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小星
女兒從美國發(fā)來電子郵件.說她剛才就站在歐什奧夫教授的身邊。她激動得有點語無倫次,說,“歐什是上世紀的科學王子”,“歐什,差一點就沒了”。真是蹊蹺,原來這里有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
當初,歐什的實驗令人絕望,也一定包括他自己。面對巨大的經(jīng)費透支,康奈爾大學物理實驗室提交了一份報告,由學術委員會批準撤銷了他的實驗。實驗室主管遺憾地告之這個玩命又玩錢的年輕人:必須在限定的時刻結束在這里的一切。
整個研究院就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似的,因為誰也不信這個在讀研究生能搞出什么名堂。
歐什已經(jīng)歷多次類似的宣布,然而這一次是真的,說得不客氣就是滾開。到了這個份上。還能再說什么。時間不多了,歐什依然呆在實驗室里。他為什么會這樣,那不是明擺著的?就好像目標是A而朝著C走。學術委員會曾經(jīng)為他的設想迷醉,但失敗的力量是強大的,倒不是失敗,而是一種沒有盡頭的延續(xù)。歐什念叨著:“深入到未知領域。無法做出預言”,總是請求,再給我一次機會再給我一點時間。
可是價值連城的實驗室不可能承受無數(shù)個所謂的機會和時間,更重要的是,一個又一個需要實驗支撐的項目早已排成了長隊。好了,這一切就要結束了。
那天,歐什做完了第N次失敗的實驗,終于站了起來。大伙兒已等待很久,看著他,有人企圖說什么或做什么,主管暗示不要,因為歐什幾乎一碰就碎,緊張得讓人窒息。
歐什,消失在遠方的一座小樓里。
大家來到那個曾經(jīng)十分熟悉的實驗室,想看看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一切都那么平常,只是留下了稍許歐什的痕跡。有人提出收拾一下,主管剛剛點頭又意識到什么便阻止了,因為此時距大限之刻還有24小時。24小時,會發(fā)生什么呢?無論如何,收拾主人的桌面畢竟還不是時候。
歐什回到宿舍除了補上一覺還能做些什么?也許他是從夢中跳起來的,有人看到他又無聲無息地向實驗室奔去。
又過了一個漫長的深夜,黎明時分,一個身影閃現(xiàn)出來,只是在人們的視線中多了一張紙片,在此之前這是沒有過的。主管瞬間意識到那就是自己夢想中的不可思議的奇跡,他的眼睛一片模糊,張開雙臂和歐什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實驗成功了。
轉眼間,時間又走過了12年,主管已老得幾乎認不出家人,歐什還是那么癡迷在實驗的變幻莫測之中。一天,瑞典皇家科學院宣布:道格拉斯·歐什奧夫因他發(fā)現(xiàn)的“氦3位同位素的超流體性質”而獲得該年度諾貝爾物理學獎。
這是一個真實得讓人咋舌不已的故事。女兒從照片中為我指認出歐什,她就站在他的身邊,看得出小女還沒有從“驚恐”中走出來,而歐什的笑容十分平常而又生動,遠非來信所描述得那么戲劇性。女兒依然心有余悸,說道,聽說當時歐什很狼狽,根本沒有時間了,那個擁有頂尖裝備的實驗室將不由分說關上大門,對于他來說那就是世界的末日。我也給嚇壞了,老是讓這個故事糾纏著,似乎自己也有慌不擇路、命懸一線的感覺。
一天,我突然明白,歐什在絕境中抓住了最后一絲靈光,而發(fā)現(xiàn)常常就是在什么都沒有了的時候與你幸運相遇。
(張有軍摘自《新華日報》
2006年10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