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清法科留學活動經歷了從萌芽到迅速擴大的過程。19世紀末,在西學東漸的時代浪潮中,法科留學生遠赴歐美,研習“公法之學”。20世紀初,赴日研習法政運動興起,法科留學規(guī)模急劇擴大。作為溝通中西法律文化的橋梁,法科留學生在傳播法治觀念、投身法治實踐、開展法學研究、致力法學教育方面,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推進了中國法制由傳統(tǒng)向近代的轉型。
[關鍵詞]法科留學生,法制近代化,近代中國
[中圖分類號]K2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457—6241(2009)18—0018—06
一百多年前,在西學東漸的時代浪潮中,法科留學生漂洋過海,或留學歐美,或東渡日本,研習“公法之學”。作為近代中國早期“睜眼看世界”的一群先知先覺者,法科留學生最早接受了西方先進的法學觀念和法律知識,受到了系統(tǒng)的法學專業(yè)訓練。他們胸懷救國之志,以游學西方的經歷和學貫中西的背景,承擔起中國法制近代化的重任,譜寫了中國近代史上輝煌的一頁。
一、晚清的法科留學活動
中國近代的法科留學活動肇始于1840年鴉片戰(zhàn)爭后,與近代中國政治、經濟、文化變革息息相關。從鴉片戰(zhàn)爭至辛亥革命前后,伴隨著留美、留歐、留日的中國近代留學高潮,法科留學也經歷了從無到有,從萌芽到迅速擴大的發(fā)展過程。
1.法科留學的萌起
鴉片戰(zhàn)爭后,在傳教士或教會的資助下,開風氣之先的東南沿海一帶,陸續(xù)出現(xiàn)了私人游學現(xiàn)象。1847年,容閎和黃寬、黃勝三人前往美國留學,成為近代留美的第一批留學生。1850—1854年容閎入美國耶魯大學學習,獲文學學士學位。歸國后,容閎曾在廣州美國公使館、香港高等審判廳、上海海關等處任職,并曾將派森的《契約論》翻譯成中文,具有一定的法學造詣。但他并沒有在法律方面繼續(xù)發(fā)展,而是懷抱教育救國之志,以鍥而不舍的精神,大力推動中國近代的留學教育事業(yè)。在他的奔走呼號下,結合洋務運動的需要,經曾國藩、李鴻章等洋務派大臣奏請,清政府決定自1872—1875年的4年間每年選派30名年齡10~16歲的幼童赴美留學,系統(tǒng)學習自然科學聲光化電算法及制器等“西人長技”。1872年8月30名第一批留美幼童由滬乘船赴美。接著清政府又于1873、1874、1875年連續(xù)三年每年派赴30名學生赴美留學,形成近代留學教育的第一個高潮。出于辦洋務企業(yè)的需要,這120名幼童全部分布在工程、礦冶、造船、通訊等專業(yè)領域,未有專門學習政治法律的。
留美幼童揚帆赴美開了先河,之后,19世紀80年代又迎來了留學歐洲的高潮。不少人開始自費往歐洲各國游歷、觀光,介紹歐洲的政治、經濟、軍事情況。中國近代著名法律家、外交家、修律大臣伍廷芳即是其中一位。伍廷芳(1842—1922年),字文爵,號秩庸,廣東新會人,出生于新加坡,3歲時隨父定居廣州芳村。在外國傳教士及親戚的幫助下,伍廷芳14歲時入香港圣保羅書院讀書,畢業(yè)后即在港擔任高等審判廳的譯員。1869年改任香港地方審判廳譯員。1874年伍廷芳赴英國留學,在林肯法律學院學習法律。1876年畢業(yè)后獲得英國大律師證書,深受英人注目。伍廷芳由此成為中國近代史上第一個系統(tǒng)接受西方法學訓練的留學生。繼伍廷芳之后,另一位廣東人何啟(1859—1941年)也于1879年進入林肯法律學院學習,獲大律師資格。
就在伍廷芳和何啟自費留英習法的前后,清政府官費派遣留學歐洲的計劃也開始付諸實施。出于加強海防的需要,清政府決定從各方面基礎較好的福州船政學堂選拔優(yōu)秀青年赴歐留學。1877年福建船政學堂派出由華監(jiān)督李鳳苞、洋監(jiān)督日意格、隨員馬建忠、文案陳季同、翻譯羅豐祿以及鄭清濂、羅臻祿、嚴宗光(嚴復)等28名學員與藝徒組成的留學生團赴法國與英國學習。按照安排,這些人主要是學習制造和駕駛,只有“隨員馬建忠、文案陳季同俱入政治學堂,專習交涉律例等事”。據(jù)考證,馬建忠和陳季同二人當時注冊在“巴黎私立政法學?!?,馬建忠于1878年獲得“文科和理科學士學位”,第二年又獲得“法律學士學位”。陳季同在李鳳苞被任命為出使德國欽差大臣后,作為李鳳苞的翻譯,隨同到柏林赴任。在這批留歐人員中,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嚴宗光(嚴復)。嚴復當年留學的使命是赴英學習駕駛,在以“屢列優(yōu)等”的成績完成專業(yè)學習的同時,嚴復還熱切地考察英國的政治、經濟和社會制度,受到西方價值觀念和思想意識的深刻影響?;貒?,嚴復致力于翻譯18、19世紀西方經典的政治、法律和社會學說,成為中國近代著名的啟蒙思想家。他歷時5年翻譯孟德斯鳩的《法意》(即《論法的精神》),介紹西方的法治思想,同時結合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譯書中寫下167條按語,做出了符合中國國情的詮釋,在當時引起巨大反響,對中國近代法學貢獻卓著。
首批留歐學生歸國后,李鴻章等洋務大臣對此次出洋學習成效頗為得意,稱“該學生等重洋負笈,學業(yè)有成”,“頗為優(yōu)異”。本著繼續(xù)儲備海防人才的目的,清政府于1881年、1885年和1897年,又陸續(xù)派出以船政學堂學生為主的三批留學生赴歐留學。這其間出現(xiàn)了官派法科留學生。據(jù)記載,1885年批準派遣,1886年成行的33名學生當中,派赴英國“專習水師、海軍公法、捕盜公法及英國文字語言之學者張秉奎、羅忠堯、陳壽彭”。派赴法國“專習萬國公法及法文法語者:林藩、游學楷、高爾謙、王壽昌、柯鴻年、許壽仁六員”。這九人成為首次由官方派遣出洋學習法律的留學生。他們在國外學習法律都取得了一定成就?!皬埍?、羅忠堯學習臘丁文字及英刑司各種律例、海軍捕盜等項公法,皆深知旨要。陳壽彭充當翻譯,亦音字無訛”。舉人林藩等六員“入法國學部律例大書院肄業(yè),均列上上等。高爾謙、游學楷又取中律科舉人”。
雖然此間留學學習法律的人數(shù)尚少,但將“交涉公法”明確納入游學的范圍,無疑表明了當時的現(xiàn)實需求。實際上,1860年代以后,在外國勢力的勸說和主動介紹下,部分清朝洋務官員心中已經具備了一些西方的國際法概念。例如從1867年起,時任京師同文館英文教習的美國長老會教士丁韙良(1827—1916年)即開始講授“萬國公法”一課,為清政府處理對外交涉事務提供幫助,對當時公法觀念的傳播亦起到積極作用。在與列強交涉的過程中,清政府亦感有必要掌握國際法。在中外交涉事宜日益繁重的情勢之下,作為:“師夷制夷”、興辦洋務的一個舉措,派遣國人出洋學習公法就成為十分自然的事情。
2.留日研習法政的興起
甲午戰(zhàn)爭之前,中國人并不重視日本,視日本為“東夷小國”。甲午一戰(zhàn),中國慘敗,引起朝野震動,人們的眼光開始瞄向以西方為模范變法圖強獲得成功的日本,出現(xiàn)了研究、效仿日本的高潮。1896年御使楊深秀上奏提出,日本進行“明
治維新”,靠的是留學生,西方的各種學科在日本已經“燦然完備。中華欲游學易成,必自日本始”。1898年張之洞在《勸學篇》中,也分析了日本強盛的原因,列舉了留學日本的五點理由。這些奏章引起了清政府的重視。此后不久,光緒帝諭軍機大臣:“至游學之國,西洋不如東洋。誠以路近費省,文字相近,易于通曉。且一切西書均經日本擇要翻譯,刊有定本,何患不事半功倍?”至此,優(yōu)先向日本派遣留學人員作為一種政策被正式確定下來。
在這一背景下,1896年,清政府派遣十三名學生第一批赴日留學,其中學習法律的有唐寶鍔、戢翼翠和胡宗瀛三人。唐寶鍔于1905年獲日本早稻田大學法學士學位。歸國后,曾任北洋洋務局會辦,兼任陸軍部、民政部、修訂法律館、憲政館外務部行走等職,除政務活動外,還擔任律師執(zhí)業(yè),是中日之間的法律問題專家。戢翼翠歸國后于1900年創(chuàng)辦了政法刊物《譯書匯編》,刊登西方和日本的法學名著;1902年又將日本學者的《萬國憲法比較》一書譯成中文出版。
自1898年至1899年,南北洋大臣及湖北、浙江等省先后資送60余名學生赴日留學,他們被分送到日本的各級學校和陸軍學校,學習公法、制造及武器裝備等。1903年清政府頒布《自行酌辦立案章程》和《獎勵游學畢業(yè)生章程》,簡化自費留學手續(xù),鼓勵出國留學。各省也積極“自備斧資”,廣派游學。1905年科舉制度被廢除,斷絕了中國社會傳統(tǒng)的求取功名的途徑,不少人轉而將出國留學作為做官進階的捷徑。從1901年開始,以中央政府、地方政府以及個人自費等各種方式向日本派出留學生的活動如潮涌來,留日人數(shù)以幾倍直至幾十倍的速度猛增。據(jù)統(tǒng)計,1901年留日人數(shù)為274人,1902年增至608人,1903年上升到1300人,1905年為8000人,1906年達到最高峰,為12000人。
受清政府推行“新政”,鼓吹“立憲”的直接影響,赴日留學的重點由早期的“格致”轉向“政制”,學習法律和政治成了當時最受人推崇的科目。正如梁啟超所預言,留日生“所學者,政治也,法律也,經濟也,武備也,此其最著者也”。1905年清政府曾派300名官紳赴日留學,其留學科目大體為四種,“日法律,日政治,日理財,日外交”。日本較為自由的環(huán)境和較多的法律院校,也為中國留學生學習法律和政治提供了便利。從1905年至1908年,赴日的公費法科留學生約有1145人。這些人中,畢業(yè)于法政科的378人,畢業(yè)于法律科的400人,畢業(yè)于政治科的296人,另有71人修完補修課。為改變留日學生“大都趨向法政,愿習實業(yè)者少”這一狀況,清政府進一步嚴格規(guī)定:“此后官費學生,概學習農、工、格致各項??疲再M出洋之學生非學農、工、格致三科者,不得改給官費?!边@一規(guī)定從側面反映出當時留日研習法政的熱潮。
這一時期的法科留學生,已不僅僅局限于學習公法,而是涉及憲法、民法、刑法、訴訟法等西方法學體系的各個領域,學習形式以速成為主。為了滿足當時國內變法對法政人才的迫切需要,經駐日公使楊樞與日本法政大學校長梅謙次郎商榷,形成了留日學生法政速成學習計劃的構想。按照他們制定的《日本法政速成科規(guī)則》,法政速成班修業(yè)年限第一期定為一年(后來又延長為一年半),整個學習分為兩個學期,講授的科目有法學通論、民法、商法、國法學、行政法、刑法、國際公法、國際私法、裁判所構成法、民刑訴訟法、經濟學、財政學、監(jiān)獄學等。授課過程中配有中國人作中文翻譯。赴日法政速成科從1904年5月接受第一批94名學生開始,到1906年底接受第五批843名學生結束,前后共舉辦五期,培養(yǎng)畢業(yè)生1145人。這些速成生有的到日本前就已是進士或舉人,學識甚高,有的后來成為政界、法律界的要人,如汪精衛(wèi)、居正、胡漢民、沈鈞儒、湯化龍等,很多人后來成為諮議局議員。這一期間,留學日本學習法律的著名人物還有:宋教仁、廖仲愷、吳玉章、董必武、張友漁、李景禧、江庸、章士釗、章宗祥、黃尊三、潘念之、張知本、林紀東、戴季陶、蔡樞衡、史尚寬、韓幽桐、戴炎輝、程樹德、胡長清、楊度、曹汝霖、呂志伊、朱執(zhí)信、張耀曾、張君勱、孟森、黃右昌等。
1908年之后,留學日本的熱潮開始回落。而與此同時,再次出現(xiàn)留歐留美高潮。直接原因是美國同意以庚子賠款的一半作為中國向美國派遣留學生的經費。盡管這項計劃從一開始就明確限定了留美學生所學科目的范圍比例,規(guī)定“以十分之八習農、工、商、礦等科,以十分之二習法政、理財、師范諸學”,但留歐留美習法政的仍然占有相當比例。從1914年至1915年,留學美國的官費學生有510人,留學歐洲的有218人,其中赴美的法科留學生有88人,赴歐洲的也有40人。
二、法科留學生對中國法制近代化的貢獻
在清末政局動蕩、救亡圖存的時代背景下,歸國后的法科留學生實際上構成了一個職業(yè)法學家群體。他們以極大的愛國熱情,投身于中國法制近代化的洪流中,為中國法制由傳統(tǒng)向近代的轉型,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作為溝通中西法律文化的橋梁,法科留學生以學者或政務官員的身份,在推進中國近代法律啟蒙、構建法制體系、開展法學研究和創(chuàng)辦法學教育等方面,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
1.傳播法治觀念,推進中國近代法律啟蒙
觀念啟蒙是法制近代化的前奏。法科留學生游學西方的經歷,使他們成為近代西方法學觀在中國傳播的重要載體。留學生歸國后,以所見、所學和所感,積極翻譯西方法學名著,傳播西方法治觀念。嚴復歷時5年翻譯完成的孟德斯鳩《法意》一書,對西方的憲政制度、權力分立、法治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等原則和觀念,進行了宣傳和闡述,在中國思想界掀起了巨大波瀾。
除翻譯西方法學名著外,法科留學生還積極創(chuàng)辦法學雜志,傳播西方法律知識。清末民初,法科留學生先后創(chuàng)辦了《譯書匯編》《法政交通社雜志》《法政雜志》《法科月刊》《法政學報》《法學季刊》《法律評論》等法學刊物。這些刊物探諸當時社會問題,介紹各國法制思想,精闡法理,為推動中國社會的法學思想的蓬勃發(fā)展起到了巨大作用?!斗稍u論》就明確規(guī)定創(chuàng)刊宗旨為:“以灌輸法律新思想為己任?!闭峭ㄟ^他們的努力,“法律是公意的體現(xiàn)”、“法律至上”、“主權在民”、“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權力制衡”等西方法學基本觀念在近代中國得到了較為廣泛的傳播。
2.投身法治實踐,建構中國近代法制體系
清末修律被視為中國法制近代化的開端。在參酌各國法律制定新法的過程中,有留學背景的修律大臣伍廷芳、成員董康等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伍廷芳曾留學英國并獲英國大律師證書,對西方法律有著較深入的研習。修律過程中,他竭力主張全面引進西方各國的法律制度,這一主張得到擅長于中國傳統(tǒng)律學的沈家本的支持。伍廷芳曾先后參與新刑律草案和中國法制史上第一
部民律草案的擬訂工作;受清廷之命負責起草商法,先后編定《商人通例》《公司律》,起草了《訴訟法草案》等。董康在修律期間,多次被派往日本,考察日本的司法制度和監(jiān)獄制度,同時直接參與聘請日本法學家來華幫助修訂法律工作,并參加《大清新刑律》《大清民律草案》的起草。在沈家本、伍廷芳、董康等為首的改革派的帶領下,西方的法學觀念、法學知識和法律制度得以全方位的引進,修訂后的清末法律在形式上已具有全新的意義?!洞笄逍滦搪伞返谑畻l規(guī)定:“法律無正條者,不論何種行為不為罪”,確立了資產階級的罪刑法定原則。《大清民律草案》則從法律上規(guī)定了各階級、階層可以平等地參與民事法律活動,尤其是契約雙方權利平等,體現(xiàn)了從身份到契約的運動。同時,在清末修律的過程中,司法獨立也已由宣傳、評介到走向實踐。1906年,清政府下諭將刑部改為法部,掌管全國司法行政事務;改大理寺為大理院,作為全國最高審判機關;在法部設總檢察廳,作為最高檢察機關獨立行使檢察權,后又將總檢察廳置于大理院內,實行審檢合署,近代西方的檢察制度開始嫁接到中國。1907年清政府又頒布《各級審判廳試辦章程》。根據(jù)這個章程,各省審判廳陸續(xù)成立,在審級上,實行四級三審制。1911年,沈家本等又起草了《大清民事訴訟律草案》和《大清刑事訴訟草案》,一改中華法系訴訟法與實體法不分的狀況,初步建立起中國獨立的司法制度。
辛亥革命后,伍廷芳繼續(xù)致力于中國法律的修改,并得到孫中山的支持。南京臨時政府成立以后,伍廷芳被任命為司法總長。伍廷芳一方面主張仿效西方,建立全新的法律體系,包括建立律師制度;另一方面利用司法總長的身份,在具體的審判活動中率先推動律師辯護制度的實施。留學日本法政大學的王寵惠在辛亥革命勝利后,任南京臨時政府外交總長,此后先后任北洋政府第一屆內閣的司法總長、法典編纂會會長、修訂法律館總裁。南京國民政府時期先后就任司法行政部長、司法院長、外交部長、代理行政院長等職。在他們的游說努力下,南京國民政府在完成了政治資源的整合后,秉承了清末以來法律近代化的成果,大規(guī)模地移植西方法律,建構了以憲法、民法、刑法、民事訴訟法、刑事訴訟法、行政法為主體的六法體系。法科留學生在六法全書制定過程中身居要沖,參與法制建構的活動也達到了頂峰,譜寫了中國近代史上輝煌的一頁。王寵惠、胡漢民等人主持起草了《中華民國訓政時期約法》(1931年);張知本、吳經熊等人主持起草了《中華民國憲法》(1946年);王寵惠、戴季陶等人主持起草了《民法》《公司法》《票據(jù)法》《海商法》《保險法》(1929—1930年);王寵惠還獨自主持起草了1928年《刑法》。此外,《民事訴訟法》《刑事訴訟法》和大量的行政法規(guī)也多是在胡漢民、居正、吳經熊、張知本、鄭毓秀、楊兆龍等法科留學生主持參與下制定的。
3.開展法學研究,推動中國近代法學的形成與發(fā)展
中華法系諸法合體,傳統(tǒng)的律學與近代意義上的法學相差甚遠。作為一種“舶來品”,中國近代的法學完全是在翻譯、引進外國法學的基礎上得以誕生與發(fā)展的。法科留學生以其海外留學背景、系統(tǒng)的專業(yè)訓練和兼具中西的廣博學識,自然地承擔起這一重任。他們在留學期間和歸國后,積極翻譯外國法學名著、教材,為中國近代法學學科的誕生創(chuàng)造了條件。據(jù)統(tǒng)計,從1896年至1937年的四十二年問,從日文翻譯過來的政治、法律著作就達374種,而其中1901年至1904年間出版的外國法學著作就有70種目(Noo)。這一時期有影響的法學譯著與教材,幾乎全都是法科留學生翻譯的。如日本磯谷幸次郎原著、王國維譯的《法學通論》;日本穗積重遠原著、李鶴鳴譯的《法理學大綱》;英國戴雪原著、梅仲協(xié)翻譯的《英憲精義》;美國龐德原著、陸鼎揆翻譯的《社會法理學原理》;日本淺進虎夫原著、陳重民譯的《中國法典編纂沿革史》;日本穗積陳重原著、黃尊三等翻譯的《法律進化論》等。
在消化吸收西方法學成果的基礎上,法科留學生開始著書立說,構造中國近代法學體系。中國近代法學各學科的學術帶頭人、各主要法律院系的知名法學教授,幾乎都是法科留學生。如王寵惠的《中華民國憲法芻議》(1913年)、張東蓀的《憲政與省制》(1916年)、張知本的《憲法論》(1933年)、王世杰、錢端升的《比較憲法》等,奠定了中國近代憲法學科的基礎。胡長清的《中國民法總論》(1933年)、《中國民法債編總論》(1934年),陳瑾昆的《民法通義債編》(1930年)、《民法通義總則》(1930年)等,一起構成了中國近代民法學的基礎。留日學生石志泉的《民事訴訟條例釋義》(1922年)、《新民事訴訟法評論》、《民事訴訟實務》等,構造了中國近代的民事訴訟法學體系。周甦生的《國際法大綱》奠定了中國近代國際法教學的基礎,等等。
4.致力法學教育,創(chuàng)辦中國近代法律院系
中國近代的法學教育,是近代法律制度發(fā)生變革的產物。晚清變法修律、民國推行憲政,帶來了對新型法律人才的大量需求。法科留學生歸國后,除一部分投身政界,大部分則出任高等學校教師,構成了中國近代法學教育的主要師資。他們分布在各個大學、各個法學學科,發(fā)揮著學科帶頭人的作用。他們積極翻譯外國法學著作、教材和論文,引進西方法學理論,傳授西方法律知識,同時著書立說,構造中國現(xiàn)代法學體系,為中國近現(xiàn)代各門法學學科的誕生與成長奠定了基礎。他們致力于高等法學教育的發(fā)展,創(chuàng)辦了一批著名的法律院系。
民國時期最負盛名的法學院校之一——朝陽大學,即是在留日學生汪有齡、江庸、黃群、蹇念益等的努力下創(chuàng)辦的。創(chuàng)辦之初,朝陽大學沿襲了大陸法的教學風格,聘請曾參與編纂《大清新刑律》的岡田朝太郎等在校任教。朝陽大學強調法學理論密切聯(lián)系司法實際。在歷次法官考試中,朝大學生被錄取的已占全國參加考試的1/3,且多名列前茅,以至于司法界有“無朝(陽)不成(法)院”之說。此外,東吳法學院、北京大學法律系、中央大學法學院、武漢大學法學院等中外知名的法律院系中,均活躍著留學生的身影。例如武漢大學,由著名憲法學家王世杰、周鯁生先后出任校長,燕樹棠、梅汝璬、王鐵崖、李浩培、韓德培等知名法學家曾在該校任教。
歷史的車輪轉到了21世紀?;厥滓话俣嗄昵斑@段風云激蕩的歷史,我們不得不欽佩于法科留學生在近代法制實踐和法學研究方面所取得的成效。盡管仍存在一些不足,但他們所開創(chuàng)的道路,實際上成為新中國成立初期和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法制現(xiàn)代化的歷史動力和精神淵源。在推行依法治國,法治觀念逐步深入人心的今天,重溫這段歷史,無疑具有重要的歷史和現(xiàn)實意義。
[作者簡介]董節(jié)英,女,1974年生,山西運城人,中央黨校研究生院教師,研究方向為中共黨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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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侯林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