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黎
前不久回家,正遇見小外甥嘉佞在地上開他的“火車”,嘴里還哼著“丟呀丟呀丟手絹,輕輕地丟在小朋友的后面……”真是既驚且喜,仿佛時光倒流。一把拉過他問道:“你們也唱這支歌嗎?老師教的?”他搖搖頭:“不是啊,是我聽錄音機學(xué)來的。”是啊,我暗自好笑,現(xiàn)在的孩子有數(shù)不清的玩具和伸手即來的零花錢,他們再不會做丟手絹這種簡單的游戲了,老師也不可能再教他們這種游戲的伴奏曲。
我們這代人的童年,就像破舊的平房改造成華樓美廈的那個拆遷過程,簡單而忙亂。我們既不存在著上代人的流離失所,三餐不繼,當然也無福消受下代人的錦衣美食,呼風喚雨。我們的一切都是“還能湊合”。飯尚能吃飽,衣尚能穿暖,學(xué)是有得上的。雖說上學(xué)時趕上了“文革”的尾巴,可受的教育也還算正規(guī)。
那時的孩子是沒有現(xiàn)在這些精致到極點的玩具的。一切的一切都盡可能地取之自然。學(xué)齡前的孩子最常見的鏡頭,就是拎個小桶,拿個小鏟,到一堆沙跟前不厭其煩地挖呀裝呀,偶爾撿到一兩個丑陋的貝殼便是最大的收獲了。上學(xué)的孩子游戲是分男女的。男孩子愛玩的是彈玻璃球、斗雞(就是兩個人各搬一條腿去攻擊對方)、摔“方寶”、打蠟子……總之是那些一不小心就要大動干戈的不“文明”的玩藝。女孩子文靜些,不外是丟沙包、踢雞毛毽索、跳猴皮筋、抓羊拐等。因游戲的規(guī)則大都簡單,所以要人為地制造些麻煩,以添其趣。比方踢毽子,至少有5種以上的踢法,真玩起來是可以使人眼花繚亂、學(xué)無止境的。而跳猴皮筋更是花樣百出,那能集諸般技藝于一身的,便無疑會擁有學(xué)業(yè)以外的最大榮譽。勉強能讓男女一席的,就是丟手絹與“找朋友”了。一群傻傻的男孩子女孩子,就這樣成天蹦跳著,歡笑著,活躍著營養(yǎng)并不十分充足的身體,“找呀找呀找朋友”,給以后的歲月提供了許多意味盎然的回憶。
也許是因為沒有更豐富內(nèi)容的歲月最容易倏忽而過,或者是應(yīng)了那句“童年是夢中的真,是真中的夢,是回憶時含淚的微笑”??傊坏┠撤N景物或某篇文章的只言片語觸動了我記憶的神經(jīng)末梢,心里便總像充滿了梅雨季節(jié)的空氣,濕漉漉地陰暗著?,F(xiàn)在滿世界都是引誘孩子的電子游藝廳,打開電視就是給他們設(shè)計的這個金鋼那個精靈,他們的活動內(nèi)容自然是我們當年望塵莫及的。這是時代發(fā)展的結(jié)果,誰也奈何不得。
前日打開電視機,看見某團體在為失學(xué)兒童進行義演。那位美侖美奐的歌手演唱前,一陣清脆的童聲合唱著序曲:“丟呀丟呀丟手絹,輕輕地丟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訴他,快點快點捉住他,快點快點捉住他……”這聲音是極遙遠地,放大著,令我過電般地顫栗,一時間淚如泉涌,不能自己,只得將潮濕的目光轉(zhuǎn)到窗外。窗外的景物雖已模糊卻能幾十年如舊,我的童年是從哪天開始,一去就再沒回轉(zhuǎn)?我最后的那方手絹究竟丟在了哪個小朋友的后面,讓我如此牽掛一生!接著我聽到了那位歌手的歌聲:“你可曾記得那個女孩,山風吹落了她的手絹,昨天剛剛離開了課堂,書包里的作業(yè)還沒有做完……”畫面上的那方潔白的手絹,把我逝去的歲月迢迢地牽來,在山風中飄呀飄。
我擦干淚水打開抽屜拿出一疊錢,準備給“希望工程”寄去。但愿我的這方手絹能真的丟在一位小朋友的后面,讓他或她重回課堂,去做完書包里的作業(yè)題……
也許正如義演活動上所講,這些錢會“改變一個孩子一生的命運”,但那個孩子斷然不會想到,改變他命運的,只是另一個人童年時,丟卻了的一方手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