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故事的中國式悲劇

作為中國古代四大民間傳說之一的梁祝故事具有濃厚的悲劇色彩，也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梁祝愛情故事既體現(xiàn)了中國古代人民為了追求愛情自由的抗爭精神和覺醒意識，也體現(xiàn)出中國傳統(tǒng)的“天人合一”思想。與《羅密歐與朱麗葉》相比，梁祝愛情故事具有中國式悲劇特有的內(nèi)涵。

0 引言

《梁山伯與祝英臺》（以下稱為梁祝）作為我國經(jīng)典民間故事，經(jīng)過一代又一代的流傳，已經(jīng)形成了相對固定的情節(jié)結(jié)構(gòu)，成為中國經(jīng)典的悲劇故事，傳播已久，家喻戶曉。梁祝故事不僅在國內(nèi)廣泛傳播，在海外也已經(jīng)具有一定的知名度，作為文化出口的焦點，在各國不同人民的心中形成了對中國式悲劇特有的內(nèi)涵的初步認識，即為追求平等、自由而抗爭到底，甚至舍棄生命的悲劇意蘊。梁祝愛情故事既體現(xiàn)了中國古代人民為了追求愛情自由的抗爭精神和覺醒意識，也體現(xiàn)出中國傳統(tǒng)的“天人合一”思想。與莎士比亞經(jīng)典悲劇《羅密歐與朱麗葉》相比，梁祝故事具有濃厚的悲劇色彩，也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對梁祝故事的中國式特色悲劇研究有利于了解梁祝悲劇的文化內(nèi)涵以及梁祝背后所代表的文明體系[1]。本文擬運用對比和調(diào)查兩種研究方式，通過對梁祝及《羅密歐與朱麗葉》二者悲劇產(chǎn)生的原因、人物形象分析和文化社會的體現(xiàn)進行研究，促進作為江南地區(qū)重要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梁祝文化的保護和傳承。

1 封建社會中祝英臺身上凝聚的斗爭精神

在梁祝故事中，祝英臺作為故事的主人公，不僅具有引導故事走向、表現(xiàn)故事內(nèi)容的作用，還承擔著傳遞作者理想，表達故事主旨的功能。她為爭取婚戀自由進行了勇敢的抗爭，迸發(fā)出可貴的斗爭精神。對于梁祝故事中祝英臺身上凝聚的斗爭精神，可以從社會和性格兩個方面對其進行具體分析。

1.1 封建婚姻制度的禁錮襯托出祝英臺的斗爭性

在古代封建社會，封建倫理綱常會對人的言行舉止和思想進行馴化，以促進社會穩(wěn)定和諧，維護上層階級的封建統(tǒng)治。而封建倫理綱常和封建婚姻體系又是互為表里的。以祝英臺和馬文才的婚約為例。二人并沒有感情基礎，僅僅因為門當戶對，祝英臺便被安排嫁給馬文才。當祝英臺表示反對時，家人采取了包括游說、強迫等手段，威逼利誘、軟磨硬泡，讓她嫁給馬文才。祝英臺全然沒有自己做主的空間，只因為“子為父綱”，所以她必須聽命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而，盡管祝英臺的父母強迫她受封建階級奴役，但祝英臺并沒有被封建思想洗腦，而是迸發(fā)出了可貴的斗爭精神。她吟詠詩書，一心想要求學，機智地想出女扮男裝的方法，離家求學。人的出身是難以改變的，但是祝英臺沒有屈從于封建制度的枷鎖，敢于從吃人的高墻大院、封建圍城中鑿出一絲縫隙，她身上所體現(xiàn)的斗爭精神，使得梁祝故事體現(xiàn)出反封建、反階級、反專制的色彩。

1.2 中庸的個性緩和了祝英臺的斗爭性

女扮男裝、離家求學、追求婚戀自由都是祝英臺斗爭精神的體現(xiàn)，但盡管祝英臺相較于封建社會中的其他人相比已經(jīng)顯得極具反叛色彩，但是她的斗爭與反叛依舊具有委婉性。和朱麗葉敢于拋頭露面在舞會上與羅密歐定情的舉動相比，祝英臺從自己姐妹切入，暗示表明自己的女子身份，向梁山伯訴說自己的心意是有著大家閨秀的矜持在的。她試圖通過身邊的很多事物對梁山伯進行暗示，期望梁山伯能夠理解自己的心意并等待著梁山伯的回應。祝英臺沒有選擇直接表明心意，而是采用委婉的手段，在婚戀關(guān)系中將自己放在被動的地位，這不僅是因為她還是受到了封建社會對女性的規(guī)訓，還因為中國古代中庸思想的影響。祝英臺的反叛雖然大膽卻不極端，斗爭卻不尖銳，相對中正平和，避免喜怒哀樂太過[2]。這樣的設計也讓祝英臺的形象更易于被大眾接受，且符合封建社會背景下的人性情理，符合社會發(fā)展的客觀現(xiàn)實規(guī)律。

2 歷史發(fā)展中悲劇必然形成的藝術(shù)性再現(xiàn)

2.1 從人物地位來看，梁祝的悲劇具有軟弱性

梁山伯與祝英臺之間的情感保障弱。從人物身份來看，祝英臺的家世相對優(yōu)渥，但是祝英臺本人仍是被壓迫、被統(tǒng)治的階級，受到三綱五常的封建禮法禁錮。祝英臺所要抗爭的對象是根深蒂固的大家長制度。祝英臺處境之形單影只，力量之渺小脆弱，要想打破強大的封建禮法的束縛，無疑是蚍蜉撼樹。她的愛情悲劇也是必然的。而《羅密歐與朱麗葉》中的二人具有比較激進的情緒和較為外放的表達，不同于梁祝被壓迫的身份，羅密歐與朱麗葉在社會地位上也處于貴族階層里的較高階級，他們都是自己所屬階級的叛逆者，也因此羅密歐與朱麗葉沒有梁山伯和祝英臺二人所展現(xiàn)出的反封建性，僅僅表現(xiàn)了個人的訴求。

2.2 從環(huán)境原因來看，梁祝悲劇具有社會性

二人所處的社會地位和階級條件的差距很大程度上暗示了梁祝的結(jié)局。二人的相愛無疑是打破常理的，或者說是為普羅大眾所反對的。他們不得不與整個世俗對抗。他們的愛情不符合門當戶對的封建婚姻觀念，違抗父母的行為也不符合“子為父綱”的倫理道德，因此梁祝的愛情只能以悲劇收尾。但是《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里，羅密歐與朱麗葉之間的矛盾，并非不可調(diào)節(jié)，雙方家長不同意羅密歐與朱麗葉在一起是因為兩個家族之間有著世仇。但是兩方家族的矛盾與個人與封建制度之間的矛盾相比，對抗性并沒有那么突出，事實上，故事最后，兩個家族也真的握手言和了。和《羅密歐與朱麗葉》相比，梁祝的愛情悲劇具有很強的社會性。

2.3 從劇情來看，梁祝悲劇具有必然性

《羅密歐與朱麗葉》中假死導致真死是為人所遺憾的劇情，然而也是一種“無巧不成書”或者說“機械降神”。所謂“機械降神”，這一說法來自希臘古典戲劇，指意料外的、突然的、牽強的解圍角色、手段或事件。在古希臘戲劇中，當劇情陷入膠著，困境難以解決時，將利用起重機或起升機的機關(guān)，將扮演神的演員載送至舞臺上，而突然出現(xiàn)擁有強大力量的神會將難題解決，令故事得以繼續(xù)。這種表演手法是人為的，制造出意料之外的劇情大逆轉(zhuǎn)。這種手法通常被評論家認為是不高明的說書技巧，因為它破壞了故事的內(nèi)在邏輯。梁祝中也存在類似的假死導致真死，推動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的較為戲劇化的情節(jié)，如梁山伯病故等。但是區(qū)別在于，梁山伯即使不病故，二人依舊會走向悲劇，這是由于二人所處的階級差導致的。正如白娘子和許仙人妖殊途一樣，其悲劇有必然性。但是《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愛情卻很可能在解除誤會后，獲得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

梁祝愛情的悲劇體現(xiàn)在某一特定歷史階段內(nèi)，代表歷史進步力量的反抗會因為當時尚且不具備能夠確定最終勝利的客觀條件而不可避免地走向失敗，并且付出一定的代價。表面上，悲劇就是以主人公的生命或其他珍貴的東西被毀滅為結(jié)局，但這也體現(xiàn)出了歷史發(fā)展的必然。這種必然告訴人們，反抗的意義和價值所在，即給人以反思，使人受到鼓舞。悲劇藝術(shù)就是通過這種有價值的東西必然地被毀滅，給讀者以震撼心靈的力量，以激起人們追求真善美的勇氣和激情，而這正是悲劇的力量之所在[3]。

3 文化語境中悲劇所蘊含的哲學觀照

3.1 故事情節(jié)中萬物有靈

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愛情悲劇明顯是感動天地的，無論是兩人殉情后化蝶雙飛還是祝英臺殉情，投入梁山伯墓中出現(xiàn)的大地開合現(xiàn)象，都體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中“天人合一”的觀念，即人的情感是與天地相通的。這是梁祝故事在中式文化語境下所體現(xiàn)出的一大特色，也是中國民間故事中常見的情節(jié)之一。例如元代關(guān)漢卿創(chuàng)作雜劇《感天動地竇娥冤》中，竇娥被冤死后出現(xiàn)了六月飛雪的現(xiàn)象。梁祝故事背后映射出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思想，與《羅密歐與朱麗葉》這一西方愛情故事的結(jié)局相比具有其獨特性。

在《羅密歐與朱麗葉》中更可以明顯感到悲劇被藏在夢境般的幸福之下，悲劇和喜劇都融合在《羅密歐與朱麗葉》中。整個故事充斥著夢境的狂歡，“讓我們首先把它們設想為由夢與醉構(gòu)成的兩個分離的藝術(shù)世界。[4]”尼采以悲劇精神中所蘊含的“酒神精神”來說明悲劇所具有的直擊人心的力量，它是令人迷醉的，也是給人力量的?！读_密歐與朱麗葉》中無處不在的幸福場面和狂歡化的情節(jié)欲抑先揚，以樂寫哀，與二人因為一個誤會而造成死亡的悲劇形成一種自然的二元對立。但這個結(jié)局又不全然是悲劇的，其實是悲劇特色和喜劇特色的融合，其核心思想實質(zhì)在表現(xiàn)同一的矛盾和前進的人文發(fā)展[5]。兩人的結(jié)局雖然是死亡，但兩個家族因此和解，從而走向更好的新生。更新與再生，這也是全劇的主旨所在。

3.2 人物身份和自然息息相關(guān)

無論是梁祝殉情化蝶還是《聊齋》故事里原形為花鳥走獸的妖怪，都不難看出“天人合一”觀念對于我國的影響，傳達出一種順應天道，順應自然發(fā)展，事情才得以推動的思想。人物身份與自然息息相關(guān)。神話是一個民族兒童時期的文學，給后世文學以基調(diào)和題材。而西方的故事，神最大的特點是擁有人的情感，表現(xiàn)出“人神統(tǒng)一”“人神同形”的特色。

《羅密歐與朱麗葉》故事中體現(xiàn)出極強的二元對立思想，“取之不盡的、日益增長的、豐富的物質(zhì)生活源泉是他們存在的基礎；含義是多層次的，同生活、死亡、復興、更新的概念有機地融合在一起……最后，他們通向美好未來的歡樂。在他們行進的路上，一切都在變化，一切都在更新。[6]”這是西方悲劇最后卻能走向和解的原因，正如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死亡帶來了家族的和解。

4 結(jié)語

與喜劇相比，悲劇帶給人的情感沖擊更大，往往會給讀者留下更深刻的印象，使讀者在悲痛中反思，在悲痛中汲取力量，從悲劇中認識到真理。梁祝的愛情悲劇讓讀者產(chǎn)生了對封建禮教的憎惡和對祝英臺反抗精神的共鳴。梁祝愛情故事的悲劇性結(jié)局既顯著提升了梁祝愛情故事的知名度，讓更多的人了解到梁祝愛情悲劇所蘊含的文化內(nèi)涵，又在千百年后的今天產(chǎn)生了一定的經(jīng)濟效益，促進了當?shù)匚幕糜螛I(yè)的發(fā)展。梁祝的海外傳播同時也推動著中華文化走向國際，走向更大的舞臺。梁祝愛情故事和《羅密歐與朱麗葉》二者作為東西方代表愛情故事，雖都被歸類為悲劇，但二者既有共同點也有不同點。梁祝故事?lián)碛兄瞩r明的中國特色，包括斗爭精神的凝聚，悲劇的不可抗性和對“天人合一”觀念的傳承。它們在人物的塑造、劇情的安排和悲劇的內(nèi)核上反映著各自民族的精神內(nèi)核，映照著彼此文學的特點，體現(xiàn)了文學文化的社會性。研究東西方不同的文化，有利于彼此互相學習、交流與進步。

引用

[1] 匡秋爽.從民間傳說到藝術(shù)經(jīng)典[D].長春：東北師范大學，2015.

[2] 朱薇.從女性主義視角比較《梁?！泛汀读_密歐與朱麗葉》[D].合肥：安徽大學，2014.

[3] 朱光潛.悲劇心理學[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21.

[4] [古希臘]亞里士多德.詩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

[5] 尼采.悲劇的誕生[M].孫周興，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7.

[6] 莎士比亞.莎士比亞全集（第四卷）[M].朱生豪，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

作者簡介：丁蔚雯（2003—），女，江蘇蘇州人，本科，就讀于江蘇大學；陳夢婷（2003—），女，江蘇淮安人，本科，就讀于江蘇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