氣上逆,則嘔逆(案3);中焦氣機失于宣展,則脘悶(案4);在下,水道不出,則小水不通(案3);濕趨大腸,傳導(dǎo)失司,則洞泄(案4)。另外案3兼有熱蒸身痛,熱蒸乃營衛(wèi)之機受阻,陽氣屈曲,且熱被濕遏,蒸郁蒙上之故;膜原濕穢外漬經(jīng)絡(luò)則身痛。對于治療,雖都有淡滲利濕之品,但案3小水不通、神識昏迷皆為急為標,故以利小便為主,用苡仁、茯苓、豬苓、大腹皮、通草、淡竹葉,同時佐以清熱開竅醒神之牛黃丸。案2病勢不急,且以濕穢阻滯,三焦氣機不利為本。由于“脾主運化,喜燥惡濕”、“脾胃為氣機升降之樞紐”,所以治從中焦,疏利氣機,正如章虛谷所說:“三焦升降之氣,由脾鼓運。中焦和則上下氣順?!彼盟幬镛较愎7枷慊瘽嶂鸱x,白豆蔻、炒厚樸、新會皮、生香附燥濕理氣以和中,飛滑石、茯苓皮滲濕利水,分消走泄。濕去氣行,諸癥自除。以上兩案治法方藥不僅體現(xiàn)了葉老治病“急者治標,緩者治本”的治療原則,也蘊含了“三焦同病,治從中焦”的治療方法。
通過以上有關(guān)膜原受病的葉氏“個案”學(xué)辨析,可以看出,由于膜原外通肌肉,內(nèi)近胃腑,外不在經(jīng)絡(luò),內(nèi)不在臟腑,為一身之半表半里,又為三焦之門戶的特殊病位所在,因而口鼻吸受溫邪(尤其是暑、濕、熱穢),膜原先病,往往會影響營衛(wèi)運行之機,波及中焦脾胃氣機升降,對于濕熱穢濁之邪還可彌漫三焦,導(dǎo)致三焦氣化阻滯、氣機不利,從而出現(xiàn)相應(yīng)的病理癥狀和體征。從治療來看,葉氏能通過錯綜復(fù)雜的臨床表現(xiàn),辨析其主要病機之所在,針對主要病因病機,分析兼證和次要病候,善于同中求異,異中求同。如同為濕病中焦氣機不利,卻有偏濕偏熱之別、氣滯程度之異,故治當有別;無論暑穢、濕穢,影響中焦氣機為同,故皆采用苦辛通降之法。在用藥方面,味雖不多,卻藥藥對證,絲絲入扣,真可謂“藥不在多,貴在乎精”。
因此,我通過對葉氏“個案”學(xué)的研究學(xué)習(xí),在博大精深的葉氏個案學(xué)中窺見其一斑,不僅夯實了理論基礎(chǔ),更拓寬了思維層面,對今后臨床水平的提高甚至一生都受益匪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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