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斯的書難讀,這是讀書界的共識,不過他早期的短篇小說集《都柏林人》并不費解,文字也淺顯,要不是《尤利西斯》把他推到巨匠的地位,《都柏林人》會顯得過于散淡。
由《都柏林人》的淺顯,到《尤利西斯》的艱澀,這當(dāng)中有一條不為人知的心路歷程。都柏林人為紀(jì)念喬伊斯,曾發(fā)起沿《尤利西斯》的描寫線路,徒步行走全城的活動,不過真能堅持走到底的,實在沒有幾個人。
喬伊斯對用詞極其挑剔,要吃透每個詞的形和音,才能決定接下來用什么詞,因此他拒絕用打字機(jī),一直堅持手寫,覺得手寫可以更好琢磨詞形詞義。
說起來很矛盾,這位內(nèi)心強(qiáng)大的男人,身體自幼就很孱弱,小時候不但多病,運氣也糟糕。喬伊斯五歲時被狗咬,從此患上恐犬癥;家中還有一個神神怪怪的姨媽,經(jīng)常講鬼故事,警告他電閃雷鳴時千萬不要出門,那是上帝在大發(fā)雷霆,為此他又得了“閃電恐懼癥”,看見閃電就趕緊躲。
更嚴(yán)重的是,喬伊斯的視力有問題,左眼幾近失明,這對一個作家來說是致命的麻煩。他的眼睛從小近視,二十五歲那年的一次高燒導(dǎo)致虹膜炎,此后視力急劇下降。為了醫(yī)治眼病,他去巴黎找一位叫波什的名醫(yī),先后做了九次眼科手術(shù)。后來波什去世了,他又去瑞士尋醫(yī)。可是很不幸,所有的治療都沒效果,眼疾伴隨了他一生。這位給人類帶來智慧啟蒙的大作家,始終生活在幽微的光影里。
那么喬伊斯是怎么寫作的呢?20世紀(jì)20年代中期,喬伊斯夫婦隱居于意大利北部小城的里雅斯特,他把妹妹艾琳叫來看護(hù)孩子。艾琳回憶說,每當(dāng)黃昏來臨,他就縮到床上,不是為了睡覺,而是就著一塊寫字板,用藍(lán)鉛筆往上寫。每當(dāng)這時,他都會換上一件白色上衣,增加眼前的亮度。從《一個青年藝術(shù)家的畫像》開始,那些不朽的作品都是這樣產(chǎn)生的。
在給朋友的一封信中,他這樣寫道:“我每天花十二個小時寫作、修改,有時用兩只眼,有時用一只,中間得不時休息五分鐘,否則什么也看不見?!薄队壤魉埂肪褪沁@樣一個字一個字寫出來的。
有一天他寫完兩個句子后很興奮,說:“作家的任務(wù)就是找到最完美的詞語搭配?!钡撬囊暳€在持續(xù)惡化,等到看校樣時,得把兩副眼鏡疊加起來才能看清楚。等到看最后一部小說《芬尼根的守靈夜》的校樣時,他甚至要戴三副眼鏡。
(摘自百花文藝出版社《西鄰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