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夕
老媽是個喜歡操心的人,隨著年齡增長,她的睡眠質(zhì)量越來越差,在那些睡不著的深夜里,她常打開手機備忘錄記下一些生活瑣碎,小到我們家的一日三餐采購,大到我的升學就業(yè)規(guī)劃。
我曾多次勸她把心放寬些,勸說無果后,便規(guī)勸自己日后一定不能做個操心的人,免得為了旁人擾了自己的清夢。
六月下完第一場雨后,老媽讓我?guī)退喦巴L沙的機票,她要跟隔壁市區(qū)的學員一同去上中醫(yī)面授課。在她出發(fā)前的幾日,我甚是歡喜她即將在沒有家人的陪伴下獨自去看外面的世界。
那是一趟晚上七點的航班,老媽提前兩小時到達機場,拍攝了機場的噴泉給我看??斓降菣C時,她發(fā)微信說長沙在下暴雨,飛機可能要延誤幾個小時,也有可能直接取消。我之前甚是歡喜的心情自從老媽出門開始就逐漸被擔憂接替了,一想到她獨自在機場等待著未知的可能,我的心就懸著。但為了不徒增她的焦慮,我只能不動聲色地安慰她別擔心,當晚一定能夠順利起飛。
晚上九點老媽登機了,我讓她起飛前和我說一聲。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里,我一遍遍劃亮手機屏幕,生怕錯過她的消息。等得實在惱人,我便打開手機查詢航班情況,發(fā)現(xiàn)航班動態(tài)已更新成起飛。我猜想,像老媽那么聽話的人,一聽空姐讓把手機調(diào)到飛行狀態(tài),哪還記得我的叮囑,肯定急忙關了機。
這趟飛行的總里程是1437千米,時長145分鐘,預計晚上十二點半到達目的地。一向睡眠質(zhì)量極佳的我,這一晚如同烙餅般翻來覆去,數(shù)到第一百只羊也毫無睡意,索性打開床頭燈,仔細看著手機上每時每秒都在更新的飛行高度和飛行速度,放大飛行軌跡的地圖,看它飛過了濟南、飛到了河南省的上空。
每隔幾分鐘,我就會看一下已起飛的時間和剩余時間,時間一過半,我心里就發(fā)出一聲小小的歡呼,慶祝身處高空的老媽再航行一個小時左右就能降落了。
到達武漢上空時,飛機的飛行高度在八千多米,我又一次替老媽揪心起來。我從未坐過深夜的飛機,無法想象那是怎樣一番光景,又慶幸沒給老媽選靠窗的座位,要是朝黑黢黢的窗外望一眼,她定會心生害怕。
焦灼的思緒一次次趕走困意,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成深夜里那個最操心的人。想起以前,我每次出行,老媽叮囑不管多晚到站或降落一定要我給她報一聲平安,不管多晚她都會等我。我總嫌她瞎操心,與其白白地等待倒不如把心放平,美美地睡一覺,等第二天醒了再看消息。曾經(jīng)那些隨口而出的嫌棄,在這一晚都悉數(shù)地返還到我的身上。當掛念的人在深夜中奔波時,任憑誰都很難安然入睡,雖然我并未身處那班航行的飛機上,但我用另一種方式陪她飛行了一夜。
看著飛行高度的數(shù)值持續(xù)下降,心里那根扯得緊緊的橡皮繩也在一點點松勁,當屏幕上的“起飛”字樣變成“到達”那時,我仿佛有種重回地面的輕松感。
在八千米的夜空中,在陪老媽飛行的過程中,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有些伏筆早已在愛里埋下。雖然嫌棄著這份操心,但我也自然而然地成了一個操心的人。我真正體會到,只有真切品嘗過遙遠陪伴的滋味,才會發(fā)現(xiàn)那亦是一種幸福。
編輯|龍軻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