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圣巔峰行

馬佑民

畫外音：司馬遷是我國古代偉大的歷史學家。他的輝煌巨著《史記》是中華文明的一座豐碑，巔峰之作，是“史家之絕唱”。司馬遷出身史家，生活在漢武帝時代，入冠之年已讀了萬卷書，行了萬里路，他登會稽探禹穴，游九嶷找舜墓，到湘江吊屈原，去曲阜尋孔門之風。漫游歸來，任漢武帝的宮廷禁衛(wèi)郎中，后以郎中隨師征討西南夷，勝利凱旋。

1、較場

郎中司馬遷剛毅英氣，三十四五歲，飛馬馳來較場。

較場上有兩個人在跑馬射箭。

一個是漢武帝的禁衛(wèi)侍中李陵、驃悍英武，三十出頭。另外一個是騎校，三十來歲，虬鬚環(huán)眼的陳步樂。

司馬遷勒住馬的轡頭，駿馬放緩蹄步，他立于馬上觀看，并沒有驚動二人。

較場一隅，百步之遙，立著一個獸面箭靶，靶心上已經(jīng)插有兩支箭。

這時，陳步樂放開馬跑。

李陵注視著陳步樂。

陳步樂在急馳的馬背上張弓搭箭，只聽得“嗖”的一響，飛箭出弦，但是沒有射在靶心上。

陳步樂撥馬回來，懊惱道：“唉，虛發(fā)一箭!”

李陵執(zhí)弓在手，勸慰陳步樂：“不要氣餒，看為兄獻丑了!”說完把坐下白馬一拍，駿馬揚蹄而馳!

李陵騎在馬上，不緊不慢地從箭服里取出一支箭，箭上弦，拉滿弓，瞄準箭靶，喊一聲左眼，只聽得“當!”的一聲，獸面左眼吃了一箭，

李陵撥轉(zhuǎn)馬頭，白馬跑了一程，李陵又箭上弦拉滿弓，大喊一聲：“右眼!”

只聽得“當!”的一聲，獸面右眼應弦而中。

白馬跑了一程，李陵調(diào)回馬頭，取出第三支箭，搭在弦上，瞄著靶子，大喊一聲：“鼻子!”

只聽得“當!”的一聲，獸面鼻端應弦而中。

“好箭!”司馬遷禁不住在馬上喝采。

陳步樂一驚，回頭一看是司馬遷，大喜道：“唉呀，是你，子長兄。”

這時李陵已撥馬跑了過來，口無粗氣，面不改色。

司馬遷贊道：“少卿，神箭!”

李陵見是司馬遷，十分高興：“子長兄，久違了。你隨師征討西南夷，勝利凱旋，可喜可賀!”

司馬遷朝北拱手：“圣上英明?！?/p>

陳步樂對李陵：“少卿兄，不愧是飛將軍李廣之后，百發(fā)百中。”

李陵：“羽射之術(shù)，熱能生巧。現(xiàn)在國家多事，正是我輩報效朝廷的時候，多練出神箭!”李陵轉(zhuǎn)而對司馬遷，“子長，來兩手吧。”

司馬遷拱手：“我正是來這里跑馬射箭的，獻丑了，”說完就在馬上搭箭，拉弓，瞄靶。

正在此刻，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瞬間，一內(nèi)侍已馳來跟前：“圣上召見郎中司馬遷。”

司馬遷：“遵旨。”

2、未央宮便殿

便殿是漢武帝休息或與近臣閑宴的地方。

便殿外，站立著郎中司馬遷，從他那有些焦躁不安的神色看，他在這里已是守候多時了。

這時，從便殿內(nèi)轉(zhuǎn)出一內(nèi)侍。

司馬遷迎上一步：“公公?！?/p>

內(nèi)侍板著面孔：“稍待。圣上正在小憩?！闭f著又轉(zhuǎn)進便殿。

司馬遷只好無可奈何地繼續(xù)在此候見。

3、便殿內(nèi)

御榻上睡著三個人：漢武帝劉徹、漢武帝的宮廷樂師協(xié)律都尉李延年及其兄李廣利。

著禁衛(wèi)裝的李廣利的頭枕在漢武帝的腿上睡著了。

漢武帝醒來，腿被壓著，動彈不得，一看，才發(fā)覺是李廣利的頭枕在自己腿上。漢武帝輕輕坐起來，用手將李廣利的頭輕輕移放在御榻上，但是李廣利還是醒了，他瞇縫著眼，睡意朦朧地瞅著漢武帝。

漢武帝微微一笑：“唉呀，御弟，你的頭枕在朕的腿上，把朕的腿都壓麻了?！?/p>

李廣利卻說：“我睡著了，一點兒都不知道。”

4、便殿外

司馬遷還站立在那里，

突然，墻角處傳來“撲撲”之聲。

司馬遷一看，只見一只蜻蜓撞進了一個蜘蛛網(wǎng)里，那只碩大的黑蜘蛛爬過去咬了一口蜻蜓，蜻蜓拼命撲著翅膀掙扎。

司馬遷趕忙奔過去，用兩個手指頭將蜻蜓拈了出來，撥去蜘蛛網(wǎng)絲，放在掌上，那受傷的蜻蜒用兩只手洗洗臉后，稍事休息，便振翼飛去了。

司馬遷望著那飛去的蜻蜓，像孩子樣的樂了、笑了。

這時便殿內(nèi)傳出了陣陣的弦歌之聲。

司馬遷注視便殿，希望內(nèi)侍趕快出來。

5、便殿內(nèi)

便殿內(nèi)弦歌動人。

美若天仙的李夫人，小憩后如一朵出水的芙蓉，更撩情，更動人。她正隨著二哥李延年的琴聲，漫步起舞。

胖胖的歌舞樂師、協(xié)律都尉李延年正聚精會神地給妹妹伴奏。

漢武帝劉徹四十六七歲，高大魁梧，精力過人，小憩之后，更顯容光煥發(fā)。這是一位雄才大略而又喜愛聲色、威嚴專制的國君。

李夫人的大哥，高大英俊的李廣利三十來歲，午休之后更精神、更帥氣、雄赳赳地侍立一旁。

漢武帝十分欣賞李夫人曲線婀娜的身段，以及那婆娑撩人的舞姿，而李夫人又時不時地顧盼回眸，投來閃閃爍爍的媚眼波光，漢武帝簡直是癡了、醉了，神魂顛倒了。

李廣利一會兒看看漢武帝，一會兒看看李夫人，一會兒又看看李延年，這一家子真樂。

李夫人翩翩舞步，輕盈飄忽，翻飛如蝶。

協(xié)律都尉李延年彈著動人的五弦琴為小妹李夫人伴唱：“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p>

“好，太好了!”觸景生情，漢武帝情不自禁大喜道。他重溫舊事，對李延年說，“御弟還記得不，三年前，你就是彈唱這支歌，將小妹引獻給朕，果然是傾城傾國的大美人兒?！?/p>

內(nèi)侍抓住這個機會，湊近漢武帝輕聲奏道：“圣上，郎中司馬遷殿外候見多時?！?/p>

漢武帝正在興頭上：“宣他進殿?！?/p>

“遵旨?！眱?nèi)侍躬身退下，向便殿外走去。

李夫人停下舞步，李延年弦歌中止，李廣利一臉的不高興。

6、便殿外

司馬遷跟在內(nèi)侍后面，趨進便殿。

7、便殿內(nèi)

司馬遷跪奏：“微臣司馬遷叩見圣上，叩見李夫人?！?/p>

漢武帝：“卿平身?！?/p>

李夫人：“平身。”

司馬遷：“臣謝恩?！?/p>

李氏三兄妹都用極其不滿的眼光盯著司馬遷。

漢武帝：“愛卿隨師征討西南夷，勞苦有功，依卿之見，西南夷是不是心悅誠服了?”

司馬遷奏道：“圣上英明，我們這次征討西南夷，威恩并舉、征討與安撫結(jié)合，又帶去了先進的中原文明和生產(chǎn)技術(shù)，惠澤西南，百姓欣喜有加，當然是心悅誠服啦?！?/p>

漢武帝拈著龍須，好不高興：“愛卿功在其中?！?/p>

司馬遷：“微臣不敢?！蓖Ａ艘幌?，司馬遷繼續(xù)奏道，“臣聞居安思危，常備不懈。今西南夷雖平，但西北未靖，匈奴經(jīng)?？芊高呁?，擄殺吏民，臣不敢解鞍而臥，愿枕戈待旦，馳馬邊疆?！?/p>

李夫人譏諷道：“司馬郎中，雄心不小嘛?！?/p>

漢武帝：“愛卿拳拳之心，可喜可嘉，朕聞太史公談，年事已高，身體欠安，愛卿就解甲卸馬，幫助你父親司馬談修史也罷。”

司馬遷：“臣謝恩?！蓖粟叺钔狻?/p>

李廣利鄙夷道：“小小郎中，口氣不

小?！?/p>

李夫人：“一副酸溜溜的樣子?！?/p>

漢武帝示意他們不要說了：“他忠心報國之意，精神可嘉。司馬遷才學過人，修史乃是人盡其才，才盡其用?！?/p>

李夫人趕忙掉轉(zhuǎn)話鋒：“陛下，你答應妾身的事情呢?”

漢武帝佯裝不知，逗李夫人：“什么事?”

李夫人撒嬌把嘴努向李廣利：“我大哥的事情嘛?！?/p>

李廣利十分乖巧地立刻跪在漢武帝面前：“陛下，圣恩浩蕩。”

漢武帝對李夫人道：“你呀，真是你哥哥的好妹妹啊?！?/p>

李夫人又在漢武帝面前撒嬌并進而坐在漢武帝懷里扭妮作態(tài)，漢武帝舒服地擁著李夫人。

李夫人毫不放松：“陛下，你說呀?！?/p>

漢武帝想了一下：“朕聞大宛國貳師城有汗血寶馬，廣利，朕拜你為貳師將軍，率十萬漢軍，伐大宛，取寶馬，歸來封侯，該滿意了吧?！?/p>

李氏三兄妹，一齊跪在漢武帝面前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8、長安城內(nèi)

司馬遷急匆匆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穿過長安鬧市，轉(zhuǎn)進一條小巷，一戶人家門口，圍著好大一堆人，敢怒而不敢言。

司馬遷走過來。

只見一個兇惡的管家，拉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惡狠狠地叫道：

“走!”

姑娘掙扎：“我不去!我不去!”并向站在門口的母親呼救，“娘，我不去!”

門口站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著喪服，在拭淚。她身邊站著她的侄子孟奔，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他眼里噙著淚。

孟奔說：“姨娘，不要玉蘭表妹去嘛?！?/p>

婦人只有嗚咽，沒有回答。

孟奔同情而又無可奈何地望著掙扎中的玉蘭姑娘，他緊緊地捏起雙拳，想沖上去把那個惡奴狠揍一頓，方消心中之恨，

司馬遷走過來問道：“孟奔，出了什么事?”

孟奔這才注意到司馬遷：“公子，小的姨父病故，欠下杜廷尉府上二十萬錢，無力償還，他們要拉玉蘭表妹去廷尉府作奴抵債?！泵媳加謱δ菋D人說，“姨娘，這是我家公子?！?/p>

那婦人道個萬福：“公子?！?/p>

司馬遷點點頭，嘆口氣。

玉蘭姑娘拼命掙扎，頻頻回頭呼救：“娘、娘……”

管家蠻橫粗暴地拖起玉蘭。

司馬遷急忙跨了過去對管家喝道：“放手!讓姑娘自己走?！?/p>

那管家見著禁衛(wèi)服的司馬遷，果然撒手了，但仍氣勢洶洶道：“哼!管得寬，你知道她是到哪兒去!”

司馬遷毫不讓步：“到廷尉府?！?/p>

管家倚仗人勢：“知道就好，少管!”又去拉玉蘭姑娘。

司馬遷大叫：“住手!讓姑娘自己走?！?/p>

管家沒有想到眼下這個人竟如此大膽，敢阻攔廷尉府的事，問道：“你是何人?”

司馬遷凜然道：“郎中司馬遷!”

管家懾于司馬遷的凜然威嚴，只好放下玉蘭姑娘。

玉蘭姑娘張著模糊淚眼，感激地望著司馬遷，跟在管家后面，蹣跚前行。

孟奔對婦人道：“姨娘保重，我跟公子回府上去了?！?/p>

“多謝公子仗義相助?！眿D人道。

“不必多禮。”司馬遷說道，并與孟奔轉(zhuǎn)入巷內(nèi)。

9、太史公司馬談府上

司馬遷抖開一幅蜀錦披在妻子身上，然后退兩步端祥：“不錯。這蜀錦穿在你身上太漂亮了?！?/p>

司馬遷夫人，二十七八歲，漂亮賢淑，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看了司馬遷一眼。

司馬遷深情注視再三。

“爹!”君兒，七八歲，乖咪咪的小女孩，小鳥一樣的飛了進來，撲在司馬遷身上。

司馬遷順勢把女兒抱起來，親她的臉。君兒摸著司馬遷的臉。

夫人在一旁看著父女倆如此親熱，說：“君兒常常做夢都在喊你?！?/p>

司馬遷用手指著君兒的鼻子問：“是不是?”

君兒搖頭表示不曉得。

司馬遷抱著君兒走到幾案前，拿起一個竹編玩具提篼：“喜歡嗎?這是西南特有的小玩藝兒?！?/p>

君兒說：“喜歡?！睆乃抉R遷身上下來，拿著提篼雀躍而去。

司馬遷從幾案上捧起一小罐說：“這是我專門給父親帶回來的蜀郡好酒，等爹好了，我陪他喝?！?/p>

夫人心情沉重地說：“醫(yī)生說父親不能飲酒?！?/p>

司馬遷焦急地問：“有這么嚴重嗎?”

夫人：“父親因為圣上沒有要他參加泰山的封禪大典，一氣之下就沒有起床。”

10、太史公司馬談臥室

書案上堆放若干竹帛之冊，書案側(cè)有一個陶筒，插滿了帛書帛畫之類的卷軸。

瘦骨嶙峋的司馬談，躺在病榻上已是奄奄一息。

僮仆孟奔端著一碗藥湯侍立床頭，望著司馬談，不知所措的樣子。

司馬遷走進屋來，輕手輕足來到床頭，望著病危的父親，小心地為他蓋好被子。

司馬遷回頭望著孟奔手里的藥碗。

孟奔憂傷地說：“老太公連藥都喝不下去了。”

司馬談十分虛弱地睜開眼睛，定神良久，注視著司馬遷。

司馬遷俯下身子，貼近司馬談：“父親。”

司馬談吃力地、斷斷續(xù)續(xù)道：“遷……兒……為父……不……行……”

司馬遷拉著父親的手：“爹?！甭曇暨烊?。

司馬談：“……天子……封……禪泰山……爹……不得……從往……”

司馬遷：“爹把心放寬些。”

司馬談艱難地示意枕下，司馬遷小心地從枕下取出帛卷來，拿給父親。

司馬談拉著兒子的手：“為父逝后，汝必為……太史令……汝要做……良史……筆直書……”他拉著兒子的手，漸漸松開。

司馬遷：“爹，爹……”

帛書從司馬談手中滑下落地展開，特寫《六家指要》的隸書字樣。

司馬遷撲在父親身上痛哭。

夫人、盂奔痛哭不已。

11、未央宮

司馬遷跪在未央宮金鑾大殿上。

未央宮堂皇莊嚴，殿外站列執(zhí)戈戟的御林衛(wèi)士。

漢武帝御案前理政。

階下按序班列公卿大夫，文武眾臣。

漢武帝：“司馬遷繼太史公司馬談為太史令，不可負朕之意?！?/p>

司馬遷：“臣謝恩?！?/p>

漢武帝：“朕聞太史令對歷史見解很精辟，朕想聽聽?！?/p>

司馬遷：“微臣不敢，臣竊以為歷史是不可或缺的學問?！?/p>

漢武帝：“所以自古以來朝廷就設置史官，右史記言，左史記事?！?/p>

司馬遷：“陛下，研究歷史可以參考過去的經(jīng)驗教訓，歷史上成功的做法可以借鑒為當今所用。歷史上失敗的慘痛就要吸取，以免再蹈覆轍，給國家造成損失，給人民帶來災難?！?/p>

漢武帝：“這就是以古鑒今的價值所在?！?/p>

司馬遷：“陛下，一國之君通曉歷史，能賢明治理天下、能見微知者、能防患未然；讒臣不得當?shù)馈①t路不得蔽塞、忠臣不得陷害、逆賊不敢作亂、王室不被覬覦，普天之下，長洽久安，千秋太平，國之興衰，關(guān)鍵在此。”

漢武帝：“愛卿如此說來，歷史這門學問，確實至關(guān)重要，關(guān)系江山社稷?！?/p>

司馬遷：“公卿大吏通曉歷史，當居安思危，為社稷良謀，不然一有突然事變，倉皇失策，窮于應付，給國家造成危機與動亂?！?/p>

漢武帝：“杜廷尉，你看是不是這樣。”

廷尉杜周，五十多歲，頭戴法冠，金魚眼，大肚皮。

杜周：“陛下，臣愚，不敢妄論。”

司馬遷：“陛下，歷史給人智慧，大而言之，匡時濟世，安幫定國；小而言之，立身處世，模范言行，只要融會貫通，能通達古今之變，意義深遠，其用無窮?！?/p>

漢武帝：“司馬卿，朕希望你寫出古今王事之變，朕將作為治理國家的借鑒寶典?！?/p>

司馬遷：“陛下，恕臣直言，臣有意寫一部從黃帝至今的三千年的華夏通史?！?/p>

漢武帝：“太好啦，這是前無古人的壯舉!”

司馬遷：“臣竊以為自孔子以來已經(jīng)五百年，還沒有出現(xiàn)一部像孔子著述的《春秋》那樣的歷史書籍。臣雖負不羈之才，當竭罷駑之力，不敢有負圣意”。

漢武帝龍顏大悅：“愛卿有此雄心壯志甚好。卿博學多才，大氣恢宏，一定能施展抱負，如愿以償?！?/p>

下列一旁的杜周妒恨不已，他瞪了司馬遷一眼，出列詰難：“陛下，臣愚，有一不解，想請教太史令?！?/p>

司馬遷見杜周發(fā)難，略露鄙夷之色。

漢武帝：“杜卿有何不解?”

杜周：“太史令說要效法孔子寫《春秋》，可知孔子為何寫《春秋》?”

司馬遷：“這個問題，束發(fā)學童皆知。孔子的《春秋》記述魯國之事，微言大義，采善貶惡。當其時，諸候之間攻城掠地，戰(zhàn)亂不已。春秋無義戰(zhàn)，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勝其數(shù)。故孔子述《春秋》，規(guī)范君臣父子應有的行為準則，乃撥亂反正之大綱也?！?/p>

杜周：“孔子生不逢時，處亂世之中，上無圣明天子，下無賢達諸侯，不為世用，狺狺如喪家之犬，故憤而述‘春秋，諷刺當時而已。今太史令逢明主盛世，國泰民安，百官守職，各序其宜，且太史令又幸尊寵，卻還要效孔子寫‘春秋，不是也要譏刺當今朝政?”

眾公卿大夫面面相覷。

司馬遷反唇相譏：“當今天子圣明，恩及四海，萬民稱煩，請問廷尉大人，太史令該不該做記載?”

杜周尷尬狀：“愿聞其說。”

司馬遷：“今功臣世家、賢大夫、公卿百官之、勤政廉潔者、卓有功勛者、請問廷尉大人，太史令職責所在，該不該秉筆直書?！?/p>

杜周難堪狀：“你這是太史賣瓜，自賣自夸。”

司馬遷：“倘有亂臣賊子、貪贓枉法者、漁肉百姓者，請問廷尉大人，太史令該不該秉筆直書?”

杜周有點狼狽：“這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p>

司馬遷乘機反詰：“公理在人心。廷尉大人，為什么一味說太史令秉筆寫史書是要譏刺當今圣朝呢?不知廷尉大人，是何居心!”

杜周被質(zhì)問得下不了臺：“這是老夫的一點看法嘛?！?/p>

漢武帝趕忙解圍：“二位愛卿不要再斗嘴了，各在其位，各謀其事。杜卿為朕執(zhí)法天下，要正大光明，以三尺之法為準繩，不可循私違法，關(guān)系重大哦?！?/p>

杜周誠惶誠恐：“臣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p>

漢武帝：“司馬卿，從現(xiàn)在開始，你掌管‘金匱石室，潛心撰修史書律歷。不要辜負了朕的意思?！?/p>

司馬遷：“臣謝恩，臣不敢有違圣意?！?/p>

12、金匱石室

這里是漢代國家圖籍庫藏地，

室內(nèi)有堆積如山的竹簡之冊，還有刻著象形文字的龜殼、骨片、石鼓，還有鐘鼎等青銅器物以及許多繪著云雷紋、鳥獸紋、饕餮紋的粗陶、鼎、鬲之類的東西，一排排陶筒插滿了帛書帛畫的帛卷。

司馬遷正伏案研究面前的一堆堆竹簡，少頃，他起身走到一個陶筒面前，取出一卷帛書，拿過來在書案前展開。

帛書的特寫：隸書字樣的楚辭：《天問》。

司馬遷讀著讀著，伸手拿來案上的雙耳陶杯喝水。陶杯底朝天，并無滴水倒進嘴里，他用手揩揩嘴笑了，憨厚的像個孩子。

這時，童仆孟奔進來，身后跟著三個人。

孟奔：“公子，三位老爺來訪?！?/p>

司馬遷從沉思中被喚起，連忙起身整服出迎。

瘦高個的上大夫壺遂，四十來歲，胖胖的司直田仁，三十七八，粗壯的益州刺史任安，三十六七。三人不待司馬遷出迎，已大步跨了進來。

司馬遷：“諸位仁兄駕到，有失遠迎?！?/p>

壺遂：“子長繼令尊大人為太史令，我們特來道喜道賀，順便也來開開眼界?！?/p>

司馬遷拱手：“不敢當，不敢當?！?/p>

四人互相——見禮。

仁安艷羨地環(huán)視“金匱石室”：

“子長，這里真是汗牛充棟。你真好福氣呀。”

田仁：“子長兄可實現(xiàn)做良史的平生之愿了?！?/p>

司馬遷謙遜：“我正在做一些準備工作，研究一些資料，還望諸位仁兄多多指教?！?/p>

仁安：“子長兄太謙虛了?！彼叩綍盖澳闷鸩瘯短靻枴罚斑@可是屈原的真跡?”

司馬遷：“屈原的真跡早被秦始皇焚燒為灰燼了。屈原的真跡是篆書，而這個是隸書。秦始皇為了判刑文字的方便才統(tǒng)一文字為隸書；所以這是傳抄本，不是真跡。仁兄疏忽大意了?！?/p>

仁安：“慚愧，慚愧，我太粗心了。唉，可惜了屈原的真跡，不然子長將把屈原的真跡奉為國寶了。”

司馬遷：“當然，屈原被讒言流放還寫出《離騷》這樣光芒四射的詩篇，太偉大了，我想為屈原立傳?！?/p>

壺遂：“我知道，子長最敬仰屈原的為人?！?/p>

仁安：“子長兄，關(guān)于寫歷史，你有何打算?”

司馬遷兩眼閃動光芒：“我想寫一部通史，從三皇五帝開始，沿及夏、商、周、春秋戰(zhàn)國、秦王朝，一直寫到現(xiàn)在?！彼秸f越興奮。

田仁：“子長兄將來名垂竹帛，我們也要附驥其后羅?！?/p>

司馬遷：“田仁兄言重了?！?/p>

仁安由衷贊嘆：“這樣縱橫古今，上下幾千年的通史，壯哉壯哉!”他拍拍了司馬遷，“子長，你絕對有才力完成這部鴻篇巨制，祝你成功!”

司馬遷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承蒙仁兄勉勵?！?/p>

田仁拿起書案上的陶壺往雙耳杯內(nèi)倒水，說：“來來來，我們以水代酒，祝子長兄榮任太史令，史筆著‘千秋?！?/p>

壺遂：“妙極，妙極!”

四人大笑，傳飲。

壺遂：“子長，圣上要我跟你合訂歷書，你有何想法?”

司馬遷：“有仁兄鼎力相助，我求之不得呢。我正準備相關(guān)資料哩。聽說，圣上派李陵援救被困的貳師將軍，可有戰(zhàn)報傳來?”

壺遂：“這個貳師將軍真是個常敗將軍，上次花四年時間討伐大宛，犧牲了八九萬將士，換回了十幾匹汗血馬。這次率三萬騎兵與匈奴大戰(zhàn)天山，也是身陷重圍，幸虧騎都尉李陵率五千步兵相救，才化險為夷。圣上很高興，準備歡慶勝利?！?/p>

13、未央宮武治殿

滿朝公卿大夫、文武近臣，無不眉飛色舞，紛紛上奏漢武帝。

一矮胖大夫上奏：“啟奏陛下，承圣上神威，李陵方橫掃強胡，兵振龍城，圣上英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p>

漢武帝輕拈龍須，很是高興。

杜廷尉覷見漢武帝龍顏悅色，出列奏：“啟奏陛下，承圣上神韜武略，龍城震恐，李陵告捷，我們正當歡歌舞蹈，隆重慶祝這次重大勝利?！?/p>

漢武帝龍顏大悅：“杜愛卿之言，正合孤意?！?/p>

司馬遷則表現(xiàn)得憂心忡忡的樣子：

“啟奏陛下，愚臣以為現(xiàn)在慶功，為時尚早。想李陵以五千步卒，孤軍深入，抵擋匈奴全國控弦之師，倘無兵馳援，前景殊難意料，望請陛下圣察!”

杜周覷見漢武帝龍顏不悅，立即質(zhì)問司馬遷：“太史令，老夫有一不解，當今圣上明并日月，寰宇一統(tǒng)，頌之以歌舞，有何不可?且李陵勇建奇功，此時不慶，更待何時?”

杜周這番話，又正中漢武帝龍懷。

漢武帝欣然：“太史過于多慮了，騎都尉李陵天山告捷，朝廷歡慶，理所當然，杜愛卿所言極是?！?/p>

杜周受寵若驚，司馬遷神色郁悶。

漢武帝：“李愛卿，就由你來安排節(jié)目吧?！?/p>

李延年：“啟奏陛下，臣等演奏《葛天氏之舞》，再現(xiàn)遠古時代人們的生活狀況，原始古樸，饒有趣味，讓大家松弛、松弛。不知圣意如何?”

漢武帝頷首許之：“很好，有新意，就《葛天氏之樂》吧。”

14、未央宮武治殿

李延年指揮樂工們列隊雁行人殿表演。

其舞，人們穿雀鳥羽毛制的衣服，手執(zhí)牦牛尾，四人為一組，共四組，他們踏著腳，唱著歌，表現(xiàn)上古時代先人們古樸的生活情景。

其舞共八段：

第一段載人：表現(xiàn)人們在荒原上，騎在馬背上放牧牛羊的生活狀況；

第二段去鳥：吉祥的鳳凰為人們引路，去尋求新的生活處所；

第三段逐草木：氏族部落逐水草而遷徒的生活情景；

第四段奮五谷：表明社會已進入農(nóng)耕生產(chǎn)，人們辛勤地耕作收成，五谷豐登，生活滿足；

第五段敬天常：祭祀天地熱日月，祈禱天老爺風調(diào)雨順，年辰好；

第六段頌先帝：歌頌黃帝擊敗入侵者，初建華夏的豐功偉績；

第七段地德：表現(xiàn)人們以土地為生產(chǎn)資料而定居的生活狀況，祭祀土地神；

第八段總禽獸之極，表現(xiàn)人們從狩獵野禽野獸到馴養(yǎng)家禽家畜的生活面貌，生活有了質(zhì)的飛躍。

樂工們精湛的舞蹈藝術(shù)給漢武帝及其廷臣們帶來了極大的歡樂和愉悅。

司馬遷神情沉悶。

杜周看著樂工們的歌舞十分得意，并時不時的窺看漢武帝的臉色。這時他又瞟了一眼司馬遷。

司馬遷漠然視之。

杜周一副討厭的笑臉。

歌舞畢，李延年指揮樂工們一一退下。

漢武帝很高興，對李延年：“李愛卿，今天的歌舞節(jié)目不錯，讓朕耳目一新?！?/p>

李延年：“愚臣謝恩?！?/p>

漢武帝對杜周：“杜愛卿今天的主意很好，讓朕高興了好一陣子?！?/p>

杜周諂笑：“臣謝主龍恩。”

漢武帝：“杜愛卿，朕想知道，現(xiàn)在系獄的文武大臣還有多少?”

杜周誠惶誠恐：“啟奏陛下，還有百余人。”

廷臣們面面相覷，司馬遷情緒憤憤然。

漢武帝龍眉微蹙：“愛卿要盡快秉公處理，不要沉冤積案?！?/p>

杜周：“愚臣不敢有負圣意?！?/p>

15、廷尉府宅

杜周匆匆走過庭院，來到廳堂，

廳堂擺設豪華，鎏金蟠龍紋銅鐘特別耀眼，幾上的錯金銅博山爐內(nèi)，升起裊裊檀香，繚繞樸鼻。

廳堂內(nèi)那個矮胖大夫已在此恭候多時，見杜廷尉步入廳堂，趕忙垂手候立，尊一聲：“延尉大人?！?/p>

杜周鼻子里哼了一聲，瞥了一眼放在幾案上的文繡彩盒等物，傲聲問：“什么事?”

這人躬身哈腰：“犬子命案在身，已打入死囚?！?/p>

“罪有應得。”杜廷尉冷冷說，

“那是，那是。”這人誠惶誠恐，鼠目逡巡四下，“所以卑職前來人錢贖罪，”

杜周冷峻問道：“你可知道贖死罪要多少錢嗎?”

這人瞅了杜周一眼，低身下氣：“卑職知道，國家規(guī)定，五十萬錢贖死罪一等。卑職另備寶珠一枚、錢二十萬，望大人笑納。”

杜周假意瞪了這人一眼。

這人嚇了一跳，忙陪不是：“都怪卑職教子無方，望大人海涵。”

杜周白了這人一眼：“還有什么事?”

這人戰(zhàn)戰(zhàn)驚驚地：“不敢有勞大人。”

杜廷尉冷冰冰地：“回去聽候發(fā)落!”

這人感激零涕：“是，是，犬子一命，全仗大人網(wǎng)開一面。”說著躬身退去。

杜周伸了個懶腰，叫道：“來茶!”

少頃，轉(zhuǎn)出婢女玉蘭。她楚楚俊俏，美貌襲人，捧著茶盤，她把茶杯放在茶幾上：“老爺，請用茶?！鞭D(zhuǎn)身就要走。

“慢?！倍胖芙幸宦?，怪怪地盯著玉蘭肥臀。

“老爺，什么事?”玉蘭問。

杜周看著這個如花似玉的女子，心動了一下，想調(diào)戲一下這個漂亮的婢女，目示幾上的財物，于是無話找話：“那是二十萬錢，可以換回一匹上等牡馬。玉蘭姑娘，你要有二十萬錢，也可以換回自由?！?/p>

玉蘭感到受了極大的侮辱，氣得淚珠在眼眶里直轉(zhuǎn)，但又鎮(zhèn)定下來，瞟了杜周一眼：“老爺這話可當真?”

杜周被這一瞟樂了，滿不在乎地說：

“你拿出二十萬錢，即可贖身獲得自由?！?/p>

玉蘭狡黠地：“老爺。奴婢在府上作奴多年，還抵不了二十萬錢嗎?”

杜周沒料到玉蘭有這一招，一時語塞：“唔，抵得幾萬錢吧?！?/p>

玉蘭反客為主：“那奴婢有得十來萬錢就可贖身羅?！?/p>

杜周色迷迷地盯著玉蘭：“有個條件?！?/p>

玉蘭急切問：“什么條件?”

杜周冷冷說：“限期三天!”

玉蘭驚呆了：“什么，三天?”

杜周猙獰道：“三天之內(nèi)，拿不出錢來，這輩子，你別想離開廷尉府!”說完雙手一背，出去了。

茫然失望的玉蘭，秀美的臉寵上淌下幾滴淚珠。呆立片刻，忽然似有所悟，拭去眼淚，走出廳堂。

16、司馬遷庭院夜

夜闌人靜，明月當空。月亮照著庭院中的回廊、花草樹木，這是太史令司馬遷家小巧秀美的庭院。

17、司馬遷書房夜

司馬遷書房里亮著微弱的燈光，

司馬遷在伏案寫作，書案上的油燈搖搖曳曳。

書房里堆著許多玉版圖籍、編纂竹筒，有成捆的竹簡冊，也有散亂的零星簡片。書案左側(cè)有一個大的陶筒，里面插滿了帛書帛畫的卷軸。

司馬遷放下手中的筆，我們看見帛書上的隸書字樣：《司馬相如列傳》。少頃，司馬遷站起來朗讀司馬相如的詩：

“鳳呵鳳呵歸故鄉(xiāng)，遨游四海求其凰，有一艷女在此堂，堂近人遠傷我腸，何由交接為鴛鴦?！八首x得很有感情，聲情并茂。

這時。書房的門輕輕地打開了，司馬遷的夫人輕移蓮步走進書房，臂腕上搭著一件衣服。

司馬遷還在神思品味司馬相如的詩，并且情不自禁：“情真意切，好感動人啊。”

太史夫人看見丈夫這樣如癡如醉的樣兒，忍不住抿嘴笑了。她走到司馬遷身邊，把衣服輕輕地給他披上。

司馬遷抬起頭，正好碰上妻子深情的目光，他風趣地：“夫人，你看我正在寫司馬相如和卓文君，你就來了，好巧呀?！?/p>

太史夫人：“我可沒有卓文君那樣的才氣。”

司馬遷頑皮地：“當年司馬相如跑堂，卓文君賣酒，而今霄夜初寒，我正在伏案寫書，你給我送衣服來，而且我也姓司馬呀，你咋不是我的卓文君呢?”

夫人被他這么一說，倒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君兒都這么大了，還卓文君、卓文君的。”

司馬遷十分認真地：“夫人，你不是很敬佩卓文君敢于和司馬相如私奔的無畏無懼嗎?所以你才給咱們女兒的乳名喚做君兒嘛?！?/p>

太史夫人微微點點頭。

司馬遷拿起帛書：“真的，夫人。我正寫到這里?！?/p>

太史夫人接過帛書，閱讀數(shù)句，十分欣慰：“夫君，我相信你。算了，我不影響你。我走了，但是不許你熬夜到天亮，早點休息?！?/p>

司馬遷點頭應道：“遵令!”

太史夫人假裝生氣：“又是遵令，光遵令，不執(zhí)行!”

司馬遷態(tài)度十分誠懇：“這次一定執(zhí)行將令!”

司馬遷起身送夫人走出書房門口：“夫人，我送你穿過庭院。”

太史夫人：“夫君，你回去吧，不用送了?！?/p>

司馬遷心疼地：“夫人，你不害怕?”

太史夫人：“剛才我還不是一個人來的?！?/p>

司馬遷：“那我不相送了，夫人早點安歇。”于是司馬遷目送夫人走進月光下的庭院。然后司馬遷又回到書房內(nèi)，在書案前坐下，提筆書寫。

良頃，突然傳來夫人的一聲尖叫，接著又是一聲驚恐之間：“誰?”

司馬遷趕忙放下筆，跨出書房向庭院奔去。

18、太史府庭院夜

太史夫人呆立在那里面，樹影下站立一男一女。

司馬遷走近一看，原來是僮仆孟奔和玉蘭姑娘。

司馬遷意外一驚：“你不是玉蘭姑娘嗎?”

玉蘭姑娘又害怕，又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司馬遷有點生氣了：“深更半夜，你倆在這里做什么?”

孟奔怯怯地解釋說：“杜廷尉要玉蘭拿十萬錢贖身，若是三天之內(nèi)拿不出來錢來，就納她做妾。表妹趁晚上跑出來找我商量辦法?！?/p>

司馬遷消除了疑惑：“原來是這樣。”

太史夫人也沒有驚疑了，十分憐憫地關(guān)望著他倆。

玉蘭姑娘仍在輕聲抽泣。

孟奔這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望著表妹，也拿不出什么辦法：“我勸她逃走!”

“逃走?”司馬遷搖了搖頭。

玉蘭姑娘有些沮喪了。

孟奔愛憐地望著玉蘭，一籌莫展，

司馬遷豁然開朗：“夫人，我們家積存得有多少錢?”

太史夫人搖搖頭，小聲說：“本來也有一些錢，可是父親生病都花光了?！?/p>

司馬遷也犯愁了，他想了一下：“我去找壺遂大夫借借。”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太史夫人一把位住他：“夜半三更的，你往哪去?”

“啊?”司馬遷這才恍然大悟，“那怎么辦?”他也沒有什么主意了。

太史夫人突然眼睛一亮，計上心來，高興地：“有了?！?/p>

司馬遷忙問：“夫人有辦法了?”

太史夫人：“我那一對陪嫁的玉璧還值得十來萬錢?！?/p>

司馬遷急切地：“唉，簡直忘了這玩藝兒。夫人，快去拿吧?！?/p>

玉蘭姑娘趕忙上前勸阻：“太史夫人，要不得，那是你和太史大人結(jié)婚的紀念之物，要不得，要不得?！?/p>

司馬遷真誠地：“玉蘭姑娘，沒什么，救人要緊。”

太史夫人轉(zhuǎn)身往屋里走去。

孟奔一旁勸慰玉蘭姑娘。

一會兒，太史夫人手捧一個精巧的彩盒回來了。

司馬遷迫不急待地接過彩盒，打開盒子，里面盛著一對蒼翠閃光的寸璧，耀眼奪目。

司馬遷將璧玉盒子鄭重地遞給玉蘭：“玉蘭姑娘，你拿去贖身吧?！?/p>

玉蘭不敢伸手，望了一眼孟奔。

孟奔也不敢接。

太史夫人著急了：“玉蘭姑娘，拿著呀!”

玉蘭姑娘咬著嘴唇，眼里滾動著感激的淚水，顫抖著雙手從司馬遷手里接過彩盒，立刻雙膝下跪，叩謝司馬遷夫婦。

孟奔也立即跪下，千恩萬謝。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彼抉R遷、太史夫人連忙勸起二人。

19、杜廷尉廳堂

玉蘭姑娘端著茶盤走進來，將茶杯放在茶幾上：“老爺請用茶?！?/p>

杜周端起茶來，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他望著玉蘭姑娘，抗拒不了姑娘青春飽滿、香氣襲人的誘惑，他早已心猿意馬。

玉蘭姑娘不卑不亢地：“老爺，昨天說的事情可還記得?”

杜周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又呷了一口茶，慢吞吞地：“怎么不記得，要你三天之內(nèi)拿十萬錢贖身，要是三天內(nèi)拿不出錢來……”說到這里杜廷尉突然發(fā)出猙獰的笑聲，“哈哈哈哈……”這笑聲在廳堂內(nèi)發(fā)出了可怕的震蕩。

杜周盯著玉蘭姑娘，就像一只餓狼盯著一只羊。

玉蘭姑娘不由得打了一個冷噤，但是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她不冷不熱地補了一句：“老爺，這話可是當真的?”

杜周不經(jīng)意地：“堂堂廷尉，豈能戲言。

玉蘭姑娘反唇扣死對方：“廷尉老爺，可不要反悔啊!”

杜周用奇怪的眼光看著玉蘭姑娘，好像認不得似的：“這話什么意思?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君子言必信，行必果!豈能反悔?”

玉蘭姑娘正色：“那好。老爺，我這里有件東西，值得一二十萬錢，可以贖身了?！?/p>

杜周驚異道：“什么東西?”

玉蘭姑娘有恃無恐：“一對玉璧?！庇谑菑膽牙锶〕鼍菩『蟹钌?。

杜周接過來打開一看，果然是一對燦爛奪目的玉璧。他露出貪婪的目光，拿在手里久久把玩。

玉蘭機警地：“老爺無戲言?！?/p>

杜周猶豫起來：“讓我再想想。”

玉蘭姑娘不依不饒：“廷尉老爺說話可要算數(shù)啊!言必信，行必果!”

杜周被問住了，轉(zhuǎn)口道：“玉蘭姑娘，不著急，讓我們從長計議?！?/p>

玉蘭姑娘看出杜周要耍賴，立即杏眼園睜，粉面漲紅，奪回玉璧厲聲道：“廷尉老爺，你不要認為我一個弱女子好欺負，你要賴賬，我就在你面前玉毀人亡!”說著高擎璧玉就要砸地撞墻。

杜周急了，趕忙勸阻：“玉蘭姑娘不必這樣，不必這樣，有話好好說嘛?！?/p>

玉蘭姑娘趁勢說道：“吩咐管家把我的債契退給我，還我自由?！?/p>

杜周被將住了：“好說，好說，不要著急，慢慢來嘛?！?/p>

玉蘭態(tài)度堅決：“不行，立即退我債契!”邊說邊向柱頭逼進，要玉毀人亡。

杜周怕弄出事來不吉利，無奈之下只好傳喚：“管家!”

“來啦!”管家隨聲從廳堂外面趨身進來，“老爺，有何吩咐?”

杜周臉色很難看：“把玉蘭姑娘的債契退給他。”

管家遲疑：“老爺，這……”

杜周扳起面孔：“去拿!”

管家：“是?！惫硗顺?。

杜周討好玉蘭道：“玉蘭姑娘，你說，廷尉老爺好不好呢?”

玉蘭姑娘態(tài)度緩和下來：“廷尉老爺說話算數(shù)。”

少頃，管家拿著契卷來了，奉上杜周，杜周端詳了很久，最后不得不拿給了玉蘭。

玉蘭接過債契，然后將璧玉奉上，跪拜杜周：“多謝廷尉老爺還給債券。還我自由?！?/p>

杜周十分尷尬：“不謝，不謝。”

玉蘭起身，走出廳堂。

管家望著玉蘭出走的背影，疑惑：“老爺，她哪來的錢贖身啊?”

杜周也有狐疑：“她用這玉璧贖身的?！?/p>

管家狡獪地眨著眼睛：“老爺，這東西要官宦之家才有，她哪兒來的?”

杜周點點頭，若有所悟，問：“她家里還有些什么人?”

管家：“她母親去年去世了?，F(xiàn)在家里沒有人了。”

杜周納悶：“這東西哪來的?”

管家似乎想起了什么：“對了，老爺，奴才想起來了，她有個相好的，在太史公府上做僮仆?！?/p>

杜廷尉冷冷地：“哼，就是他!”

20、司馬遷書房夜

書房內(nèi)司馬遷伏案書寫的剪影。

21、司馬遷庭院夜

夜色之中，太史夫人、君兒、孟奔以及玉蘭姑娘穿過庭院，向書房走來。

君兒走在前面，輕輕推開書房門走了進去。

22、司馬遷書房夜

司馬遷專心著作。沒有發(fā)現(xiàn)孩子進來了。

太史夫人領(lǐng)著孟奔和玉蘭也輕輕走進了書房。

這時，司馬遷握著筆，在思索什么，淘氣的君兒趁機從背后將司馬遷書案上的帛書扯了一下。

司馬遷仍然沒有發(fā)覺。

君兒在一旁終于忍不住?？┛┛┑匦α似饋?。

司馬遷這才發(fā)覺帛書扯來斜起了，趕忙理正，假裝生氣地說：“淘氣!”

君兒忍住笑說：“爹，你看誰來了?”

司馬遷回過頭來，看見夫人、孟奔和玉蘭。

司馬遷站起身來問：“玉蘭姑娘，獲得自由啦?”

太史夫人一旁答：“玉蘭姑娘一定要來感謝你?！?/p>

司馬遷十分高興地：“贖了身就很好了，不用謝，不用謝。”

玉蘭姑娘卻“咚”地一聲跪在司馬遷夫婦面前，孟奔也“咚”一聲跪了下來。

玉蘭含著淚花感激：“太史大人，夫人，真不知如何來報答你們的恩德，我只有下輩子變牛變馬來報答你們了。”

司馬遷急了：“玉蘭姑娘，看你說些什么話?？匆娔銈儌z個好，我們就高興了?！闭f著用手去攙孟奔，“快起來，快起來，不要這樣。”

君兒忙著去拉玉蘭：“玉蘭姐，快起來，跪在地上好痛啊!”

玉蘭、孟奔起身，被君兒的話逗笑了。

玉蘭看著司馬遷書案上的帛卷和筆，有些內(nèi)疚的樣子：“太史大人，不好意思，又耽誤你了，我們走了，不打擾你了?！?/p>

司馬遷忙說：“沒有打擾，沒有打擾?！庇谑撬退麄兂鰰?。

23、司馬遷庭院夜

君兒一手牽著太史夫人，一手牽著玉蘭姑娘，輕快走過庭院，孟奔跟在三人后面。

24、司馬遷書房夜

司馬遷回到書房，鋪展帛卷，提起筆來繼續(xù)書寫。

25、司馬遷府門外夜

孟奔打開大門剛跨出去，門外突然躥出幾個佩刀的家將來。

孟奔見勢不妙，一拳打倒了迎面撲來的家將，又一個家將撲來與孟奔廝打起來。孟奔被這家將打倒在墻根坐起，這家將正待將盂奔捆綁起，冷不防被孟奔一拳迎面揍來，家將仰面倒地。

見此情景，太史夫人急忙以身護住玉蘭。

玉蘭轉(zhuǎn)身回跑。

26、司馬遷庭院夜

玉蘭跑過庭院，氣喘吁吁，邊跑邊回頭，看有沒有人追來。

27、司馬遷書房夜

玉蘭跑向書房，掀開房門，又驚又怕，氣喘吁吁有點發(fā)抖。

司馬遷大驚；“什么事，把你嚇成這個樣?”

玉蘭氣極：“他們來抓孟奔!”

28、司馬遷門口夜

司馬遷把筆一擱，跑出書房，跑過庭院。向院門口奔去。

兩個家將正在捆綁孟奔。

司馬遷厲聲喝道：“大膽!竟敢在本太史府上逞強!”

家將伍長上前陪不是：“太史大人。小的奉杜廷尉之令，前來捉拿竊賊!”

司馬遷呵斥：“誰是竊賊?”

家將：“孟奔!”

司馬遷勃然大怒：“臟證何在?”

家將：“他盜竊官宦之家的玉璧!”

司馬遷怒問：“什么玉璧?”

家將：“翡翠玉璧!”

司馬遷惱怒道：“還有別的什么嗎?”

家將：“沒有了?！?/p>

司馬遷命令：“放人!”

家將：“為什么?”

司馬遷義正嚴詞：“翡翠玉璧是太史夫人專門送給玉蘭姑娘贖身的，”

太史夫人挺身作答：“翡翠玉璧是我特意送給玉蘭姑娘贖身的，咋的?犯法啦!”

君兒見此場面，有些害怕，加上呼呼夜風，頗有寒氣，她有點啰嗦，衣服有些抖動，她緊緊偎著母親，太史夫人護著君兒。

君兒：“娘，我冷?！?/p>

太史夫人：“君兒不怕?！?/p>

司馬遷威嚴下令：“松綁!”

家將頗感為難：“太史大人，小的實在不好向廷尉大人交差呀!”

司馬遷嚴厲斥責：“饋贈玉璧犯了什么王法，請杜廷尉來捉我好啦，就說是我司馬遷放的人!”說著就去替孟奔松綁。

家將伍長似乎為司馬遷家人仗義疏財有所感動，有些泄氣地說：“既然是這樣，有太史大人擔待，那我們走吧。”他一揮手，家將們就都跟他走了。

司馬遷望著悻悻而去的家將們，咬牙切齒：“漁肉百姓!”

太史夫人憂心忡忡地說：“看來杜廷尉是不會善罷甘休的?！?/p>

司馬遷憤懣：“不要怕他!”

玉蘭姑娘也沒了主意：“那我們怎么辦?”她看了孟奔一眼，又望望司馬遷夫婦。

孟奔呆立在那里，也不曉得咋個辦好。

司馬遷斷然道：“救人救徹底[夫人，你再給他們一些盤纏，讓他們遠遠地離開長安城，到外地去謀生。”

太史夫人連連點頭：“這個主意好?！闭f著拉起玉蘭就走。

玉蘭難為情地說：“夫人，這樣要不得。”

太史夫人拉著玉蘭：“走吧，走吧，”

司馬遷望著她們隱去。

29、廷尉府廳堂夜

家將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地站在廳堂上。

杜周不見捉拿的人犯，很生氣：“叫你們捉拿的人犯呢?”

家將伍長有點畏怯地望著杜廷尉：“啟稟大人，孟奔并不是竊賊，小的不便捉拿?！?/p>

杜周感到很意外：“你說什么?”

家將伍長怯生生地重復一遍：“孟奔不是竊賊。”

杜周大怒：“他盜竊官宦之家的璧玉，不是竊賊是什么?”

家將伍長壯著膽子說：“那壁玉是太史夫人特意送給玉蘭姑娘贖身的?！?/p>

大出杜周所料：“什么?你說是司馬遷送的?”

家將伍長：“啟稟廷尉大人，這是太史夫人親口給小的們講的。”

杜周氣惱極了，長吁短嘆：“唉，真是搞不清楚，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全亂套了!滾!滾!你們都滾!”他在廳堂內(nèi)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咬牙切齒，“司馬遷!司馬遷!”

30、司馬遷的書房夜

司馬遷在帛書上奮筆疾書，那飛舞的筆觸如鷹出長空，龍蛇游走，帛書右端，四個醒目隸書：“酷吏列傳”。

司馬遷飛快疾書，心里激動著，翻滾著不平的波濤。

31、海岸夜

大海喧騰翻卷，濤高浪急，撞擊巉巖，其勢洶涌澎湃。

32、司馬遷書房夜

太史夫人向書房走來，站立在窗戶外觀望，看見司馬遷用心書寫的樣子，猶豫片刻，還是輕輕把門開了進去。

司馬遷全然不知。

太史夫人看他全神貫注的樣兒，搖搖頭，有些憂郁：想告訴他什么，終究不忍心打岔，欲言又止，最后還是輕輕把書房門帶上，又獨自回房去了。

33、太史夫人臥室

君兒躺在床上，一位老年醫(yī)生正在床頭為君兒拿脈。

太史夫人神色不安地走近床頭，疼愛地望著孩子發(fā)燒的臉。

醫(yī)生切脈已畢，把君兒的小手放進被子里，站起來對太史夫人說：“夫人，這孩子是吹了夜風，受了涼，吃兩服藥就好了?！?/p>

醫(yī)生在幾案上開處方。

太史夫人的心情似乎放松了一些，連連謝謝醫(yī)生，并拿出一串五株錢酬謝醫(yī)生。

醫(yī)生：“夫人，注意不要孩子再受風涼，忌幾天葷腥、生冷，好好將息幾天就好了?！痹挳吘透孓o去了。

太史夫人走攏床頭，伸手摸摸君兒的額頭：“君兒，好些了嗎?”

君兒睜大著發(fā)燒而迷迷糊糊的眼睛，望著太史夫人：“娘，我感覺好多了，爹爹呢?”

太史夫人：“爹爹在書房，要娘去喊爹爹來嗎?”

君兒很懂事地說：“娘，別去打擾爹爹?！?/p>

太史夫人安慰道：“好的，娘去給你熬藥，你好好睡一覺?！?/p>

君兒在枕頭上乖乖點頭。

太史夫人走出臥室。

34、司馬遷書房

司馬遷在書房內(nèi)來回走動，面有慍色。

太史夫人進來看見司馬遷這個樣子，耽心地問：“夫君，出了什么事?”

司馬遷：“夫人，沒有什么事，只是我整理酷吏們的資料時，發(fā)現(xiàn)殘酷是他們的共同點，他們都是虐待狂!迫害狂!”一向和善的司馬遷，這時怒火中傷。

太史夫人連忙勸慰：“夫君，切莫動怒，傷了身體。”

經(jīng)夫人這么一勸，司馬遷的無名火消了一些，這時，他才發(fā)覺夫人面色有些憂郁，關(guān)心地問道：“夫人，生病了?”

太史夫人：“妾身沒有病，是君兒生病了。”

司馬遷急忙地：“什么病?”

太史夫人：“有點發(fā)燒，已經(jīng)請醫(yī)生看過了?！?/p>

司馬遷略有怨意：“唉，怎么不早點告訴我呢?”

太史夫人：“妾身怕影響夫君思路?！?/p>

司馬遷急切地說：“孩子也是很重要的嘛。走，看君兒去!”

司馬遷跨出書房向臥室快步走去。

35、太史夫人臥室

司馬遷端著一碗藥，輕手輕腳地走向床頭。

君兒醒來：“爹爹?！?/p>

司馬遷彎下身子，輕輕撫摸君兒的額頭，舒了一口氣，高興地對太史夫人說：“夫人，君兒退燒了，你來摸。”

太史夫人過來小心翼翼地伸手摸君兒的前額，點點頭，緊鎖的雙眉展開了。

司馬遷端起藥，疼愛地對孩子說：“君兒乖，君兒吃藥最乖，君兒再吃一點藥病就全好了。”

君兒點頭，坐起來吃藥。

司馬遷很耐煩地，一匙一匙地喂君兒吃藥。

36、未央宮麒麟殿

未央宮麒麟殿，殿壁上首繪有一只麒麟瑞獸。

漢武帝坐北面南、文武群臣按班序列大殿兩廂、殿上有執(zhí)戈御林衛(wèi)士，

殿上，正在歌舞表演。

在宮廷樂師李延年的指揮下，宮廷倡優(yōu)及樂工們魚貫而入。

殿上宮樂大作，奏的是周武王的武樂《大舞》。

八個宮廷倡優(yōu)古樸戎裝，四個執(zhí)戈的為一隊，四個執(zhí)盾的為另一隊，四個執(zhí)斧跳躍，作大踏步進攻狀，四人執(zhí)盾的跳躍，作抵抗狀。

《大舞》，原本是歌頌周武王剪滅殷紂王而建立了周王朝的歷史功績而表演的音樂舞蹈。

漢武帝十分欣賞這古裝“大舞”。手拈龍須，龍心大悅。

宮廷樂工倡優(yōu)們，為取悅圣上，表演得是節(jié)奏明快，鏗鏗鏘鏘，越跳越起勁。

公卿大夫們看見圣上興致很高，也看得來津津有味。

杜周一邊看大舞，一邊又在覷看漢武帝的臉色。杜周的面部表情很夸張，當他覷見漢武帝龍顏大悅時，趕忙咧嘴一笑。

當漢武帝看見執(zhí)盾的一隊作反撲狀時，立刻龍顏肅殺，杜周覷見了，趕忙收斂笑容，板起一副令人惡心的面孔。他面部表情之夸張和迅速，像一個小丑在表演節(jié)目。

太史令司馬遷的神態(tài)從容自然，當他瞥見杜周那副阿諛像，露出輕鄙不屑之色。

殿堂上的《大舞》跳得十分激烈，音樂節(jié)奏也驟然急遽。

執(zhí)斧的一隊經(jīng)過激戰(zhàn)，終于打敗了執(zhí)盾一隊的頑強抵抗，執(zhí)盾一隊負傷敗逃，執(zhí)斧一隊勝利凱旋。

杜周越出班列上奏：“陛下，周武王徹底打敗了殷紂王。”

漢武帝十分高興：“杜卿安排的這個節(jié)目很好，朕喜歡這個節(jié)目。下一個節(jié)目是什么?”

杜周諂媚：“陛下，下一節(jié)目是西域幻術(shù)。這是當年博望侯張騫出使西域時，胡人傳來的雜技?！?/p>

漢武帝很高興：“好，令他們演來?！?/p>

協(xié)律都尉李延年一揮手，兩個著胡服的演員，表演起吞刀吐火的雜技。

吞刀吐火的雜技之后，又上來四個著胡服的人牽匹馬，唱諾：“現(xiàn)在表演大型魔術(shù)‘屠人截馬?！?/p>

這個驚險奇妙的“屠人截馬”大型魔術(shù)恐怖嚇人，讓全宮殿的人，從漢武帝到臣下，個個屏住呼吸，目瞪口呆。有個別膽子小的，根本不敢正眼去看，

正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一個黃門內(nèi)侍慌慌張張進殿奏道：“啟奏陛下，騎都尉李陵麾下騎將陳步樂殿外候見?！?/p>

漢武帝從沉醉中醒來：“傳進殿來?！?/p>

金殿上的音樂表演嗄然而止。

協(xié)律都尉李延年揮手示意，樂隊及演員們悄然退下?！巴廊私伛R”也悄然退場。

金殿上氣氛陡轉(zhuǎn)，廷臣們興致大敗，司馬遷鎖上眉頭。

來將風塵仆仆，衣冠頹敗，神情沮喪，

漢武帝見此情景，頗感意外。

公卿大夫們黯然失色，踵足而立。

司馬遷憂心忡忡。

來將跪奏：“罪臣陳步樂啟奏陛下，騎都尉李陵兵敗居延?！?/p>

滿朝文武大臣，面面相覷，大氣不敢出一口。

漢武帝急切地：“詳情奏來。”

陳步樂跪奏：“啟奏陛下，李將軍率五千步卒，孤軍深入，轉(zhuǎn)戰(zhàn)千里，在居延大戰(zhàn)十萬胡騎，沒有援軍，寡不敵眾，最后只剩下幾百名將士浴血奮戰(zhàn)……”(情景再現(xiàn))

27、一望無垠的黃沙荒原

成千上萬的胡騎控弦搭箭，緊緊追擊幾十個疲敗的漢家步卒。

幾個胡兵騎將把騎白馬的李陵團團圍住，李陵力戰(zhàn)眾胡騎將，寡不敵眾，漸漸不支，覷空向一胡將劈去，這胡將一閃，讓開一路，李陵縱馬便逃。

眾胡騎緊追不舍，白騎在前，胡騎在后，在荒原上縱馳……

38、荒漠夜

夜光下散布著一個一個的匈奴幕帳。

從一個堂皇高大的幕帳內(nèi)走出胡服裹身，六十來歲，粗壯彪悍，戎裝佩刀的匈奴王且鞮候單于，他的后面緊跟著左賢王及幾個匈奴衛(wèi)士。

且鞮侯單于舉頭觀望星空明月，對左賢王說：“王兒，按照我們的習俗，每當決斷大事，都要觀望天月，月色飽滿明亮，攻城掠地，月亮虧損晦暗，就退守轉(zhuǎn)移。”

左賢王舉頭望月：“父王所言極是，今晚皓月當空，是個好日子。”

且鞮候望著這當空滿月，高興極了：“王兒，難得這一輪好月，”

左賢王道：“父王福祉，此戰(zhàn)必擒李陵!”

且鞮候單于明知故問：“何以見得?”

左賢王信心十足地：“明月照我，此戰(zhàn)必勝!”

且韆候單于有些擔心：“這李陵非一般漢將，他是飛將軍李廣的孫子，有勇有謀?！?/p>

左賢王心中有數(shù)：“父王，李陵雖然驍勇，但是他孤軍深入，轉(zhuǎn)戰(zhàn)千里，已是強弩之末，現(xiàn)在被我重兵包圍，他就是插上翅膀也逃不出這黃沙漫漫的千里荒

原。”

老謀謹慎的且鞮侯單于提醒道：“王兒，我們要防備貳師將軍李廣利馳援李陵。因為李陵轉(zhuǎn)戰(zhàn)千里，是為了解救李廣利天山被困，才落到現(xiàn)在的處境?！?/p>

左賢王很有把握地說：“請父王放心，所謂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李廣利乃漢家大國舅，他好不容易才逃出性命，何必又來冒此風險，重陷絕境?！?/p>

且韃侯單于點頭頻頻：“王兒所言，也有道理。但是也不可大意，困獸猶斗，要嚴防李陵突圍?！?/p>

左賢王：“請父王放心，李陵已陷我三重包圍之中?！?/p>

且韆侯單于：“如此甚好，但是要傳令各將，倘得李陵不許傷害，以禮厚待?！?/p>

左賢王：“遵旨。請父王回帳休息?！?/p>

且鞮侯單于：“不忙，我們?nèi)タ纯锤髀窢I帳。”

左賢王：“是，父王?！?/p>

且鞮侯單于一行四人向荒原深處走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39、荒漠原野夜

月色茫茫，不時傳來胡茄聲聲，戰(zhàn)馬嘶鳴，甚是蒼涼。

幾十個漢軍士兵，戈殘戟斷，甲胄不完，形容憔悴，傷殘嚴重，有的在扎膊，有的在綁腿，不時有呻吟叫痛之聲。

李陵手臂扎一塊布，浸出殷紅的血，他和校尉韓延年走到一輛殘破的兵車旁停了下來，他對韓延年：“韓校尉，我們兵器不足，就把這輛兵車的車轅、車輻拆下來作兵器!”

韓延年點頭：“只好這樣了?！彪S即招手說，“來，弟兄們，把車拆下來當兵器!”

士兵們走來，大家七手八腳、敲敲打打，有拆車轅、有拆車輻的，甚是齊心。

一個軍吏過來稟告：“啟稟李將軍，部隊糧草全部用完?！?/p>

李陵、韓延年相互望了一眼，也一籌莫展，無計可施。

軍吏湊上前輕聲說：“李將軍，我們十數(shù)日轉(zhuǎn)戰(zhàn)千余里，殺敵一萬多，五千將士，就剩下這幾十個兄弟了。我們陷入重圍絕境之中，貳師將軍又不來援救我們，我們不如和匈奴妥協(xié)一下，來個緩兵之計。當年浞野侯趙破奴去了匈奴，后來又歸漢，天子還是很看重他，何況將軍已建奇功，威振匈奴?！?/p>

李陵冷冷地：“膽小鬼!士氣可鼓不可泄!”

軍吏低頭不語了。

李陵將拆下的一根輻條遞給一個士兵。

士兵接過：“謝謝李將軍?！蔽枧魂?。

李陵對韓延年說：“韓將軍，我們?nèi)タ纯吹苄謧兊谋?，搞齊沒有?！?/p>

韓延年：“走，我們到那邊去?！?/p>

40、荒漠原野夜

漢軍士兵們也在打點自己的兵器，有的在磨斷矛、有的在弄殘戟，有的士兵有弓而箭服已空。

李韓二將看著這支苦戰(zhàn)的孤軍，不免露悲涼凄苦神色。

韓延年：“李將軍，再不突圍就完啦!”

李陵舉頭望著那輪皓月：“韓將軍，這皓月照耀如同白天一樣，突圍對我們很不利呀!”

韓延年：“李將軍，胡兵料定這樣好的月色，我們不敢突圍，我們就來個出其不意，怎么樣?”

李陵：“我們別無選擇，只好破釜沉舟了!”

李陵毅然對士兵們發(fā)下命令：“弟兄們，我們身處絕境，沒有退路，沒有援軍，糧草已斷，只有突出重圍，才有生路!弟兄們，把你們僅有的那點干糧拿出來吃了，好好休息一下，準備子夜突圍!突出重圍，就是勝利!”

李陵摸出兩個干餅來，看了看，咽了一下口水。

士兵們都各自拿出干糧來吃，

李陵把兩個干餅分做四半，向一個臉上有傷的士兵走去，遞了一半給他，他不要，李陵命令他收下。李陵又把一個半邊給了一個傷了腿的士兵，士兵不要，李陵命令他收下，士兵面有難色，只好收下了，眼里滾著淚。

李陵把最后兩半吃了，脫去戰(zhàn)袍，露出短衣，緊了緊袖子，表現(xiàn)出壯士決一死戰(zhàn)的氣慨。

韓延年也把自己的干糧分了一半給傷兵，

士兵們吃著干糧。

李陵、韓延年，東瞧瞧，西看看，檢查士兵們的突圍準備工作。

41、荒漠原野夜

李韓二將率領(lǐng)幾十個手執(zhí)殘缺武器以及用車轅、輻條為兵器的漢家士兵在荒原上潛行。

突然四周胡兵喊殺聲大作：“李陵突圍啦!李陵突圍啦!”

胡兵、騎將，黑壓壓的從四方八面合圍上來。

一場眾寡懸殊的浴血激戰(zhàn)!

一場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的廝殺!

幾十個漢軍大部分戰(zhàn)死，有些被俘。

韓延年已負重傷，與一胡騎步戰(zhàn)，被這胡將一刀劈來，倒下，血染黃沙衰草!

帶傷的李陵見韓延年被胡騎砍倒，于是張弓搭箭將馳騎的胡將射下馬來!

左賢王馳馬過來力戰(zhàn)李陵，李陵向左賢王一刀砍去，左賢王拍馬讓過，李陵追上又一刀砍去，左賢王用刀一擋，震得李陵臂傷流血，兵器落地，左賢王立即縱身下馬，拾起刀來還與李陵。

虛弱的李陵接過刀來，欲與左賢王再戰(zhàn)，但是看著左賢王卻是搖搖晃晃的。

左賢王坦誠地：“李將軍，且韃侯單于令小王延請將軍到單于廷做座上客?！?/p>

李陵執(zhí)刀晃立：“休得胡言，若是好漢，一個對一個，休得以多勝少!”說著晃了幾下，支撐不住，倒下。

四下里響徹胡兵胡將的吶喊之聲。

“不要傷害李將軍!”之聲在吶喊中清晰可聞。

“大王有令，不許傷害李將軍!”之聲尤其響亮。

(再現(xiàn)完)

42、末央宮麒麟殿

陳步樂跪奏畢：“啟稟陛下，這就是李將軍兵敗的詳情?！?/p>

漢武帝氣得霍地從御案前立起，大怒：“逆臣!有何面目見朕?！?/p>

殿上公卿大夫，皆有懼色。

陳步樂上奏：“啟奏陛下，罪臣據(jù)實奏報軍情，雖死瞑目。”說罷即猛力撞向金殿龍柱，自戕而亡。

殿上兩個御林衛(wèi)士趕忙將陳步樂遺體抬了下去。

漢武帝一掃平日躊躇滿志之態(tài)，有點氣急敗壞的樣子。

滿朝公卿大夫，見此情景，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杜周看了看漢武帝，小心上奏：“啟奏陛下，臣竊觀李陵平日嘩眾取寵，目中無人，今全軍覆沒、投降匈奴，讓漢家聲威掃地，臣以為李陵罪不容誅，當滿門抄斬?！?/p>

矮胖大夫趕忙討好迎合杜周上奏：“啟奏陛下，臣等以為杜大人代表了我們的意見，李陵降胡，罪大惡極，當抄斬九族，以謝天下?！?/p>

杜廷尉見矮胖大夫附和，心領(lǐng)神會，更是來勁了：“啟奏陛下，臣竊觀李陵叛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李陵常為其祖父李廣累建功勛未得封侯而耿耿于懷，故今投降匈奴乃蓄謀已久，絕非偶然。為今之計，可先將李陵之母以及妻子，一并收斬，以儆效尤。”

杜周的這番話，果然搔到了漢武帝的癢處：“杜卿所言，很有道理?！?/p>

司馬遷急忙參奏：“啟奏圣上，微臣司馬遷不同意杜廷尉之說，冒死進言?！?/p>

漢武帝有些不高興：“你說吧?！?/p>

司馬遷：“啟奏陛下，臣以為，李陵平曰習武不懈，愛惜士卒，邊陲有警，敢赴公家之難，提五千步卒，深入胡地，面對匈奴十萬控弦之師，轉(zhuǎn)戰(zhàn)千里，橫挑強胡，斬敵萬余，解救了貳師將軍天山被困之危，”司馬遷看了一眼貳師將軍李廣利。

李廣利頗感不安。

司馬遷話鋒一轉(zhuǎn)：“以李陵之驍勇善戰(zhàn)，士卒拼死，倘貳師將軍能馳援一支勁

旅，李陵必能化險為夷，不至于此?！?/p>

李廣利聽到這里，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巴不得有個地洞鉆下去才好。

一般廷臣，你看我，我看你，都為司馬遷捏了一把汗。

司馬遷的好友上大夫壺遂用肘碰了一下司馬遷：“子長，你這是……”

杜周瞥了一眼漢武帝極難看的龍顏，于是火上澆油：“太史大人，依你所見，是貳師將軍沒有馳援李陵，才導至李陵兵敗投降羅?！?/p>

壺遂趕緊又用肘靠了司馬遷一下。

司馬遷仍然沒有理會壺遂的暗示，繼續(xù)其大膽陳辭：“當然是這樣。貳師將軍李廣利的三萬騎兵本來被匈奴右賢王圍困在天山，是圣上派李陵以步卒五千，轉(zhuǎn)戰(zhàn)千里，牽制了且鞮候單于的十萬之眾，這才解救了貳師將軍的滅頂之災，當李陵被困時，貳師將軍理當馳援，但是貳師將軍卻作壁上觀，至使李陵孤軍奮戰(zhàn)，處于絕境?！?/p>

李廣利如刺扎背，十分惱火，像被指控的罪犯一樣，立在廣眾之前。

漢武帝龍眉緊擰，一臉怒氣，逼視司馬遷。

滿朝官員，心驚膽戰(zhàn)，看看漢武帝又看看司馬遷，壺遂急得來直抹額上汗珠。

杜周瞅著漢武帝鐵青的龍顏，質(zhì)問司馬遷：“太史大人，你可知道，當時貳師將軍遠距李陵一二百里地。”

司馬遷據(jù)理力爭：“李陵能救被困的貳師將軍，貳師將軍就不能馳援李陵，說得過去嗎?”

杜周金魚眼睛骨碌一轉(zhuǎn)：“依太史大人之見，是要拿國舅貳師將軍治罪羅!”他把國舅二字說得特別響亮。

貳師將軍李廣利聽到國舅二字，神情一振，變得有恃無恐，怒視著司馬遷。

漢武帝的龍顏，滿布烏云。

壺遂不顧所以地拉了一下司馬遷：“子長，住口!”

司馬遷一定要把自己的看法說出來：“貳師將軍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漢武帝聽到這里，臉一黑，把御案一拍：“荒唐，放肆!”

眾大臣怔住了，司馬遷也一驚。

漢武帝怒不可遏：“司馬遷誣蔑貳師將軍，替叛將李陵游說，拿下治罪!”

杜廷尉幸災樂禍：“臣遵旨!”

立刻上來兩個殿前御林軍來拿司馬遷。

司馬遷怒目圓睜：“且慢!”

御林軍頓了一下。

司馬遷從容地從頭上摘下二梁進賢冠。

43、廷尉衙門

上懸掛一醒目匾額：“懸衡決平”。

杜周在大堂上首坐定，下面兩廂站著廷吏以及如狼似虎的獄卒，有的拿著板子、夾棍、鞭笞、鐵鉗、繩索等刑具侍立。

審問正在進行。

杜周頭戴法冠，淫威十足地問：“司馬遷，你可知罪!”

司馬遷平靜地答道：“不知所犯何罪?！?/p>

杜周：“你毀謗貳師將軍李廣利!”

司馬遷坦言：“何言毀謗。我說的句句屬實?！?/p>

杜周：“你為叛將李陵游說!”

司馬遷還是無所畏懼：“何言游說，我指出李陵兵敗的真正原因?！?/p>

杜周惱火了：“你誣蔑圣上!”

司馬遷坦誠道：“皇恩浩蕩，微臣不敢。”

杜周氣得站了起來：“貳師將軍李廣利乃當今國舅，你毀謗貳將軍就是大不敬，就是欺罔圣上!”

司馬遷抗辯道：“天子圣明，微臣不敢，這跟貳師將軍不馳援李陵的實在情形，完全是兩回事?！?/p>

杜周氣得暴跳如雷：“事到如今，還敢逞嘴，給我打!”

一聲令下，幾個彪形獄卒把司馬遷橫拖下去，就是一陣亂打，只見棍棒翻飛起落。

司馬遷被打得在地下亂滾，直至不能動彈。

獄卒稟道：“廷尉大人，司馬遷昏過去了!”

杜周怒氣未消：“拖下去，明日再審!”

獄卒應道：“是!”拖走司馬遷。

獄卒吆喝：“退一堂!”

杜周拂袖退堂。

44、廷尉府廳堂

杜周在廳堂上踱來踱去，頗費躊躇的樣子，不時又望一望廳堂外，像在等什么人。他沉思一陣，又走幾步，躁動不安。

此刻府門外傳：“貳師將軍到!”

杜周趕忙撣冠整服出迎。

貳師將軍李廣利大搖大擺走向廳堂，侍從緊隨其后，手里捧著什么東西。

杜周滿臉堆笑：“國舅駕到，失迎，失迎。”

李廣利：“杜大人，不必多禮?！?/p>

杜周極盡吹捧：“貳師將軍天山凱旋，甚是榮耀。”

李廣利大言不慚：“杜大人過獎了，行軍打仗，武人天職?！?/p>

杜周：“國舅駕臨寒舍，蓬蓽生輝，不知國舅有何見教?”

李廣利：“廣利天山之行，喜得一襲紫貂裘服，不誠敬意，望大人笑納御寒?！?/p>

侍從隨即獻上貂裘彩盒。

杜周笑嘻說：“有道是無功不受祿，將軍厚禮，老夫不敢當啊?！?/p>

李廣利：“區(qū)區(qū)小意，不足掛齒，不足掛齒?！?/p>

杜周：“既是這樣，老夫恭敬不如從命，日后將軍有用得著老夫之處，定效犬馬之勞?！?/p>

李廣利：“大人言重了?！比缓笤掍h陡轉(zhuǎn)，“司馬遷一案，大人如何處置?”

杜周語塞：“這個……老夫一時還拿不準，國舅有何高見?”

李廣利朝自己下身狠狠地比了一個動作。

杜周領(lǐng)會其意：“腐刑!”

李廣利警覺地環(huán)視一下四周，點了點頭。

此時，家將伍長行至廳堂窗外，正好看見了這一幕交易。

李廣利機巧，覺察到什么：“誰?”

杜周走到廳堂門口望望，只見家將伍長遠去了的背影，不以為然：“一個家將。”

45、路上

家將伍長行走的背影，急急忙忙，回頭張望，見背后沒人跟蹤，這才大踏步向太史府走去。

46、太史府

家將伍長悄悄推門，里面閂著，他只好輕輕敲敲。

面容憔悴的太史夫人從門縫里見此人有些面熟，打開門，讓進家將伍長：“你是?”

家將伍長向太史夫人深深一揖：“太史夫人，小的是廷尉府的家將伍長，為你們的仗義行為深深感動，特來報信?！奔覍⑽殚L怕人看見，將門掩上。

太史夫人想起來了：“哦，那天晚上就是你把那幫家將撤走了?！?/p>

家將伍長：“正是。夫人，小的聽得貳師將軍和杜廷尉密謀要對太史大人下毒手，望太史夫人趕緊設法營救太史大人?！?/p>

這一消息氣得太史夫人神情恍惚，搖搖晃晃，站立不穩(wěn)。

家將伍長焦急地：“太史夫人，千萬要挺住，要堅強，太史大人的命運全靠夫人了。趁他們沒有下毒手之前，趕快設法把太史大人營救出來?！?/p>

太史夫人把住門框，有氣無力地：“壯士，怎么個救法啊?”太史夫人惶感地問。

家將伍長同情地：“夫人，用錢可以贖罪?！?/p>

太史夫人：“這樣行嗎?”

家將伍長：“行，天子對匈奴連年戰(zhàn)爭，國家財用不足，需要錢，所以按法可以用錢贖罪?！?/p>

太史夫人：“那要很多錢吧?”

家將伍長點點頭。

太史夫人無奈地輕輕搖了搖頭。

家將伍長：“夫人可以找親朋好友想想辦法吧?！闭f著從身上掏出一錠白金，十分誠懇地，“夫人，這錠白金略表我對太史大人的一點敬意，以少存多，不要推辭，夫人，請收下吧?！?/p>

太史夫人難為情地：“壯士，你都不容易，留著自個用吧?！?/p>

家將伍長：“太史夫人，這是小的一片敬意，請收下吧?！?/p>

太史夫人推辭不過只好收下：“多南壯士資助，多謝壯士報告消息?！?/p>

家將伍長十分關(guān)切地：“太史夫人多多保重，趕緊想法，小的告辭了?！?/p>

太史夫人送走家將伍長，手里攤著哪錠白金凄凄惶惶，迷茫無措。

47、壺遂府

太史夫人牽著君兒來到上大夫壺遂府，叩門，家丁開門。

太史夫人對家丁說：“我有事見你家上大夫壺遂大人。”

家丁領(lǐng)路：“夫人，請跟我來?！?/p>

48、壺遂府庭院

家丁領(lǐng)著太史夫人及君兒轉(zhuǎn)朱閣回廊，假山菏池向廳堂走去。

49、壺遂府大廳

壺遂上前迎接太史夫人及君兒：“太史夫人受累了，你要多加保重，君兒又還小，子長為人太直，太直，毫無彈性，他也不想一想，這李廣利何許人也?當朝國舅呀，誰惹得起，子長偏要去揭李廣利的短處，我擋都擋不住，咋不惹下大禍嘛?！?/p>

太史夫人：“他就是這個脾氣，直來直去。”

壺遂搖搖頭，深深嘆了一口氣：“太史夫人，現(xiàn)在作何打算?”

太史夫人：“我想變賣金銀手飾，籌措些錢把司馬遷贖回來，只是……”

壺遂立馬明白了太史夫人的意思，對妻子道：“夫人，我們能不能幫助他們一下?把子長贖回來?！?/p>

壺遂夫人潑婦般叫罵：“我看你這個老東西怕是老胡涂了，最近我們又是嫁女，又是娶媳婦的，哪還有什么錢呀!”然后又不忘賣乖地對太史夫人說，“太史夫人現(xiàn)在有急事需錢，不是我們不援手，實在也是沒得辦法呀!等有了錢再說吧?！?/p>

壺遂大夫：“太史夫人，實在對不起，實在對不起?！?/p>

太史夫人牽著君兒扭頭就走，眼眶含著淚水。

50、田仁府

太史夫人牽著君兒來到田仁府。

太史夫人叩門，家丁開門，似有白眼。

太史夫人：“我要見你家司直田大人?！?/p>

家丁很不情愿地領(lǐng)路。

51、田仁府庭院

家丁領(lǐng)太史夫人及君兒走過花木繁茂，曲徑通幽處，田仁正和一矮胖大夫在奕棋。

太史夫人牽著君兒立于一側(cè)。

田仁也不起身招待，心不在焉地說：“夫人稍待一會兒，這一局馬上就要完了?！闭f時手夾一子，久久并不落下。

太史夫人母女倆只好無可奈何地立在那里，良久，很不是滋味，淚珠在太史夫人眼里直打轉(zhuǎn)。

君兒可憐兮兮地望著娘。

太史夫人拉著君兒轉(zhuǎn)身就走：“田大人，對不起，不打擾你了?！?/p>

田仁假惺惺地叫：“嫂子，別走?！焙芫s并不離開棋盤。

52、路上

母女倆走出田仁府宅。

君兒畢竟是孩子，她真搞不懂這人世間的冷暖炎涼，她望著母親：“娘，爹的這些好朋友咋不理睬我們啦?”

太史夫人強忍住淚：“君兒乖，不要管大人的事。”

53、司馬遷家

太史夫人牽著君兒，拖著疲憊沉重的步子回到家里。

54、司馬遷書房

太史夫人望著司馬遷的書房上了封條，冷清肅殺，一派空落，頹敗的凄慘景象叫她怎不痛戚傷感。多少酸楚，悲苦，一齊涌上心頭，淚珠雙行雙行流下。

55、司馬遷家

左右鄰里前來探望。

一老嫗語重心長地：“太史夫人，君兒還小，你可要好好保重身體啊?！?/p>

太史夫人頻頻點頭。

一老者：“太史大人多好的人啊，唉，這是什么世道?”搖頭嘆息不止。

一個背著嬰孩的青年婦女：“太史夫人，這是我們眾鄰里湊的一點錢，快去把太史大人贖回來吧?！闭f時把布包里的錢倒在幾桌上，嘩嘩啦啦的一堆五銖錢、白金等。

太史夫人：“眾位高鄰，太感謝你們的熱心幫助了?！?/p>

這時，里長風塵撲撲地趕來，高興地說：“太史夫人，你的首飾，賣得十萬錢，這下太史大人有救了?！闭f時雙手把錢包奉遞給了太史夫人。

太史夫人也轉(zhuǎn)憂為喜：“多謝里長幫忙了?！?/p>

里長：“太史夫人，不要見外，挨鄰側(cè)近的，只要能早日贖回太史大人就好了?！?/p>

眾鄰里熱心關(guān)切，問長問短。

君兒高興極了：“爹有救了?！?/p>

56、路上

太史夫人左手挽個小包伏，右手牽著君兒，疲憊不堪，行色匆匆。

57、廷尉府門前

太史夫人攜君兒來到廷尉府門前，家丁不通報。

太史夫人央告家丁，家丁纏不過太史夫人，答應進去稟告。

58、廷尉府廳堂

家丁急匆匆進來稟告：“老爺，司馬遷的妻子帶著女兒在外求見?！?/p>

杜周臉一沉：“她跑來干什么?不見?！?/p>

家?。骸笆?，老爺?！?/p>

59、廷尉府外

可憐兮兮的太史夫人牽著君兒在外候見。

家丁出來：“我家老爺說不見。”

太史夫人態(tài)度堅決：“杜廷尉不接見，我們母女倆今天就不走，讓大家看熱鬧?！?/p>

君兒也跟著：“今天就是不走!”

家丁氣洶洶地：“管你走不走!”砰的一聲將府門關(guān)上，門上兩個青銅獸頭門環(huán)的獸口大張著像要吞食太史夫人母女倆。

君兒望著那張大的獸口，有些害怕，緊緊依偎著母親。

有十幾個老百姓圍在門口看熱鬧，議論紛紛。

60、廷尉府廳堂

家丁匆匆轉(zhuǎn)進廳堂，向正在喝茶的杜周稟報：“老爺，她們母女倆賴在門口，說是今天不接見就不走?，F(xiàn)在府門口已經(jīng)圍了好多人看熱鬧。”

杜周沉寂片刻，厭煩又無奈：“叫她們進來吧。”

家?。骸笆?。”退出。

61、廷尉府外

家丁打開府門，惡聲惡氣地：“進去吧。”

太史夫人：“多謝老伯通報?！?/p>

家?。骸吧僬f，少說，走吧?！?/p>

62、廷尉府廳堂

家丁領(lǐng)著她母女倆來到廳堂。

太史夫人為了救夫君，也顧不了那么多，向杜廷尉咚地一跪：“廷尉大人，罪婦叩見了。”

君兒也學母親樣子，很不情愿地跪在母親身旁。

杜周假惺惺地：“起來，起來，有什么事站起來說?！?/p>

太史夫人母女倆站了起來。

太史夫人聲音有些哽噎：“廷尉大人，罪婦籌措得一些錢，想替罪夫司馬遷贖罪。”

杜周板起臉：“贖罪，很好。你帶來了多少錢啊?”

太史夫人有些緊張：“罪婦變賣首飾和家當以及街坊鄰里相助，一共籌得二十多萬錢?！?/p>

杜周冷冷地說：“太史夫人，你可知道，五十萬錢贖死罪一等，你的太史令雖然不是死罪，也要贖金三十萬。你要贖，可以，非得四十萬錢，一個子兒也不少!”

為了救夫君，太史夫人強忍屈辱，哀告杜周：“廷尉大人，罪婦只籌得這二十多萬錢，你就可憐可憐我們母女兩吧?！?/p>

杜周冷酷地：“二十萬錢太少了，這錢是要上繳國庫的，老夫豈敢妄自減少。”

太史夫人快要哭了，聲音顫抖：“請問廷尉大人，罪夫司馬遷被判何刑，需要四十萬錢贖罪?”

杜廷尉不冷不熱獰笑：“司馬遷欺罔圣上，罪大惡極，被判宮刑?！?/p>

這突如其來的當頭一棒，打得衰弱的太史夫人眼前一黑：“這……這……”她看見杜周猙獰的面孔在搖

晃，廳堂在搖晃，天地在搖晃。

君兒見母親不太對頭，趕快過來摟住母親：“娘，你怎么了，娘?！?/p>

太史夫人昏了過去。

杜周：“拖出去!”

上來兩個惡奴把太史夫人母女倆從廳堂拖了出去。

君兒掙著吼叫：“你們不要拖我娘啊……”

63、宮刑室

墻上掛有鞭子、棍棒、鐵鉗、繩索、閹刀等各類刑具。室中擺著一張簡陋的床板。床邊爐內(nèi)炭火熊熊燃燒，行刑醫(yī)生在碳火上燒紅刀具消毒。

司馬遷被幾個粗野的彪形大漢按在板床上，用繩索捆綁住上身雙臂及叉開的兩腳。司馬遷拼命地掙扎著，但是他被幾個彪形大漢如鐵鉗般死死地鉗住，動彈不得。

司馬遷掙扎得滿頭大汗，氣得臉色發(fā)紫，喊叫不止：“你們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閹醫(yī)挽起袖子叫道：“把他的褲子扒下來，還要扒下來一點!”

司馬遷氣得渾身啰嗦：“你們不要這樣呀，不要這樣……”

一個獄卒弓下身子扒司馬遷的褲子，扒不下來，干脆“嘩”地一聲撕了下來。

司馬遷的褲子被撕下來摔在地上，司馬遷光著下身，他掙扎著、哆嗦著，終于筋疲力盡，聲嘶力竭，他的雙唇微微動著，已發(fā)不出聲音了。

只見閹醫(yī)貓著身子在司馬遷下身操刀割器。

此刻，司馬遷正遭受著人類歷史上最野蠻、最卑鄙、最無恥、最殘暴、最無人性的酷刑，割去雄器。

司馬遷額頭滾出黃豆大一顆一顆的汗珠，慘烈劇痛已使他靈魂出竅，生命散飛，在一聲絕叫中昏了過去。

64、司馬遷家里

太史夫人憔悴了許多、蒼老了許多，一副病歪歪的樣子，和以前差不多判若兩人了。

君兒也瘦了許多，眼睛又紅又腫。

左右鄰里的一些老嫗、老者、婦孺、青年學子都來勸慰太史夫人，家將伍長在其中。

那位老者看著司馬遷家的凄慘景象，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那個背孩子的大嫂在悄悄拭淚，

玉蘭姑娘眼睛又紅又腫，淚珠漣漣，抽泣不已，她攙住太史夫人，陷入沉沉的悲痛之中。

那個老嫗望著玉蘭說：“玉蘭姑娘，你從老遠趕來探望太史夫人，太好了，她家正需要人手。”

玉蘭抽噎點頭，沒有說什么。

人們沒有更多的話語，同情、憤懣、愛和憎都化人深沉的長吁短嘆之中，此時無聲勝有聲，

那老者說：“太史夫人，你要好好保重身體，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家將伍長：“太史夫人，你去探望太史大人時，請帶去我們的問候和祝福，祝他早日康復。”

太史夫人為大家的關(guān)心深深感動：“多謝大家的關(guān)心和照顧。”

眾人充滿同情和愛憐：“太史夫人我們走了，你們好好休息?！?/p>

太史夫人、玉蘭、君兒送鄰里出門。

玉蘭姑娘對太史夫人說：“太史夫人，明天我要跟你一道去看望太史大人?！?/p>

太史夫人：“玉蘭姑娘，你不要去，那要連累你的。”

玉蘭態(tài)度堅決：“我不怕!”

太史夫人和玉蘭姑娘相抱一起、痛哭不已。君兒一旁也哭了起來。

65、蠶室

囚室門上題“蠶室”二字。

司馬遷躺在“蠶室”一隅的草席上，虛弱疲憊、下身發(fā)燒發(fā)燙、陣陣巨痛，痛得他迷迷糊糊，時醒時睡，時睡時醒。這時，他虛弱地睜開眼睛，掃視了一下囚室，蒙辱的悲憤，傷感，絕望的復雜心情一并涌上來了。

這時，蠶室老獄卒走了進來，看見司馬遷那十分虛弱的身體，老獄卒目光充滿同情。他走過去把被子替司馬遷拉上來蓋住胸口，語重心長地說：“太史大人，你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不要著涼。這房子寬敞明亮、干凈、通風好，跟養(yǎng)蠶之室一樣，好讓傷口發(fā)出的氣味能散發(fā)出去，以利早日康復。”

司馬遷虛弱地點了點頭。

老獄卒：“太史大人，你好好休息，有事盡管喊我就是了，我就在外面?！闭f完輕輕帶上房門，走出室外。

司馬遷望著老獄卒龍鐘的背影，想到了父親臨終的情景(回憶)。

司馬談從枕下取出《六家指要》，作臨終囑咐：“兒要繼為太史令，做一個良史……”

(回憶完)。

司馬遷又疲乏了，又閉上眼睛，他感到被宮刑的恥辱，臉頰發(fā)燒，內(nèi)心發(fā)出聲音：“奇恥大辱啊、奇恥大辱，匹夫難忍，何況我司馬遷慷慨激昂之士，我還有何面目活在這塵世上?不如死了還干凈些，”他動了動身子，想支撐起來，但下身痛楚難忍，他又疲憊地閉上眼睛，于是迷迷糊糊又回到夢憶(回憶)。

他正奮筆疾書，夫人輕輕地給他披上衣服；他停筆凝思，君兒淘氣地扯他的帛書，站在一旁咯咯咯地發(fā)笑，君兒把他笑醒了(回憶完)。

他的嘴角一抿笑，內(nèi)心獨白：“我怎么會想到死呢?一死了之，千了萬了，很容易，這是懦夫行為。我現(xiàn)在這樣子，要活下來才不容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輕生就是輕于鴻毛。我完了嗎?不，我讀了那么多書，走了那么多路，收集了那么多軼聞史料就為了寫《史記》，難道這一切就都白費了么?不，我不應該向命運屈服，我要逆轉(zhuǎn)命運，頑強地活下來，我要把歷史上的是非與功過，光榮與夢想還給歷史，傳與后來。我要為寫完《史記》而活下來，《史記》就是我生命的精華，是我生命的價值所在，我的生命將在《史記》中得到無限延伸?！?/p>

66、蠶室外

太史夫人、君兒、玉蘭由士兵帶進來。

君兒和玉蘭扶著太史夫人，太史夫人腕挎一個小包袱，一軸帛書從包袱里探出一小截來。

太史夫人：“老伯，我想見見我家夫君?！?/p>

老獄卒態(tài)度溫和地說：“太史夫人，你們來看望太史大人，太好了，跟我來吧?！边呎f邊拿鑰匙，向蠶室走去。

老獄卒邊走邊說：“夫人，這種事我見得多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太史大人會慢慢好起來的。我們都知道，太史大人是大好人?！?/p>

太史夫人：“多謝老伯關(guān)心?！?/p>

老獄卒打開了蠶室門：“太史夫人，進去吧，只是要注意，不能耽擱得太久了?！?/p>

君兒乖乖地：“多謝老公公?！?/p>

67、蠶室內(nèi)

太史夫人、君兒、玉蘭看見司馬遷虛弱地坐在席上，眼淚全包不住，一齊滾落下來。

司馬遷聽見她們來了，回首過來失聲：“夫人……”

太史夫人心疼地：“夫君還痛吧。”哽咽。

司馬遷咬著牙：“有一點點，像螞蟻夾一下。”他強作笑狀。

君兒上去抱住司馬遷大叫：“爹爹……”泣不成聲。

司馬遷撫拍君兒：“君兒，別哭?！?/p>

太史夫人和玉蘭姑娘已哭成了淚人兒。

司馬遷勸太史夫人：“夫人，你怎么也像孩子一樣啊，不要哭了，我會慢慢好起來的。玉蘭姑娘，感謝你從老無遠跑來看我，你們生活得好吧，快不要哭了?！?/p>

玉蘭姑娘：“太史大人，我們在咸陽開了一個小旅店，日子還可以?！?/p>

太史夫人和玉蘭姑娘淚眼汪汪地看著面色蒼白的司馬遷。

君兒趕忙從包袱里掏出橘子來放在司馬遷的枕邊：“爹，這是我給你帶來的橘子，我知道你最喜歡吃?！?/p>

司馬遷撫著君兒的臉：“君兒好乖

啊。”

太史夫人打開包袱，拿出衣服：“夫君，這是你的換洗衣服。你看，我把這個也給你帶來了。”說著拿出帛書展開“你手抄屈原的《橘頌》?！?/p>

司馬遷一看，破顏一笑：“知我者，夫人也?！?/p>

太史夫人說：“妾身長期受夫君熏陶，就是頑石也會點頭了嘛。你說過，屈原是位偉大的詩人?！?/p>

司馬遷興奮了，精神煥發(fā)：“是的，屈原被楚懷王放逐而寫出“離騷”這樣的詩篇，是一位了不起的詩人。歷史上許多偉大的人物都是不向厄運低頭的人。文王被囚而演《周易》，孔子被囚陳蔡而著《春秋》，孫臏膝蓋被剮而寫兵法，呂不韋貶蜀而編《呂氏春秋》，他們都沒有因逆境而沉沒，而是發(fā)憤著述，傳頌千秋。夫人，君兒，我們振作起來，不要向逆境低頭認輸。”

司馬遷的不屈精神，感染了大家，鼓舞了大家。

太史夫人、君兒、玉蘭姑娘精神面貌煥然一新，胸也挺了，背也直了，仿佛卸去了沉重包袱而暢暢快快地舒了一口大氣。

這時太陽從陰霾的云層鉆了出來，陽光從窗口、門口投射進來，蠶室里一片光明。

68、蠶室外

門口，老獄卒看見有條人影匆匆奔了過來，老獄卒趕緊跑向蠶室：“快，夫人，廷尉大人來了!”

司馬遷鎮(zhèn)靜地對太史夫人：“夫人，我要的東西，就交給這位老人好了?！?/p>

太史夫人會意地點頭：“夫君多保重，我們走了。”

玉蘭姑娘揮淚告別：“太史大人保重，下回又來看你。”

君兒揮手：“爹，注意身體，不要受涼了?！?/p>

太史夫人、君兒、玉蘭姑娘匆匆離開蠶室，頻頻回首，司馬遷揮手目送。

69、蠶室窗下

司馬遷身體還很虛弱，但已經(jīng)硬撐著起來開始寫作了。

司馬遷的臥席就鋪在“蠶室”小窗的墻角。席前有一舊條案，又舊又損，案頭堆放著一堆竹簡、一疊卷帛，全是有關(guān)屈原的一些資料，壓卷的是《離騷》。

突然“嘎”的一聲，“蠶室”的門打開了。司馬遷抬頭一看，皺了皺眉頭，臉色一沉。

頭戴法冠，容貌傲岸的杜周走了進來。

“子長，受苦了，好些了嗎?”杜周一副很寬厚的樣子。

“廷尉大人，你真的不該到這個污穢的地方來，”司馬遷那張蒼白的臉，此刻十分難看。

“這話什么意思?”杜周搞不懂。

“廷尉大人，被你宮刑的人，現(xiàn)在發(fā)出了腐臭，這是有傷大人脾胃的?！彼抉R遷話中有刺。

杜周的鼻子呼動了幾下，他似乎也聞到了一股令人作嘔的臭氣：“子長，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吃我的肉，寢我的皮，用我的頭骨作酒器。其實，這是你誤解了我，我并不計較，所以還是經(jīng)常來看看你，關(guān)心你，略表我們有同朝之誼?！?/p>

司馬遷的激動平息了一點：“廷尉大人，你只說對了一半。我是恨你，但這絕不止于私恨，你身為廷尉，為圣上決平天下，不以三尺之法為準，而以圣上臉色行事，朝廷大員被你下獄的，前前后后有一百多人?！彼抉R遷擱下手中的筆。

杜周很不以為然：“太史大人，你這是太書生氣了，讀書讀遷了。以法斷案四個字，談何容易。什么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只不過是一句漂亮話，一句時髦的口號而已，不會執(zhí)行的。其實，自古以來就沒有一定的法律。古代圣王說的話就是古代的法律，當今圣上說的話就是當今的法律。圣顏就是法律，不看圣上臉色辦事絕對要犯大錯誤。不看圣上臉色做事，行嗎?”

司馬遷憤憤然：“諂媚之臣的諂媚言論。詭辯胡說，刀筆邏輯!”

杜周：“太史大人，這怎么能怪罪我呢。我只不過是在其位，謀其政，換個位置，你也會這樣，話又說回來，如果當初你們有足夠的錢贖罪，也是可以免刑的。”

司馬遷反唇相譏：“難為廷尉大人的這番美意。”

“你一下獄，朋友都不援手，太史夫人罄其所有，也沒有湊夠贖罪之錢。怨只能怨世態(tài)炎涼，怨你們家太清貧了，怨你的夫人太窮大方了?！倍胖懿粦押靡獾囟⒅抉R遷。

司馬遷：“你少在這里挑撥離間，假裝好人，十足的偽君子?！?/p>

司馬遷不屑與此人再說，于是重又提起筆來，準備在帛卷上繼續(xù)書寫。

杜周向條案走來，順手拿起帛卷《離騷》，又俯下身子瞥了一眼司馬遷在寫什么?《屈原列傳》幾個字映入杜周的眼簾，一絲險惡的笑容掠過杜周那張老奸巨滑的臉：“看來太史大人是很敬慕屈原的羅?”

司馬遷伏案寫作，并不理睬。

杜周：“屈原才華橫溢，很有抱負。”

司馬遷仍然不語。

杜周：“屈原滿腹文章，不被重用，乃投江自盡，很有骨氣。”杜周那一對金魚眼睛瞟著司馬遷走動的筆，“太史大人，我為你嘆息。”

“為什么?”司馬遷停下筆來，白了杜周一眼。

“太史公通曉歷史，未必不知道歷史上那些宮刑之人的故事么?”杜周說著用那陰森森的目光盯著司馬遷。

“知道?！彼抉R遷抬起頭來，怒視著杜周，看穿了他的險惡用心，“春秋之時，衛(wèi)靈公與刀鋸余人雍渠同車，被孔子恥笑；戰(zhàn)國之時，商鞅因刀鋸余人景監(jiān)得見秦孝公，被趙良恥笑；今圣上與刀鋸余人趙談乘車，被袁盎恥笑。自古以來，刀鋸余人被人恥笑?！被卮鸬眠@樣干脆利落，是杜周始料不及的，他有些尷尬，故作一笑。

杜周：“刀鋸宮刑，鄙夫難忍，何況太史大人乃慷慨之士，所以我同情你的不幸，為你嘆息?！?/p>

“是的，刀鋸宮刑，鄙夫難忍，但是我既為慷慨之士，理當處之泰然了?！彼抉R遷以其人之語，還擊其人，又是杜周沒想到的。

“哈!哈!哈!”杜周作仰面大笑狀，肚子直抖動，一副丑態(tài)。

“笑什么?”司馬遷克制著怒氣。

杜周：“刑不上大夫者，令其自裁，免受辱也。太史大人身居大夫之列，竟如此豁達大度，可敬、可敬。”

司馬遷：“廷尉大人，‘以管窺天，以蠡測海當然不明白這個道理?！?/p>

“太史公如此胸懷，我實在佩服。不過像你這樣不男不女地活在世上，總是不大體面的吧?與其這樣抱辱終身，還不如師承屈原，投江而去，既可以了此殘身，又可以流芳百世，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杜周盯著司馬遷。

司馬遷那張沒有血色的臉難看極了：“多謝廷尉大人的好意。我敬仰屈原放逐而賦《離騷》，但是對于他的投江而去，我是絕對不會效法的?！?/p>

杜周冷笑：“哈哈!那是當然羅，屈原早年喪妻，而太史大人還有一位漂亮的夫人，話又說回來，你現(xiàn)在這副樣子，看到你夫人還不是只有干瞪眼?！倍胖芤Σ恍Φ仡┝艘谎鬯抉R遷。

“嘿嘿?！彼抉R遷也冷笑一聲，“廷尉大人，這個事，你就別瞎操心了。一句話，我是不會去死的，我還有比死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你等著瞧吧?！彼抉R遷對杜周流露出輕鄙之色。

司馬遷如此冷靜作答，反倒把用心險惡的杜周激怒了，他“啪”地一聲，將帛書擲于地上，狂暴地用腳踩過去，氣急敗壞地走出蠶室，把門“砰”的一聲碰過去，然后氣洶洶地對老獄卒說：“不許司馬遷東寫西寫的，不然拿你是問!”

老獄卒：“是，廷尉大人?！?/p>

70、蠶室外

大路上馬蹄聲疾，一馬飛馳而來。

黃門內(nèi)侍滾鞍下馬。

杜周趕忙迎上施禮：“公公駕到，失迎，失迎。”

黃門內(nèi)侍一臉莊嚴：“廷尉杜周接旨?！?/p>

杜周急忙下跪接旨。

黃門內(nèi)侍宣讀詔書：“天子制詔，廷尉杜周任職十年，治獄有術(shù)，功莫大焉，特遷御史大夫，位列三公，欽此。”

杜周跪伏：“臣謝主龍恩，萬歲，萬歲，萬萬歲?！?/p>

71、未央宮金殿

杜周長跪地上，鏡頭拉開，杜周諂媚的臉，翹望漢武帝龍顏。

漢武帝：“杜卿平身，現(xiàn)在讓我們聽聽匈奴和漢使者說些什么。”

杜周：“謝主龍恩，萬歲，萬歲，萬萬歲?！?/p>

匈奴和漢使者跪奏：“漢武皇帝陛下，我匈奴國左賢王現(xiàn)今繼承了且鞮侯單于王位，稱狐鹿姑單于，特派敝使前來和好大漢朝，以示睦鄰友誼，謹祝漢武皇帝龍體安康，萬歲，萬歲，萬萬歲!”

漢武帝龍顏大悅：“如此甚好。匈奴使者到有司去領(lǐng)償。”

匈奴使者：“謝漢武皇帝龍恩?！?/p>

漢武帝：“杜愛卿，現(xiàn)在狐鹿姑單于已派使者前來和漢，從此胡漢邊陲無戰(zhàn)事，人民可以安居樂業(yè)了。這使朕想起了一樁往事，現(xiàn)在司馬遷狀況如何?”

杜周模不清楚漢武帝是何用意，小心翼翼上奏：“啟奏圣上，現(xiàn)在司馬遷狀況很好，吃得好，住得好，長得胖胖的?！彼皇r機地覷了漢武帝一眼，補丁一句，“陛下，司馬遷還是在寫他的謗書?！?/p>

漢武帝畢竟雄才大略，馭臣有術(shù)：“杜愛卿就讓司馬遷寫好了，他出身史家，博學多才，明于古今王事，寫出來的東西，可以助朕資之以政?！?/p>

杜周趕緊迎合漢武帝的意思：“陛下，臣也有這個意思，盡力為司馬遷提供方便?！?/p>

漢武帝有些追悔往事：“前些時，貳師李廣利叛投匈奴，朕由此想到當年，李陵若得貳師勁旅馳援，不至兵敗降胡，朕亦不該禍及李陵老母及妻子。朕已派遣中郎將為使者，攜重金厚物去單于廷迎接李陵東歸長安?！?/p>

杜周：“陛下圣明?！?/p>

72、漠北龍城

匈奴的幕帳一個連一個，幕帳遠處有放牧的羊群，有牧馬的嘶鳴，不時還傳來陣陣胡笳之聲，一派塞外風光。

龍廷幕帳高大、華麗耀眼。

73、龍廷內(nèi)

匈奴簡俗，無浩繁的廷臣禮儀，尚左而已，以左為貴，右次之。

當年的左賢王現(xiàn)在已繼承且鞮侯王位，是為狐鹿姑單于，上首坐定，左邊依次坐左賢王、左谷蟸王、左大將、左大都尉、左大當戶，左骨都侯；右邊依次坐定右賢王、右谷蟸王、右大將、右大郁尉，右大當戶，右骨都侯。

李陵胡服佩刀，作為狐鹿姑單于的乘龍快婿，身為右校王，坐右側(cè)一個特殊的位置，排列在右谷蟸王之后坐。

74、龍廷外

龍廷帳外，鋪著紅色地毯盛事，迎接持節(jié)漢家使者中郎將一行到來。

75、龍廷內(nèi)

漢使持節(jié)中郎將在胡將引領(lǐng)下，偕二副手踏著紅地毯進入廷內(nèi)。

漢使中郎將向狐鹿姑單于見禮致辭：“啟稟狐鹿姑大單于，漢武皇帝遣本使謹向大單于獻上黃金百斤，文繡千匹以表和好之意，并祝大單于貴體健康，永享太平?！?/p>

漢使中郎將令士兵抬上黃金文繡禮物。

匈奴內(nèi)管接受禮物。

狐鹿姑單子致辭答謝；“本王多謝漢武皇帝和好之意，本王誠懇與漢永結(jié)和好，親如一家，貴大使歸漢時，本王將精選良馬百匹，敬獻漢武帝陛下，以充御廄之用?！?/p>

漢使中郎將對狐鹿姑單于：“啟稟大單于，奉漢武皇帝圣諭，本使此來還有一項特殊使命，迎接李陵將軍東歸長安。”

狐鹿姑單于看了看坐上的李陵說道：“這件事情本王就做不得主了，這要看李陵將軍的意思。李陵將軍是本王的乘龍快婿，封右校王，生活也習慣了，不知道他舍不舍得走?”

此時，李陵的心情十分復雜，他說：“請中郎將代罪臣李陵拜跪天子，萬歲，萬歲，萬萬歲。陵以為漢家是堯舜子孫，匈奴是夏禹后代，三千年前是一家，后來分支而已。昔高皇帝遣中行說和親，胡漢兩家，親上加親，關(guān)系甚好，親如一家，是華夏大民族，大家庭，大團結(jié)，大和諧的最好時期，雖然也時有摩擦走火，但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化千戈為玉帛了么?漢胡重歸于好，此乃子孫后代之大幸。漢胡既然親如家人，何必還在意長安，塞外?況罪陵曾株連老母、妻子，陵實在無顏見長安父老，且陵現(xiàn)在新安家室在此，也不便棄之而東歸長安。陵意切切，望中郎將理解?！?/p>

漢使中郎將：“李將軍的心情，首尾兩端，本大使完全理解。本大使這就告辭大單于、李將軍，回長安復圣上旨意?！?/p>

匈奴王廷，傾廷相送漢使中郎將。

76、幕帳外

漢使中郎將偕副使踏著紅地毯與大單于及李陵等——作別。

狐鹿姑單于及眾廷臣，李陵等一同送漢使中郎將一行人消失于荒漠。

狐鹿姑單于及眾廷臣返回幕帳。

幕帳外，面對廣漠的黃沙，只有孤零零的李陵一個人，他久久凝望漢使消失的方向……他東望長安，那個曾經(jīng)養(yǎng)他，愛他的長安，那個他也深深愛著的長安，那個曾經(jīng)給他信任與光榮，給他建功與立業(yè)的長安，那個充滿了太多太多夢留連的地方，他望著東歸去路，現(xiàn)在卻是欲歸不能，他望著，望著，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久久沒有回到幕帳……

77、未央宮麒麟殿

漢使中郎將正向漢武帝跪奏：“啟奏陛下，微臣已完成和使匈奴之命，狐鹿姑單于回贈的良馬百匹，已圈在御廄。只是李陵說他無顏見長安父老，他不便東歸，伏望陛下圣裁?！?/p>

漢武帝拈著龍須，心情極好：“現(xiàn)在胡漢既然重歸于好，李陵不歸也罷?！?/p>

御史大夫杜周局促不安，有點不是味道。

漢武帝：“杜愛卿，為朕厚賞李陵舊部歸來的四百將士。”

杜周：“臣遵旨?！?/p>

漢武帝：“杜愛卿，現(xiàn)在胡漢重歸于好，邊事安靖，朕欲蕩滌天下，與民更始，大赦特赦?！?/p>

杜周誠惶誠恐：“天子圣恩浩蕩，光照九洲?！?/p>

漢武帝：“杜愛卿?！?/p>

杜周嚇得汗涔涔的：“臣聽旨。”

漢武帝：“傳朕旨，赦司馬遷?！睗h武帝隨即提起御筆寫詔書。

黃門內(nèi)侍將詔書交給杜周。杜周戰(zhàn)戰(zhàn)兢兢接過詔書。

78、蠶室

司馬遷站在蠶室的窗前：“春天真好。”他自言自語，窗外是艷陽高照，藍天白云，一只雄鷹在藍天翱翔、盤旋。

此時司馬遷的思緒就像那翱翔的鷹，飛得很高，飛得很遠……

司馬遷回轉(zhuǎn)身子向“書案”走來。

破舊的條案上，堆著高高的一疊帛書簡冊。他在整理這些帛書和簡冊。

突然，蠶室外面?zhèn)骱簦骸八抉R遷接詔?！?/p>

司馬遷立即跪地接詔。

御史大夫杜周展讀天子詔書：“奉天承運、天子制詔，現(xiàn)在匈奴與大漢結(jié)好，邊事安定，政通人和，朕欲與民更始，刷新政事，特赦司馬遷，為其平冤詔雪，擢升為樞密近臣中書令，以表彰其忠勤職守，正直敢言之美德。欽此。”

司馬遷叩謝：“臣謝恩。”

杜周展讀畢，司馬遷起身。

杜周假惺惺地關(guān)心說：“太史大人，這下就可以悉心著書啦?！?/p>

司馬遷走回去繼續(xù)收拾條案上及臥席上的各類帛書、卷軸、簡冊，一邊細心地收拾，一邊意有所指地說：“要是沒有杜大人的幫忙，我哪有這份福氣?！?/p>

杜周有點尷尬，于是討好地說：“太史大人乃神來之筆，老夫可以拜讀一二嗎?”

司馬遷直來直去：“杜大人有這個雅興?”

杜周假意奉承：“太史大人的文章，名滿天下，老夫倘得拜讀，幸甚，幸甚。”

司馬遷想了一下，“好吧，既然御史大夫這樣賞臉?！闭f著就在帛書中翻找了一卷遞給杜周。

杜周接過帛書，果然恭敬地展開來看。

帛書特寫：隸書《酷吏列傳》。

杜周眉頭一擰，顯然是對酷吏二字，極為刺目反感。他讀著：“杜周者，南陽杜衍人也?！彼c了點頭，眉頭展開，他接著又讀下去，臉色漸漸地在變，開頭還可以，后來越看越緊張，越惱怒，甚至是驚懼的樣子，當他輕輕讀到“君為天子決平，不循三尺法，專以人主意指為獄，二干石系獄者，常百余人?！睍r竟暴跳起來，把帛書揉成一團，吼叫道，“司馬遷，你這是誣蔑!”

這時，司馬遷停下來不再拾綴帛書，靜觀杜周暴跳吼叫。

杜周氣急敗壞地吼道：“司馬遷，你這是公報私仇，我要告你!”

司馬遷走過去把杜周丟在地上的帛書揀了起來沉靜地說：“杜大人，歷史就是歷史，各人的歷史是各自人生行為的結(jié)果，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那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杜周狼狽地站在那里，像一個被審判的罪人。

司馬遷坦言：“杜大人，我把你寫進歷史，永載竹帛，這有什么不好?”

杜周尷尬狀。

司馬遷看著杜周那副模樣，禁不住仰面哈哈大笑。笑得那么自然、天真，完全像一個孩子。

主題歌《史記之歌》

人生旅途，歲月蹉跎。

襟懷坦蕩，什么都敢說。

心中有夢想，一步一步去做。

寫三千年風云際會，潮起潮落。

記華夏燦爛文明，群星閃爍。

任霜刀千般摧殘，任厄運萬回折磨。

我的星辰，我的星辰，永遠閃亮在銀河。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