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歲的李牛被檢查出阿爾茲海默癥。
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李牛的反應(yīng)不單是不相信,甚至覺得有些可笑。他坐在明華醫(yī)院走廊的灰色鐵椅上,看著外面紛飛的大雪,陰冷感由椅子向他的身上傳遞,遍及全身。
他仰著頭,眼神從醫(yī)生身上滑過,負(fù)責(zé)檢查的醫(yī)生只好拿出化驗報告,指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數(shù)據(jù)給他看:“確實是阿爾茲海默癥。回家加強一下記憶,把重要的人記牢了,不然以后啊,可能記憶只能停留在很久之前了。”
李牛一把搶過化驗單子和診斷結(jié)果,自己逐字逐句地看,視線久久不能從那張剛打印出來還帶著油墨味道的紙上移開,越看越心慌,越看越難受。他意識到什么,嘴唇顫了顫,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些什么。
“我沒?。∷惺挛叶加浀们迩宄?!”
“這就是阿爾茲海默癥的癥狀。老先生,您病了?!?/p>
“可是我沒有感覺。”
“那您為什么會來醫(yī)院?”
緊皺的眉頭帶動著他面部的皺紋不停地翻騰著,李牛一言不發(fā)地想著些什么。
“我能把自己賣了換錢嗎?我認(rèn)真的,器官什么的?!崩钆χt(yī)生平靜地說道。
見醫(yī)生一言不發(fā),他抬起腳,用胳膊緊緊夾著報告,想要走診室旁的樓梯下樓,腳剛剛邁出去,突然又收了回來,身子僵硬地轉(zhuǎn)過來。他突然想坐電梯下去,向著電梯走了幾步路,緩緩回頭向上看了一眼——他忘了這里是幾層。一番折騰后,茫茫大雪里終于出現(xiàn)一位遲暮老頭的身影。
李牛像喝多了酒似的晃蕩身子,他不知道這條路通往哪里,也不知道怎么就上了橋。
李牛倚靠著橋邊的鐵欄桿,片片雪花朝著他粗糙干裂的臉頰撲過去,他甩了甩自己的右臂,隨后又撣了撣左臂上的雪,將右手揣進(jìn)自己的羽絨夾克口袋里夾出香煙和打火機,叼起煙,用手小心翼翼地?fù)踔L(fēng),點火。有些雪花落在煙上,試圖熄滅這寒夜里唯一的光,可李牛不允許,他一根接一根地抽著。
他就那樣靜靜地佇立著,看著每一支香煙從點燃到熄滅的全過程,直到露出光禿禿的煙蒂。他從繚繞的煙霧里看到自己前半輩子的殘影,試圖尋找那里面的珍貴回憶。
一無所獲。他的記憶已經(jīng)模糊不清了,醫(yī)生說是確診,而不是早期癥狀,這他倒是還記得。他還記得今天是周五,是兒子李澠固定來看父親的日子。
李?;氐郊遥稍谏嘲l(fā)上,戴著眼鏡看手機。時光和勞作早已讓他的指紋磨損不堪,甚至用手指觸屏讓手機亮起來都有些費力,他干脆用語音搜索來代替打字。
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苦苦研究,他算是搞明白了這阿爾茲海默癥:其一,這病是遺傳還有環(huán)境導(dǎo)致,自己平時不愛運動還得過腦梗,這腦子本來也不太好使,得病怨不得別人。其二,早期癥狀還好,頂多是記憶力減退,這后期可就麻煩大了,失語、失認(rèn)、視覺空間障礙等。
李牛越看越生氣,把手機摔在沙發(fā)上,暗罵了一句,內(nèi)心卻是無限悲涼。一想到自己不久后就會忘掉若干往事,甚至連自己的家都不記得在哪里,成為別人的累贅,他就想哭。
他仿佛一個脆弱的男孩兒,咬著自己嘴唇上的死皮,眼淚從臉頰上滑落,毫無老者的穩(wěn)重。
“咚——咚——”李牛隔著老遠(yuǎn)就知道是李澠上樓梯的腳步聲,頻快急躁,這是父子二人相處久了之后的默契。他扯了扯衣領(lǐng)口,又拽了拽衣角和褲邊,生怕兒子看出什么異常,走到門前,給李澠提前開門。
剛進(jìn)門,李澠還沒換鞋就把書包遠(yuǎn)遠(yuǎn)地甩到沙發(fā)上,隨后躺在李牛的床上掏出手機,兀自打起游戲來。
李牛打開廚房的冰箱門,拿出前一天買好的兩個蘋果削皮切成塊,插好牙簽,端到李澠旁邊的桌子上。
他溺愛地看著這個十七歲正值青春的年輕人,他四十五歲時才出生的兒子,這是老來得子的幸福。
李牛率先打破沉默,說:“這周,在你媽那兒,吃得好嗎?”
李澠一邊打游戲一邊說:“???還行還行,就是不讓我吃外賣,她說那玩意兒對腦子不好,專家說越吃越笨,老了容易得癡呆?!?/p>
李牛點了兩下頭,說:“聽你媽的話,她說啥肯定有她的道理。沒事兒,今天爸請你吃外賣,你想吃啥就點,我給你轉(zhuǎn)錢?!?/p>
此時的李澠正好游戲勝利結(jié)束,順手打開外賣軟件,訂了炸雞,手指不停操作,到了配送界面,問道:“爸,地址咋寫?”
李牛嘆了口氣,幫李澠填寫好地址。炸雞一到,李澠立刻拆開包裝拿出金黃酥脆外皮的大雞腿啃了起來,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脆聲,看得李牛喜笑顏開,有幾分灰白的眉毛彎成了拱橋狀。他對李澠說:“澠子,你一邊吃,我一邊說點兒正事。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的理想是什么?或者說直白點兒,你有錢了想干啥?”李澠咽下一口雞肉,對李牛說:“留學(xué)??!不然白學(xué)這么多年英文了。我看學(xué)校里好多學(xué)長學(xué)姐都去留學(xué)了,多氣派,還能和那些老外當(dāng)朋友,體驗不同的風(fēng)土人情,多好。”
“那你以后也去留學(xué)?!崩钆Uf。
“爸,你就別開玩笑了。你要是有這錢,媽能和你離婚嗎?你不用和我說其他的,我都懂,她就是嫌你窮。沒事兒,爸,我不嫌棄你。”李澠含含糊糊地說。
李牛不再說話,徑自拿起塊雞胸肉往嘴里送,他的視線一直落在兒子的臉頰上,他想把兒子的每一根毛發(fā)、每一個眼神都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腦海里,哪怕病發(fā)時忘記其他人,依然能記得兒子的樣貌。父子二人就這樣踏踏實實地吃完了這頓飯。
吃完了飯,李澠就要回另一個家做作業(yè)了。李牛起身,把兒子送到門口,等到兒子的腳步聲逐漸消失,他摸了摸門框,隨后輕輕把門帶上,很輕。
李牛回到空無一人的屋內(nèi),吃著兒子沒吃完的蘋果,低頭看著手機,淚珠從眼角滑落,“啪嗒,啪嗒”掉在自己老舊的手機上。
屏幕亮了。
次日,下了好大的雪。李牛一個人定定地站在門前,思考著什么,過了一會兒,也離開了。在大門合上的剎那,一些事情也在默默發(fā)生改變。他要去掙錢。他老實的性格迫使他即便不滿,也會接受兒子要求的一切。哪怕一些要求是無理取鬧并且他并不能做到,但李??偸菚耄何掖_實沒有給他提供些什么。
這一刻他有了信念,要為了兒子而活,也為了傳承活著,在自己發(fā)病成為累贅前為兒子爭取到一切他能做到的東西。
李牛先找了一家文身店。文身槍與皮肉發(fā)生親密的接觸,滋滋作響,他把自己的姓名、住址、兒子的聯(lián)系方式都文在上面,他生怕哪天自己出現(xiàn)什么意外,真像電視里說的忘記自己的家在哪,能有個人發(fā)現(xiàn)他走失給他送回來,不讓別人擔(dān)心,即使也沒有什么人擔(dān)心他。
出了文身店的門,風(fēng)很大,吹得他剛弄好的胳膊輕輕晃動?;蛟S是冷,李牛的牙不自覺地打著冷戰(zhàn),他忙把衣袖拉下來。
沒有希望的日子,讓一切緩慢下來。李牛知道,距離自己忘記事情的日子,已經(jīng)沒有多長時間了,他還在日歷上做出標(biāo)記。他給欠自己薪水許久的韓越打去電話,說他的病。韓越對李牛講了自己的難處,讓李牛見面談。還是老樣子。李牛心想,他已經(jīng)不知道用這種理由搪塞自己多少回。李牛和韓越已經(jīng)兩三年沒見面,但彼此間沒有陌生感。
韓越十幾年前就是李牛的上司以及工作搭檔,原本說的是二人共同創(chuàng)業(yè),韓越出錢,李牛出力,賺來的錢兩人對半分,可在二人真正把事業(yè)做起來后,韓越卻將李牛一腳踢開,說好的對半分也只是把李牛的工資按照普通員工的標(biāo)準(zhǔn)發(fā)放給他,老實忠厚的李牛有苦難言,妻子也因此離開他。
李牛走了長長的路,來到韓越辦公室門口,盤著雙臂倚站在門前,嘴里不停哈氣,冷冷地打量著坐在辦公椅上的韓越,以及沙發(fā)旁的密碼箱。密碼箱是敞著的,里面裝著鈔票。韓越想,李牛這般老實的人,給他看看眼前的利潤,隨便糊弄他兩句,就會恭恭敬敬地告辭。韓越太異想天開了。李牛已經(jīng)得病,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第二天還能不能記起韓越欠他的錢,怎么可能說走就走?
“李哥,站在門口干什么?”韓越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對李牛賠著笑臉。
“去你的,少給我來這套!”不同于先前每一次李牛來找韓越時的畢恭畢敬,他擺出一副兇狠的姿態(tài),宛如一只垂垂老矣的雄獅在用最后的力氣撲向獵物,把此時的韓越整得一頭霧水,不由得愣在原地。李牛仿佛要生吞韓越,好像這辦公室和箱子里的錢是他的,韓越才是來找他要錢的。韓越將手緩緩收了回去,沉吟片刻,思考對策。
李??刹坏人?,走到辦公桌前,一雙大手把文件袋拍在桌上,里面是韓越先前打下的欠條還有李牛自己的檢查報告。韓越伸手去夠文件夾,李牛去拿錢箱子,二人的眼神這一刻發(fā)生了交會,那是一個韓越從未見過的眼神,他看到的是凌厲、兇狠,這不是一個員工所能擁有的,何況是一個年逾六十的老人。
“欠條給你,錢給我,我們兩清。別攔我,打殘我,你還要賠錢?!崩钆S米约旱纳眢w緊緊護(hù)著箱子,以一種極其不協(xié)調(diào)的姿勢走出辦公室。
韓越的目光從檢查報告單轉(zhuǎn)移到門外,終究,他還是起身把門關(guān)上。透過樓上的玻璃窗,看到李牛的身影出現(xiàn)在樓下布滿雪的街道內(nèi),他三步一回頭,似乎是在懼怕什么東西追著他。
李牛抱著箱子直接去了銀行,將所有錢存起來。他想,這筆錢差不多夠兒子出國留學(xué)的費用。
走出銀行后,身子輕盈得很,想加快腳步趕回家,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腳下一滑,摔在雪地里。他使勁兒掙扎著,卻怎么也爬不起來。路人圍上來,想去扶他,又很猶豫,擔(dān)心其中有詐。
手機響了。李牛先是心頭一顫,接了電話,是李澠。
李澠的語氣很平和,說:“醫(yī)院給我來電話了?!崩顫乒室鈱ⅰ搬t(yī)院”兩字說得很輕,但李牛這一刻的聽力似乎很好,側(cè)耳傾聽著,心里明白是醫(yī)院給親屬打電話的。
李澠說:“我回家一趟吧,家里見面聊?!彼桓耐崭≡甑男愿?,只有簡簡單單的幾個字。
李牛立即在雪地上躺平,笑了起來,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文身,竟然毫不費力地站起來,快步朝家走去。周圍人傻了,不知道這老人在玩什么游戲。
李牛打開房門的瞬間,聽到李澠叫了一聲“爸”,清脆響亮,隨后是猝不及防的擁抱,李澠雙手緊緊抓著李牛的衣角,然后拉開椅子讓父親坐下,將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推到李牛面前。李牛大口大口地吞著餛飩,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暢快。李澠看著父親吃光餛飩,把臉湊到父親跟前說:“爸,這一個月我都陪著你。”
冬季是漫長的,落雪會封存記憶,好在李澠陪著李牛度過了這段時光。
在這期間,李澠每天回到家都向李牛講學(xué)校的事情,可李牛的腦子一日不如一日,他逐漸遺忘了太多東西,甚至出現(xiàn)幻覺。
他終究還是病了,幸運的是他還記著自己的兒子,他也只記著自己的兒子。
初春的時候,李牛冷不丁地對李澠說了一句:“我想回家?!崩顫坡牭健盎丶摇倍郑贸鍪謾C準(zhǔn)備給母親撥電話。李牛伸手?jǐn)r住他,提高聲音說:“我要回家,回我的家?!?/p>
父子二人回到李牛從小長到大的農(nóng)村老家。
李牛記憶中的村子雖小,但是卻有厚重的土地味道,滋養(yǎng)了一批批厚重樸實的人。一到初春,田野間深褐色泥土形成的溝壑內(nèi)開始注入小溪的融雪水,把經(jīng)歷了一個寒冬的殘土沖刷干凈。
可如今,家鄉(xiāng)的生活早就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李??吹窖芈返娜?,是那樣熟悉,本來想近前打個招呼,卻發(fā)現(xiàn)早就忘記自己的方言,忙活了好一陣兒,最終還是回到旅館。
第二天一大早,公雞打鳴。李牛早早醒來。他不想再睡,拉開窗簾,向四周望去。房間看起來富有科技感,甚至隨便呼喊一聲就能讓人工智能打開燈,安排熱水。
這里太陌生了,唯有墻上的一幅畫,顯得與外部不同。那是兒童牽著一頭老牛的畫面,畫得十分簡單,旁邊題著四行小字:“牧童騎黃牛,歌聲振林樾。意欲捕鳴蟬,忽然閉口立?!?/p>
他看畫入了神,轉(zhuǎn)眼看向窗外,外面是那樣陌生。
李牛又逛了一大圈,從白天到夜晚,都被李澠全程攙扶著。他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一遍又一遍詢問他叫什么名字,為什么這么好心。
李澠只好一次又一次告訴他自己叫李澠,是他的兒子。李牛一次又一次地恍然大悟。
在老家待了幾天,李澠訂好返回的機票,他說今天就去機場附近的酒店住一晚。
“這不是我家。”李牛說,“我想喝酒?!崩钆_€是決定回老宅看看。
李澠去小賣部買了二兩酒。李牛坐在門檻上喝著,對面的那片田野依然如故,如今成為農(nóng)村與城市的一條分界線,他記起來一些什么??墒峭T谔镆爸虚g的老牛已經(jīng)消失不見,早已經(jīng)換成最新款的農(nóng)用車。
李牛的思緒飄向遠(yuǎn)方,他回憶起他的前半生。
小時候,李牛總是坐在爺爺家的破門檻上,看著村中的壯漢們插秧,他們露出自己黝黑的皮膚來經(jīng)歷陽光的曝曬,流下的汗水滋養(yǎng)著這片土地,就像土地曾經(jīng)孕育他們那樣。戴著竹笠的年輕人趕著老牛耕田,施肥,一前一后。
他看著老牛被年輕人牽著鼻子走,總覺得老牛怯懦,身形比起人來大了許多倍,為何聽從人的使喚。周而復(fù)始,他對這樣的生活感到無趣。他的心思并不在這里。十五歲時的那個暑假,他看到一個穿著筆挺西裝,戴著細(xì)框眼鏡、梳著大背頭的男人被車接車送,連村主任都要親自出來接待。
他仔細(xì)地看著那個男人,皮膚好白,手好白,那一定是一雙沒有干過活兒的手,李牛心想。事后他問父親:“爹,那個男人是誰?為什么大家都要順著他,他有什么和我們不一樣的?”
李牛的父親看著眼前這個皮膚黝黑的小伙子,摸著他的頭,笑了笑說:“那可是北京的小伙子,自然厲害。說到底,也是咱們這里出來的?!?/p>
“北京很厲害嗎?”李牛說。
“我的娃啊,那可是首都,能不厲害?那是比我們縣城大好多好多的城市,有數(shù)不清的人和新鮮物件。去那里的人,可都是天才?!崩钆5母赣H說。
“那我以后也要去北京?!崩钆:┬χ透赣H說,那笑容純粹而美好。
想到這里,李牛回過神兒來,從懷里掏出早已寫好的信,遞到李澠手上,但他的動作很機械,目光依然只注視著前方。
信的內(nèi)容是這樣的:
兒子:
見信如晤。
我不知道什么是見信如晤,你別笑話你老爸沒文化。今天給你寫這封信是因為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記不住事,會忘記些什么。忘了那些煩心事倒還好,但是忘了自己的兒子,不行。所以這可能是我對你最后的囑托,我知道你煩我,所以長話短說。
我是農(nóng)村出來的人,窮了一輩子,我向你道歉!兒子,我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像我一樣沒用,我沒能給你最好的條件、父愛以及家庭。
我還記得年輕的時候,喜歡在田里看著對面,看老牛在田里開墾。那時候我就好奇,好奇得要命,為什么一根繩子可以拴住一頭牛,讓它在田里勞作一整天。后來才明白,牛的鼻子太軟,怕疼,不得不受繩子的牽制,而我呢,我的人生太短,怕窮。
我在銀行給你存了一筆錢,密碼是你的生日,我希望你能有最好的未來。兒子,我愿意為你做一切我能做的事,希望你以后不要因為有我這么個癡呆父親而感覺丟臉。
還有,少氣你媽。
愛你的父親:李牛
2023年12月5日
李澠看完信,心疼地看著李牛。
“好多事情我都記不清了,我這一生在為了什么而活?”李牛說。
李澠指了指自己,沒有說話。
李??粗h(yuǎn)方閃爍的霓虹燈把城市照耀得格外美麗,遠(yuǎn)勝他在農(nóng)村的牛背上看到的點點繁星。
李澠牽著李牛的手,一前一后穿過稻田,朝老房子走去。
(作者為北京聯(lián)合大學(xué)師范學(xué)院中文系2020級學(xu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