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寧遠
1965 年秋,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成立10 周年,賀龍元帥率領中央代表團赴新疆慰問,年僅18 歲的拉蘇榮作為代表團的一員,登上了慰問演出的舞臺。一曲長調《烏珠穆沁團尾馬》唱罷,臺下掌聲雷動?;氐絻让晒藕?,烏蘭夫同志在呼和浩特舉行宴會為藝術家們慶功。席間,拉蘇榮為烏蘭夫演唱了他在新疆演出時的那首長調。烏蘭夫聽后,立刻招呼拉蘇榮坐到自己身邊,拉起他的手對在場的人們大聲說:“我們的小哈扎布培養(yǎng)出來了!”
哈扎布的名字對拉蘇榮來說,并不陌生。
那是1962年的圣誕節(jié)。傍晚,內蒙古藝術學校為外賓組織了一次盛大的聯(lián)歡晚會,拉蘇榮第一次見到了蒙古族長調最優(yōu)秀的歌者哈扎布,他被這位“蒙古歌王”的歌聲打動了,一種天荒地老、蒼蒼茫茫的情緒頓時襲上心頭,不覺淚涌眼眶……
在長調藝術上有著至尊地位的哈扎布是年輕的拉蘇榮心目中的偶像。聽到烏蘭夫的話,拉蘇榮萌生了一個念頭,向自己民族的大師拜師學藝。幾天之后,拉蘇榮精心備好了哈達、磚茶、奶酒,恭恭敬敬地來到哈扎布面前,用敬慕的眼神期待著,但沒想到,尷尬的一幕出現(xiàn)了,面對拉蘇榮的拜師請求,哈扎布微微垂下眼睛,不置可否。拉蘇榮默默地離開了哈扎布的家。拜師失敗了,但細心的拉蘇榮卻從這位歌王的沉默背后發(fā)現(xiàn)了他不易察覺的痛苦,這痛苦是說不出口的,而且是不愿說出來的。
果然,沒過多久,“文革”的狂潮就席卷了草原。長調成為“封資修”的大毒草,受到批判和清除,哈扎布因為被烏蘭夫稱為“蒙古歌王”,而被誣為“烏蘭夫的黑爪牙”,淪為階下囚。哈扎布被抓走的那天,拉蘇榮怎么也不相信這位慈祥的老人會是“階級敵人”,他和老師昭那斯圖憂心忡忡地來到哈扎布的家中,只見一張張唱片如秋風落葉般地散落滿地。拉蘇榮撿起來一看,幾乎全都是哈扎布演唱的長調珍貴錄音。昭那斯圖老師痛惜頓首:“這么寶貴的財富,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啊……”一代歌王的心血和尊嚴竟這樣任人踐踏,拉蘇榮感到一陣鉆心的痛,他顧不得被扣上“同黨”帽子的危險,悄悄地把這些唱片一張不落地全部撿了回來。在那些沉悶而動蕩的日子里,無心政治運動的拉蘇榮一有空就門窗緊閉,悄悄聽那些撿來的唱片。悠長而莊嚴的旋律、繁復的波折音和只可意會的內在節(jié)奏,讓拉蘇榮尋找到了狂熱背后獨有的寧靜。
走馬中的好走馬呦,
步伐矯健朝前走,
男人中的男子漢呦,
鎖定目標不回頭……
——《走馬》
《走馬》《小黃馬》《四季》《圣主成吉思汗》《小黑馬》《有這么一個好姑娘》……拉蘇榮一首首地體會哈扎布演唱的魅力,一句句地領悟歌曲的意境,一個個音符地琢磨演唱的技法,直到有一天,他學會了唱片上的全部歌曲后,開始盼望著一個春天的早日到來……
拉蘇榮在黑白顛倒的浩劫中表現(xiàn)出了比同齡人更多的深邃的沉穩(wěn)?!拔母铩敝?,他所在的烏蘭牧騎雖然受到了強烈的沖擊,但所幸的是,他們仍可以奔走于內蒙古各地為牧民演出。那一時期,禁止演唱傳統(tǒng)蒙古長調,烏蘭牧騎演出遇到了難題。為了不讓長調藝術失傳,也為了自己能繼續(xù)演唱長調,拉蘇榮想出了一個辦法,他把長調的老詞改成了歌唱毛主席和共產黨、宣傳大慶和大寨精神的新詞,演唱錄制了《北疆贊歌》《毛主席,我們心中的紅太陽》《奶酒獻給毛主席》《牧民的心愿》《金色的邊疆》等一批原創(chuàng)歌曲,并借助內蒙古人民廣播電臺播出,讓牧民和基層群眾都能聽到自己民族的聲音。
站在遼闊的草原,
遙望著祖國首都,
牧民釀出醇香奶酒,
獻給領袖毛主席……
——《奶酒獻給毛主席》
拉蘇榮的這一努力,非常智慧,也很實用,讓就要失傳的長調藝術在逆境中頑強地生存了下來。
1975 年的一天,哈扎布被解除監(jiān)禁。雖然還沒有平反,但哈扎布已經(jīng)恢復自由的消息讓拉蘇榮埋在心底的心愿再次變得鮮活起來,他第一時間趕到哈扎布家里,向他表達期待了整整十年的拜師夙愿。可任憑拉蘇榮態(tài)度怎么懇切,哈扎布卻仍如出一轍地不置可否。畢竟沒有真正“解放”,心有余悸的哈扎布有著太多的顧慮,更不愿意讓這個無辜的孩子因為自己受到牽連,他只能選擇沉默。屋子里的空氣凝固了,但拉蘇榮沒有灰心,他靈機一動,站直了身子,一首接一首地把唱片里的歌唱了個遍。哈扎布收徒有一個原則——用嗓子學的不收,用心學的收。已經(jīng)禁聲十年的哈扎布從拉蘇榮的歌聲中聽出了一個蒙古族青年赤誠的心、沸騰的血,還有執(zhí)著的信念,更有對生命的熱愛,一股熱淚噴涌而出,他拉起拉蘇榮的手含淚點著頭說:“孩子,別人都罵我,你卻在悄悄地學我……”拉蘇榮的虔誠終于感動了一代歌王。“行了,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徒弟了。”聽到哈扎布這樣說,拉蘇榮“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白云是什么,
白云是藍天的浪漫。
百靈是什么,
百靈是草原的浪漫。
長調是什么,
長調是心靈的浪漫。
哈扎布用流淌于自己內心的深情表達,把幾十年的藝術積累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了拉蘇榮。生活,只有投身于她的懷抱,才能嘗出其中的滋味。對藝術來說,也是一樣的。哈扎布對拉蘇榮說:“無論在哪里演唱,只要頭腦中有草原、氈包、馬牛羊,那么節(jié)奏、曲調、色彩、技巧就都有了草原的味道?!痹诠嫉膬A囊相授下,拉蘇榮用心靈把握長調藝術獨特的節(jié)奏,抒發(fā)他對蒼天大地的真切感受,精神領域一天天在加寬,胸襟一天天在擴大,對牧民群眾的感情也一天天在豐滿深刻。
當年,毛澤東和周恩來等老一輩革命家都觀看過烏蘭牧騎的演出,聽過拉蘇榮的演唱。在拉蘇榮唱過的歌中,《贊歌》是周恩來同志親自領導的《東方紅》大型音樂舞蹈史詩中的一首歌頌民族團結的歌曲,《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陽》更是周恩來同志經(jīng)常和文藝工作者一起歡唱的歌曲。
在拉蘇榮演唱的歌曲中,有一首家喻戶曉的《敖包相會》。這首歌是20 世紀50 年代風靡全國的電影《草原上的人們》中的插曲,由編劇通福、作家瑪拉沁夫作詞,作曲家海默在科爾沁民歌《韓秀英》的基礎上改編而來,是一首男女對唱的情歌,表達了草原生活的美滿與牧民青春的熾烈。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呦,
為什么旁邊沒有云彩。
我等待著美麗的姑娘,
你為什么還不到來呦……
如果沒有天上的雨水呦,
海棠花兒不會自己開。
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喲,
你心上的人兒就會跑過來呦嗬……
1970 年盛夏的一天,內蒙古烏蘭牧騎在呼和浩特有一場重要演出,導演達林太特意安排拉蘇榮和金花演唱《敖包相會》。拉蘇榮和金花誰也沒有想到,這次偶然的合作竟讓他們延續(xù)了五十多年——
1979 年,拉蘇榮與金花演唱《敖包相會》
1979 年10 月,內蒙古藝術家代表團出訪非洲三國,拉蘇榮和金花帶著《敖包相會》來到布隆迪、坦桑尼亞、塞舌爾,他們的深情演唱,獲得了異國觀眾的喜愛和歡迎;1987 年年初,央視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總導演鄧在軍,邀請拉蘇榮和金花參加“春晚”演出,他們現(xiàn)場演唱的《敖包相會》通過電視屏幕走進千家萬戶,一段動人的草原愛情旋律迅速傳遍大江南北,成為一個時代的音樂經(jīng)典;1989 年秋,內蒙古藝術家代表團出訪保加利亞、匈牙利、波蘭、捷克等國,拉蘇榮和金花又把《敖包相會》唱到了多瑙河畔。在保加利亞第22 屆布爾加斯國際民間藝術節(jié)期間,他們演唱的《敖包相會》《草原牧歌》和保加利亞民歌《格林卡》獲得了本屆藝術節(jié)的最高獎項特等獎……
2018 年,拉蘇榮與金花再度演唱《敖包相會》(王泗江攝)
20 世紀八九十年代,以拉蘇榮、金花、牧蘭、德德瑪?shù)葹榇淼拿晒抛甯璩矣米约旱母韬碓诿C2菰蠀R聚起了歌的海洋,草原音樂的天空因為他們而更加光彩照人、耀眼奪目。當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蒙古族音樂,越來越多的聽眾渴望聽到蒙古族長調時,蒙古族歌唱家走出內蒙古、走上全國的舞臺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1994 年,拉蘇榮從內蒙古歌舞團調入中央民族歌舞團,成為蒙古族歌唱家在國家級藝術院團中的重要代表之一。拉蘇榮帶著《小黃馬》《森吉德瑪》《??!草原》《北疆贊歌》《錫林河》《走馬》《博格達山峰》《彈起我心愛的好必斯》《遙遠的特爾格勒》《圣主成吉思汗》《賽里木湖》等蒙古族歌曲走遍了祖國各地,他還用心借鑒兄弟民族及西方的聲樂技巧,實現(xiàn)了長調抒情的至高境界——天籟與心籟渾然一體,日漸成為了當代蒙古民族最具權威和代表性的歌唱家之一。
1995 年9 月23 日,“綠色的旋律——拉蘇榮獨唱音樂會”在北京音樂廳成功舉辦
1996 年,拉蘇榮在北京那達慕上演唱
對拉蘇榮來說,舞臺變了,但對長調藝術的追求沒有變;觀眾變了,但為祖國歌唱、為人民放歌的熱忱沒有變;環(huán)境變了,但血液里流淌著的來自草原的DNA 沒有變。1995 年9 月23 日晚,享有“中國的音樂圣殿”之稱的北京音樂廳里牧歌蕩漾,拉蘇榮身穿華麗的蒙古袍,手捧潔白的哈達,用一臺極具草原特色的個人獨唱音樂會,唱出了流淌在內心深處的旋律。1997 年7 月,與音樂會同名的《綠色的旋律》電視音樂風光片專輯在內蒙古自治區(qū)成立50 周年大慶的日子里出版發(fā)行……
拉蘇榮的奉獻與汗水惠及的不只是蒙古族和他們腳下的土地,他還為中華文化的沃土增添了獨特的瑰麗,向世界展示著中華民族的赤誠與豪邁,他也因此與俄羅斯的杜古爾達希耶夫、蒙古國的江格德一起被譽為世界“蒙古族三大男高音”,被人們親切地稱為“第二代草原歌王”。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和科技的進步,游牧這一古老的生產生活方式逐漸淡出草原,特別是伴隨著改革開放的進程,流行音樂和港臺歌曲進入內地、飄到草原。在現(xiàn)代化的傳播手段面前,牧民有了更多的選擇,長調還有沒有人在聽,還有沒有人會唱?面對這樣的質疑,拉蘇榮是樂觀的,他堅信長調定會永恒?!懊晒抛彘L調是世界的,是人類的,是流淌在蒙古人血液里的,是鐫刻在蒙古人骨子里的文化DNA?!钡О倌陙?,長調都是通過演唱者的歌喉才得以傳承,是一種口傳文化,口口相傳往往會丟失一些元素,這樣下去長調就變得越來越不正宗。如果不及時保護,長調即便不會消失,也將會支離破碎,而要傳承、要發(fā)展、要弘揚,就必須有一個載體,這個載體就是語言和文字。
“多年來,蒙古族人背著‘她’、馱著‘她’一路走來。我們必須保護長調,守護蒙古族文化的魂。我一輩子都在演唱、研究、傳承長調,有義務把長調的內涵和技法傳授下去。盡管肩上的擔子很重,我卻責無旁貸?!弊鳛槊晒砰L調最優(yōu)秀的歌者,傳承蒙古長調早已成為拉蘇榮的一種行動自覺。于是,他有了將長調藝術、長調文化用文字記錄下來的打算。但對從來沒有漢語寫作基礎的拉蘇榮來說,這無疑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峰,想要翻山越嶺,必須有一把劈山的“神斧”,這把“神斧”就是向漢族的文化學習。
為了實現(xiàn)這個目標,1984 年,拉蘇榮聽說內蒙古大學要恢復舉辦因“文革”停辦的文學研究班,就主動申請報名。然而,這個班招收的都是在文學創(chuàng)作上有所建樹的作者,不僅要求公開發(fā)表過作品,還要具備足夠的影響力。拉蘇榮是歌唱家,雖然他的演唱無可挑剔,但并沒有發(fā)表過像樣的文學作品,顯然不符合錄取要求。拉蘇榮沒有膽怯退縮,他相信經(jīng)過努力自己是可以做到這些的,于是登門拜望了兩位著名作家——云照光和巴·布林貝赫,他們當時一位是自治區(qū)文化局局長、一位是這個班的班主任。拉蘇榮把用文學傳承藝術的想法和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兩位作家。面對這樣一位渴求知識、愿意學習的藝術家,作為前輩又怎能拒絕呢?拉蘇榮的真誠打動了云照光和巴·布林貝赫,終于如愿走進了內蒙古大學的課堂。拉蘇榮知道自己基礎差,但他并不著急,從寫一點感悟、一篇散文、一部小傳開始,逐步實踐與積累。更重要的是,拉蘇榮這兩年專心閱讀了大量古今中外的文學名著和專業(yè)書籍,還在赴蒙古、日本進行藝術交流時,學會了對不同文化進行比較研究。
緊張充實的兩年過去了,拉蘇榮不僅熟練地掌握了文學寫作的技巧,藝術理論和審美水平也有了很大的提高。文學研究班畢業(yè)前,拉蘇榮撰寫的學術論文《論蒙古族長調》發(fā)表在《內蒙古社會科學》雜志上,填補了蒙古族長調理論乃至我國少數(shù)民族聲樂理論研究的空白——
漢族歌曲是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蒙古族長調歌曲則是人與自然的交流。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聽眾稀少,牧民在馬背上抒情,所以長調是唱給大自然的贊歌,是對大自然的膜拜——草原、森林、牧群、河流、峽谷、雄鷹、太陽、月亮、星星……長調是與蒼天對話,大地絮語。長調節(jié)奏是馬蹄聲、哞咩聲、風聲雨聲樹梢聲。長調抒情的至高境界——天籟與心籟渾然一體。長調因地域不同而有永恒的主題——藏族長調歌唱雪山、蒙古族長調歌唱草原……
1986 年春節(jié)前,拉蘇榮隨內蒙古歌舞團進京演出。演出前,烏蘭夫同志專門到后臺看望演員。一進門就問:“小哈扎布來了沒有?”正在化妝的拉蘇榮聞聲來到烏蘭夫身邊,烏蘭夫關切地問:“你的老師哈扎布來了嗎?”
“他在錫盟有事過不來?!崩K榮回答說。
“身體怎么樣?”烏蘭夫又問。
“還好?!?/p>
聽了拉蘇榮的話,烏蘭夫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哈扎布的生平和經(jīng)驗很珍貴,應該寫成書啊。”
拉蘇榮(左二)與寶音德力格爾(左一)、哈扎布(左三)等合影
那天晚上,拉蘇榮的激情演唱使幾千名首都觀眾沉醉于對蒙古長調的癡迷和狂熱之中。演出結束回到賓館,拉蘇榮仔細回味著烏蘭夫的話——“哈扎布的生平與經(jīng)驗應該寫成書啊。”當時在場的既有國家民委的領導,也有很多著名的藝術家,這番話,烏蘭夫并不是單單對拉蘇榮講的,但作為蒙古族長調最杰出的繼承人,作為哈扎布最得意的學生,作為受過系統(tǒng)學院教育的新一代藝術家,拉蘇榮感到義不容辭。但究竟應該寫些什么,怎么去寫呢?那個夜晚,拉蘇榮輾轉反側,徹夜未眠。
第二天清晨,長安街電報大樓傳來熟悉的《東方紅》鐘聲,拉蘇榮忽然領悟到了烏蘭夫的本意在傳承——以文本傳承的形式改寫長調口傳心授的歷史。
回到內蒙古,拉蘇榮遍尋哈扎布的資料,但遺憾地發(fā)現(xiàn),關于這位杰出的長調歌王,竟沒有一星半點的文字資料,就連有關長調的資料也幾乎是空白。一切都在提醒拉蘇榮,自己要做的是一件亙古未有的難事;可又有一個聲音在對他說,如果自己不去整理,這份寶貴的財富可能就會失傳。決不能讓長調從它縈繞千年的草原上消逝!烏蘭夫的囑托、哈扎布的期望,讓拉蘇榮下定決心,“寫下去,再難也要寫下去”。
拉蘇榮(右)與哈扎布(左)在一起
拉蘇榮:《人民的歌唱家哈扎布》(蒙文版)
晚年的哈扎布回到了故鄉(xiāng)錫林郭勒草原。為了寫好自己的老師,拉蘇榮在呼和浩特和錫林郭勒之間頻繁奔波,既采訪哈扎布的親屬、鄉(xiāng)親、同齡人,也向他的同行、朋友和學生請教。那些日子,哈扎布經(jīng)常提著啤酒和拉蘇榮一起在草原上漫步,走累了就盤腿坐下,喝著啤酒,眺望遠山,給他講自己的故事。幾年時間過去了,拉蘇榮采訪了一百多人,記錄了三十多盤磁帶,寫下了十多萬字筆記。拉蘇榮不僅寫哈扎布坎坷一生的冷暖悲歡,也寫哈扎布登峰造極的藝術造詣,一個有血有肉、笑對命運的藝術家形象躍然筆下。烏蘭夫聽說后十分欣慰,不等書稿完成,就親筆寫好了書名《人民的歌唱家哈扎布》。
1993 年,當15 萬字的蒙古文版《人民的歌唱家哈扎布》一書付梓時,烏蘭夫已經(jīng)去世。布赫副委員長同樣非常關注蒙古族文化的傳承,他讀了拉蘇榮的文稿后,十分欣慰,特意為本書作序。他在“序言”中說:“拉蘇榮在記錄哈扎布傳奇一生的同時,全面總結記錄了蒙古族長調的歷史、文化內涵及演唱技法,使更多人認識到了長調藝術的國寶級價值。”得到這樣的評價按常理說,拉蘇榮本可坐在功勞簿上享受“功成名就”的快樂了,但他偏偏不停歇,在他看來一切才剛剛開始。
拉蘇榮(左)與寶音德力格爾(中)、哈扎布(右)在草原采風
在拉蘇榮的心目中,談到蒙古族的長調藝術,哈扎布、寶音德力格爾、昭那斯圖是必須要隆重推出的三位人物,他將這三位老師比作鍋灶的柱石,三足鼎立一般支撐著長調民歌的發(fā)展與流傳,缺了誰都不行。如同哈扎布一樣,寶音德力格爾和昭那斯圖的人生命運都很坎坷,但都用自己高尚的人格為保存和發(fā)展蒙古族長調作出了突出的貢獻,他們不僅教會拉蘇榮唱歌,更讓他明白了應該怎樣做人。就在拉蘇榮為哈扎布老師撰寫傳記的過程中,昭那斯圖突然與世長辭。悲痛中的拉蘇榮萌生了一個更加宏大的計劃,他要再次提筆為寶音德力格爾和昭那斯圖作傳。
拉蘇榮重新走進了文字和音符交織的生活,在《寶音德力格爾傳》和《我的老師昭那斯圖》這兩本書中,既講他們的風雨人生,也講他們的藝術成就,特別是將他們獨特的演唱方法自然地融在書中,填補了長調藝術家“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空白。當新世紀到來的時候,共計近40 萬字的蒙古族歌唱家傳記“三部曲”全部出齊,拉蘇榮奉獻的是一個全面認識蒙古族音樂、走近蒙古族藝術的文獻寶庫。
2003 年金秋,中國作家協(xié)會公布了新入會的會員名單,拉蘇榮的名字出現(xiàn)在名單中,成為中國作協(xié)中唯一的蒙古族歌唱家會員。三年后,憑借雄厚的文學創(chuàng)作成就,拉蘇榮出席了中國作家協(xié)會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