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的名氣,主要來自于云岡石窟。古城之內有華嚴寺坐鎮(zhèn),善化寺也只能屈居其下。而我最初對大同產生向往,卻正是看到了善化寺這座被許多古建愛好者稱為“金代最美彩塑”的諸天像。
山門殿的四座明代天王現在是大同的新晉網紅了。四座天王都不是常見的忿怒相,而是和藹的面孔,在現代人眼里甚至有些搞怪呆萌。
手捏寶珠的廣目天王是最受歡迎的一座,眉毛皺成八字,嘴角咧開露出“Type-c”笑容。
三圣殿在山門殿之后,可以說是大雄寶殿前的一道“開胃前菜”。走到大殿前,一定會被檐下巨大的斗拱吸引目光,像一朵綻放的蓮花。宋代《營造法式》用“朵”作為斗拱的量詞,在這里就顯得無比形象了。
大殿采用“徹上露明造”,交錯的梁架結構全部露出。
步入大雄寶殿,位居正中的是金光燦燦的五方佛。拍攝時是五月淡季,稍需等待就能拍到空無一人的大雄寶殿,《黑神話悟空》的爆火讓善化寺名氣大增,這樣的機會應是不可多得了。
善化寺大雄寶殿面闊七間41.8米,進深五間26.18米,殿內空間相當開闊。當然這與建筑采用了移柱減柱法也有關,五方佛面前這塊空地上的金柱都被省去,用于開展日常的禮佛活動。
兩側是姿態(tài)各異的二十四諸天,高達3.8米,足足有兩人多高,人站在塑像前只得仰視,壓迫感極強。
二十四諸天中,大吉祥功德天是最有名的一座塑像。眉眼低垂,嘴角微翹,似笑非笑,琉璃黑瞳仁上的一點高光使整座塑像有了生氣,滿目慈悲,“說吧,我在聽?!?/p>
服飾華貴,將泥土塑出布料的垂墜輕盈。袖口花邊壓褶和瀝粉貼金紋樣清晰可見,雙手托一塊絹帕,邊緣微微卷起,似乎被風吹動。
文字完全無法描述出我站在她面前時的震撼,我更加確信藝術品是要親眼看到的,再清晰的圖片,再細致感性的文字,都無法替代站在她面前這一瞬間,哪怕一眼。
許多人會疑惑,同在一大殿內,二十四諸天的色彩為何如此不同,有的色彩秾麗,有的卻灰撲撲的。
其實是民國時期,有人為三座大殿的塑像重新上色,但是效果不盡人意,甚至還不如塑像原本的神韻,才就此作罷。
鬼子母的服飾比大吉祥功德天還要華麗,或許是瀝粉貼金保存相對完整,在陽光反射下依舊是金燦燦的。
有六只手的塑像是大辯才天,有人形容這六只手就像雙手合十,緩緩張開,繼而舉過頭頂的慢動作分解,遮住其他的四只手,留下對稱的一對兒,都非常符合人體的結構。
塑像最打動人的永遠是周身的細節(jié),纖薄的指甲,肉感十足的手掌。
每一片龍鱗都用金線描邊,在陽光的照射下光彩奪目。
年代久遠,許多塑像手中的法器已無跡可尋,這座天王像懷抱的就是一把后人另補的木質琵琶。
工匠將這尊塑像的手指塑的粗壯而短小,身上色彩僅余青藍黃三色。
大雄寶殿的斗八藻井極其華麗,中央背板上繪有金龍戲珠圖案。
善化寺同為皇家寺院,規(guī)格極高,廡殿頂建筑,也稱為四阿頂。
只是看到了大吉祥功德天這一座塑像,就已覺不虛此行,在博物館里看到的所有石像泥塑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了。
之前看到小紅書博主發(fā)布的筆記“來了山西后感覺對博物館失去興趣了”,作為一個博物館專業(yè)的學生,我最初對這個說法不敢茍同,覺得只是一個噱頭罷了。直到我真的來到山西,才感受到我們所謂的文物,在原生環(huán)境中不可言喻的生命力。若非原有的容身之處已被破壞,將他們存放于博物館中實在是無能為力的下下策。
因為我再也不能想象著她被放在博物館里,為了保護原有的色彩被昏暗的燈光籠罩,或被圈在玻璃展柜和隔離帶里。身旁是警告觀眾不要觸摸的名牌和報警器,在一眾風格迥異的塑像中格格不入。
現在的一切都太和諧,大殿,光線,她就靜靜地站在這里,看過幾百年的日升日落,聽過無數人的贊美和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