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到站時,已是深夜了。下車的人不多,也就十多個人。出了檢票口,她四下里張望,并沒有看到丈夫熟悉的身影。幾個人力車夫與下車的乘客一番討價還價后,載客走了,還有站前旅館的老板娘,也接到兩個住宿的旅客回店里去了。很快就剩下她一個人落單在出站口的燈光里。
她正張望著,有輛“倒騎驢”從車站廣場那邊的楊樹下閃了出來,車夫的頭上戴著一盞帽燈,遠(yuǎn)遠(yuǎn)地向她喊道:“大……大姐,坐……坐……坐我的車吧,便……便宜,不……不管多遠(yuǎn),兩……兩……兩塊錢包……包送到啊就到家?!?/p>
原來是個結(jié)巴。聽他說話跟著著急,她忍住內(nèi)心的笑,沒搭話。
“大……大……大姐,看你……你……又背著孩子啊……啊就又……又拿東西挺……啊就挺不容易的,收你……啊就一……一……一塊五得了?!闭f話間他已蹬車來到了她的跟前,“嘎吱”一聲一腳剎車停住。
“不了,我老公來接我,可能正在來的路上?!?/p>
“你家……家啊就在哪兒?要是……是順路啊就我就捎上你,隨便給……給幾毛錢吧,興許半……半路能碰上你……你老公呢!”
“真的不用,我老公就在前面派出所值班,我走了他接不到我們娘倆該著急了?!?/p>
那個車夫失落地“吱嘎吱嘎”地蹬著車子消失在夜色里。
她挎包袱的胳膊有點(diǎn)酸,就蹲在地上,借助膝蓋來緩解一下??粗厣夏窍褚恢徽谄鹛那嗤艿挠白?,有那么一瞬間,她恍惚覺得自己被囚禁在一場已謝幕的皮影戲里,沒有了觀眾,也沒有了表演者,只有她這只孤單的皮影,被遺忘在幕布上。
已經(jīng)過去二十多分鐘了。四周靜悄悄的,半個人影也不見。偶爾風(fēng)卷著枯葉貼著地面“嘩啦嘩啦”響幾下,讓她心生恐懼,總覺得那是什么人的腳步聲,總覺得暗處有窺伺她的眼睛。
“這個不靠譜的玩意兒……難不成又有啥緊急任務(wù)了?來不了早說呀,我自己打輛“倒騎驢”回家呀……這時辰了,讓我上哪兒找車去?”她一邊嘀咕著,一邊站起身來抖動著已經(jīng)蹲麻了的雙腿。她決定去候車室等。她來到候車室門口一推,發(fā)現(xiàn)門從里面鎖上了。她乘坐的那趟車是夜里經(jīng)過這個小鎮(zhèn)的唯一的車次,此車一過,候車室就關(guān)門了。
她決定不再等了,大步流星地往家的方向趕路。起初借著車站的燈光還好,可轉(zhuǎn)過彎就一片漆黑了。過了一會兒,她的眼睛才適應(yīng)過來,能看得清四周的景物了。她邊走邊叨咕著“石頭跟媽媽回家啦……”這是她媽媽叮囑她的,帶孩子走夜路,要勤喊著點(diǎn)孩子的名字,不掉魂兒。
忽然,她隱隱聽到身后傳來“吱嘎吱嘎”的聲音,她停下來轉(zhuǎn)身一看,一個亮點(diǎn)正在慢慢移動,原來是一個戴著頭燈的車夫騎著一輛“倒騎驢”跟在她后面。她正尋思著要不要搭車,那個車夫先開口了:“大……大姐,接你的人還沒來呀?坐……坐我車……車吧!”
“啊,是你呀,”她聽出來是剛才在車站遇到的那個結(jié)巴車夫,“我要去水災(zāi)房,多少錢?”
“剛才就……就講好了,不……不……不加價,一塊五,上……上車吧。”
“你們可真辛苦,這么晚還沒收車?!彼龑⒑⒆訌暮蟊成辖庀聛恚г趹牙?,坐上了車。
“習(xí)……習(xí)慣了,大姐坐……啊就坐……坐好嘍。”車夫踩動踏板,三輪車跑起來了,“吱嘎吱嘎”的頻率越來越快,隨著道路的起伏顛簸,似乎那車轱轆已不是規(guī)則的圓形,且隨時都有與車體分離的可能性。
到岔路口時,車夫不容分說地往左邊的路上騎?!皫煾祹煾?,不對,走右邊的路……”
“那……那邊路段有……啊就有施工,昨天刨……刨開了一條……啊就大溝,路不……不通,咱們得……得繞一下……”
“施工?施什么工?我咋沒聽說?”她心生疑竇,走左邊的路,就繞到小壩上去了,那里人煙稀少,還路過一個廢棄的土坯房,去年六月份那破房子里發(fā)生過一起惡性強(qiáng)奸殺人案,至今還未破案……
“暖氣管……管道維修,這……這……這不快……啊就快……快送暖氣了嗎,昨……昨天試水時啊就……啊就水管爆……爆裂了。正……正在搶……搶修?!避嚪虿⑽礈p速。
她又想起前年冬天發(fā)生在去煤礦路過的人工林里的一起案件,一個帶著剛滿周歲嬰兒的婦女從外地回娘家,煤礦不通火車,十幾公里的山路,一般只有拉腳的馬車或者毛驢車來載客。那個婦女下了火車,就上了六十多歲的老翟頭趕的馬車。走到半路時,誰料到平時老實(shí)巴交的老翟頭不知怎么荷爾蒙泛濫了,將馬車趕到山林中的墳塋地里,非要占女人的便宜。女人寧死不從,兩個人一頓廝打,老翟頭將女人掐暈了,強(qiáng)奸后揚(yáng)長而去。待女人蘇醒過來時,被扔在雪地里的孩子已經(jīng)凍僵了。女人抱起孩子連滾帶爬地來到公路上,被路過的拉煤的卡車送到鎮(zhèn)上醫(yī)院,孩子沒有救過來,女人也凍壞了雙手不得不截肢……想到這里她感到脊背發(fā)涼,好像在身后蹬車的車夫此刻變成了一匹饑餓的狼,正露著白森森的獠牙盯著她的脖頸獰笑著。
再往前走幾百米,就拐到小壩上了,那里居民住得又散又遠(yuǎn),如果在小壩上車夫心生歹意,那就叫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了。“停車,快停車,我要下車!我要解手!”她拍著車板跺著腳大聲叫喊著。
車夫卻像沒聽見似的繼續(xù)“吭哧吭哧”左搖右晃地使勁兒蹬著車。她靈機(jī)一動,把剛才解下來的背帶往車轱轆里一塞,不一會兒就絞進(jìn)了車輻條里,纏在車軸上,車夫?qū)嵲诘挪粍恿耍坏貌煌O聛聿榭?。她趁機(jī)抱著孩子下了車,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路邊的胡同里奔去。這時石頭哭了起來,附近人家的狗也此起彼伏地叫了起來。狗叫聲反而給了她安全感,她在一家門口的柴垛旁停下來,將石頭放到柴垛上,并從柴垛上抽出一根松木板皮,心想那個車夫要是追過來,她就掄著板皮和他拼命。
石頭哭了幾聲就不哭了,狗叫聲也稀疏著漸漸平息下來,一切又恢復(fù)到如初的寂靜。
車夫慢悠悠地向她走來:“大……大姐,你……你的背帶纏……啊就纏我車轱轆里了,我……我費(fèi)好大勁兒才……才解開。”
她趕緊蹲下來做解手狀:“別過來!我……鬧肚子……肚子疼……你先走吧,這是我舅家,我去我舅家,不回去了?!?/p>
車夫在離她五米遠(yuǎn)的地方站?。骸皼]……沒事兒,我……我……等你?!避嚪蜣D(zhuǎn)過身去,點(diǎn)燃了一根煙悠哉地抽起來。
此刻她真想掄著板皮沖過去,照車夫的后腦勺來一下子,可又怕萬一沒拍暈他,又激怒了他,那接下來的事情就向著不可控的方向發(fā)展了。
“師傅,咱可以不走小壩嗎?我害怕。”她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大姐信……信……啊就信……信不過我嗎?”車夫的語氣里透著不耐煩。
“不是,是因?yàn)椤抢锶ツ暝l(fā)生過命案?!?/p>
“咋地,你……覺得我……我不像……不像好人?要怪……啊就怪那些……那些吃干飯不做……不做事的警察,到……到現(xiàn)在也……也破不了案,搞得人……啊就人心惶惶的……”
“不不不,我聽我老公說那個案子有些眉目了?!?/p>
“你……你老公?你老公干……干嘛的?”車夫轉(zhuǎn)過頭來,她感受到車夫眼里射出的兩道寒光似乎超過了他頭頂上礦燈的亮度。
“你要是本地人,肯定能知道我老公,他是警察,他在安正派出所上班,是副所長,叫金大力……”她竭力控制住內(nèi)心的恐慌,斟酌著詞句,特意強(qiáng)調(diào)“警察”“派出所”“副所長”等重要字眼。
車夫依舊面對著她,但沒搭腔。
“今年六月份在咱們俱樂部進(jìn)行的公審大會你去看了嗎?宣判了三個死刑犯,四里半溝塘子執(zhí)行了槍斃,其中一個姓翟的強(qiáng)奸犯,六十二歲的老頭兒,就是前年冬天致使一個孩子凍死的那個缺德老頭兒,你聽說過那個案子吧?那個案子就是我老公他們破的,還記了二等功……”她特意來了這一招“敲山震虎”。
“哦……可真……真啰嗦……快點(diǎn),我還想早點(diǎn)收……啊就收車回家睡……睡覺呢!”顯然她的話起了作用。
“我不坐車了,車錢……我……我給你?!彼皇怯幸鈱W(xué)他說話,可一緊張,也跟著結(jié)巴起來。
“哦,那……那就算了,車錢不……啊就不要了,你不走,那我就……就……該收車回……回家了?!避嚪蛉拥魺燁^,伸出右腳使勁兒碾了一下,吐了口唾沫,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走了。
她拍著胸脯站起身來,聽到車夫?qū)⑺陌と酉萝嚕⒄f了句“你的包……包給你放……啊就放路邊了,我……我走啦”,然后蹬著車子“吱嘎吱嘎”地走遠(yuǎn)了。她一把抱起孩子,拽上那塊板皮,走出胡同口,拎起包袱,甩開步子狂奔起來,平時步行得接近半小時的路程,這次她只用十多分鐘就跑到了,一路跑著,心里還恨恨地把金大力的祖宗八代翻出來嚼了個遍。
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自家大門樓上的燈亮著,她委屈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到跟前看到大門上的鎖頭,她才意識到金大力不在家。她覺得嗓子都冒煙了,有一道火線從心里燃燒到舌頭尖,扯得狂跳的心都要躥出體外來了。她靠著大門捂著胸口干嘔了一氣兒,回想著那條路上根本沒有什么挖地溝施工的,她更加確信那個車夫是壞人了。
她四下里張望著,確信沒有人跟蹤,她才放下板皮,甩了甩又麻又脹的手,顧不得手上密密麻麻的木刺,趕緊掏鑰匙開門。她掏鑰匙的手抖得厲害,好不容易才哆哆嗦嗦地打開門鎖進(jìn)到院子里,立即將門栓插好,又靠著門喘了一氣,才穿過院子打開屋門鎖。進(jìn)屋打開燈,來不及放下孩子和包袱,就篩糠一樣癱坐在地上,委屈又憋氣地嚎哭了一通??蘩哿耍趴吹娇簧箱佒鴥纱脖蝗欤押⒆臃畔?,伸手到被褥底下摸了一下,火炕是溫?zé)岬?,她心里的恐懼才消了一點(diǎn)點(diǎn),知道金大力應(yīng)該沒走遠(yuǎn)。可是,他去哪了呢?是出任務(wù)還是出什么意外了?平時他不是這樣不著調(diào)呀?正胡思亂想時,突然響起的電話鈴嚇了她一跳。她抓過話筒,里面?zhèn)鱽斫鸫罅辜钡穆曇簦骸袄掀诺郊伊藛幔俊?/p>
“你這個死鬼……”她剛想大罵一通,可金大力根本不容空地打斷了她的話:“到家就好,飯菜在電飯鍋里,你插電熱一下,吃完就睡覺,回頭再跟你解釋……”
她剛想和金大力說說她遇到的事兒,話筒里就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了。
金大力回家時,天已大亮,滿臉的疲倦?yún)s掩飾不住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里的興奮。見他像小雞吃食一樣撲向炕頭還在安睡的石頭時,她真想用手中的爐鉤子把他刨出去:“滾!有多遠(yuǎn)滾多遠(yuǎn)!你還好意思回來?你心里還有我們娘倆嗎?你……你……”她鼻頭一酸,委屈的眼淚瞬間就涌滿了眼眶。
“老婆,是我不好,讓你和兒子受委屈了……”金大力上前把她手里的爐鉤子拿下來放回廚房灶臺,又轉(zhuǎn)身進(jìn)屋用胳膊從背后箍住了她的身子,把她擁在懷中。
“滾開!”她用手指甲使勁摳著金大力的手,用腳后跟踢踹著,想掙脫他的懷抱。
“老婆,對不起,讓你受驚嚇了……”金大力用嘴拱著她的脖頸,呼出的熱氣弄得她癢癢的,她一肚子的火氣也被他一同箍得緊緊的,發(fā)泄不出來。金大力松開手,連帶著把她腰間的圍裙解下來扎自己腰上:“等我洗漱完,我來做早飯,你快坐下歇一會兒吧。”
兩分鐘后,金大力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再次走進(jìn)屋來:“老婆,這回你可立了大功了,軍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別賣關(guān)子了,能有啥事兒比你老婆兒子的死活還重要?”
“我們一晚上端了一個犯罪團(tuán)伙的老窩,抓到幾個本地的小毛賊,還有一個從外省過來的流竄犯。家賊內(nèi)鬼的一個都跑不了。他們當(dāng)中有一個就是去年那起6.14奸殺案的嫌疑人……”
“呦,我說這一晚上咋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呢?原來去立大功了??飚?dāng)你的大英雄去吧!敲鑼打鼓領(lǐng)獎去吧!我們娘倆死活和你又有啥關(guān)系?”
“老婆,這話咋聽著這么刺耳呢?”
“嫌刺耳你別回來呀!昨晚我遇到危險時你又在哪?啊?在哪?虧你還是人民警察呢,自己老婆孩子的安危你放心上了嗎?”
金大力尷尬地?fù)现^,陪著笑臉。這讓她的火氣又噌噌地往上躥:“你長心了嗎?你還有臉進(jìn)這個家門?嗯?說好了接站的,你死哪去了?沒心沒肺的東西……”
“咋地,你……你……也……也覺得我不像好人?要怪……啊就……啊就怪那些吃干飯不做……不做……不做事的警察,到……到現(xiàn)在也……啊就也破不了案,搞……搞得人……啊就人心惶惶啊就不安的……”金大力突然吊著嗓子說話,她一下就明白過來這是在學(xué)昨晚遇到的那個車夫,莫非,莫非金大力昨晚就在附近?難道他一直在暗中保護(hù)著她?她又感動又生氣,攥緊兩個拳頭捶打著金大力的胸膛。金大力任她捶打了一通。見她氣消了些,又接著說:“老婆,讓你受委屈了。現(xiàn)在我可以告訴你,你昨晚遇到的那個外號叫‘四結(jié)巴’的人是從黑龍江那邊逃過來的流竄犯,協(xié)查通緝令都傳過來半個月了。此人心狠手辣,作大案怕人家指認(rèn)出他結(jié)巴的特征,一般都不留活口。他身上背著好幾樁人命案子呢。他是去年夏天那起奸殺案的重要嫌疑人……昨晚我還真是心提到嗓子眼兒了呢!我們都布控一個多星期了,但現(xiàn)在沒有什么人單獨(dú)走夜路,因此一直也沒釣到他們。昨晚你回來,見你一個單身女人又帶著個孩子,他按捺不住又要出手了……我們順藤摸瓜,端了他們老窩……”
“滾一邊去吧,你還搞‘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那一套呢?想想都后怕,萬一昨晚被壞人得逞了呢?你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哦——我明白了,你天天打電話催我回來,說是石頭爺爺奶奶想石頭了,想給石頭過百天,這些都是借口吧?是想讓我當(dāng)誘餌引蛇出洞,你們好立大功吧?這種喪天良的餿巴招你都能想得出來?你還是人嗎?”
“這么說可冤枉死我啦,我真比竇娥還冤哪!這事只能說是湊巧……”
“呸!鬼才信!你明知那是個窮兇極惡的慣犯,啥事兒干不出來?你就是貪功心切,不顧我和兒子的生死……”她的火氣又升騰起來。
“真的,我金大力對天發(fā)誓,我要是撒謊就天打五雷轟……”金大力做了個向天賭咒發(fā)誓的手勢,她趕緊伸出手捂住他的嘴,生怕他說出什么毒話狠話來,“別動不動就發(fā)誓賭咒的,什么毛?。俊?/p>
“好,好,”金大力挪開了她的手,“再說也是抓到他之后才知道他就是協(xié)查令上追查的那個十惡不赦的大逃犯的。昨晚我去車站的路上就發(fā)現(xiàn)了那個鬼鬼祟祟的四結(jié)巴,因?yàn)榻谟腥罕娕e報又有團(tuán)伙盜竊,搞得四鄰不安的。這個四結(jié)巴正是我們派出所在這個片區(qū)重點(diǎn)盯梢的對象之一,所以我就先到派出所跟趙所長匯報了一下……不過‘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老婆抓不住流氓。這艱巨的任務(wù),也只有我金大力智勇雙全的老婆能勝任?!?/p>
“去你的吧!我這才是被你賣了還幫你數(shù)錢的傻蛋……哦,對了,你昨晚藏哪里了?你咋聽到我們的對話的?”
“我們早都盯上那小子了,只是他們雞賊得很。三天前我們找了個機(jī)會在那小子的三輪車座位底下偷偷安裝了竊聽器,能監(jiān)聽到你們的對話。昨晚我跟所長匯報后,我們就在那個岔路口和小壩那邊那座小破土坯房,還有醫(yī)院后面的太平間附近都布控了警力。我和大壯當(dāng)時就藏身在你下車的那個路口處。昨晚我們跟蹤他到老巢,正巧碰上他的兩個同伙偷電纜回來,我們就一舉端了他們的老窩。唉,可惜了,最大的三十二歲,最小的才十六歲。我們對他們連夜審訊,他們基本都招了。這不擔(dān)心你和兒子昨晚受到了驚嚇,趙所讓我先回來看看,并且讓我代表他和全所的干警向警嫂柳純珍同志致敬?!苯鸫罅λ砷_她的手,一本正經(jīng)地打立正,敬了個軍禮。
“行啦行啦,你們也算是為咱小鎮(zhèn)除去了大患了。只是把老婆兒子都豁出去當(dāng)誘餌,這招也虧得你才想得出來。難怪說嫁人就是嫁給扛大木頭的,也不能嫁給你們這些破警察,關(guān)鍵時刻,老婆孩子都得被你們豁出去當(dāng)炮彈使……我和兒子在你眼里算個啥?”她嗔怪地翻了金大力一眼,眼里又泛出委屈的淚花。
“老婆……這次連著一個多星期我們都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了。但只是找到他們偷雞摸狗的零碎證據(jù)收不了網(wǎng)。咱們小鎮(zhèn)因?yàn)檫@些壞人的存在,搞得雞犬不寧人心惶惶的,誰還敢單獨(dú)走夜路?尤其單身女人。這次多虧了你啦,‘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功夫’,你昨晚讓那個混蛋露出了都快夾爛了的尾巴,”金大力頓了一下,把兩手搭在她的雙肩上,動情地說,“抓不住證據(jù),按小偷小摸處理,關(guān)幾天放出來,他們不還得繼續(xù)為非作歹?老婆,轄區(qū)的治安不好,我們睡覺都得睜著一只眼。若是保不了一方百姓的平安,我們又如何護(hù)得了妻兒的周全?請?jiān)徫?,讓你和兒子受驚嚇了……”
她的眼睛又濕潤了。她翕動了一下鼻子,揮起拳頭在金大力的胸口又一頓捶。金大力也不躲閃,見她氣兒出得差不多了,抓住她的手一拽,順勢一把將她攬?jiān)诹藨牙?。她把鼻涕眼淚使勁兒蹭在金大力的白襯衣上,折騰累了,就將頭貼在金大力的胸膛上,聽到他的心跳得那么均勻有力,感到溫暖又踏實(shí)。
“咦?什么味?”她皺著鼻子翕動幾下,猛地抬起頭,“呀,粥,粥糊鍋啦!”她一把將金大力推進(jìn)了廚房,“罰你做一個月的早飯!”
責(zé)任編輯"烏尼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