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１９８５年重慶“霧季藝術節(jié)”

肖鳴鏘

1985年10月，50名當年抗戰(zhàn)時期在重慶工作、戰(zhàn)斗過的劇作家、導演、演員及舞美工作者滿懷深情重返山城，人員之多、規(guī)模之大，可謂盛況空前。

人生在世，有許多值得留戀的往事。但改革開放以來，在我的記者生涯中，最值得追憶的便是1985年采訪重慶“霧季藝術節(jié)”。

那是1985年10月20日，重慶市委、市人民政府聯(lián)合召開了一次“新聞發(fā)布會”，公布了將在10月22日舉辦重慶“霧季藝術節(jié)”，以紀念抗日戰(zhàn)爭及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40周年。同時，還邀請50名當年抗戰(zhàn)時期在重慶工作、戰(zhàn)斗過的劇作家、導演、演員及舞美工作者參加。當時我是《重慶日報》文體部副主任，得知這一消息后，非常興奮，并意識到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良機，立即作好了報道的準備。

各方代表接到這一召開盛會的通知后，都非常興奮、激動，認為這是全國的第一次，也只有重慶有資格召開這樣高規(guī)格的會。著名劇作家曹禺滿懷深情說:“我到重慶時才28歲，離開重慶時36歲，在重慶一住就是八年。重慶讓我懂得了許多做人的道理，直到抗戰(zhàn)勝利，我才向重慶和重慶的老鄉(xiāng)們告別。重慶在我的心底已是第二故鄉(xiāng)了，我怎能不回去?”所以他剛下飛機就高舉雙手大叫:你的遠方游子回來“探親”了!著名演員張瑞芳接到通知后激動地表示一定要回去，她說:“我牽腸掛肚，重慶和我的關系很深，有人勸我寫回憶錄，我想到重慶去寫?！?/p>

這次重慶“霧節(jié)藝術節(jié)”是從前的年輕人、現(xiàn)在的老年人的一次聚會。從臺灣回來的原“孩子劇團”的演員張茜茜，一回來就投入老戰(zhàn)友、原市文化局副局長張鶯的懷抱，說:“我很想念你，在臺灣27年了，沒有開過這樣的會，今天我能參加這樣的盛會，真是太光榮了!”

不久，北京、上海、廣州、南京、成都各路代表紛紛云集重慶。任白戈、曹禺、陳白塵、劉厚生、吳雪、吳祖光、呂恩、方綰德、黃宗江、張瑞芳、鳳子、石羽、耿震、李暢、周伯勛、章曼萍、王永梭等都來了。中央戲劇學院、中國青年藝術劇院以及四川人民藝術劇院也派來了代表。人員之眾多、規(guī)模之宏大是全國沒有的。

10月22日上午9時，是重慶“霧節(jié)藝術節(jié)”的開幕式。當代表們列隊步入“重慶劇場”時，解放碑一帶的群眾也排成長長的隊伍熱烈鼓掌歡迎他們的到來，使這些老藝術家們激動得熱淚盈眶。曾在電影《桃李劫》、《一江春水向東流》、《塞上風云》里成功扮演過許多反派角色的周伯勛，坐在輪椅上含著熱淚說:“重慶的老百姓太可愛了、太熱情了。”黃宗江剛踏入劇場就看見一幅標語:“繼承和發(fā)揚抗戰(zhàn)文藝的愛國主義精神和傳統(tǒng)”，馬上就拿紙把它記了下來，寄給自己的老伴，說:這完全是肯定了抗戰(zhàn)文藝的成果。會后我們立即將市長肖秧的賀詞及夏衍、曹禺的祝詞一并刊登在《重慶日報》上。

下午，在渝州賓館召開茶話會，大家歡聚一堂。在這之前，我曾想采訪市政協(xié)副主席宦世安。他當年是重慶的一位有名的老中醫(yī)，曾為許多老藝術家們看過病、贈過藥。我曾想，若能采訪到他該多好啊!果然機會來到了。正當大家歡聚時，我走到張瑞芳身旁輕輕地問她:“你認識宦世安嗎?”她說:“認識，認識，他在哪里?我要見他!”我說:“他住在第三人民醫(yī)院里?！边@時，吳祖光主動要求承擔去接宦世安的任務，因為在抗戰(zhàn)時期，大家都受過他的恩澤。很快宦老接來了，大家回憶往昔，合影留念，我被這場面深深地感動了。以后我寫下《我當過一次“導演”》一文，就是指的這件事。

每天的報紙上都有“霧季藝術節(jié)”的消息，報社文體部的全體同志傾力投入采訪，連副刊《山花》也騰出了地盤，刊登“霧季藝術節(jié)”的報道。10天來，我們專訪了7個人物，發(fā)表了消息10篇，文章10篇，畫頁2組，“霧季藝術節(jié)之歌”一首。老藝術家們同臺演出抗戰(zhàn)時期著名的街頭劇《放下你的鞭子》以及《屈原》、《天國春秋》片斷，藝術節(jié)大規(guī)模的活動有演出、有報告、有展出。重返霧都的藝術家們說:重慶市在為我們“充電”了，我們真像回到了30年前的樣子。

在座談會上，大家一致的看法是，重慶“霧季藝術節(jié)”肯定了周恩來領導的國統(tǒng)區(qū)的抗戰(zhàn)文藝。陳白塵說:“抗戰(zhàn)文藝為什么沒有人紀念？不能見諸著作？在南方局周恩來的領導下，抗戰(zhàn)文藝的道路是正確的，業(yè)績是輝煌的，重慶市為我們抗戰(zhàn)文藝恢復了名譽”。張瑞芳也說:“對抗戰(zhàn)文藝這段歷史，我來了也就更清楚了，當時南方局周恩來的領導是正確的，‘文化大革命中搞亂了，‘霧季藝術節(jié)本身又肯定了”。周恩來當年的文化秘書張穎說:“這次舉辦重慶“霧季藝術節(jié)”是有現(xiàn)實意義的。這是把我們40年的愿望實現(xiàn)了，到底抗戰(zhàn)文藝是不是正確的，這次是明確了?！?/p>

時間已經(jīng)過去23年了，但我始終沒有淡忘它。那些老藝術家的身影、言談及一切活動都深深地烙在我的記憶里，直到永久。時間總是一面誠實的鏡子，它可以映照出歷史的公正?？箲?zhàn)文藝的功勛，將永載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