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落英”之“落”

倪慶海

摘要：“落英繽紛”出自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人教版語文教材中將“落英”解作“落花。一說，初開的花?！憋@見“落”字解作了“落下”；把“繽紛解作了‘‘繁多的樣子”。筆者認(rèn)為這種注釋并不準(zhǔn)確，“落英”之“落”只應(yīng)解作“初”或“開始”。

關(guān)鍵詞：落英；陶淵明；時間；事理；主題表達(dá)

陶淵明的《桃花源記》是《桃花源詩》的小序，堪稱思想性、藝術(shù)性俱佳的精品-難怪一直深受語文教材編寫者的青睞和師生的喜愛。但我對教材中將“落英”解釋成“落花”以及將“繽紛”解釋成“繁多的樣子”早有異見，直到近年人教版八年級語文教材中才只將“落英”的解釋改動為“落花。一說，初開的花?！边@“一說”盡管遠(yuǎn)離了謬誤一步，但其作為參考解釋只占次要地位，未能完全修正對“落英繽紛”理解上的錯誤。骨鯁在喉，不吐不快!

教材把“落英”解作“落花”，顯見“落”字解作了“落下”：把“繽紛”解作了“繁多的樣子”。這兩個注釋都有問題!因關(guān)鍵錯在“落”的注釋上。所以，下面我主要就“落”字，斗膽一談我之淺見。

我認(rèn)為，“落英”之“落”只應(yīng)解作“初”或“開始”。理由如下：

一、上海辭書出版社1979年版的《辭?！分?，“落”字第七條義項(xiàng)是“開始”；詞項(xiàng)“落英”也有解作“初開的花”的，如《離騷》：“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食秋菊之落英?！?/p>

二、從時間上分析，“落英”應(yīng)解作“初開的花”

(一)文中“往來種作”，顯然是男女老少在“平曠”、“良田”上忙于春播。這表明時間是春播佳期的陽歷四月下旬至五月上旬，這時正值桃花滿樹時節(jié)(參見下邊的“(五)”)。

(二)文中武陵人緣溪捕魚，以至于“忘路之遠(yuǎn)近”，應(yīng)該是桃花流水魚兒肥的捕魚佳期，時間是陽歷四、五月間。

(三)“尋向所志”，不見“志”而“迷”，正是陽歷四五月間春暖水漲，淹泯“所志”?！短一ㄔ丛姟分小巴E浸復(fù)湮，來徑遂荒廢”可為有力佐證。

(四)“芳草鮮美”，“鮮”表明草嫩、亮，黃綠黃綠的(“黃”是主宰春天的顏色)，尚未至繁茂青綠。就桃樹言之，也應(yīng)未至衰花盡落。

(五)值得特別注意的是，文中所寫桃樹是野生毛桃，始花期、花期可以基本確定(設(shè)若現(xiàn)今人工培育的桃樹，品種甚多，始花期、花期都相差懸殊，則難定論)。陶淵明所處晉朝，比當(dāng)代春天來得晚些，同一地區(qū)，山地比平原春天也來得晚些，所以《桃花源記》中桃花的花期與春播期更吻合。

三、從事理上分析，“落英”應(yīng)解作“初開的花”

如教材所釋，落花遍地且繁多交雜，豈能看得見“芳草”?既看不見“芳草”，又怎見芳草“鮮美”?其間矛盾顯而易見!筆者奇怪：如此謬識。何以赫然存在?

四、從主題表達(dá)的需要分析，“落花”也應(yīng)解作“初開的花”

從陶淵明的詩作和人生經(jīng)歷，不難準(zhǔn)確把握《桃花源詩并記》的主題。陶淵明“弱冠逢世阻”。經(jīng)歷了很多政治紛擾。他“猛志逸四海”，立志變革社會，建功立業(yè)，于是有“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經(jīng)”。后來四五年內(nèi)幾度出仕，他更深刻地感到現(xiàn)實(shí)太過“違己”——士族階層爭權(quán)弄勢，腐爛豪奢。他不滿：廣大百姓備受剝削壓迫，過著同自己一樣“夏日長抱饑，寒夜無被眠”的貧困生活，他不平。但他官場“求之靡途”，宮小職微，苦于無力改變“違己”現(xiàn)實(shí)，終于“不為五斗米折腰”而永遠(yuǎn)退隱。他隱居后，“流淚抱中嘆，傾耳聽司晨”，仍然十分關(guān)注現(xiàn)實(shí)。可見，他一生雖然充滿出仕與退隱的矛盾。卻又在追求社會理想上達(dá)成了統(tǒng)一——出仕的積極人世是建立理想社會，退隱的消極避世是構(gòu)想理想社會，都體現(xiàn)著他的社會理想。那么，他的社會理想是什么呢?

(一)在政治上，“春蠶收長絲，秋熟靡王稅”，安定、平等，沒有剝削，人人“往來種作”，自食其力。

(二)在生產(chǎn)上，農(nóng)(有“平曠”、“良田”)、林(有桑、竹等)、牧(家畜可飽食“鮮美”“芳草”)、副(紡織——“蠶絲”、釀酒——“皆出酒食”、家禽家畜養(yǎng)殖——“雞犬相聞”)、漁(有“美池”)，五業(yè)(雖然當(dāng)時還沒有這些概念)興旺，生產(chǎn)條件極佳。

(三)在生活上，衣(“春蠶收長絲”)、食(有糧有油——“菽稷隨時藝”，“菽”為豆類總稱，“稷”為糧類總稱；有魚——“美池”；有肉——“雞犬相聞”；有蛋——“雞”；有果品——“?！?、“桃”等)、住(“房舍儼然”)、行(“阡陌交通”)，富足稱意。

(四)在民俗民情上，個個熱情豪爽(“咸來問訊”、“皆出酒食”)，個個勤奮躬耕(“往來種作”)，個個淡雅、悠閑、高曠、快樂(他們和和睦睦，與人無爭，“相見無雜言。但道桑麻長”，“鼓腹無所思”，“怡然有余樂”)，民風(fēng)淳樸、民情醉人(武陵漁人竟至于忘家而流連源中數(shù)日)。

上面所述，每一方面都十分美好，豈獨(dú)作為桃花園自然環(huán)境的桃花林會有所欠缺呢?_誰都知道，“桃花盛開”要比“衰花盡落”美好許多。因此《桃花源詩并記》的作者，為了表達(dá)自己對理想社會的向往，為了反映人民(包括自己)安居樂業(yè)的愿望；詩文中描繪的應(yīng)該是一幅美至迷人的桃園仙境。就“芳草鮮美，落英繽紛”來說，必當(dāng)作如下理解(不是直譯)：(地上)散發(fā)著清香的嫩草鮮亮美麗，(枝繁葉翠的桃樹上)，初開的花，(一樹一樹的)，五彩繽紛(“繽紛”，《辭?！方庾鳌胺倍嗝病?，這里兼指花多、花色多。“五彩繽紛”作為較固定的短語，現(xiàn)在使用率很高，不必譯)。這樣，進(jìn)桃花源的路上，船下水聲潺潺，水邊岸石嶙峋，岸上低有滿地鮮嫩綠草，草芳(草香為芳)撲鼻，高有桃花盛開，花香沁脾，水之聲、石之狀、草樹之貌、花草之香，完美配合，堪稱“此景只應(yīng)天上有”的人間仙境!這樣理解，作品主題才更顯鮮明，作者對理想社會的向往才更加強(qiáng)烈。如按教材注釋，落花遍地，滿眼凄清，令人傷感，哪兒還有美麗可言、迷人可述?由于理解錯誤，大大削弱作品主題，若陶淵明地下有知，是不會原諒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