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維納斯是誰？

杜小真

一九六四年，薩特獲諾貝爾文學獎。他因“拒絕一切來自官方的榮譽”面沒有接受。這條新聞曾轟動一時。當時，艾瑪紐埃爾·勒維納斯(Emmanuel，Levinas一九○六一)給薩特寫過一封他自認為很要緊的信。他在信中說，由于薩特拒絕了諾貝爾獎，就有可能成為唯一有權(quán)利和埃及總統(tǒng)納賽爾對話的人，即可能勸說納賽爾與以色列和解的人。勒維納斯多年后說起這件事，覺得那時的想法實在有些荒唐。但當時他確認為自己有道理?？上У氖?，薩特看完這封信后，竟然問道：“這個勒維納斯，他是誰？”

是啊，勒維納斯是誰？

當薩特、梅洛龐蒂、加謬等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jié)束后開始風靡法國時，勒維納斯剛從德國集中營回到巴黎，他是書齋里的哲學家，默然無聲，遠離喧嘩，埋頭著書，精雕文章。五、六十年代，巴黎知識界那些聲名顯赫的學者、名流不斷在各種社會、政治事件中露面，新潮人物與新潮思想蜂擁迭起，而此期間勒維納斯在猶太教杰出學者蘇沙尼的影響下，刻苦鉆研“猶太教法典”及其它猶太教經(jīng)典文獻。從某種意義上講，他與巴黎知識分子圈子是隔絕的，只留一只腳在里面，卻幾乎從無什么來往。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很少有人提起他的名字。雖然，他是最早把德國現(xiàn)象學介紹到法國的哲學家；雖然，他二十四歲時的著作《胡塞爾現(xiàn)象學中的意向性理論》被薩特發(fā)現(xiàn)時，薩特對現(xiàn)象學還茫然不知；雖然，他多年致力于把哲學與基督教、猶太教教義融合貫通，其深度與廣度在同代學者中是絕無僅有的……

不過，近些年來，勒維納斯的名字經(jīng)常被人提起，他的許多著作(如《從存在到存在者》，《時間與他人》，《整體與無限》等)不斷再版，甚至出了袖珍本。研究、評述勒維納斯思想的專著、文章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歐洲，幾乎所有國家都翻譯了他的大部分著作；在美國、墨西哥、日本也都競相翻譯了他的書，就是遠在中國，前兩年還看見《從存在到存在者》的中譯本……這次圣誕節(jié)去法國度假，竟發(fā)現(xiàn)在格勒諾布爾市竟有自發(fā)組織的研討勒維納斯著作的學習小組！

很難清楚地解釋為什么在今天勒維納斯會具有如此吸引力。也許是因為我們現(xiàn)今的時代需要道德勝之于需要政治？也許是因為，在經(jīng)歷了無數(shù)以正義的名義殘害他人的苦痛之后，人們重又希望一種博愛友善、真正尊重個體他人的正義？也許是因為，勒維納斯鐘情的主題——為他人的責任、無償?shù)娜蕫?、永恒的面貌打動了渴望和平、平等、和諧的人們的心？抑或是因為，今天，一個喜歡談論上帝和精神的哲學家能夠更多地為人理解，人們寧愿相信那即使是不能實現(xiàn)的超越？的確，在今天這個紛亂、多變?nèi)鄙倨胶獾氖澜缋?，勒維納斯這個“倫理哲學家——也許是當代思想界唯一的道德學家——”是會引起越來越多的關注的。

一

勒維納斯曾說過：“一種哲學思想是在先于哲學的經(jīng)驗之上建立起來的?！崩站S納斯哲學思想的形成則基于他特有的經(jīng)驗。

一是文學經(jīng)驗：勒維納斯幼時隨家流亡俄國，他很早就開始接觸俄國文學，從小就熟悉普希金、萊蒙托夫、果戈里、屠格涅夫、陀思妥也夫斯基等文豪的作品，書中的許多主人公，在勒維納斯看來都是哲學基本問題的探索者，閱讀這些作品，實際就是為哲學閱讀做準備，俄國文學可說是勒維納斯的最初哲學啟蒙。

二是精神經(jīng)驗：勒維納斯六歲起就學習希伯來文，閱讀圣經(jīng)。在他身上始終保留著一種精神沖動。在與猶太教杰出大師蘇沙尼交往之后，他的這種沖動變得愈加強烈，并在以后與他的哲學研究結(jié)合起來了。

三是歷史經(jīng)驗：勒維納斯生于立陶宛的一個猶太家庭。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后，他隨家流亡俄國哈爾科夫。十月革命后又遷居法國斯特拉斯堡。一九三○年，他就預感希特勒會給人類帶來的巨大災難。流亡的歷史經(jīng)驗于他的哲學思想形成至關重要，他對歷史有特殊的感受。

勒維納斯一九二三年進入法國斯特拉斯堡大學哲學系，開始他的哲學生涯。柏格森是他早年最欣賞的哲學大師。他認為柏格森的“綿延”思想打破了鐘表時間的傳統(tǒng)優(yōu)先地位。若沒有這種不能還原為線性的、一致的時間的綿延的優(yōu)先性，那海德格爾就不可能有“此在”(Dasein)的時間性概念，盡管二者有根本的差別。而“綿延”的思想對勒維納斯也實際產(chǎn)生了久遠的影響，“使我懂得了一種不斷更新的精神性，一種擺脫現(xiàn)象，總是異于存在的存在?！?《道德與無限》第18頁)

真正對勒維納斯的哲學思想形成產(chǎn)生決定性影響的是胡塞爾、海德格爾和羅贊茲維格。

一九二八———一九二九年，勒維納斯在德國弗萊堡從師胡塞爾與海德格爾研究現(xiàn)象學。

勒維納斯在斯特拉斯堡就曾與人共同翻譯過胡塞爾的文章，并細心鉆研過胡塞爾的《邏輯研究》。直接從師胡塞爾，使他更加深入地領會胡氏現(xiàn)象學的精髓。胡塞爾對勒維納斯來說，意味著一種充滿生命力的方法。現(xiàn)象學對要求徹底的自我進行反思，不僅針對自發(fā)的意識，而且更要探尋一切在針對對象的過程中被掩蓋的東西。現(xiàn)象學又是對真理進行思考的召喚，即對具體事物，不但要知道它是什么，還要知道它怎么存在，存在的意義又是什么?，F(xiàn)象學為勒維納斯確定了脫離教條體系、嚴格而又科學的哲學研究方法。

如果說勒維納斯是遇見胡塞爾，那海德格爾是他找到的。勒維納斯直到今天談到海德格爾，還是那樣陶醉。海德格爾的《存在與時間》在他看來簡直是一部可以與柏拉圖的《斐多篇》、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黑格爾的《精神現(xiàn)象學》及柏格森的《論意識的直接材料》相媲美的蓋世佳作。動性在存在中醒，構(gòu)成事件，事物與一切存在著的東西牽引著“一列存在的火車”，“從事一種存在的職業(yè)”。這些描述實令勒維納斯傾倒。他感到哲學本應如此：回答存在的意義的問題。海德格爾較之其他認識方式的偉大之處就在于把哲學確立為“基本的本體論”。

勒維納斯一九三○年從弗萊堡回到法國，加入法國籍。發(fā)表第一部哲學著作《胡塞爾現(xiàn)象學中的直觀理論》，這部書可說是直接受《存在與時間》的啟發(fā)而寫成的。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后，勒維納斯應征入伍，一九四○年在漢納被捕，后轉(zhuǎn)入德國集中營，關了整整五年。只是在戰(zhàn)后，他才重新發(fā)表著作：《存在與存在者》(一九四七)，《與胡塞爾和海德格爾一起發(fā)現(xiàn)存在》(一九四九)。

勒維納斯對海德格爾的崇敬始終如一，他認為二十世紀從事哲學研究的人不能不吸收海德格爾的思想。海德格爾的思想產(chǎn)生是我們時代的重大事件。但是，海德格爾一九三三年與納粹合作也始終是勒維納斯不能忘記的一頁黑暗的歷史?！俺姓J我對海德格爾的仰慕，使我常常感到羞愧。我們都知道海德格爾一九三三年的事情，即使那一段時間很短，即使他的許多有地位的學生都忘記了這段歷史。而于我，那是不能忘記的。那時，人做什么都行，但就是不能當希特勒分子！”(《讀勒維納斯》第104頁)“人們可能原諒許多德國人，但有的德國人很難讓人原諒。海德格爾就難以讓人原諒?！?同上第21頁)勒維納斯在這件事情上態(tài)度始終明確，只不過比起揚凱列維奇等對海德格爾持徹底否定態(tài)度的學者們，他還是不放棄對海德格爾學術(shù)成就的肯定，也不愿意否定海德格爾的理論天才及海德格爾在他哲學思想形成過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

還應該提到的是羅贊茲維格(Rosenzweig，一八八六——？)，這位完全歐化了的猶太貴族。他早年接受希伯來文化，又學了很短時間的醫(yī)學，最后轉(zhuǎn)向哲學史。他有著先皈依基督教、后又回歸猶太教的復雜經(jīng)歷。他的重要著作《拯救之星》(LEtoiledelarédemption)借助基督教精神最后達到猶太教精神，其中對黑格爾整體、國家的批判，對與整體進行決裂的死的經(jīng)驗的闡述，對主體不可還原為整體化觀點的證明都極富誘惑力。在羅贊茲維格的生活中就如同在他的著作中一樣，猶太教精神出現(xiàn)在對異于它的東西的尋求之后。這一切正是吸引勒維納斯的地方。

勒維納斯受羅贊茲維格影響最深的是這種對基督精神的趨近。勒維納斯多年來致力于猶太教教義與基督教的結(jié)合，他希望二者的共在就象世間眾生一樣融洽而又互助互補，這在勒維納斯的許多著作中(如《困難的自由》，一九六三；《來到思想中的上帝》，一九八二……)都有明顯的體現(xiàn)，也成為勒維納斯有關倫理道德思想的重要基礎。

二

勒維納斯是一個道德倫理哲學家。在他看來，倫理學是最初的哲學，從倫理學出發(fā)，形而上學的其它分支才獲得意義。因為，首要的問題是正義的問題——存在由之自我分裂，人類由之成為異于存在的存在者并超越世界，若沒有它，任何其它思想探尋都不過是虛無縹渺的。這是勒維納斯哲學的一個最根本的思想。

勒維納斯是從他的“ilya”①概念展開他的哲學研究的。在《從存在到存在者》一書中，他運用“ilya”分析作為動詞的“存在”(être)，探尋存在者(existant)如何突現(xiàn)于中性的、無人稱的“存在”之中的。勒維納斯在斯特拉斯堡的好友、著名作家莫里斯·布朗肖曾說過：“‘ilya是勒維納斯最迷人的命題之一?！薄癷lya”是一種無人稱存在的現(xiàn)象，勒維納斯用他童年的經(jīng)歷形象地對這種現(xiàn)象進行說明：一個孩子獨自在房間里睡覺，大人在旁邊房間繼續(xù)干自己的事。這孩子會感到房間里那么靜，靜得發(fā)出了輕輕的響聲，這就是“微微作響的安靜”(silencebruissant)?！癷lya”還象人們把耳朵貼在空蚌殼上，仿佛聽到了某種聲音：空無似乎是填滿的，安靜似乎成為一種聲響?！癷lya”意味著人們即使明明知道什么都沒有但確又感覺到了的某種東西。它并不說明有這樣或那樣的東西，它是存在展開的舞臺，人們在絕對的空無中想象“ilya”的確實存在，它是沒有存在者的存在。

這中性的、無意義的、無名的“ilya”是極其可怕的。它之所以可怕，是因為它總是那么單調(diào)、無意義，他與存在者沒有任何聯(lián)系，但存在者又時時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它是一片無法驅(qū)散的陰影。試想，一個孩子被大人強行放在空房間里，孤單無援，時間一點一點流駛，窗簾一動不動，但似乎在搖晃作響……孩子此時的恐懼是無法言說的。這沒有承載者、沒有主體的“ilya”如同一種可怕的失眠狀態(tài)，勒維納斯在《從存在到存在者》中要尋找脫離這種巨大、可怕、無意義的陰影的經(jīng)驗。

勒維納斯認為，出路就在于：存在者、存在物都應相應于令人懼怕的“ilya”的制約。面對這恐怖的“ilya”，存在物為自己而顯現(xiàn)，它不再被“ilya”所承載，這就如同太陽初升時的一線曙光，這就是說存在物通過存在者、通過承載主體、存在的主人而脫離存在的無名狀態(tài)——ilya。在這里，勒維納斯使用的是現(xiàn)象學存在論的方法：主體的顯現(xiàn)——同時也顯現(xiàn)了諸物——使自身與所指諸物脫離中性的存在，不斷成為脫離原有本質(zhì)的存在者。

然而，主體要脫離“ilya”，不但要與諸物發(fā)生關系，更需與“他人”發(fā)生關系，這是更加重要的出路。勒維納斯把“他人”的問題置于他的哲學的中心。他特別要指出，只有“為他人”才能把某種意義引到“ilya”的無意義之中去。

在《時間與他人》(一九四八)、《整體與無限》(一九六一)等書中，勒維納斯對“他人”的概念都進行了引人入勝的闡述。他賦予“他人”及其與“他人”概念密切相關的“面貌”(visage)等久而有之的古老概念以原有的魅力，并且與他自己獨有的精神融匯貫通。在胡塞爾的現(xiàn)象學中，“他人”被設定為“第二我”，即另一個“我自身”。我之所以有可能認識他是因為他擁有與我一樣的身體。胡塞爾的現(xiàn)象學描述了這種確立社會性的認識的形成的復雜過程，不過這種社會性是建立在先驗知識基礎上的。而勒維納斯認為，他人之所以于我有意義是由于他呈現(xiàn)為“面貌”(visage)。所謂面貌不是認識的論據(jù)，也不是被看見的圖像，而是一種外在的無限，面貌一向我呈現(xiàn)，就立刻與我有關系。當他人看我時，我就處在他的目光的逼迫之下，我一下子就對他負有責任。勒維納斯對他人的這種表述與薩特的《存在與虛無》中的有關部分相似，但又存在著一些重大的區(qū)別。薩特更多地強調(diào)他人與我之間的對立、沖突與相爭：他人的目光使我物化，他人的出現(xiàn)使我墮落，“他人是我的地獄?！倍站S納斯更多地是著力于他人與我之關系的倫理意義的表述，特別是用“面貌”來解釋說明他人的意義則具有濃厚的宗教色彩。勒維納斯認為：一方面，他人看我，我就會產(chǎn)生一種負罪感，我成為了他人的衛(wèi)護者。在我與他人發(fā)生關系時，我身上會突然爆發(fā)一種責任的意識，他人于是把我從自我、從“ilya”之中解放出來，他人拯救了我。另一方面，他人的含意并不象薩特所說的那樣，他人與我的關系其實是寬松的。因為我要對他人負起責任就是要趨向“善”。那他人于我就如同“主人”，他不是“你”，而是“您”，我尊敬他。但同時，他又是我應救助的對象，我視他為窮人、孤兒、無財產(chǎn)者。我對他人的這種態(tài)度是決不要求同樣回報的。所以，他人遠不是布伯的互換關系意識中的“你”，在我的責任性中，我對他人是主體化了的，而且我似乎就是被選擇為這樣做的，我的主體化過程確定了我的尊嚴，我也拯救了他人?！盀樗恕钡囊饬x也就在于此。

他人以面貌呈現(xiàn)于我，呈現(xiàn)于世界。這里就可看到勒維納斯“沒有神性的上帝”的影子。作為世俗猶太教的信奉者，作為企圖結(jié)合猶太教與基督教精神的智者，他認為不可見的上帝不僅是因為人的肉眼看不見他，而且因為這個上帝沒有被命名。但當我轉(zhuǎn)向他人，有一個聲音告訴我不要讓他人孤獨存在，當我轉(zhuǎn)向我自身的存在，有一個聲音告訴我要對他人負起責任，我知道這個聲音是上帝向我發(fā)出來的。他人的面貌意味著無限(infini)，意味著社會性，意味著外在?！八瞬⒉皇巧系鄣娜馍砘?，但恰恰是通過面貌……上帝顯示出來。我們認為，在我之中的無限的思想——或我與上帝的關系——是通過我與他人關系的具體化，通過作為我對他人的責任的社會性而來到我身上的……”(《來到思想之中的上帝》)。

這就是勒維納斯所希求的通向善與愛、拯救自身與他人的倫理學。

這里還要指出一點，勒維納斯對“他人”的論述，他的以“為他人”為核心的倫理學其實是在表述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所經(jīng)歷的痛苦事實。納粹對猶太人的屠殺表明他們是把同類當作要消滅的東西對待，他人作為主體的意義已完全沒有了。而以各種名義進行的對他人的殘殺、迫害都是通過對“他人”的仇恨而實現(xiàn)的。在勒維納斯的著作中，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屠殺”一類的詞，但在他的書中“要對他人負責”的呼喚，趨向善與愛的無限熱忱難道不是對“踐踏他人身體與人權(quán)”罪惡最有力的控訴嗎？他的許多論述所體現(xiàn)的思想其實與后人樹立在戰(zhàn)時納粹焚尸爐與集中營前的紀念碑上所寫的話是一致的：“不要忘記這里發(fā)生的一切，同時希望你們永遠不會經(jīng)歷它?！边@種思想一直貫穿著勒維納斯的全部哲學著作之中，雖然沒有說出來。

勒維納斯拒絕“偉大哲學家”的外衣，他認為那對他無異于束縛的枷鎖。六十多年來——直至今天——他始終如一地憑借精神的熱忱與痛苦探尋可以把人們引向和平的道路，他渴求的是建立作為“愛的智慧”并為愛服務的哲學，他要通過這種哲學塑造道德的存在：如果哲學要真正了解人的人性——人道主義，就應該毫不恥于、毫不夸張地服務于這種秘密——他人，這種奇跡——愛。哲學首先就是一種倫理學。這種倫理學面對他人、面對他人的不在場、面對他人的無動于衷、面對思想的弱點、面對我為他人所受的痛苦、面對我的死亡、面對他人的善、面對犧牲與贈予、面對愛和愛的道德，它的回答都是“oui”(對、是)。

也許有人會說，勒維納斯許多論述都是老生常談，他向我們重提那些很多人認為無需再關注的東西。也正因如此，有人說，勒維納斯的書是寫給成年人看的，他是“成人的導師”。這結(jié)論大概有些道理。成年人往往在歷史的與個人的經(jīng)驗中體會到世上最珍貴的東西竟是看來平淡無奇的，某些偉大人物、理論領袖不屑一顧的道理。勒維納斯近六十年不辭辛勞的研究、施教，甘于寂寞，淡泊聲名，為的就是實現(xiàn)這最珍貴而又平常的價值追求，雖然它的實現(xiàn)曾經(jīng)過那么多的痛苦和血淚，雖然在今天，它的實現(xiàn)會顯得愈加艱難！

這就是勒維納斯。

一九九一年一月于瑞士弗里堡山中

(E.Levinas：《Ethiqueetinfini》，LibrairieArthèmeFayard1982)

①“ilya”在法文中是無人稱的“有”的意思，相當于英文thereis或thereare。

姑且翻作“存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