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在一所重點中學教書,我們便住在這所學校里。
這天,一個女學生敲門,跟在她身后的是她的父親。
他們進屋后,拘謹?shù)刈?,并沒有特別的事,只是父親騎自行車從40 多公里以外的家,來看看讀高中的女兒。
父親說:“農(nóng)村沒有什么鮮貨,只拿了十幾個新下的雞蛋?!?/p>
說著,從布兜里顫巍巍地往外掏。
布兜里裝了很多糠,裹了十幾個雞蛋。顯然,他做得很精心,生怕雞蛋被擠破。
我提議中午大家一起包餃子吃,父女倆一臉的惶恐,死活不肯,被我用老師的尊嚴才“震懾”住。
吃餃子時,父女倆依然拘束,但很高興。
丈夫一臉詫異,從來都把送禮者拒之門外的我,為何因雞蛋而折腰?還破例要留父女倆吃餃子?
望著丈夫不解的眼神,我微微一笑,講述了30 年前自己經(jīng)歷的一件事。
在我10 歲那年的夏天,父親要給外地的叔叔打一個電話。
我和父親,深一腳淺一腳地去5 公里以外的小鎮(zhèn)郵電局。
我的布兜里裝著從自家梨樹上摘下來的苑個大綿梨。
管電話的是我家的一個遠房親戚,父親讓我喊他姨爹。
進屋時,他們一家正在吃飯。父親說明來意,姨爹嗯了一聲,沒動。
我和父親站在靠門邊的地方,破舊的衣服在燈光下分外寒酸。
一直等姨爹吃完飯,剔完牙,伸伸懶腰,他才說:號碼給我,在這兒等著,我去看看能否打得通。
5分鐘之后,姨爹回來了,說:打通了,也講明白了,電話費九毛五分。
父親趕緊從褲兜里掏錢。父親又讓我趕快拿綿梨。不料,姨爹一只手一擺,大聲地說:不,不要!家里多的是,你們?nèi)ヘi圈瞧瞧,豬都吃不完!
回來的路上,我跟在父親的身后,抱著布兜,哭了一路。僅僅因為我們貧窮,血緣和親情也淡了。
僅僅因為貧窮,我們在別人的眼里好像就沒有一點點自尊。
在以后的成長過程中,姨爹擺手的動作一直深深藏在我心里。它像是一根軟鞭,時時鞭打著我的心靈,我不會做姨爹那樣的手勢,給一個女孩子的記憶抹上灰色的印痕。
我相信,我今天的餃子將給女孩子留下抹不去的記憶,因為愛心的力量總比傷害的力量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