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通過自制語料庫并利用語料庫分析工具,分析總結了中國博碩論文致謝中語塊的使用特點。研究發(fā)現,中國學者較美國學者使用較多語塊,偏愛使用某些致謝語塊,青睞“高級”致謝語塊,且在語塊中使用較多變體,使用虛擬語氣語塊時出現較多錯誤。經過分析,總結出過于強調語言的“工具性”,忽視語言的“人文性”,是造成這種現象的重要原因。
【關鍵詞】致謝;語塊;中國學者;博碩論文
語塊(lexical chunk)通常指的是一組被視為單個單元的語言元素,可以是詞匯、短語或句子。這些詞匯、短語或句子被認為是學習者在語言習得過程中存儲和運用語言的基本單位,它們在語言學習和使用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能幫助語言學習者更有效地運用語言,并促使語言使用得流暢、自然[1]。近年來語塊研究一直是熱點,語塊在二語學習中所起的作用受到越來越多人重視。
中國英語學習者的博士和碩士學位論文是學習者多年英語學習的結晶,是其語言綜合運用能力的集中體現。博碩論文的致謝部分主要用于表達作者對在研究過程中提供支持和幫助的人、機構或組織的感激之情,是一種學術和人際關系的表達方式,有助于作者在學術社區(qū)中建立積極的形象。博碩論文的致謝部分是論文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們可以從博碩論文致謝部分的語塊使用特征一窺英語學習者語言的學習、使用情況。
以往研究主要借助語料庫分析工具,對我國博碩學位論文英語致謝語的語類結構[2][3]、語用特征[4][5]等進行對比研究,或者通過對致謝內容的分析,揭示博士的成長和身份構建與外界的關系[6][7]。我國學者對博碩學位論文致謝部分語類的研究,主要參照Hyland的相關研究[8],分析總結致謝語包含的語步、所使用的句型、修飾語、主語的選擇等[10],這些研究尚未涉及博碩論文致謝語中的語塊研究。本文旨在通過對比研究中美博碩學位論文致謝部分語塊的使用特征,找到差異,為我國英語教學提供有益借鑒。
一、語料和研究方法
本文作者從中國知網優(yōu)秀博士、碩士論文數據庫各下載了50篇近五年(2019-2023)英語語言文學和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專業(yè)的博士、碩士論文的致謝部分,共100篇,組成中國英語博碩論文致謝語料庫(以下簡稱中博碩語料庫),字符數156467。筆者又從國外學位論文全文數據庫ProQuest上下載了近五年美國各大學文科博士、碩士論文致謝各50篇,共100篇,組成美國博碩論文致謝數據庫(以下簡稱美博碩語料庫),字符數156593。筆者在下載我國博碩論文時,特別注意論文作者的姓和名均為漢語常用;同樣,美國博碩論文的作者的姓和名均為英語國家常用。
二、英語致謝語塊使用的
總體特征
n-gram語塊理論是自然語言處理領域中的一種基本模型。n-gram意為“n個元素的序列”[10],n可以是任何正整數值。當n=1時,只考慮單個詞出現的頻率;當n=2時,考慮相鄰2個詞出現的頻率,以此類推。Fletcher在創(chuàng)建英國國家語料庫(British National Corpus)時將n的值設定為1-8,因為含這些詞數的語塊在英語中相對常見。單個的詞不是我們今天研究的對象。我們使用AntConc軟件分別提取兩個語料庫中排名前100的2-8詞語塊,發(fā)現語塊的長度與語塊的使用頻次成反比,即隨著語塊長度增加,語塊的使用頻次減少,且中美學者的使用情況一致,這印證了以前的研究結果[9]。中美學者使用的語塊從2詞增加到8詞,語塊使用的最高頻次和最低頻次都逐漸降低;2詞、3詞、4詞語塊使用頻率較高,在兩個語料庫中出現的最高頻次都在70次以上;5詞、6詞、7詞、8詞語塊最高使用頻率比較低。此外,2-8詞語塊使用的平均頻次也從51.94、51.78分別下降到2.65、2.17。
中國學者較本族語學者使用較多的語塊。在自制語料庫中,中國學者使用2-8詞語塊的平均頻次分別為51.94、21.29、12.39、7.78、5.11、3.46、2.65,美國學者2-8詞語塊的平均頻次分別為51.78、19.41、10.55、5.96、3.77、2.69、2.17,均比中國學者高。用Excel進行平均頻次成對樣本t檢驗,t=5.48(P=0.001),說明中美學者各詞語塊使用頻率差異較明顯。
三、中國學者偏愛使用某些語塊
從統(tǒng)計數據看,中美學者都有某些偏愛使用的語塊。例如,中國學者使用頻率最高的2詞語塊為“to my”,在語料庫中使用頻次為199次;美國學者使用頻率最高的2詞語塊為“thank you”,在語料庫中使用頻次達到了263次。中國學者偏愛使用第三人稱語塊致謝,如“(be grateful)to my supervisor”“to my parents”“to my classmates”,而“to you”在語料庫中出現的頻次為0,在美博碩語料庫中為9;再如,中國學者使用“thank him”“thank my family”“thank all the teachers”等第三人稱致謝語塊頻次為111,“thank you”在語料庫中僅出現10次,與美國學者形成鮮明對比。造成這種差異的原因,或許可以歸結于文化習俗對語言運用的影響。在美國,無論是在日常的閑談之中,還是在嚴謹的商務場合,抑或在各類服務領域中,一句簡單的“thank you”能夠頻繁地用以表達謝意。這種直截了當的感謝方式,早已深入人心,被視為禮貌與社交禮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相比之下,中國人則更傾向于展現一種內斂與謙遜的特質,他們往往不直接道謝。
中國學者某類框架語使用過多。例如,在中博碩語料庫中,使用“first”“first and foremost”“first of all”“firstly”且放在段首做框架語的有47篇,占所有致謝總數的近一半。其中“first and foremost”和“first of all”占到了以上四詞使用率的80.9%。而美博碩語料庫中僅有19篇使用以上框架語,且“first”和“firstly”的使用占63.2%,“first of all”的使用頻次為0。
許多中國學者似乎沒有察覺到這幾個框架語的區(qū)別?!癴irst”通常用于列舉步驟、論點或問題,以提供清晰的組織結構。“first”和“firstly”基本可以互換使用。“first and foremost”常見于強調某個事物、觀點或主題的重要性,通常用于引出作者認為最為重要的事物、論點或主題?!癴irst of all”常見于口語和一般性的寫作其中,用于有序列舉事物或觀點的情境。中國學者偏愛使用“first and foremost”和“first of all”,可能是因為覺得這兩個語塊比其他同義詞匯更加“高級”。此外,此類語塊常出現在各類英語寫作作文“模版”中,被認為是寫作的“萬能詞”,為廣大英語學習者所熟悉和掌握。
另外一類框架語的使用出現了類似的情況。在中博碩語料庫中,68%的作者使用了“l(fā)ast but not(the)least”“l(fā)ast”
“l(fā)astly”“(and)finally”“ultimately”“in the end”“at last”等框架語,其中31.9%的作者使用了“l(fā)ast but not(the)least”做框架語,原因和“first and foremost”使用較多的情況一致。美國學者更青睞“l(fā)astly”和“(and)finally”,62%的美國學者使用了這兩個語塊作框架語,而其他幾個語塊的使用頻次幾乎為0。
中國學者使用“(and)finally”也較多,但不同的是,中國學者往往將“(and)finally”或“l(fā)ast but not least”與其他框架語如“first and foremost”“secondly”“second”“thirdly”“meanwhile”“furthermore”“besides”等搭配使用,作為謀篇布局的重要手段,這樣條理清晰,但難免落入俗套,千篇一律。此外,值得一提的是,“l(fā)ast but not the least”為錯誤表達,而“ultimately”和“l(fā)ast”放在段首引導出最后一個要致謝的對象也不合適。
四、中國學者在致謝中追求使用“高級”語塊
和較多語塊變體
相對于比較普通的“thank*”語塊,中國學者更加青睞其它致謝語塊,如,“*gratitude to”“be*grateful to/for”“be*indebted to”“*appreciate”“acknowledge*”等。中國學者使用“*gratitude to”和“be(*)indebted to”的頻次分別是美國學者的3.0倍和4.0倍,使用“*appreciate”和“*appreciation”的頻次是美國學者的1.4倍和1.3倍,而美國學者使用“thank*”語塊頻次是中國學者的3.3倍。原因前文提到了,可能是中國學者認為這些語塊相對“thank*”語塊要難,看起來更“高級”,變換著使用這些“高級”語塊,更能體現作者的英語水平。
中國學者在致謝語塊中使用了較多語塊變體。如在“*gratitude to”(變體*為動詞),我們使用了8個變體,即“express”“extend”“owe”“acknowledge”“show”“own”“give”“send”,美國學者僅使用了前面4種變體。其中,中國學者使用的“own/give gratitude to”在英語中比較少見?!皁wn”可能是“owe”的誤用。“give gratitude to”應該是受到漢語的影響,從“致謝”翻譯過來的。此外,中國學者使用的強勢詞的種類較美國學者多。例如,在“*appreciate”中,中國學者使用了“especially”“truly”“greatly”“really”“do”等5種變體來增強語氣,而美國學者僅使用了“greatly”和“deeply”兩種。在“be*indebted to”中,中國學者使用了“very”“deeply”“greatly”“more than”“highly”“so much”“intensely”“most”“forever”等9種變體,美國學者僅使用了“profoundly”“greatly”“especially”“eternally”等4種。這與王海華、王強等人的研究發(fā)現一致,他們認為中國學者使用了過度的程度副詞,且隨著英語水平的提高,使用程度副詞的種類和數量都增多[12][13]。
中國學者在致謝語塊中使用的變體受漢語語言文化的影響較大。例如,在“*thanks”語塊中,中國學者使用的“sincere”“heartfelt”這兩個變體占到了變體使用頻次總數的33.9%,而美國學者僅占6.0%。在“*gratitude to”(變體*為修飾詞)中,上述兩詞中美學者使用占比分別為35.0%和12.1%。中國學者使用“sincere/heartfelt thanks”“sincere/heartfelt gratitude”的頻次分別是美國學者的5.6和2.9倍。漢語中有“衷心感謝”“誠摯謝意”等表達方式,英語中剛好可以找到相對應的語塊,所以為中國學者廣泛使用。此外,上文提到的程度副詞變體使用較多,可能也是因為中國學者將漢語里的“很”“非?!钡葞胗⒄Z,用這些詞所對應的英語來加強表達效果[12]。
五、中國學者致謝中使用的
虛擬語氣語塊出現較多誤用
英語的虛擬語氣是一種語法結構,用于表達假設、愿望、建議、命令、情感等與實際情況不一致的語境。虛擬語氣在英語中主要通過動詞形態(tài)的變化或特定的語法結構來表示。虛擬語氣在英語中較常見。從自制語料庫的統(tǒng)計數據來看,中國學者使用的虛擬語氣語塊較美國學者少。例如,“if(*)not……”“would(not)/were(not)”在中國博碩論文語料庫中成對出現2次,而在美國博碩論文語料庫中達到9次?!皐ithout(*)”和“would/could not/never”在中美兩個語料庫中的頻次分別為82次,96次。經人工分析和排查,我們發(fā)現,即使是博士或碩士,在虛擬語氣語塊使用上也出現了不少錯誤。以下是從中博碩語料庫中摘抄下來的句子:
a.Without their help,I would not be able to collect data so smoothly.
b.I am not able to complete the thesiswithout their supports and assistance,so I want to express my gratitude to everyone who assisted me.
c.Without her big-hearted care and support,I cannot devote myself to this project and finish it in time,for which I will always be grateful.
博碩論文的致謝部分通常是作者向那些在研究和論文寫作過程中提供支持和幫助的人或機構表示感謝的地方。致謝部分通常是在博碩論文完成之后寫的。以上句子從語境上看,作者都是在對過去已經發(fā)生的行為的感謝。句子a和b的畫線部分都應該換成“would not have been”,句子c的畫線部分應該換成“could not have devoted”。100篇博碩論文中,有57名作者使用了“without”引導的虛擬語氣,其中22篇出現了語塊使用錯誤,錯誤率高達38.6%。其中,碩士論文中虛擬語塊使用錯誤率為47.6%,博士論文的錯誤率稍低,但也達到了33.3%。錯誤比較多的是將“would not have been”誤用成“would not be”。引發(fā)錯誤的原因有母語遷移、語內遷移、教學失誤等[14]。母語遷移使得許多學者在運用英語虛擬語氣語塊時,不自覺地受到了漢語表達習慣的影響,導致了語法結構的混亂。而語內遷移則是由于英語本身語法規(guī)則的復雜性,學者在運用時往往容易出現混淆和誤解。此外,教學失誤也是不容忽視的一個因素,部分教師在教授虛擬語氣語塊時未能充分解釋其用法和區(qū)別,導致學生在實際運用中出現了偏差。
六、結語
本文通過自制中美博碩論文致謝語料庫,借助語料庫分析軟件AntConc,對比分析兩個語料庫中致謝語塊的使用特點,發(fā)現中國學者受到自身教育經歷、文化習俗等因素的影響,偏愛使用某些語塊,追求使用較難、較“高級”的致謝語塊,在語塊中使用較多的變體。同時,使用虛擬語氣語塊較美國學者少,但錯誤率較高,這折射出我國學者在英語學習中出現的一些問題。長期以來,英語被認為是工具,是“敲門磚”,不少學者急于求成,過分依賴作文“模版”,迷信所謂“高級”詞匯的魅力,缺乏對語言人文性的思考。但需要注意的是,英語應兼具工具性和人文性,在學習過程中既要提高語言綜合運用能力和在學術、職業(yè)領域的相關能力,又要增進對不同文化的理解,提升中國文化的理解力和闡釋力。如果過分強調英語的工具性而忽視其人文性,很可能會導致在跨文化交流中出現誤解和溝通障礙。
本文所研究的對象為博碩論文致謝中所使用的語塊,論文其他部分語塊的使用情況可見一斑。論文作者無一例外均為較高級英語學習者,他們撰寫的論文都存在各種問題。由此推想,那些英語水平相對薄弱的廣大英語學習者,恐怕更容易出現上述問題。甚至教授英語的老師也恐怕難以完全避免這些問題。我們應該逐漸領悟到,語言絕非僅僅是一個簡單的“工具”,它背后蘊藏著鮮活而豐富的思想與文化內涵。每一種語言都如同一面鏡子,折射出所屬社會的獨特價值觀、歷史脈絡、文化傳統(tǒng)以及人們的思維方式。語言不僅是交流的工具,更是一種文化的載體、一種思想的表達、一種歷史的見證。只有當我們真正理解并尊重每一種語言的獨特性和價值,才能真正領略到語言背后的魅力與深意。作為接受多年英語教育的語言學博士和碩士,我們今后大概率會從事與英語相關的工作,語言將成為我們謀生立命的“工具”,我們有更多理由關注并深入探究語言所蘊含的“人文內涵”,增進理解與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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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黃翠華(1980-),女,漢族,湖南益陽人,桂林旅游學院外國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英漢翻譯、大學英語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