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飔
如今,各類企業(yè)和政府組織都高度關注競爭信息,并且開始組織實施對競爭對手、商業(yè)環(huán)境等相關方面的情報收集監(jiān)測和分析研究。在各類組織中就出現(xiàn)了大批的兼職、專職信息情報工作人員。新就業(yè)的大學畢業(yè)生的信息收集能力甚至成為基本素質要求。但是,筆者在對通訊、金融、化工等行業(yè)的企業(yè)進行咨詢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很多企業(yè)存在重搜集、輕分析,甚至不會分析的情況,甚至由于缺乏分析判別能力而不知道搜集什么,對重要情報線索視而不見。最近,筆者在給一個通訊運營商做競爭情報培訓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們的意識已經被局限到非要去撬開競爭對手的保密文件柜或者雇傭黑客攻陷商業(yè)對手的服務器的地步。
實際上,情報甚至競爭對手的情報隨處都是,只看你是否長了情報眼。是否能夠在看似平常的信息背后挖掘出意義來。情報分析人員必須具備分析技能,掌握在信息不確實、不充分的情況下發(fā)現(xiàn)事實、判斷真?zhèn)?、尋求意義的技巧。在這方面,國學大師錢穆先生既是光輝實踐的榜樣,也為我們指出了一條摸索學習的路徑。下面就介紹包括錢穆先生在內的幾位分析大師進行信息情報分析研究的幾個例子,以供學習參考。
信息情報分析的綱領性方法:博綜和會通
錢穆先生治學既強調博綜——博采文獻記載,又強調會通——參照各家,融會貫通。這恰恰是信息情報分析的綱領性方法。做學問和解決各種問題原本就是一脈相通的。錢先生講“片言只字,冥心眇索,曲證旁通”,即能得到最合理的解釋,以認識事物。他常用“微窺而知”四字,認為在確實可靠的證據十分有限的情況下,還是可以通過經由此事的時代氣氛、思想脈絡、人物心情等各方面的分析而加以判定。分析考證“貴于心知其意者之能微窺而知也?!薄按穗m未有確證,要可微窺而知也?!北M管確實證據、直接證據不多,甚至沒有,但相關事物的信息還是有的,依據這些線索,連綴其若干不夠直接的資料依據,可由“心”——判斷、推理,得出結論、觀點、見識。相對于情報分析而言,正是解讀一篇文字??梢粤私馕淖殖霈F(xiàn)的時代(特殊時間)特有的風氣、人們的心情、思想觀念、社會心理、政治經濟環(huán)境等,以知世論事。
比如,解讀一篇題為“任正非的用人理念”的文章,此文出現(xiàn)在《勞動人事報》2007年底2008年初。那你一定要與新的勞動合同法實施、華為與員工重新簽訂勞動合同、該時段華為的行為受到社會各界的非議等等,一起結合起來才能發(fā)現(xiàn)其含義和目的。此為知世論事,是筆者自己的歸類。錢先生講的是“知人論世”,我們競爭情報則講“知人論事”。
發(fā)現(xiàn)一條信息,要盡可能了解信息的生產者、采集者、發(fā)表者、傳播者的情況,了解他們當時的處境、心境、情境,目的、利益關系,技能水平(所能和欲能)。對于判斷信息的真?zhèn)?識別信息本身的含義以及信息背后的含義,非常有幫助。比如,識別一份競爭對手資料是否為公關稿件、宣傳軟文,對于判斷信息的真實性、“兌水程度”就非常關鍵。另外,了解信息是出于什么目的而產生的亦很有用,寫給領導的匯報、寫給報紙的稿件、寫給股東的回報報告、寫給下屬的指導文件、寫給用戶的廣告性文檔或應用指導等,均是我們分析判斷情報的重要依據。上面所講的分析方法,其實正是情報分析所需要的境界。
對文本信息相關信息的關聯(lián)解讀
對于文本信息的相關信息的關聯(lián)解讀,又是錢先生治學的一大見功底的技巧。錢先生在《中國思想通俗講話補篇》中把這一方法做了一個現(xiàn)身說法,講的是他讀《水滸傳》的演進過程,“余幼年讀《水滸傳》,而不知讀金圣嘆批注,往往僅見其事,不知其情。真?zhèn)文?是非不明。嗣得小學中一顧老師指點,乃知讀金圣嘆批注,始恍然大悟。士先器識,而后才藝。俗又連言知識,知只是僅知其事,識乃識其內里之情。內外議題始為真識。徒求于外,則烏從而知其體。”
著名作家劉心武因重新解讀《紅樓夢》再度引發(fā)“紅學”熱潮,中央電視臺百家講壇劉先生的講座引起轟動。聽過的人應該注意到,劉在講話中引用頻率最高的語匯之一就是“脂硯齋”,“脂批”(脂硯齋做的紅樓夢批注)正是劉心武“索引”曹雪芹真意的一把金鑰匙。這和錢穆大師的再讀“水滸”不是如出一轍么?
李敖:“資料工作”做得最好的人
文化名人李敖也是情報分析的大家,只不過被他更引人矚目的成就和張揚的性格所掩蓋,人們多不了解而已。李敖自稱讀書多,其實并不僅僅是書,而是可以稱為文獻的一切東西:畫片、信件、草圖、報表、廣告……可以說,李敖是筆者見到過的“資料工作”做得最好的一個人??吹竭^李敖講演的人一定會記得,李敖總是旁征博引,并且不時向觀眾展示一些信札、剪報、書刊摘頁、圖片等。有這些信息“硬通貨”作證,你不得不相信他的論點。當然,這里并不排除他為達到特定目的和效果,有選擇地提供信息。
李敖的情報分析功夫非常了得,在這里試舉一例,了解李敖是怎樣通過極普通的公開資料——電話號碼簿進行分析研究,最終獲得“臺灣當局和前蘇聯(lián)的秘密交歡”的秘密情報的。這是李敖先生自己講的一件事情,關于他是怎樣發(fā)現(xiàn)和挖掘情報的。
上個世紀70年代,《紐約時報》有一個記者叫法克斯.巴特費爾德來到臺灣找到李敖。寒暄過后,就問李敖有沒有什么消息能提供給他。在這位《紐約時報》記者的眼里,李敖在臺灣也是個不得了的人物。不僅因為李敖是著名的文史專家,還因為他是特立獨行的政治評論家、社會活動家,且以抨擊政局為能事。他一定了解臺灣政府的很多內幕信息。我們并不了解法克斯.巴特費爾德是否具有情報背景,但是他希望從李敖嘴里挖出情報是確定無疑的。他就問了,“李先生有什么消息給我么?”李敖就說,“有啊?!彪S手就拿起一本臺灣的電話號碼簿,說消息就在這里面。這位記者當時就愣了,以為李敖是在和他開玩笑?!袄钕壬窃谀梦议_玩笑吧?”李敖一本正經地說:“沒有呀,你看在這本電話號碼簿里,有一個地方的內容和去年的內容發(fā)生了變化?!笔裁醋兓?有一個機構的名稱變了,它原來叫作“中華婦女反共抗俄聯(lián)合會”,現(xiàn)在它變了,叫作“中華婦女反共聯(lián)合會”。這個組織正是蔣總統(tǒng)夫人宋美玲領導的。這個組織的更名背后一定有其重要的背景。李敖相信這正是《紐約時報》也是美國政府非常關心的?,F(xiàn)在我們也不知道李敖是不是當時已經做過了解,知道事實的真相,但是他并沒有告訴那位美國記者,而是提供給他這個線索,讓他去了解。那個記者就設法去了解了這件事情,發(fā)現(xiàn)事情的前因后果是這樣的:那時候,臺灣和日本還有外交關系,在東京有“大使館”。就在某一年的蘇聯(lián)(前)國慶節(jié)前夕,駐日本的臺灣大使館收到一封請柬。請柬是由蘇聯(lián)駐日本大使館發(fā)出的,邀請內容是參加蘇聯(lián)(前)的國慶招待會。臺灣駐日大使館的官員看到那個落款USSR(前蘇聯(lián))大吃一驚,這是“敵國”來的呀!打開一看內容,更是吃驚不小,該不會是送錯了地方吧?于是連忙向蘇聯(lián)使館求證。那邊給出的答復是,沒錯,就是發(fā)給你們的。驚愕之余,連忙把這個事情上報臺灣政府,“直達天聽”到蔣介石那里。蔣介石對此也是吃驚不小。其時,臺灣也正處于國際環(huán)境的強大壓力之下,急于改變國際形象和外交局面。此時,超級大國蘇聯(lián)(前)伸過來的橄欖枝就好比天上掉下來一個餡餅,還不馬上接著!于是趕緊調整對蘇關系策略,其象征性行動之一就是,把總統(tǒng)夫人領導的“中華婦女反共抗俄聯(lián)合會”改成“中華婦女反共聯(lián)合會”,去掉“抗俄”一詞。前蘇聯(lián)拋過來一個媚眼,臺灣馬上發(fā)過去一束秋波。
這件事的個中細節(jié)對于美國來說無疑是非常重要的政治情報,關乎臺灣對蘇、對美關系政策和策略。對《紐約時報》也是非常好的新聞題材。在這個情報搜集案例中,李敖所使用的是變化和關聯(lián)術。變化不會毫無緣由地發(fā)生,必然有驅動它發(fā)生變化的因素。變化必然影響到相關利益者,而影響最大的是誰?在此例中當然是美國。誰對此最為關心呢?發(fā)現(xiàn)這個情報對誰最有價值呢?《紐約時報》是其中之一,它非常高興為這個信息情報的獲取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