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允許我用盧沉先生的一段話作為本文的開篇:“我夢想融合中西,形成一種不拘一格、多種藝術(shù)手法都能為我所用的超現(xiàn)實畫風,擺脫自然空間觀念的束縛,構(gòu)成理想的畫面……學習的目的是為了創(chuàng)造,而不是追隨、模仿。獨創(chuàng)必須別出心裁,不落前人窠臼……從自己的生活基礎出發(fā),吸收古今中外與自己的個性、氣質(zhì)相吻合的營養(yǎng),不要以某一個為樣板,一切要以我為中心,中得心源……自覺運用繪畫原理,多種造型手段,創(chuàng)造奇特迷人的詩一樣的畫面?!鼻耙惠叺乃囆g(shù)家為我們踏出了萬山荊棘中崎嶇艱險的藝術(shù)之路。在煙云往復、日月交替的四季變幻中,作為四十不惑的中年人,可以踏踏實實地一吐肺腑。在東西南北萬山蒼翠的懷抱中,在絕挺拔的大樹前,一山山、一處處,隨林梢攢動的枝頭遠遠地襯映著更遙遠的遠山,在沉浮的白云之上,橫出天邊和蒼穹的遼闊,從白云中輕輕地托起揖首山海的縱橫,有一種未曾聽過的聲音從山的那邊隨著陽光向四野八方射散出來。光的迷幻,光的耀眼,更強烈的光,明亮過太陽多少、多少的倍數(shù),萬山千林的形廓都化入晃動的搖曳中,恍惚接著恍惚,于山巖的深層里透出太陽黑子爆炸般地閃爍。刺眼中,掠拂著心靈洞澈般的光耀,輝煌出的蓮花座上。皎然的是菩薩虛虛恍恍的身形。形中有形,幻中似景,景的明亮又拐出山路的蜿蜒,依稀中幻出幻入的是誰也說不清的奇異。
忽隱忽現(xiàn)的山中有一個個身形一樣的人影,從那里走過來,又從那里走遠去。認識的、也有似曾相識的,這不認識的為什么卻有著一樣明晰相似的面孔,為什么露出這樣相同的笑容。人的身影行走著,而霞光竟透過萬物照映著夕陽的溫情,在紫光和白霧般的斜煙中,有一聲遙遠的鐘聲悠悠地蕩過來,聽到的,看到的,都在心中豎起山的影幢,巨巖排疊的高聳,嵌出古塔的基石,靜寂無聲的微風在晚霞燦然的林間一陣陣地拂出那消失在遙遠的記憶。慢慢地,靜靜地,聚成光,凝成明快而通透的清醒何以山中有山,何以樹在挪移,何以云在穿越,何以陽光中又冒出一個明亮。名叫月亮的她,倒映在水波的漣漪里,似水銀瀉地般灑出萬傾銀輝的波光,在穿梭鱗鱗光斑閃動的剎那,有什么東西似云中負載著雙眼,細觀著陽光輝映出山中端坐的老僧。為什么談笑中,心里竟如此地朗朗澈明。面目呢?這樣熟,是自己的我,為什么我卻在看我自己的我正看我自己的我自己。他也在看著他自己的他自己看著正看著他自己的他自己。心還能交談,畫面外的能知能看的又是個什么?癡癡傻傻中什么人在自言自語,還是不是我自己的我自己?光是從什么地方馳過來,又跑了遠去。騰起的雙盤坐,八面十方出虛空的虛空。虛空的當口,升起來了,又升起來了。轉(zhuǎn)動的雙目,偏偏又感覺出轉(zhuǎn)動的全身,是什么向上看望去。是什么人藤掛空中坐觀沒有天和地的虛空。耳邊再度的風聲呼嘯,山水的云再度彌漫。靜靜的群山四野只有鐘聲的悠揚在遠去。有誰能在醒來的來世再度去重新親身夢境山水的經(jīng)歷。捫心自問,捫心自省,山水的云自古沒有來世,山水的風,自始從不解說人間的夢境。讓智慧開啟山水的筆墨,讓人生平實山水的夢境,反觀自省,有聲在心、在耳、在云、在十方的四野呼出遙遠的滄桑,造化之間、云水之間,筆墨請留給我一個答案,人生,請展開山水桑田的畫卷。走進去的,從沒有真實的回答,走出來的笑面無聲。
記得自己在上大學二年級的時候,秋天中全班在雨中登上了西岳華山,走到山腰,進入了雨中,雨中一過又走進了云中,待得云開雨散,才發(fā)現(xiàn)云已在腳下,山也在腳下,人都在云上。透過云海,黃河竟在云海的下面,彎彎曲曲,時隱時現(xiàn),似一條金色的長龍,深深地嵌在云下的遠方。那種書中描寫的神仙境界怎么就在自己的腳下伸展開去?走在云上,飄飄欲飛的通透感超越了所有書中、影視作品中所能用盡的所有的詞匯和感覺,任何語言也無法形容那種超然澄澈。也許就是那一次雨中的登山、云上的仙游,立定了自己山水筆墨一生的初衷。
后來在上大學三年級時我和同學張文華(《美術(shù)》雜志社)騎自行車騎到了蘇州,一進蘇州的園林,我倆的眼睛就亮了起來。也可以說是找到了一種感覺,一種從內(nèi)心的醒悟與古人的智慧的相認、相神會的一種感覺,這種感覺的刻骨銘心不僅震撼,更是觸動靈性深層和理智辨識的一種契合。當時,記得一下子,我倆畫了許多的速寫,根本用不著老師跟著,催促,在每一天、每一處古人留下山水秘笈的園林庭院中,我倆似渴如饑地狂畫起來。心和手不自覺到慢慢地與古人與傳統(tǒng)交心,碰撞,不僅與古人對上了理法上的暗號,更于技巧的處理上互留了會心的密碼。寫生實實在在地就是一種享受,是與古代大師和山水文化、山水觀、山水人文思想精神的一次現(xiàn)場切磋。微妙處、靜觀中,古人以境造園、以物借景、以小觀大、以實透虛、以虛透實、以曲通幽的園林山水觀,在潛移默化的反復中,意下會心,鬼差神使,自身的實踐與古人之心的契臺交流歷經(jīng)而達到一種心下的領悟和眼與手的神會。應該說:在自然中去讀懂傳統(tǒng),在寫生中去領悟文化,在造化中清理思路,在山水中立定精神,在體驗中咀嚼古人,在筆墨中凈化心靈,在飽游飫看的山水里海中理清承傳的主脈,在生死沉浮的人生舞臺上澄懷性情,筆墨當代性的這一永久性的山水課題應成為我們筆墨人生的山水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