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吐溫
那次手頭拮據(jù)時的情景,我至今還歷歷在目。當時我和朋友斯溫頓急需三美元,并且須在天黑之前弄到手?,F(xiàn)在不記得當時為什么急著要這筆錢,但我們后來還是弄到了,這一點沒有什么疑問。斯溫頓建議我們倆都出去碰碰運氣。他這個人的宗教信仰很堅定,堅信我們會有辦法的,而我則信心不足,我實在不知如何辦才好。
當時斯溫頓肯定私下里為我的信心不足感到羞恥。他自信地告訴我:“不要擔心,不要憂慮。上帝會賞賜一切的?!彼男判陌俦逗芸炀透腥玖宋遥斘页鋈ヅX的時候,還真的相信上帝會賞賜一切的。
我在大街上游逛著,努力尋找機會。但是最后還是白費勁。我走進埃比特飯店,找個地方坐下來,我需要休息一會。就在這時,一條狗朝我奔來,猛地停住,抬頭朝我看了看,眼睛好象在問:“你對我會很友好嗎?”我用眼神表達了我想說的一切。于是它很歡快地搖著尾巴,貼過來把頭靠在我的膝蓋上;它那棕色的眼睛親切地向上仰起看著我的臉,一個逗人喜愛的生靈!就象一個漂亮的小娃娃。它全身的毛發(fā)光澤而柔軟。我輕輕地撫摸著它的光滑的棕色腦袋,就宛如我們是一對親密的情侶。
這時,邁爾將軍——我們國家的英雄人物,穿著藍軍服走過來了。在座的每個人都以欽佩的目光看著他。他看見了這條狗,停住了。他的眼神直了,顯然,他打心眼里喜歡這條狗。將軍走過來,用手撫摸著狗的毛發(fā),“它實在太好了。你愿意賣嗎?先生?!?/p>
我心里一動。斯溫頓的信心百倍還真沒錯。在我看來,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愿意。”我回答道。
“你打算要多少?”
“三塊錢?!?/p>
將軍聳聳肩,很驚訝:“三塊錢?才三塊錢?這可不是一條普通的狗。至少值50美元。要是換了我,至少100塊。恐怕你不太識貨,再說個價吧,我不想欺騙你?!?/p>
但我堅持道“沒有必要。三塊錢,就這個價?!?/p>
“好吧,既然你自己那么堅持?!睂④娬f著,交給我三美元,然后把狗牽走了,消失在樓上。
大約過了十分鐘,一個中等年紀的紳士走過來,桌上,桌下,前前后后地搜尋著,樣子挺著急。我問道“先生,你要找的是不是一條狗?”
緊張的臉,漸漸綻開了?!皩?,對。你見過?”
“是的。十分鐘前還在這兒。我看見它被一位先生牽走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幫你找?!?/p>
“可以,可以”,他那種感激的神情是很少見的。我于是向他保證此事可以辦好,但容我一點時間。我還希望他不要在意付我一筆錢,因為我現(xiàn)在正缺錢。他說他非常樂意這么辦?!澳阋嗌?”
“三塊錢”。
他好象很驚訝,但接著說道“這不算什么。我愿付10美元?!?/p>
但我還是說道“只要你三塊錢?!焙髞頉]費口舌我就來到了樓梯口。斯溫頓說,三美元是上帝賜給我們的全部數(shù)字,多拿一分就是不應該的。
我從飯店的登記臺上找到了將軍下榻的房間號碼。我進去時,將軍正撫摸著那條狗,顯然很開心?!昂苓z憾,我得把狗牽回去?!蔽艺f。
“牽回?”他很驚訝,“要知道,他已是我的了,你賣給我了,價錢也是你出的?!?/p>
“是的,”我說,“確實如此。但我必須牽回,因為有人要把它牽回去?!?/p>
“誰?”
“狗的主人。這狗不是我的。”
將軍更驚訝了,有好一會兒,他連話都說不出來。后來他還是開口了:“你的意思是說你把別人的狗賣給我了?”
“是的,它不是我的狗?!?/p>
“你為什么要這樣干?”
“問得怪哉!”我答道,“我賣,是因為你要買。是你要買的,你不能否認吧。我不愿賣,再說我也沒做廣告。我甚至連想賣都沒有想過,但是——”
但是他打斷了我的話,“你賣了一條不屬于你的狗—一”
我又打斷他的話,說道:“你說這狗值100美元,我只要你三美元。這是不是不公平?你答應多付,但我只要你三塊,你不能否認吧?”
“噢。這與問題有什么關(guān)系呢?事實是:你不是狗的主人——這難道你不清楚?你好象認為賣得太便宜了?,F(xiàn)在你就想——。”
“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我說,“你不能回避這樣的事實:價錢是相當?shù)墓?、合理——你認為我不是狗的主人,于是你就費口舌去爭。但我得把狗牽回,因為主人要。難道你不清楚我在此事上已別無選擇?請為我想想吧,將軍。假如你賣了一條不屬于你的狗,假如你一。”
“好,好”,他嘆息道“不要再講你的這些荒謬的推理了。你把我鬧糊涂了。牽走吧,我要靜一靜。”
于是我把三塊錢還給他,牽著狗到樓下,把它交給了主人,得到三塊錢的報酬。
我走了,心里很滿足。因為我的行為是高尚的。賣狗所得的三塊錢我不能要,因為這不是正道;但我?guī)椭魅税压氛一貋硭玫降娜龎K錢報酬,理應是我的。要不是我,主人永遠也不可能把狗找回。
直到今天,我生活的原則仍是過去的那些:永遠誠實,永遠不要來路不明的錢。
(桂躍強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