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畔札記（組詩）

李嬌嬌（中國浙江）

暮? 歌

白衣孩童們擠滿了樹叢上的戲臺

鳴唱飽蘸著夕陽的余暉

隨著湖面蕩漾的，不僅僅是

水波鷺影，暮歌更讓我沉醉

水中綠島與早早打烊的越女坊

茶肆褪去白日的躁郁

竹椅留存著發(fā)過高燒的夢境

我靜靜坐著，幾乎忘了自己

林梢上渾圓的紅蘋果，紫色的黃昏

與頭上多情白孩子的顫動

一只又一只擠進(jìn)來

加入喧鬧的大合唱

彎月的嘴角金星微微一笑

暮色中，越女坊睡眼惺忪

漸漸安靜了

微雨的夏日清晨

楓楊的翅果一掛掛垂下來

每一枚果子振翅欲飛

在夏日細(xì)雨輕灑的早晨

這叢野生龍葵的果實(shí)吐著

綠色的火焰，當(dāng)它熟透

藍(lán)紫色的甜將一只白頭翁

吸引。它抱住細(xì)枝

吞食夢的漿果

它漫不經(jīng)心地呆在我的腳邊

意欲親近，又保持

適當(dāng)?shù)木嚯x

擰螺絲

擰完了二十枚螺帽

戴著白手套的手指竟一點(diǎn)兒不酸

仿佛我身上的螺旋形基因

遇見了看不見的奧秘

螺絲杠長長地穿過鋼管和鋼板的孔穴

螺帽沿著桿柱一圈圈旋轉(zhuǎn)

它們嚴(yán)絲合縫咬在一起

我奮力拼湊鋼管和鋼板，仿佛

搭建了一座可觸可玩的巴別塔

夢境中，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學(xué)阿基米德在螺螄殼里做道場

吸上湖底的山泉；笨拙地

給女孩編織貝殼螺旋紋發(fā)辮

也擰緊背脊和呼吸的肺

拼裝一層仿佛登上一層高塔

回旋樓梯上向宇宙伸手摘云

當(dāng)熱情退潮時，我又一遍松開

一枚枚螺帽，將自己

一截截拆卸、折疊且放置

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摘掉白手套，魔法消失

我并不后悔將一個干癟的

夜晚飼養(yǎng)得如此虛胖

令人發(fā)笑

吃? 茶

有多久沒有紅泥小火爐

靜候一壺水開，推動壺蓋？

有多久沒見你翻動經(jīng)書的手

將茶壺注滿？

“近來可好？”同樣一句問候

亦如多年前，讓我熱淚盈眶

一杯太苦，一杯太燙

為何總有那么多抱怨？

爐底的炭火清亮地笑著

（我拍下了那炭火的紅）

你不動聲色，靜靜將

枯干的茶葉浸潤

篩出湯色

不茍言笑的茶煙淡淡的

將品茗杯斟至七分滿

而我只愿是一只安靜的蓄水瓶

不停傾空又重新續(xù)上

荷? 香

風(fēng)從東面吹來，吹過湖面

荷葉的裙角蕩起綠色的波浪

起云閣和別樣軒分別在西面和北面

它們之間的空地如一個口袋

香淡如水，綿綿不絕

對于一個失掉嗅覺的人

世界的三分之一已戛然而止

我靜坐竹椅，清涼的荷香

再一次將我洗滌

風(fēng)荷亭里三個吹薩克斯的男人

隨著荷風(fēng)起舞，吹個不停

——是她，就是他！

大概熱戀一個季節(jié)或某個地方

就是這個感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