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馬古道的秘密遺址

海　男

道路仿佛從開始以來，就面臨著一次又一次的“訴訟”，它們在一次又一次延續(xù)著歷史的來來往往中，再一次面臨著歷史的“審判”——猶如一個人的歷史。為了辨明歷史的明暗關系，提出了“訴訟”，無以計數(shù)的審判官們坐在臺上，觀眾坐在臺下——就這樣，著名的滇藏道開始了它們最具力量的申訴。所有死去的、復活的，已經轉身的茶馬人似乎再一次回到了人間。

1．丙中洛：用石片鑲嵌的驛道

丙中洛——座落在可以在地理書上觸摸到的臺階上，那些臺階不知道有多少歷史了。它帶領著我們引領而上，當我們屈指計算時間時，當丙中洛能使我們從萬物和時間中獲得真諦時，我們看見的只是臺階和鳥糞，很顯然，鳥群是在春天到來的，只有春天煽動起候鳥的雙翼。就這樣，怒江出現(xiàn)了，大怒江攜帶著平緩的并不溫柔的咆哮——有可能使人類邁向現(xiàn)實的旅程變得深不可測，也就是這樣，歷史使丙中洛——這個安居在怒江邊緣的地址出現(xiàn)在我們眼前，這是滇西北壩子。滇西北是一個巨大的用植物和太陽編織的筵席場，周圍有赴宴的各種少數(shù)民族。

丙中洛的壩子出現(xiàn)時，我們會由此看見茶馬古道上一條重要的道路，它從隨風飄動的樹枝中隱現(xiàn)而出，很難想象，并不溫柔的大怒江掩映著丙中洛這樣一個秀麗的怒江壩子，也可以想象，當年的茶馬人為何在丙中洛驛道上棲居，丙中洛又為什么成為了茶馬和物質的集散地。

何謂集散地：當茶馬人前來時，帶來了無以計數(shù)的物質，比如布匹、黑鹽、獸皮、藥材、普洱茶等，它們在這里匯集，猶如重新舉行一場簡單的儀式，然后才加入了物質生活的各種檢驗，在這里出現(xiàn)的茶馬人，各種商人拉起了一支由強悍的可以戰(zhàn)勝強盜、意外、災難、瘟疫的隊伍，在各種商業(yè)中會呈現(xiàn)出各種品質，比如驕傲、貪婪和放縱；再比如，嚴謹、謙遜而精明者的商人世界。集散地，散發(fā)出那些已經消失了的世紀的味道，就像黑鹽和藥材——即使我們的肉身被一切罪惡所包圍時，它們一如既往地在此地赦免著一切罪過。在集散地，尤其是在丙中洛這塊被怒江水所包圍的古道上，黑鹽在陽光下呈現(xiàn)出來了十分哀憐的色澤。而在另一邊，普洱茶在此地顯然已經在沉默中表現(xiàn)出另一個商業(yè)世界的前景，并奔赴西藏察瓦龍舟察隅的——野心勃勃的行為。

這片地域最神奇的屋宇形像使進入此地的人們，不僅僅在疲憊中仰起頭來，因為，在任何一個地區(qū)，屋宇的建筑形成——決定了這個地區(qū)的物質生活，宗教信仰、美學和建筑的理念。丙中洛用石片鑲嵌的石片房，不知道耗盡了本地人的多少耐心和智慧，神安排他們住在這個地區(qū)，離石頭很近，大怒江邊緣的那些石頭——似乎被一個永久性的計劃所推動著，它們只屬于丙中洛的造屋理想，它們要傾盡全部的力量奉獻給丙中洛的人們。

怒江邊緣的這座古驛站，在逝去的世紀中，生活著本地人，也有異鄉(xiāng)人，他們揮舞著各色的旗幟，逐漸聯(lián)合成符合商業(yè)規(guī)則游戲的——團體，從逝去的十八、十九世紀，從二十世紀初葉，我們看到了繁茂的丙中洛的集散地，同時也看到了無所不在的商隊。他們依附著丙中洛獨特的石片屋，下榻在美夢中，而在那一刻，神秘的普洱茶正在發(fā)酵，神秘的茶馬人依附著一種物質和另外一種物質互相邂逅，相互建立了盟約。永恒的時間啊，帶領我們翻越著大怒江，從而進入了丙中洛——茶馬古道的一條必經之路，因為來來往往的商隊，從而引來了一場場騷亂，從而也引來了各種商隊的旗幟。

2．懸棺，滇東北地區(qū)的一種神秘葬式

懸棺，在時間中穿越著黑暗的旅程，從而抵達了江河沿岸。這是滇東北地區(qū)迷人的一種葬式，在一種勢不可當?shù)脑崾街小x擇了高高在上的懸崖，每一座懸棺都要擠進懸崖的中段，而且是在鷹飛過的時候，選擇懸棺的位置，這種形式在滇東北已經成為了一種——俗世者進入死亡的遠航之地。

逝者，即隱退者，他們熄滅了生命的火焰，拉下了自己的旗幟；在逝者的眼里，看到的只有奔赴天堂的路線，每一個逝者都在滅寂人世間的糾葛之后，穿越著無時間程序的空間。在這里，當我們經過滇東北的茶馬古道時，同時也進入了懸棺的形式。

穿越滇東北的金沙江，白水河，關河流域是懸棺之地，在舊時代，本地區(qū)的逝者一旦冥滅以后，試圖在暗示著活著的人，幫助逝者在江河的懸崖上抓住一處懸崖，以此占據一個位置——擠進一個可以算得上是天堂的世界，俯瞰著塵世間來來往往的人流。

茶馬古道就在一座座懸棺之下——穿越著這人口眾多，充滿敵意的古驛站，同時也分享著懸棺者所看到的世界，懸棺者們的身體確實已經擠進了崖頂?shù)闹胁?、底部和上端——也只有在茶馬古道的時代，懸棺者們在離世之后，依然會聽到茶馬人嘰嘰喳喳的聲音。

忽然間爬上一座崖頂?shù)牟桉R人會頃刻間感覺到離懸棺越來越近，那是一種隔世的傷懷，一個茶馬人有可能在那一剎哪間，領悟到人世間由于時間所焚毀的一切生存之謎就是死亡。茶馬人站在崖頂，他們旅路漫長，而佇立此地，可以捍衛(wèi)他們被旅途所摧毀的自尊心，每一個茶馬人都不由自主地靠近滇東北的懸棺時——希望他們由此奔赴的目的地，確定著內心的愿望，生或死者的交流，在滇東北地區(qū)的懸棺面前，也許只是一種沉默。

茶馬古道因為歷經了懸棺的路而充滿了生死之謎的猜測，在熱愛真理的茶馬人面前，死亡也可以懸在荒涼的石頭上，也可以看見天堂和地獄的道路。來來往往的茶馬人很多時候都棲居在懸棺下面，很多茶馬人還看見了鬼魂，據說，能夠在懸棺下看見鬼魂的茶馬人——與死者曾經是朋友和家人，或者在上一世，他們之間曾經發(fā)生過什么聯(lián)系。

懸棺下的集鎮(zhèn)中就有茶馬人下榻的客棧，在這座天地、人和鬼魂互相撞見的世界里，茶馬人和本地人都在維護著生命的地位，他們在無限放縱的溫情中，也許會忽視懸棺者的在場——然而，每一個懸棺者都似乎看得見俗世的面孔。

懸棺葬曾經在滇東北地區(qū)很流行，這種死亡的形式一代又一代地在崖頂上被展覽著。在鹽津縣的豆沙關、底坪、棺木巖、靈官巖，威信縣的麗石、石洞，永善縣的黃華等地區(qū)，懸棺葬后來成為了死亡中的迷人風景，伴隨著茶馬古道一起經歷了它們的顯赫和衰亡。每每望見那些依附在懸崖頂上的懸棺，仿佛以此構出了人生的一種安靜秩序：死亡湮滅了生命的混亂，同時也讓死者擺脫了塵世的聯(lián)系和痛苦。

3．洱海地區(qū)的大理古城

茶馬古道中的重要城池從洱海地區(qū)脫穎而出，古時，這座城池被南詔國歷代的王統(tǒng)治時，南詔王建立了著名的宮殿太和城、羊苴咩城（城宮顯示了歷年的魔法從而失去了城宮的原形，變?yōu)閺U墟，已被舊王朝徹底地廢黜）；古時，這座城池曾被強悍的大理國所籠罩，戰(zhàn)亂和難以預測的煎熬，使大理國得到頭銜、榮譽和掌握行使世俗統(tǒng)治的權力以后，依舊失去了延續(xù)、繁衍的繼承人，因而，大理國也同時衰亡。然而，在洱海地區(qū)，從南詔國就開始的商業(yè)和貿易交往的史記——仿佛南詔王們授予了該城池以四面敞開的道路，南詔國時期，來自異域的神秘商侶們一次又一次進入這個地區(qū)，帶走了這個地區(qū)神秘的貨幣生活，使這個地區(qū)有了外來人的習俗和文化。南詔延續(xù)到唐王朝時期的一條條道路，使這個洱海邊的國家飽受了戰(zhàn)亂，并因此從戰(zhàn)亂中獲得了取之不盡的中原文化。

洱海和蒼山吸引了那些奔赴這一地區(qū)的茶馬人——在古時代，各種世紀的神秘交往賦予了這個地區(qū)更寬闊的物質背景，當茶馬人趕赴這個地區(qū)時，這個地區(qū)不僅僅為茶馬人提供了被洱海和蒼山所籠罩的古驛道，同時也提供了物質周轉點。很難想象，那些茶馬人越過座座高山，馱著滿載的金銀——在大理古城下榻時，他們是否會從洱海、蒼山，從崇圣寺的佛光中獲得某種神的啟示。

茶馬人每每經過大理古城時，似乎都可以尋找到最舒適，安全而可靠的古驛站，他們可以暫時結束漫漫旅途路，在前南詔國和大理國的傳說中，尋找到符合自我審美尺度的那種誘惑。茶馬古道的中轉站——因為每一條都要接納無以計數(shù)的商隊，所以很快吸收了商隊所帶來的物質的消費，以及茶馬人熱烈奔放的現(xiàn)實感和想象力。在大理，茶馬人每尋訪到一位古客棧老板，就會尋找到契機，以此不斷地增加這種親密接觸，使得大理古城顯現(xiàn)出了一座著名的，開放的城池的華美和高貴的品質。

茶馬古道進入了洱海地區(qū)，并憑籍著茶馬人衣袋中金銀的色誘，使得建立文明和貿易途徑的古大理城，一次次地被貿易的正義原則所籠罩，呈現(xiàn)出永久不衰的繁榮圖像，那些自始至終都樂意在大理的古客棧下榻的茶馬人，每每經過古城池，都會經歷到具有私秘性的個人生活，這種私秘性被大理古商貿圖像所覆蓋、接納并力圖維護著私秘者的自尊心。

所以，茶馬古道通向大理的道路是那樣密集，從幾路匯集到此地的隊伍，仿佛龍的身體在舞動著，這座城池以全世界著名城池的歷史風貌展現(xiàn)了過去和現(xiàn)在，直到如今，仍帶領我們沉浸在這種跨時代的幻想中，并讓我們飽經了幻想和遭遇：帶著驚異不已的眼神，環(huán)顧著伴隨普洱茶簡史在不規(guī)則的軌跡中，開辟的道路，以及道路中忽明忽暗的那種變化。惟有變化之美——才可以提煉這條以公正、富足、慷慨，神秘古道所表現(xiàn)出來的永恒的力量。就這樣，茶馬人來到古大理城，沉浸在他們駕御時空的又一種期盼之中，等待著命運的變化。

4．滇藏道：被“訴訟”或“審判”的道路

滇藏道之前，從云南通向四川、西藏的道路一直被道道屏障所覆蓋，那些充滿荊棘、巫術、霍亂和原始紛爭的屏障。唐朝開始，也就是南詔王時代，從滇通往四川的道路已經像蛛線一樣逶迤著，摻雜著某種難以傾訴的困境，從我們俗世的命運和王朝之間名望和權利之間的交往中——不得不出現(xiàn)在遠方。滇藏道的道路的艱澀之苦從茶馬古道中已被展現(xiàn)而出，這條古道從大理經麗江，再從金沙江進入中甸，翻越動人心弦的白馬雪山后進入雪山的峽谷城德欽，再進入吐蕃然后進入四川康定。這條古道在那種特定環(huán)境中似乎有可能掐滅別的路線，那些為了辨明道路是否可以延續(xù)下去的開路者們，從唐宋元明清時代，延續(xù)了這條道路。

道路仿佛從開始以來，就面臨著一次又一次“訴訟”，它們在一次次延續(xù)著歷史的來來往往中，再一次面臨著歷史的“審判”——猶如一個人的歷史，為了辨明歷史的明暗關系，提出了“訴訟”，于是，無以計數(shù)的審判官們坐在臺上，觀眾坐在臺下——就這樣，著名的滇藏道開始了它們最具力量的申訴。所有死去的，復活的，已經轉世的茶馬人似乎再一次回到了人間。

人間就是天下，俗世者維系生命運動的天下——但是，還是有那么多歷史被湮滅了，即使轉世的人們使用了美妙的詞藻，仍舊無法讓這條古道再一次恢復原貌。茶馬古道的茶馬人首次在這條古道上行走時，在消失的傳聞中，茶馬人曾經在這條道路上不時地挾裹在死亡的陷阱中，他們早就已經預感到了不規(guī)則的軌跡，難以征服的霍亂，無法駕馭的病痛，以及突如其來的盜賊，盡管如此，滇藏道必須出現(xiàn)茶馬人的足跡，他們不可能撤離這條唐朝開始就存在的古道——我們的想像有可能會創(chuàng)造出超越古道的浪漫故事，然而，真實的歷史也許比我們的想象力更詭異無邊。

它的天邊被一種人類史所承述的鎖鏈壓迫著身體，每個民族的神話都是由內在精神史記的漫游所復述而出的，缺少了大地上的漫游者們，任何神話都將失去力量和神韻。當“訴訟”和“審判”交替進行時，潛入我們時光中的那些陰魂不散者，那些結轉世者，仿佛提醒我們說：當我們回顧歷史的消失過程時，千萬別誤解和猜測他們歷史上的，曾經發(fā)生的故事，盡管那條道路已被廢黜，取而代之的是開闊的國道，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明亮的無比富麗的道路城池。

滇藏道——無疑是唐時代通往唐王朝的道路，為了自身的利益儲存著無限的激情的時刻，意味著吸收外來人的貨幣和黃金，像潮水般涌來，這似乎是人類史記中一種現(xiàn)象，因而，才有了道路。滇藏道的出現(xiàn)，突出表現(xiàn)為一種俗世生活——在一幅與鄰近兄弟姐妹的聯(lián)姻的原始圖像中，表現(xiàn)為生殖，繁衍，同時也表現(xiàn)為世界物質生活的相互擁抱。

5．滇越道：從漢武帝時誕生的道路

漢武帝同樣要經歷一般凡人的命運，那就是自始至終地維系他的江山和帝國，而所有這一切與道路密不可分，從漢武帝時代開始，滇越道已經開始拓展而去：“從蜀到昆明、大理、保山往西可達乘象國，該地稱為滇越（即古哀牢地，在今德宏地區(qū)和緬甸伊洛瓦度江上游），有蜀貨販至該地。西漢開通此道，修今保山、大理之間的博南山道，并在瀾滄江上設渡口。唐代稱通驃國道?！?/p>

每個帝王都在生命結束之后，不僅僅留下了江山還留給了神圣的朝圣者們所通過的道路，每條道路都意味著朝圣，那是人類物質和精神本源的圣地，那是經過靈魂昏厥、顫栗后尋找到的圣地。就這樣，滇越道出現(xiàn)在漢武帝時代，從蜀的西部，即與云南保持著友好交往的最早的地區(qū)，在道路拓寬之后，出現(xiàn)在眼前，氣候中交織著各種各樣的禁酒令曲，但仍然有商人們經過這條道路時，成為了放蕩不羈的商販，他們從懷中掏出酒壺時，暴露了他們自由的，不被約束的氣質，這些遙遠的古代人，因為對物質的欲望從而激活了滇越道的靈魂，從蜀到越南，使其許多晦暗不清的跡像顯露出來。

唐朝年間，也就是南詔國時代，南詔王在統(tǒng)一了云南之后，已把道路又一次通往驃國，那時候，驃國是離南詔國最近的國家之一，氣候的炎熱使通往驃國的大道上飄蕩著洱海地區(qū)的古樂，在任何時代，樂器無疑會顯露這個國家最神秘的靈魂生活。

靈魂是什么呢？附其在滇越道的任何一條交叉小徑中都曾經游蕩著道路的法令——從漢武帝開始綿延到南詔國時代的一條古道，從根本上來說只不過順應了民間的理想生活。因為廣泛的民間要求著他們的帝王們能夠看到從一個地區(qū)到另外一個地區(qū)的絲綢、紫色染料，以及堆積的古代黃金的美，那些逝去的黃金，曾經讓一個帝國和一個廣大的民間感到眼底繚亂的美，那些不斷地傾入了探索者生活激情的美，從漢武帝綿延到了唐朝，又綿延到了明清時代。

一個在17、18世紀生活在普洱茶的貿易生活中的茶馬人，滇越道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么呢？普洱茶同樣體現(xiàn)出了純黃金的品質，那是猶如從雅典、底比斯山故宮所經歷的歷史——脫穎而出的古代的黃金，那是逝者們的黃金，曾經伴隨著一批批充滿活力和想象力的茶馬人，在道路的遙遠中，在一種又一種顏色中，看見了通往堆集如山的黃金城池。正是因為黃金的存在，以及黃金的罕見，滇越道如同別的道路一樣，綿延著勇士和英雄的靈魂，而普洱茶就這樣借助于滇越道——傳入了異域的茶杯，這一貿易的引入使得周邊國家們一片嘩然；普洱茶使得最古老的茶馬道獻出了它們經久不息的禮物——沉入世界各地杯底的那些金色的顏色，以此延續(xù)下來了暢飲普洱茶的神話，并將這個神話愈演愈烈，一直延續(xù)到了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以致到了后來，滇越道已經被驕傲的人類一次次地篡改，智慧的法規(guī)使這條古道已經接近完美，盡管如此，古茶馬道猶如皇帝的故事和御座曾經奴役過一個國家逝去的歷史。

6．豆沙關：唐時代袁滋將軍途徑之地

云南省鹽津縣城西南豆沙鄉(xiāng)石門村，曾經挾裹在唐時代的一陣陣塵埃的翻滾中脫穎而出。當袁滋將軍帶著唐朝皇帝的密詣途徑這里時，天色如此地灰暗，將軍仰頭看著雄峻的懸崖，俯伏在地上的大批臣民們懷著敬畏也仰起頭來，看著這道巨大石門，它鎖住了古代川滇要道五尺道，鎖住了碧綠色的田野，同時也鎖住了蔚藍色的天空之美。

袁滋將軍就在那一剎哪間，突然發(fā)現(xiàn)了石門關的無限的奧秘，他揚起手臂，開始在崖上題名摩崖石刻，在石頭上銘刻語言似乎是古老的人類生活中，那些被獨特的藝術幻想所籠罩而施展的一種藝術行為：盡管在時間的演變之中，驕傲和被奴役的紀念碑會沉入歷史的廢墟以及被遺忘者的長河中去，五尺道的石門關，直到如今依然呈現(xiàn)出那些搖曳不休的危機之謎，很難想像，大將軍袁滋在此銘刻文字，用了多長時間。

豆沙關，再后來出現(xiàn)了一支神秘莫測的商隊，它就是被茶馬人的權限擴展到馬圈，古驛道，外省和異域的茶馬古道。歷史出于虔誠一次次地等候著這支隊伍的降臨，每每經過石門關時，天氣都會突變：仿佛為了讓領教過各種生命之謎的茶馬人，在此領教石門關的詭異莫測，更重要的是為了讓茶馬人在此歇息，伴隨著石門關度過短暫的美好時光，總之，茶馬人，每每經過此地，天氣的陰晦和天氣的晴朗總是預兆著一種禁令，他們不得不坐下來，不得不解開行囊。

許多年已經過去了，由唐時代大將軍袁滋銘刻下來的石碑，依然顯示出了一種威嚴和英雄的氣概——這種綿延不絕的唐時代所發(fā)出的聲音，可以使后來的茶馬人的心靈得到熔煉，從而也留下了銘刻在茶馬古道的一只只祭壇上的花紋。

從石門關經過的茶馬人，通過了袁滋經過的古道，將繼續(xù)沉浸在道路的迷障之中。對于茶馬人來說，每每接近石門關時，或者告別石門關時，都會情不自禁地修正自我的思想讓身體得到啟迪熔煉后的現(xiàn)實，那種現(xiàn)實來源于生命再一次充滿憧憬所帶來的希望之中，再一次拉開了序幕。

冒險是一種刺激。除此之外，感受不同環(huán)境中的生存之謎，對于茶馬人來說也是一種精神的侵襲地。那些有眼睛、鼻子、雙手和雙腳的茶馬人，在更多的時候不得不遺忘身體的附庸——那是生命已被冒險精神所完全奴役的時刻，任何身體的附庸都會被逐一地拋棄。惟其如此，茶馬人才可以進入豆沙關，進入唐朝將軍經過的地方。茶馬人從雪山、江河中帶來的兇猛的野性——使其他們途徑的荒野和懸崖不得不讓步，在這一種積極的人類活動中，茶馬人引領我們不得不進入五尺道的石門關。

石門關已經隨同懸葬棺成為了關閉的古驛道，它們的力量在人類的遠足生活中，以及生死謎團中不斷地被削弱。此刻，在這個世界里，石門關正在關閉和敞開中講述著那個神話。

7．霽虹橋，從康熙年間開始的橋梁史

這是茶馬古道途經的又一橋梁。東漢明帝時，一座木橋——撐起了風雨中的古渡口，根據兩岸地區(qū)庶民的愿望，橋梁仿佛從一開始就肢解了懸空中的空中距離，到了明成化年間，大約是兩岸地區(qū)的人民已經感知了鐵的魔法，那時期，鐵橋已經——鼓起勇氣，前來尋找它的知音，生活在瀾滄江區(qū)域的人們同時也看見了鐵。

鐵，自然比木橋更結束。鐵索橋自此之后落成了——架在兩岸之間。盡管如此，即使是鐵橋也面臨著改良、創(chuàng)新，清康熙二十年（1681年）一座新的鐵橋，已經隱隱約約地在那位已消失了容顏的橋梁設計師眼里閃現(xiàn)，康熙年間的設計師，冒著風雨來到了此地考察，任何時代總會涌現(xiàn)出幻想的實踐者，橋梁設計師就是其中之一。

穿著康熙年間布衣的設計師，坐在瀾滄江邊——這幅圖像是我想象出來的，事實上，現(xiàn)實遠遠比想象更有力量。據說，那位設計師在江邊測量了空中距離，目擊了瀾滄江在各個季節(jié)的水流速度，考查了江水從拂曉到暮色的變幻——由此才設計出了這座全長106米，寬3.7米，凈跨60多米，由九股18條鐵鏈所組成的橋梁，簡稱為霽虹橋，即彩虹籠罩的橋梁。

設計師消失了，橋梁留了下來。自此以后，這座在中國橋梁史上最古老的，年齡最長的鐵索吊橋——自康熙年間開始，就保持了它迷人的風格——鐵鏈兩頭徹底鉚死在瀾滄江兩岸橋臺上——從而堅固了最為漫長的時間簡史，使得橋梁越來越忙碌不休，也使得道路由此拓寬，延伸在我們的視線所不得不探險的旅途上。茶馬古道經過了霽虹橋，馬幫出現(xiàn)在橋的中央時，簡直像一幅褐色油畫，那是從重厚的油彩中脫穎而出的遠征圖像。

霽虹橋如今依然存在著，盡管它不斷地肢解著時間的碎片；盡管鐵鏈已經銹跡縱橫而去，仿佛想尋找到清康熙年間的那位失去了蹤影的設計師。江底的卵石已被風雨洗濯得露出歷年的苔痕，在瀾滄江的深度中，我們難以測量橋梁到底離湍急和寂靜的聲音有多遙遠，然而，在這里，在霽虹橋的形象中，我們看到了——激蕩起橋梁史的一種種變幻莫測的圖像，它們自始自終相伴隨著虔誠的度橋者，并幫助走上橋梁的人幻想或見到了他們在路途中必須見到的神仙。

我想，康熙年間的那位橋梁設計者，從某種意義來說也是我們所夢見過的神仙之一。正是因為此，他在我們之前已經看到了從瀾滄江兩岸中搭起的鐵鏈，那是足可以幫助我們人類的個體或群體，超越障礙和距離的仙境。

每一片仙境，無非是從我們靈魂中升起，從而開始了迷人的時間和地點的相互環(huán)繞，在這里，在霽虹橋上升起的落日下面，我們又看到了在橋上歇腳的老人，算算康熙二十年到現(xiàn)在的時間，我們就會知道——世界上最美妙的時間簡史，因籠罩人類所展露了它們的魔法。

8．麗江古城：始建于宋元時代的城池

水，從雪山上，從玉龍雪山的頂端朝著松枝搖曳的山下流淌，其中經過了許多村莊，經過長時間的，猶如明鏡般的磨礪到達麗江古城時，已經是午夜或黎明的開始，始建于宋元時代的城池，自然也會過渡到明清。明朝開始，大研廂的名字已經從雪聽流速中顯露出來，明朝時代，匯聚在大研廂的明朝人——根據明朝年間的戰(zhàn)亂以及皇帝擴展的權力，進一步地在此地鞏固著邊陲的政權，清朝以后，古城也稱大研里，名字的變幻體現(xiàn)了一代又一代的皇權文化的變幻，民國以后，大研鎮(zhèn)的名字開始出現(xiàn)。

大研鎮(zhèn)——被雪水終日環(huán)繞不休的城池，進一步地向我們展示出了自民國以來出現(xiàn)的美，它的美離不開水，雪水也許從上蒼或神仙那樣獲準了永恒的魔法，當整個大研鎮(zhèn)終日被雪水環(huán)繞時，它的靈魂盡管曾經歷了無數(shù)的死亡的碰撞，卻依然富有勇氣——埋葬了一批又一批死亡者的殘骨和名單以后，繁殖著它的街道的迷津，同時也繪出了古城中茶馬古道圖像。

茶馬古道必須經過麗江，這是茶史在幾次沖突中勾勒出的路線，最為精明的茶馬人選擇了道路，從而進入了大研鎮(zhèn)，城池中央，突兀出了一座座古客棧，懸掛的中國紅燈籠在春天的夜晚搖曳著，它們在春風中顯示出了這座西南邊陲小鎮(zhèn)的燈光。馬幫出現(xiàn)了，他們操著整個西南地區(qū)的地方語，也混雜著難以分辨的土著語言。漢語中敞開的玉龍雪山晶瑩剔透地在古城之上，占領了途經古城的茶馬人的靈魂，這靈魂也釋懷在雪水的流動中，在雪水的環(huán)繞中，苔蘚從石板路上暴露出了它們在前世或今世的漂泊的旅程，所有在此地輾轉不休的靈魂也許會趨于毀滅，也許會維護和重建有益于時間和身體的歷史。

茶馬人進入有水池的古城并在其中激活了古城的貿易，許多茶馬人都在這里，盡情地領悟到人間仙境般的迷途，然后帶著每個人所產生的傲慢的宣言離開了古城。他們宣稱自己是奉命向著遙遠漫游的，可以戰(zhàn)勝危險和困苦處境的使者，所以，每每當茶馬人抽身離開仙境般的麗江古城時，雪山在他的身后目送著他們，古老的納西音樂——穿透束縛在他們身體上的好幾層胸甲，也在激活他們的靈魂曲，甚至當他們走了很遠回過頭來時，似乎依然被玉龍雪山所籠罩著。

始建于宋元時代的這座世界上開始著名的城池——從被創(chuàng)造出容貌的那一刻開始，就在踐行著屬于它們仙境般的信念和品德。它伴隨著茶馬古道——從歷史中的昨天，進入了現(xiàn)在。這片地域，屬于滇西北最遙遠的城池，許多人在其中探索過商業(yè)史和靈魂史相互撞擊的時刻，如今，在大研鎮(zhèn)，雪水依然溶解著籠罩在人們眼睛中的烏云，使其地方上的居民和外來人不斷地切磋著他們活在世上的理由，麗江古城是我見過的世界上罕見的城池，因為它就是仙境，是從我們生命中脫穎的仙境。

9．溜筒江渡，危險而美麗的通道

溜筒江村出現(xiàn)了溜筒江渡——以此出現(xiàn)的當然是茶馬人，他們帶來了漫長的商侶生活，以此使這座江邊的村莊開始從寂寥中睜開了雙眼。而在之前，村民們自始至終地站在江邊，不知所措地保留著簡樸的生活方式，似乎只有在做夢時，身體被懸空，進入了一種飛翔狀態(tài)，其實這是村里人向往的一種飛越瀾滄江大峽谷的原始狀態(tài)，直到茶馬人來了，溜筒由此出現(xiàn)，它是由本地人想像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種古老的方式，所有人或馬都會被置入溜筒中——從此岸到達彼岸，所有茶馬人和土著人進入這個地區(qū)必須入鄉(xiāng)隨俗，因為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一種過江的方式可以選擇，除非你滯留而下，然而，任何人到了這里，都會選擇渡江，首先，我們要用平靜的方式面對這種現(xiàn)狀——因為我們有馬匹，我們擁有漫長的商隊。

凡是以此方式渡江的人都曾經歷過短暫的驚悸，仿佛靈魂已隨風而去，再也不屬于自己，甚至連希望也在不斷地驚悸中，被恐懼被毀滅了，直到身體落在彼岸，才重又看到了靈魂和大地。溜筒江渡，又危險又美麗的通道之一，出現(xiàn)在古茶馬時代的旅途中，似乎翻滾著一種秘密的，居心叵測的“陰謀”，所以，有人懷疑，有人驚恐，最后被迫承認自己還是應該到彼岸去，由此上了溜筒，由此以后親身經歷了迅速即逝的危險和美。

直到1946年，麗江的商人賴耀彩發(fā)起了一場民間集資，所有經歷滇藏印度古道的商侶們都站了出來，前來面對這條又危險又美麗的空中古道，他們終于理喻了危險和美相互編織的神話，應該結束了，由此他們出巨資開始修建空中橋梁，鐵索橋也稱為普渡橋——在一個陽光蔚藍的時刻突然——中斷了以溜筒渡江的歷史。

鐵索橋使茶馬人在后來使之免遭了溜筒渡江帶來的驚厥體驗，從而加快了茶馬人的速度，那種懸在身體中的距離倏然間猶如平緩中出現(xiàn)的風景，使茶馬人又一次感受到路的神秘以及創(chuàng)造的意義。溜筒江渡以隨同那些古馬幫的消失，而不可能出現(xiàn)在眼前，它已經終止了歷史，或者被懸在空中距離的渡江人，吸入了靈魂中去，轉而顯現(xiàn)出了靈魂的本質——駕馭起魂靈的肢體遠去。于是，鐵索橋被賦予了新的意義，越來越漫長的馬幫通過鐵橋，從而看見了美麗的，聳入云空的梅里雪山，從而已被圣地所溶解了旅途的迷津。

從我們眼前已經消失的溜筒——世界上有可能探索到的最危險又美麗的空中飛翔物之一，就這樣以一個無法比喻的神秘論點解出了我們身體中曾經擁有過的驚悸，然后再也無法露面。而它在懷舊圖片中放大出現(xiàn)時，依然披載著一張飽經風霜的臉，樂此不疲地向我們不斷承述，因為擁有它的那段歷史，所有的渡江人——為了彼此深信無所不在的神，從而戰(zhàn)勝了內心的恐懼，到達了彼岸，從而引領我們看見了伸張了理想主義飛行的那一次次旅途。

10．蒙自碧色寨車站

火車鐵軌得以伸張出去，像蒙自的甘蔗、水稻和麥田伸張了自己的個性，從而賦予了這個地區(qū)以特權。當火車出現(xiàn)在蒙自碧色寨車站時，這座占地約2平方千米的小型車站，依然在今天保存著酒店，海關倉庫，大通公司等建筑。碧色寨曾經是一座法國人面孔的寨子，直到如今，寨子依然遭遇著回憶所帶來的憂傷而熱烈的故事，那些故事或許已經變?yōu)樗槠?/p>

法國人來了，1903年，法國人獲得了滇越鐵路修筑權和管理權——從而必須讓此地通火車。于是，1909年間，火車來了，火車開進了蒙自碧色寨車站，這是一個炎熱的季節(jié)，甘蔗正在曠野中瘋狂地生長著。許多現(xiàn)實也是瘋狂的，因為瘋狂的法國人，還是帶來了火車和鐵軌。

火車帶來了香檳、黑色碑酒，法國人的面孔——同時帶來的是喧嘩。20世紀初期的碧色寨子來了那么多法國人，自此以后，碧色寨的人們也陸續(xù)走到火車站來，他們賣給法國人山貨和土特產，法國人剝開了碧色寨上一只只土雞蛋，臉上依然洋溢著十分傲慢的神色，然而，自此以后，因為火車來了，一系列的商業(yè)和商業(yè)交往也將在碧色寨進行著。

碧色寨被燈火籠罩著，到處是法國人的影子。

收購茶葉、皮革、豬鬃的商人來到了碧色寨，這里成為了一個物資集散地。法國人開了酒吧，各種面孔的人在酒吧的燭光下，掩飾著二十世紀初期的那種迷惘，總的來說，因為碧色寨來來往往的人群，并且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和欲望，與火車鐵軌編織一體，所以，碧色鐵路的交匯點曾經影響過一個國家鐵路的想象力。

碧色鐵路兩側在一個二十世紀初葉的晚上，也許是一個春天的夜晚，曾經在酒吧里，因商貿發(fā)生過一次斗毆，那是一次秘密的戰(zhàn)亂，曾經擁有鮮血淋漓的往事。類似的故事在美麗的碧色寨經常發(fā)生，當然也會發(fā)生愛情的故事——因為浪漫的法國人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在一個地區(qū)談情說愛。

除了茶葉、皮革、豬鬃之外，碧色寨子更主要地是讓法國人在此地擁有鐵路，法國人修的鐵路——既然已經通到了碧色寨，那么，也許它還會通往別處，然而，歷史帶著難以猜測的謎底，突然之間中斷了。就像有一天，居住在碧色寨的法國人突然離去，酒店，海關倉庫突然奔跑著無以計數(shù)的老鼠，爾后，碧色寨子突然荒蕪起來，那種昔日的喧鬧之聲消失了。

蒙自碧色寨車站——因為時間篡改術而消失了蹤跡，只留下來了少許的遺址。一個世紀過去以后，我們只能憑著傳說和想象力前去回顧車站昔日的概貌。在車站之外，碧色寨依然按照他們世俗的時間史記操縱著他們的命運，雞鳴、流水、判決書籠罩了碧色寨，婚姻、溫和的抗辨使其這個小寨子依然洋溢著喜慶的現(xiàn)實。只是在另一邊，碧色寨的鐵軌上已長出了又一年的荒草。

11．沙溪寺登街的古戲臺

沙溪被馬幫所帶來的鈴聲籠罩的時間越漫長，它所陷入的瘋狂和騷亂也就漫長起來了。沙溪寺登街保留著古戲臺和四方街——試圖通過這顯赫的位置，使其經過此地的馬幫和無以計數(shù)的外來人經歷每一個凡人都經歷的中國故事，比如，站在古戲臺下看戲，可以根據各自的情緒參與戲劇中的人生，從而權衡或體驗一種人生如夢，人生如戲的境界。

站在古戲臺下觀戲的人們，仿佛已經陷入了一種戲劇一般的昏迷狀態(tài)，他們游離于沙溪寺登街上的焰火之中，那時候的炊煙和喧鬧之聲溶為一體。茶馬人先是進了客棧，然后才走出來觀戲，因為觀戲意味著放下沉重的箭囊，同時也放下猶如龐然大物般的漫長商旅，從遙遠開始，觀戲意味著從人生的繁碌到達人生戲劇般的感悟和言詞之中去——以每個人有各自的心態(tài)領悟戲劇中的人生。

人生如戲——這是戲言，也是通過隨風舞動的發(fā)環(huán)——戲劇臺詞所表現(xiàn)的人生中最無奈而令人惆悵的主題。在沙溪寺登街的古戲臺，戲子們把這種主題一遍又一遍地表現(xiàn)出來，猶如用聲帶鑄造青銅器上的花紋。

觀劇者吸吮著戲劇中的綿長氣氛——這是茶馬人來到沙溪之中最先溶入骨髓的藝術活動，幾乎每個人來到消溪之后，都要看戲，聽戲，人生的部份謎底在其中沉醉著，一些謎訣被馬幫人帶到路上，帶到了挾持著苦難的未知生活中去。而戲子們終日環(huán)繞著戲臺，因為馬幫來來往往，很少有中斷的時候，在這里，在沙溪寺登街上，歷史一直在用十分敏感的神經觸動著古戲臺和茶馬人的關系，經過此地的茶馬人都可以講出他們默念過的戲詞，以及評判戲子的臉譜和聲音，他們在寺登街的夜晚和自然的秩序中，都會溶入與戲臺的舊傳統(tǒng)的話語和戲夢中去，并長久地沉溺其中，如同一個沉入夢魘的人怎么也難以翻身。

沙溪寺登街上完整地保留著幸存的茶馬古道上的集市，同時也幸存下來了戲臺、馬店、寺院、街區(qū)，因此它的存在也銘刻并入選世界紀念性建筑遺產名錄。盡管如此，在今天的今天，也不可能出現(xiàn)好幾個世紀互相編織的寺登街反復上演的古戲劇，也不會出現(xiàn)茶馬人的面孔。種種跡像切斷了這個地區(qū)因茶馬古道而忙碌不休的現(xiàn)實生活，那些神秘的茶馬人——也許是在前往藏區(qū)的途中，被歷史上最后的豁口所湮滅了，或者已經在他們進入天堂的路上，永遠地失去了蹤影。

寺登街上的古戲臺已成為風景和文物，不斷地趨于坍塌，但它也同時遭遇到了療傷和治愈的階段。這個地區(qū)的人們依然生活在以古戲臺，集市為核心的世俗生活中，只有在緬懷時，那些從上個世紀活到現(xiàn)在的老人，他們會嚅動著嘴唇，仿佛吮吸著生命中最甜美的記憶。

責任編輯：易清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