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先鋒派的代表,余華被很多人所欣賞。他的成名作《十八歲出門遠行》,被給予了很高的評價。但是在對人物形象的定位上,以前的理解我是不敢茍同的。筆者認為,作者刻畫的是一個有一點童真,還不十分成熟的小無賴的形象,為什么這么說呢?
先說童真。在文章的開始寫到,我看到了天看到了云,所以就想起來別人的綽號,這里“綽號”這個詞語是很重要的,這里暗示了作者的年齡。什么樣的人會對別人的綽號念念不忘呢,很顯然是小孩子,小孩子之間是經(jīng)常以綽號作為彼此的稱呼,比如“胖胖、鼻涕蟲”之類的?;ハ嘤镁b號來打趣是小孩子的專利。作品中的主人公雖然已經(jīng)十八歲了,但還是飽含了童趣的經(jīng)常想到別人的綽號。隨著故事的展開,當我遇到汽車的時候,我猜想車上可能有香蕉,所以我就可以拿來吃了,這個也是小孩子的一種邏輯。小孩子是很少會考慮禮貌之類的東西的,有好吃的盡管拿來。童真的再一次的表露在與我給了司機一支煙以后,我就想心安理得的坐進司機的駕駛室。我把人際關(guān)系想象為了一種簡單的交換關(guān)系,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你吃了我的糖糖,就要讓我玩你的玩具。他是這樣的一種推理邏輯,很可愛。
但是作者在表現(xiàn)出來的童趣的同時,更多的是表現(xiàn)出了一種小無賴的形象。從開始的臟話“他媽的”,已經(jīng)表示出不是一個良好的少年,如果說這還只是心里的一種反叛而已,接下來的想法就差點要付諸與實踐了,“后悔剛才沒在瀟灑地揮著的手里放一塊大石子?!薄拔視傻焦分醒肴ァ?。這個已經(jīng)是十分可怕的想法了,用石頭砸人家的玻璃,已經(jīng)構(gòu)成了故意破壞,而躺到公路中央攔車,無異與臥軌于火車道上,這個是十分嚴重的情況了,如果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在城市,完全可能會被警察叔叔帶走。而作者還在那里沾沾自喜,認為自己很有本領(lǐng),這就是價值觀的扭曲,把這種不良的手段作為本領(lǐng)的一種體現(xiàn)。這確實是小無賴的本質(zhì)想法,就像小無賴滿意于自己的蠻橫和無禮一樣。
隨著故事的發(fā)展,“我”的無賴性進一步的展現(xiàn)?!拔医o司機遞了一根煙,十八歲的孩子是不應(yīng)該被允許抽煙的,這個道理無論是在農(nóng)村還是在城市都是被人們所廣泛接受的。但是我還是很自信的給司機遞了煙。因為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長大了,可以像成人一樣跟他們平等的相處了。而且還一廂情愿的認為,司機會讓我搭他的車。但是事實卻是被司機拒之門外,讓我滾。以至于我都想跟司機大打一場?!痹谧掀?,和司機成為了好朋友之后,開始談?wù)摰膬?nèi)容也是比較讓人大跌眼鏡的,“他正在把他的戀愛說給我聽,正要說第一次擁抱女性的感覺時……”這也是少兒不宜,比較成人的內(nèi)容。而作者卻是津津樂道。
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這樣一個已經(jīng)具有了一定無賴性的少年,在現(xiàn)實面前,在成人的世界面前仍然顯得那么幼稚。最終的結(jié)果是那么的讓他失望:“我感覺自己已經(jīng)夠壞了,但是在成人的社會中還是那么不值得一提。我那么引以為朋友的司機,在最后離去竟然偷走了我的書包。”這樣的一種表達更加具有諷刺的效果。
關(guān)于嘴唇和屁股的描寫,很多人會覺得滑稽:翻起的汽車前蓋子像一張嘴,修車的時候會把屁股高高的翹起,這樣的景象是會讓人啼笑皆非的,作者恰恰選用了這個有些荒誕的場景,來讓人覺得司機行為的荒誕,但是我個人認為,這里的描寫是有深意的。我們知道,嘴用來說話,屁股可以放屁,這樣的對比有一定的暗示,那就是司機的話是不能信任的,就像放屁一樣,盡管他讓“我”覺得已經(jīng)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朋友了”,但是一旦面臨小利害,所有的友情都蕩然無存,代之于無情的背叛。
關(guān)于打架場景的描寫,讀者可能只是會關(guān)顧“我”挨揍這個事情,沒有深入思考施暴者行為的方式:搶劫者共五個人,兩個人去車上翻,三個人在下面往自己筐子里倒蘋果,這樣明確分工,足可說明他們業(yè)務(wù)的熟練;他們打“我”的方式也是相當專業(yè)的;“這時有一只拳頭朝我的鼻子下狠狠地揍來了”這句話中,“下”這個詞語是很重要的,我們一般人都知道,打架的時候大多是首先攻擊鼻子,而且以直拳為多,所以多為打在鼻子上,而不是鼻子下,難道是作者錯了嗎?不是的。很顯然,這里是另一種攻擊方式,那就是勾拳,這是一種殺傷力更大的拳法,可以一下就使人喪失戰(zhàn)斗能力,這是相當?shù)膶I(yè),更加說明了搶劫者久經(jīng)歷練,武藝高超。
在最后司機搶走我的包時,不知有沒有人注意到包的顏色,那是個紅色的背包。很少有男生用紅色的背包的,盡管是在一個容易叛逆的年紀。在文中紅色是有象征意義的,紅色是心臟的顏色,司機搶走了我的包,也象征著帶走了我的心,帶走了我對成人世界的一種信任。這樣的傷痕是致命的,已經(jīng)使我精神的家園蕩然無存。
這樣的一個無賴都對世界失望,那么那些善良的孩子呢,豈不是會更加的失望。在這一點上,我認為很多評論者回避掉了,只是談到了人物形象年輕幼稚的一面。
相對于余華具有張力的語言表達,筆者倒是覺得他人物形象的塑造是更加成功的。先鋒的語言是可以習(xí)得的,或者說是可以堆砌的,但是人物的形象則來源于作者原本的感知。所以,我們才有了原在、初的閱讀沖動。
(王躍龍,武漢大學(xué)語言與信息研究中心)
現(xiàn)代語文(學(xué)術(shù)綜合) 2006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