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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峽谷生死漂

      2008-12-29 00:00:00陳笑海
      傳奇·傳記文學(xué)選刊 2008年5期


        
        帶你去漂流
        
        馬嶸是省城一所高級中學(xué)的體育老師,年輕帥氣,煙酒不沾,一心撲在事業(yè)上。但他有一個喜好,那就是對旅游挺感興趣。大學(xué)畢業(yè)上班以來的每個假期,他都要獨自外出旅游一趟,回來后神侃海吹游覽名勝古跡的樂趣,高談闊論璀璨的旅游文化,撩得一撥子年輕同事心馳神往。
        暑假來臨,馬嶸特別興奮。因為他正與市中心醫(yī)院的一名白衣天使處于熱戀狀態(tài)。學(xué)校的單身老師差不多只剩下馬嶸一人了,身邊沒了學(xué)生,更少了顧慮。女友一下班,馬嶸就會騎上雅馬哈把她接到校園,在一間溫馨的小屋里愛得如火如荼死去活來。
        “韋蕊,帶你去漂,敢嗎?”馬嶸故意和女友逗樂子。
        馬嶸的女友韋蕊青春靚麗、活潑可愛不說,父母還是市中心醫(yī)院的教授,家庭條件優(yōu)越。泡到這樣的女友,馬嶸自然喜歡得合不攏嘴。
        “誰說不敢???”韋蕊戳了下馬嶸的高鼻梁,櫻桃小嘴一撅,把頭斜靠在馬嶸的胳臂上,嬌嗔道,“本小姐蹦迪蹦膩了,泡網(wǎng)也泡厭了,去漂流才夠刺激耶!”
        馬嶸乘機(jī)在韋蕊臉上“叭”地親了口,一把摟起她在空中打了個轉(zhuǎn)兒,笑哈哈地說:“我的姑奶奶,明天我們就去漂吧!”
        暑假到來之前,馬嶸就已在網(wǎng)上搜索過國內(nèi)一些“探險漂流”旅游項目。經(jīng)反復(fù)比較,他早圈定近幾年才對外開放的一個景區(qū)——神秘而驚險刺激的“龍淵溪漂流”。
        “龍淵溪”號稱“南方第一漂”,是漂流愛好者的必選之地。旅游景點盡管就在本省,可馬嶸和韋蕊清晨從省城出發(fā),整整坐了一上午的車才到達(dá)目的地。像其他漂客一樣,他們匆匆吃罷農(nóng)家飯,就購買了漂流券。
        漂流專車開至上游接待站,管理人員剛打開鐵柵欄,就頓時響起一片歡呼雀躍聲,一大群手操漂流券的男男女女潮水般涌了進(jìn)去。馬嶸身手敏捷,三把兩下就穿戴好安全帽、救生衣、安全護(hù)具,接下來又協(xié)助韋蕊作漂前的準(zhǔn)備。
        坐上橡皮氣艇,韋蕊開了一個玩笑,問馬嶸:“假如我和你媽同時落水,你先救誰???”
        馬嶸一心想著怎樣漂到最前面去,遲疑了片刻,隨口說道:“當(dāng)然是一手救我媽,一手救女友……”
        “還算聰明!” 韋蕊嬉笑著,一臉陽光燦爛。
        別看韋蕊在舞池活躍得像條美人魚,可在漂流艇上卻雙手緊抓安全繩套,正襟危坐,像個循規(guī)蹈矩的小學(xué)生,不敢輕舉妄動。進(jìn)入淺水區(qū),她才“勇敢”地操起木槳左劃劃右搖搖,樣子滑稽可笑。馬嶸忍不住笑出聲:“蕊蕊,你最好別動槳,你一劃槳,反倒讓我使的勁白費了?!?br/>  韋蕊哪里肯服輸,反唇相譏:“不劃槳,就少了份樂趣啊。別以為自己是體院畢業(yè),就門縫瞧扁人,你看、你看……”她邊說邊左右開弓,濺得兩個人又是一身水。
        一愣神工夫,馬嶸和韋蕊的橡皮艇就落在了最后面。眼下正值漂流最佳時節(jié),成雙成對的漂客們個個都爭先恐后,過急流,沖險灘,直往下流漂去。要不是因為韋蕊,依馬嶸的性格,肯定沖鋒在前,遙遙領(lǐng)先,甩下一大片漂客。
        船又要過險灘了,馬嶸極力掌穩(wěn)舵,準(zhǔn)備來個“急流直下”。
        位置已處于龍淵溪中游,此地的險灘在整個龍淵溪漂流區(qū)中都是最為驚險刺激的,膽小的漂客都需要安全員的幫助才能平安渡過??伞褒垳Y溪漂流”是新開發(fā)的旅游產(chǎn)品,目前的管理工作尚未完全到位,隨一群游客下龍淵溪的幾名安全員早已漂到前面去了。
        馬嶸不知道此處是最大的急流險灘。前看,那些身著紅色救生衣的漂客大多已轉(zhuǎn)過山彎,只能隱約見到幾個紅點;后瞧,是一線溪水,根本見不到人影。氣艇即將漂進(jìn)急流旋渦中,馬嶸讓韋蕊抓緊艇上的繩套,自己則用木槳把持著船身。一個回流猛沖過來,氣艇打了個轉(zhuǎn)就隨旋渦旋下,這時倉內(nèi)灌滿了水,氣艇忽地下沉,隨即又浮出,濺起一人多高的水花。遭遇突如其來的驚險,韋蕊“啊”地驚叫起來。
        “夠刺激吧?!”馬嶸摸了把臉上的水,問韋蕊。
        就在韋蕊站起身準(zhǔn)備抖抖水時,突然從另一條溪溝里撲來一個浪頭,把他們的氣艇沖進(jìn)兩塊巨石間。馬嶸考慮著怎樣先倒掉氣艇倉的水,再掉轉(zhuǎn)船頭繼續(xù)向下游漂去,然而,緊接著又一個惡浪猛打過來,一下子就把他們的氣艇沖進(jìn)另一條溪溝……
        
        神秘女漂客
        
        他們并不知道,剛才的急流險灘即是龍淵溪和野人溝的匯合處。在那里,原本設(shè)有障礙物,插有“漂客免入”的警示標(biāo)識,但前兩天山澗下過一場暴雨,溪水暴漲,毀壞了漂流區(qū)兩側(cè)的障礙物和禁漂標(biāo)志。
        野人溝是尚未開發(fā)的一條大峽谷,溪水深不見底,溪流驚濤拍岸,兩岸更是重重疊疊的懸崖絕壁,溪谷目前仍處于原始狀態(tài)。相傳這里常有野人出沒,才得了個“野人溝”之名。
        剛?cè)胍叭藴?,馬嶸就明顯感受到溪水和山勢的變化。溪水一路咆哮,奔騰不息,抬眼望去,絕壁對峙入云,山林里時不時傳出尖厲的怪叫,聲聲慘不忍聞,令人毛骨悚然。橡皮艇在溪溝里旋來轉(zhuǎn)去地往下漂著……
        “我們該怎么辦???”人在溪水上漂,韋蕊的心卻懸在了嗓子眼。
        
        “漂流的目的,不是為了探險么?”馬嶸似乎毫不在乎目前的處境,還故意彈了些水在韋蕊臉上,“大不了,本體院生下水把氣艇和你拖回龍淵溪?!瘪R嶸嘴上雖這樣講,可心里還是生出幾分害怕與恐懼。網(wǎng)上常有關(guān)于野人溝的新帖子,稱野人溝珍禽野獸比比皆是,野草雜花異彩紛呈,并且時常有野人出沒。
        馬嶸劃著木槳,拼盡力氣把氣艇漂到一堆亂石旁,用頭盔舀干倉內(nèi)積水,正準(zhǔn)備下水往回拖氣艇時,驀然看見身后不遠(yuǎn)處漂來一只橡皮艇。
        “我們有希望了!”來人不會是漂客,多半是趕來的安全員。馬嶸心中的石頭落地。他們把木槳別在石縫里,原地等待安全員,也正好多觀賞一會兒野人溝旖旎的風(fēng)光??蓪Ψ礁艘欢危共丛诹松竭叺木奘?。馬嶸認(rèn)真看了看,對方根本不是什么安全員。隱約可見對方把安全帽戴得很深,罩住了整個臉部,但從其背后扎著的一束馬尾,可辨出是個女漂客。
        馬嶸一下子精神陡漲,忙指著那條氣艇,興味盎然地對韋蕊說:“蕊蕊,你看,人家一個女孩,也敢獨坐氣艇漂進(jìn)野人溝,我們還怕個啥?”
        馬嶸有意讓氣艇隨溪流打了幾個轉(zhuǎn),劃往山邊,放慢速度漂,以便等候那個女漂客。但是你慢她也慢,你快她也快。反正,她的氣艇始終和馬嶸他們保持一段距離,好像有意與他們作對似的。這就更加激起了馬嶸的好奇心,他要看看那個神秘的女漂客到底想干些什么。
        “漂在野人溝,說不準(zhǔn)會更刺激耶!”看到后面漂來個女孩,韋蕊信心增強(qiáng),胸中也有了幾分踏實感覺。
        靠山一側(cè)有截淺水區(qū),溪水流速比較平緩,但愈往里漂,突兀的亂石愈多,怪異的鳴叫聲愈烈。
        漂過一個曲字型彎道,馬嶸把氣艇劃至一叢雜樹后,暫時躲藏起來。果然不出所料,一刻鐘光景,那女孩的氣艇就轉(zhuǎn)過山彎,直往野人溝深處漂下去。顯然,她沒有發(fā)現(xiàn)那叢雜樹背后的兩個人。馬嶸立即跟著劃出氣艇,追趕過去。
        看樣子,那女孩不是青年探險家,也必定曾經(jīng)漂過野人溝。否則,她哪有如此膽量獨漂杳無人跡的原始峽谷?如果能同她搭上伴,一道漂下去,說不準(zhǔn)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馬嶸把自己的想法告訴韋蕊。韋蕊眉頭微皺,然后抿嘴微微一笑,“哦”了聲說:“真是這樣嗎?”
        馬嶸左幾下子右?guī)紫伦觿潣?。韋蕊也掌握了怎樣劃才能和馬嶸保持用力方向的一致性的方法。
        “前面的游客朋友,等等我們——”馬嶸立起身,雙手做喇叭狀,扯著喉嚨喊了兩嗓子。對方視而不見,充耳不聞,連頭也懶得回一下,反倒加了速。
        馬嶸并未因?qū)Ψ降牟挥枥聿嵌怕齽澊俣?,也跟著對方猛地加速。即將靠近那條氣艇時,馬嶸定睛打量了對方一眼,差點兒驚叫出聲。
        然而就在此刻,一個急浪撲打過來,倏地將對方的氣艇沖起半米多高。情急之中,馬嶸仗著自己人高馬大的身量,沒等站穩(wěn)身體便飛身跳將過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對方的氣艇倉里。由于反彈力和失去平衡,韋蕊的氣艇一頭撬得老高,繼續(xù)往野人溝漂過去。馬嶸和女孩的氣艇則順另一條峽谷疾速漂走。二三米高的落差,飛濺的浪花足有五米多高,根本看不清韋蕊。待氣艇稍稍平穩(wěn),馬嶸才發(fā)現(xiàn)韋蕊早已不見蹤影,自己坐的氣艇也已漂離那個急流處半里遠(yuǎn)。
        
        天啊,剛才漂過的地方不僅是一個險灘深潭,而且還是一個岔道!
        
        生死二重奏
        
        馬嶸愣怔住了,一臉驚愕地問:“怎么會是你,丁娉?”
        “別問我什么,”丁娉詭譎一笑,繼而又眉頭緊鎖,“我們得趕緊想辦法找到你女友韋蕊?!彼贿呎f,一邊用木槳開始往回劃。
        丁娉和馬嶸是同事,在學(xué)校教生物課,加之年齡相仿,相互稱得上比較了解。丁娉已于今年五一結(jié)婚,丈夫在醫(yī)藥公司做藥材生意,新婚燕爾的,照說,來龍淵溪漂流應(yīng)該同愛人出雙入對才是呀。盡管對丁娉的行蹤疑惑重重,可馬嶸來不及釋疑,他要盡快想辦法找到韋蕊。
        剛才看清“神秘女漂客”就是丁娉時,馬嶸縱身跳出來只是想攔住她的氣艇,以便三人一道結(jié)伴向下流漂去,共同探險尋趣。殊不知,腳下卻是岔道口的險灘惡流。危難之際,他居然丟下女友,跳到同事的氣艇上……想到此,馬嶸沮喪不已,心頭難過至極。
        兩岸植被茂盛,猴戲鳥鳴,怪石嶙峋,每隔幾座山峰就會出現(xiàn)一道飛瀑流泉,可他們無心欣賞原始生態(tài)的美好與壯觀。馬嶸水性佳,縱身跳下去,一手往回游,一手推氣艇,丁娉也極力迎著逆流劃槳。但這里已是野人溝的另一條支流,處處急流險灘,處處回旋渦流。在大自然面前,他們的力量已顯得微不足道,蒼白無力。
        逆流而上約三百米處,馬嶸的身體突然被一股暗流掀出一丈多遠(yuǎn)。扭頭看丁娉時,哪里還見人,氣艇已經(jīng)倒扣過來,正一起一伏地往下游漂去。丁娉被倒扣在氣艇倉里!馬嶸連忙掉轉(zhuǎn)方向,奮不顧身游向氣艇,雙手抓住氣艇邊的安全套繩,腿朝里面一抻,丁娉果真被倒扣在倉里。情況十萬火急。馬嶸使出渾身解數(shù),翻開氣艇,丁娉浮出水面??吹剿木壬翟跉馔?,又取出別在腰間的水果刀割斷連線。一旁恰有一堆亂石,正好拴住氣艇,也好讓馬嶸對丁娉施救。人命關(guān)天,馬嶸連想都沒想,雙臂抱起丁娉,把她平放到一塊巨石上,一邊做人工呼吸,一邊摳胸挺背掐人中。所幸,丁娉嗆進(jìn)肚里的水并不算多,幾番倒騰之后,丁娉就全吐出來,睜開了眼睛。緊接著,他又拿出防濕包里的藥品和干糧讓丁娉服用。休息一會兒,丁娉恢復(fù)元氣,臉上露出一絲凄然的苦笑。
        “馬嶸,謝謝你!”看著馬嶸一副焦急的神情,丁娉想寬慰幾句,卻沒說出口,頓了頓,說,“我們抓緊時間去找韋蕊——”
        橡皮氣艇在嘩嘩的溪水中搖晃,那柄木槳早已漂走。抬眼望去,太陽已越過西邊的山峰,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山坡上沒有一戶人家,山坡邊就連采野果的山民也不見一個。他倆幾乎同時把目光落在亂石后的一小叢灌木上,馬嶸順著一堆已枯萎的雜草走過去,發(fā)現(xiàn)那堆枯草下面有一根木棒。馬嶸眼睛一亮,拾起木棒,旋即轉(zhuǎn)身退出。
        “小心,有蛇!”丁娉驚叫著箭步跨過來。
        “哎喲——”還沒走出那堆雜草,馬嶸就鉆心地慘叫一聲,蹲下身子雙手抱住左邊的小腿,摔倒在石頭上。
        馬嶸果真被蛇咬了,他雙手緊箍的地方已開始紅腫。丁娉是生物老師,隨身攜帶有消炎藥和防蛇噴劑。一時找不到細(xì)繩子,丁娉也顧不得自己是一個年輕女子了,迅速解下胸罩,幫馬嶸把左小腿纏緊,以防毒氣往上蔓延。接著,丁娉又趴下身子,為他吸毒。
        馬嶸的左腿不能動彈,如果繼續(xù)呆在這里,那他只有等死了。咬馬嶸的那條蛇,丁娉已看見,是一條外號叫“七步蛇”的毒蛇。據(jù)說,只要被七步蛇咬著了,走不出七步就會倒下。丁娉急得滿頭直冒冷汗,她把馬嶸攙扶上氣艇,自己則一邊用木棒劃,一邊朝前方的左右山巒觀望,希望能看到一戶人家。
        馬嶸坐在氣艇一端,疼痛難耐,咬著牙不停地唏噓,其左小腿由乳罩捆扎以下的部分已腫得粗如洋瓷碗。
        丁娉忙不迭地劃著木棒,盡可能讓氣艇加速往下漂。這條峽谷已是野人溝的一條支流,她堅信,支流盡頭必定就是寬闊的水域,山里人家一定會出現(xiàn)在眼前。她一次次在兩岸的山坡上搜尋人家,又一次次失望地收回目光。丁娉緊張起來,如果馬嶸的左腿腫至腰間,即便遇上再高明的醫(yī)生也只有死路一條。
        接連闖過幾個險灘,峽谷漸漸變得開闊起來。但太陽已經(jīng)陰沉下去,看手表,已是下午五點半鐘,峽谷開始降霧了。早已累得腰酸背痛精疲力竭的丁娉,恨不得和馬嶸一起抱頭痛哭一場??磥恚F(xiàn)在只有聽天由命了。
        漸漸的,山的一側(cè)隱隱約約傳來歌聲。循聲望去,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左側(cè)的山腳下有個擔(dān)水的男人,嘴里正喊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拔覀冇芯攘?!”丁娉又驚又喜,指著那邊,高興地對馬嶸說。
        “老鄉(xiāng),我們遇難了——”丁娉扯破嗓門叫起來。
        聽到呼救聲,老鄉(xiāng)丟下扁擔(dān),逆水而上,沒幾分鐘就游到他們身邊,推著氣艇就直往岸邊奔?!袄相l(xiāng)”是個五十開外的山漢子,就住在懸崖邊的一棵大樹下。他把馬嶸背進(jìn)樹下的茅草屋,拿出一只木桶,從里面取出一瓶酒和一些小竹筒,先用竹筒蘸上酒,點燃后立即往傷口上拔。每拔一次,馬嶸就要“哎喲”地叫一聲。丁娉是從農(nóng)村考出的教師,曉得山漢子正在給馬嶸拔火罐吸毒。她用雙手卡住馬嶸的大腿,要他堅持、挺住……
        
        情義兩相難
        
        經(jīng)山漢子救治,馬嶸的左腿開始消腫。
        “住兩天,就會好的!”山漢子笑了笑,似有大功告成的感覺,抬頭揮了一把汗,問道,“你們小兩口,怎么漂到毒蛇谷來了?”
        聽到此話,馬嶸冷不丁渾身一顫,嘴巴囁嚅幾下,卻被丁娉用眼神制止。她知道馬嶸這時候想說些什么,便搶白道:“大叔,我們在龍淵溪漂流,遇到險灘,咆哮的溪水把我們帶到這里,幸虧遇到您大叔……”
        “這里是毒蛇谷!”馬嶸不勝感激,接過丁娉的話茬,忙從褲口袋里搜出幾張濕巴巴的票子遞上,“大叔,真感謝您的搭救!”
        山漢子死活不肯接受馬嶸的錢,簡單地做了點吃的大家吃過,就出門了。臨走時,交待他們說:“二位,先住下。俺這人是白天休息晚上狩獵,要等明日天亮,俺才能返回,你們就放心在這間茅草屋里住吧?!闭f完,背著篾簍、長桿獵槍匆匆出門。
        “我們?”馬嶸站起身,丁娉慌忙挽著他的胳膊。他想拉住山漢子解釋什么,可剛邁出一小步,左腿就支撐不住。
        “屋子周圍種有防蛇草,再說,俺屋里屋外都是蛇藥味,即便蛇爬進(jìn)屋也會就地斃命?!鞭D(zhuǎn)眼間,山漢子就消逝在暮色之中。
        手機(jī)連同旅行包都寄存在龍淵溪漂流管理中心下游接待站,無法同韋蕊聯(lián)系。待在山坡上,只能干著急。山里的夜黑得早。丁娉點燃蠟燭,把桌上的藥膏又給馬嶸涂了一遍。
        馬嶸長吁短嘆,頗難為情地說:“丁娉,苦了你?!?br/>  “現(xiàn)在,我倆都已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還說什么呢!”丁娉鼻子里有些酸楚,露齒一笑,看著馬嶸說,“我知道你最擔(dān)心什么,你是在擔(dān)心韋蕊,是不是???”她邊說,還邊小心翼翼地為馬嶸揉著已消了些腫的小腿。
        馬嶸勉為一笑,望著丁娉說:“感謝你還來不及呢!”
        “真的?”丁娉忽然孩子般一頭埋進(jìn)馬嶸懷里,嚶嚶哭泣。馬嶸一時手足無措,輕輕推了下丁娉,她反而把他抱得更緊。
        “丁娉,你們家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你為何一人來龍淵溪?”
        丁娉的淚更歡了。微弱的燭光中,丁娉梨花帶雨,楚楚動人?!扒亓︺懀?、他……”丁娉抬起頭,凝視馬嶸的眼睛,欲言又止。
        “秦大哥怎么啦?”馬嶸一頭霧水,不知她家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是個廢男人,并且是個癮君子,我和他只是名義上的夫妻……”丁娉再次把頭埋進(jìn)馬嶸懷里,傷感和茫然交織在心坎。
        “原來是這樣,嫁他之前,你就一點也不了解?”馬嶸心頭一咯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對秦力銘雖說談不上有多么了解,可他也曾聽說過,丁娉要比他小八九歲,沒想到外表相貌堂堂的秦力銘居然是個……
        馬嶸正想捧起丁娉的頭,屋外忽然響起一陣“咔咔嚓嚓”的聲音。丁娉渾身一抖,一骨碌爬起身,“有人偷窺!”馬嶸側(cè)起耳朵仔細(xì)聽了好一會兒,卻聽不見屋外有任何響動,回過神對丁娉說,“大叔不是講過,這懸崖絕壁之地,沒人來,別怕,一定是山獾子在偷食玉米棒子呢?!倍℃尺@才放心坐下來,埋著頭,趴在馬嶸身上。
        
        丁娉毫不忌諱,把自己怎樣嫁給秦力銘的事和盤托出。
        他們的老家居住在同一個村莊,秦力銘的父親是個村醫(yī)。因丁娉娘經(jīng)?;疾?,加之家境窘迫,常常拖欠秦力銘父親的醫(yī)藥費??汕蒯t(yī)生是個仁慈人,念及丁家窮,只收個成本,有時甚至連成本也未收回。丁娉娘自然感激不盡,當(dāng)?shù)弥蒯t(yī)生有個兒子在外當(dāng)兵時,便產(chǎn)生了把女兒嫁進(jìn)秦家的想法。后來經(jīng)人攛掇,村子里就默認(rèn)了這門親事。丁娉讀專科時,秦力銘已轉(zhuǎn)業(yè)分配進(jìn)省城一家醫(yī)藥公司跑銷售。待她畢業(yè),秦力銘又通過戰(zhàn)友的社會關(guān)系把她調(diào)入省城……
        了解到丁娉的這些情況,馬嶸直搖頭,自言自語道,秦大哥怎么會是那樣子呢?
        “馬嶸,難道你不相信我所言是真?”丁娉坐正身子,“不信,現(xiàn)在我就把身子交給你……”邊說邊把豐腴的胸脯移向馬嶸。
        馬嶸的左腿暫時還不能動彈,又推不開她,只好任憑丁娉軟綿綿的身體貼在自己身上。馬嶸的一顆心狂跳不已,呼吸變得急促,只覺得渾身的熱血像野人溝的溪水一樣奔涌不息。不管丁娉和秦力銘是不是名義上的夫妻,但他們畢竟是受法律保護(hù)……想到這里,馬嶸緊緊地閉著眼睛……
        
        再漂野人溝
        
        在懸崖邊的茅草屋呆了兩天,馬嶸的左腿竟奇跡般地消腫了,只是走起路來仍有些隱隱作痛。山漢子挽留他們再住一夜,可想到韋蕊生死未卜,馬嶸堅持要離開。山漢子把他們送至山腳下的一個小集鎮(zhèn),臨別時交給丁娉一包藥,囑咐她每天要為馬嶸擦洗兩次傷口。
        看到集鎮(zhèn)一隅有部公用電話,馬嶸驚喜地奔過去,可一連撥了三次韋蕊的手機(jī)都是關(guān)著。接著以韋蕊同事的身份撥打她家宅電,接電話的韋母說:“蕊蕊不在家啊,男友帶她去了龍淵溪漂流……”忽然,一種不祥之兆襲上心頭。馬嶸再也忍不住了,淚水順著臉頰流淌,毫不猶豫地按了三下電話鍵110,向當(dāng)?shù)毓簿謭缶?,詳述實情?br/>  幾經(jīng)周折,他們終于抵達(dá)龍淵溪漂流管理處。踏進(jìn)辦公室,就有個領(lǐng)導(dǎo)模樣的人問道:“你們找誰?”邊問,他還不停地上下打量著馬嶸和丁娉。馬嶸將近兩天發(fā)生的變故,簡明扼要講過一遍。
        “正好,你們送上門來了!”對方忙從抽屜中拿出一疊彩色照片往桌上一一展開,不無得意地說。
        丁娉拿起來一瞧傻了眼,頓覺天暈地轉(zhuǎn),那些照片全都是她和馬嶸在山漢子的茅草屋里相依相偎的鏡頭。
        馬嶸也驚得目瞪口呆,鼻子都?xì)馔崃?,可他問心無愧,于是很氣憤地問他:“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擺著啊,敗壞景區(qū)社會風(fēng)氣!”對方的嘴巴朝那堆照片一撅。
        “請聽我解釋——”
         對方毫不理會,先撥了個內(nèi)線電話,再點燃一支煙,稍停片刻,不緊不慢地說:“你們向民警解釋去吧!”此時,從門外走進(jìn)來一位民警,拾起桌上的那些照片,不由馬嶸分說,就將他倆帶走。
        自從野人溝和韋蕊分手后,馬嶸沒有一點關(guān)于她的消息,他早急得焦頭爛額??吹矫窬?,他迫不及待地問:“警察同志,你們知道一個叫韋蕊的女游客的下落嗎?”民警只當(dāng)沒聽見,把他們徑直帶到景區(qū)派出所置留室。
        民警給他們各遞上一杯涼茶,開門見山地說:“本人姓鐘,在這里負(fù)責(zé)治安工作,叫我鐘警長吧。根據(jù)上面安排,我們還需要合作一段時間!”
        合作?馬嶸、丁娉的目光不約而同一碰,轉(zhuǎn)即疑慮重重地望著鐘警長。
        “我們是無辜的?!瘪R嶸站起身又坐下,隨手把塑料杯丟進(jìn)垃圾桶。
        “你是說這些照片?!辩娋L一臉肅然,“實話告訴你們吧。”他邊說邊把手中的一沓照片撕得粉碎,坐下來講述這些照片的來歷。原來,昨天,公安局依據(jù)山民的報警,在蛇谷溪左側(cè)的蛇頭垴找到一具男尸。這些照片,就是從男尸生前攜帶的相機(jī)里沖洗出來的。
        “那男人是誰?為何偷拍……”丁娉神情黯然,憂郁不樂,偏頭乜了馬嶸一眼。
        鐘警長回答說:“偷拍的男人是誰暫時無關(guān)緊要,現(xiàn)在最為關(guān)鍵的問題是,想請你們積極配合警方開展偵察工作,到時候啊,你們自然就會明白一切真相的?!?br/>  “只要能找到韋蕊,什么事情我們都愿意做!”馬嶸語氣堅定,恨不能馬上就見到女友。說了這會子,可鐘警長只字沒有提到韋蕊。
        根據(jù)警方安排,馬嶸和丁娉還要結(jié)伴去漂。不是龍淵溪,而是險灘急流遍布、險象環(huán)生的野人溝!馬嶸心里暗忖,難道野人溝深處還有什么秘密?那么,韋蕊現(xiàn)在又在哪里呢?
        鐘警長出去打了個電話,又把馬嶸叫到另一間辦公室,單獨作了一番交待就出發(fā)了。鐘警長用電動快艇載著一群人馬和幾條氣艇進(jìn)入野人溝。按吩咐,馬嶸和丁娉劃著木槳向野人溝里面漂去。每漂一截,馬嶸就要對著兩岸喊幾聲:“蕊蕊,你在哪里——”
        他的聲音明顯帶著絲絲憂傷,像飄帶,在山谷里回來蕩去。丁娉不知道鐘警長為何要安排他們再漂野人溝,對韋蕊的下落更是揪心不已。
        野人溝的溪水越流越湍急,而且隔不了多遠(yuǎn)就會出現(xiàn)一個岔道。按鐘警長的指示,馬嶸始終沿溪流左側(cè)往下流漂。
        旋流橫生的溪水中,馬嶸用木槳把穩(wěn)舵。看到前方不遠(yuǎn)處出現(xiàn)三塊突兀的石頭,他心里陡然變得驚慌,可想到是在配合警察尋找韋蕊,他的膽子就大了許多。馬嶸想了想說:“丁娉,這兒像有人來過,我們不妨在此休息一會兒?!彼┖脷馔ВR嶸執(zhí)意帶丁娉爬上岸。丁娉扶著馬嶸,問他的腿是否支撐得住。馬嶸說,只要能找回韋蕊,就感覺不出腿痛。丁娉輕嘆一口氣,自言自語,韋蕊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越過一座小山,一股奇特的香味撲鼻而來。丁娉是學(xué)生物的,對植物的氣息特別敏感。迎著這種奇異的花香,丁娉索性再繞過一個山包,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竟是一片花的海洋。丁娉跑到山坳邊,隨手采摘一朵,邊用鼻子嗅邊皺起眉頭問馬嶸:“這山旮旯里怎么生出這一大片罌粟?”
        “罌粟?”馬嶸走過來,和丁娉肩并肩地站在山坳邊,放眼望去,呈現(xiàn)在面前的果真是一大片罌粟,少說也有三十幾畝。
        “你說,這人跡罕至的地方,咋會平白無故地長出這繁茂的罌粟呢?”丁娉大惑不解地問。
        有人在這里種植毒品!馬嶸心里說。人一下子緊張起來。
        
        沉痛的落幕
        
        馬嶸找了個托詞,讓丁娉躲藏在附近一個山洞里,并反復(fù)囑咐丁娉,沒有他的呼叫千萬別跑出來。對馬嶸的反常舉止,丁娉懵然不知。但她已經(jīng)感覺到這片山坳的特殊氣氛,忙拉住馬嶸低聲問:“鐘警長都給你講了些什么呀,神秘兮兮的?”馬嶸雙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面露微笑地說:“治腿時我全聽你的,在這里,你得聽我的,記住?!?br/>  馬嶸回轉(zhuǎn)身跑到那片罌粟邊,準(zhǔn)備從另一個缺口往里面走過去時,突然蹦出兩個光著膀子的卷毛漢子,一看就是那種流里流氣的山里“混混”。往馬嶸面前一站,怒吼道:“干什么的?”馬嶸把兩天前帶女友漂流龍淵溪而被溪水沖進(jìn)野人溝走失的事情給講了,說今日漂來是尋找女朋友的,順便上山來看看。不容馬嶸細(xì)說,兩個卷毛齊聲吼道:“給老子趕快滾開!”說著,矮個卷毛舉起手中的鐵杵,怒目而視作棒打狀。
        此刻,馬嶸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有一個熟悉身影正從斜對面的絕壁下一閃而過,他就是丁娉的丈夫秦力銘!“秦大哥,你怎么跑到這兒來了?”馬嶸驚喜地叫一聲,聲音透著些許恐慌。
        見到馬嶸,秦力銘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被人覺察的驚悚。他聳了聳肩,跨步走過來,強(qiáng)作鎮(zhèn)靜,不慌不忙地笑笑說:“小馬,你不是也來到這野人溝的野人谷了嗎?”
        秦力銘朝周圍脧巡一遍,掉轉(zhuǎn)頭一改剛才的和善,“既然你什么都已經(jīng)曉得,那就別怪秦大哥不客氣了!”他原形畢露,怒目圓睜,反手從腰間拔出一把亮锃锃的匕首,向馬嶸刺去。就在這時傳出“啊”地一聲驚呼,丁娉風(fēng)一樣沖過來猛地?fù)湎蝰R嶸,那柄匕首正好斜穿她的背部。
        看到手中匕首刺中的竟是自己嬌艷的妻子,秦力銘驚得面如土色:“丁娉?!”丁娉慍怒地瞟了秦力銘一眼,微微抬起頭,對馬嶸說:“聽說你要來龍淵溪漂流,我就提前一天趕到這兒。馬嶸,自從你分配報到的第一天起,我就發(fā)現(xiàn)自己愛上你……”話音未落,她就緊緊地閉上了雙眼。
        見妻子死了,秦力銘喪心病狂,瘋了一般,趕緊抽出匕首狠狠向馬嶸刺過去。突然,“砰”地一聲槍響,秦力銘手中的匕首“咣啷”落在石頭上。早已尾隨馬嶸和丁娉而至的公安民警一涌而上,將秦力銘和另幾名種植毒品的同伙一網(wǎng)打盡。
        “丁娉,只怪我沒有保護(hù)好你……”馬嶸抱著被鮮血染紅半個身子的丁娉痛哭不已,一個勁兒地自責(zé)。
        “這不能怪你,我們起初只是想請你引蛇出洞,沒想到秦力銘會如此心狠手辣?!辩娋L走到馬嶸跟前,心情十分沉痛地說,“正義與邪惡的較量,常常都會以流血為代價!”實際上,他們在快艇上分手后,警方便直接上山抄近路提前趕到野人谷,埋伏在這片山坳的入口周圍。
        另一位警察接著說道:“秦力銘是個大毒梟,種毒、制毒、販毒、食毒于一身,罪惡累累,警方多次緝捕未果,這次能生擒他,也少不了韋蕊一份功勞。你看,那是誰來了?”
        馬嶸抬起頭看過去,韋蕊安然無恙地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他騰地站起身,撲上去一把摟住她,喜極而泣……
        韋蕊漂進(jìn)野人溝后,在三塊突兀的石頭邊被幾個卷毛漢子攔住。他們懷疑漂來的靚妹是公安局派出的臥底,對她一番審訊后,便將情況告之“老大”秦力銘。秦老大躲在隱蔽處一瞧,靚妹居然是自己老婆同事的女友,便駕著快艇把她送回龍淵溪漂流區(qū)。
        警方接到韋蕊的報案,開始四處尋找馬嶸和那個神秘女漂客。在當(dāng)時,那個“神秘女漂客”還被公安機(jī)關(guān)列入毒販嫌疑人員之列。
        與此同時,根據(jù)韋蕊提供的信息,秦力銘卻認(rèn)為那個神秘女漂客是警方派出的臥底,返回制毒點后便馬不停蹄派人帶上相機(jī)繞山路朝蛇谷溪趕去。不曾想到,那人偷拍完丁娉在茅草屋里為馬嶸換藥、揉腿的照片折回時,由于天黑坡陡,摔死在峽谷……
        警方的電動快艇駛出野人溝,馬嶸和韋蕊就要求下去漂流龍淵溪。鐘警長把一條旅游氣艇交給了他們。坐上氣艇,馬嶸和韋蕊順著龍淵溪嘩啦啦的溪水一路漂過去,漂進(jìn)愛情、漂進(jìn)幸?!?br/>  〔責(zé)任編輯 方 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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