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孤獨如何被擊敗

孤獨或許可以被視作吳錦雄詩歌寫作中最重要的關(guān)鍵詞。這個關(guān)鍵詞與吳錦雄生活的城市——深圳——恰相呼應(yīng)。眾所周知，孤獨是現(xiàn)代性的特產(chǎn)。而深圳的體量、深圳自帶的現(xiàn)代色彩、深圳潛藏的危險、深圳的孤絕、深圳的無情和它偶爾的詩意與溫情，不僅與吳錦雄的孤獨正相匹配，還讓孤獨一詞不至于陷入語義空轉(zhuǎn)的尷尬之境。在鋼筋混凝土鑄就的大深圳，孤獨永遠是具體的，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深圳被孤獨環(huán)繞，被孤獨裝飾。孤獨是深圳的伴音。仿佛是出庭作證似的，吳錦雄的《雨夜》一詩中有這樣的句子：

我是一枚蠶蛹

結(jié)繭在水泥的軀殼中

把孤獨當(dāng)成盛宴

“我”“結(jié)繭在水泥的軀殼中”類似于海德格爾的著名命題：人在世界之中存在。但詩人吳錦雄遭遇的險境，尤甚于海德格爾那個命題所昭示的境地：他不僅在世界中存在，還結(jié)繭于水泥的軀殼之中，這軀殼位于世界的某個偏僻的角落。關(guān)于角落，加斯東·巴什拉說得很奇妙：“角落是對宇宙的一種否定。在角落里，我們不和自己說話。每當(dāng)我們回憶起角落里的時光，我們回憶起來的是一片寂靜，思考的寂靜?！薪锹涞木幼≌叨紩x予形象生命，使作為角落居住者的存在具有各種細微差別。對角落、壁角、洞穴的偉大夢想者來說，沒有什么地方是空的，滿和空的辯證法只是兩種幾何學(xué)上的非現(xiàn)實性質(zhì)。居住功能在滿和空之間建立起連接。”①但無論如何，這個角落都顯得逼仄、狹促，不透光、不通氣，將海德格爾那個著名的命題推演到了極致之境，令人震驚，窒息、沉悶和呼吸困難由此不難想見。這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呼氣困難而深夜寫作的卡夫卡，聯(lián)想到局外人莫爾索，一個因高溫而處于窒息之中的冷漠人士。《四十二章經(jīng)》說得很形象，也很實在：生命就在呼吸間，也僅在呼吸間。和其他的生命體征比起來，呼吸最有資格成為生命的地標(biāo)和象征。與呼吸困難和窒息相伴隨的，正好是作為盛宴的孤獨；孤獨之為盛宴，猶如動物糞便之于屎殼郎。吳錦雄發(fā)明的抒情主人公于是破罐破摔地說：既然如此，那就干脆把孤獨當(dāng)成盛宴來享受吧?！队暌埂返囊馑际?，孤獨之為盛宴，正如盛宴之為孤獨。而魯迅的名言是：“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但希望之為虛妄，正是希望所在；而盛宴之為孤獨，或許正是孤獨自身的希望之所（關(guān)于這個問題，其后將有論述）。

吳錦雄精彩道說出來的結(jié)繭處境表明，孤獨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現(xiàn)代性事件。正如斯波六郎所見，在中國古代，孤獨主要是指物質(zhì)生活方面無所依憑②，正所謂“恤鰥寡，存孤獨”③“養(yǎng)耆老以致孝，恤孤獨以逮不足”④“養(yǎng)幼小，存孤獨”⑤。李澤厚認為，樂感文化倡導(dǎo)的那種中國之樂，正是天人合一導(dǎo)致的最為積極的成果。天倡導(dǎo)“生生”，倡導(dǎo)“天行健”。天道可以被視作孟子和《中庸》所講的“誠”，它指向的最高境界是主觀心理上的天人合一，也就是孟子所說的“萬物皆備于我”，張載所說的“人能至誠則性盡而神可窮矣”。李澤厚認為，以此為路徑，中國古人能夠收獲最大快樂的人生極致⑥。孤獨因此被擋在了中國古人的心門之外。錢穆在中國人耳熟能詳?shù)墓诺湓姼璁?dāng)中，找到了極為優(yōu)質(zhì)的證據(jù)：“即如李太白：‘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一己獨酌，若覺有三人同飲，此亦太白一時之心情與意境，亦即其心德之流露。誦其詩，想見其人，斯亦即太白之不朽。又如陳子昂：‘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此與李太白心情意境又異。一人忽若成三人，斯即不孤寂，舉世忽若只一人，其孤寂之感又如何。然在此大生命中，必有會心之人，或前在古人，或后在來者。斯則子昂之不孤寂，乃更在太白一人獨酌之上矣?！雹哂写笊嬖冢谥袊湃四抢锞筒粫泄陋毜娜萆碇?。俱往矣，以孤獨為詩歌關(guān)鍵詞的深圳市民吳錦雄，不難理解趙汀陽的如下判詞：現(xiàn)代人的孤獨是無法解決的問題，孤獨不是因為雙方有著根本差異而無法理解，而是因為各自的自我都沒有什么值得理解的，才形成了徹底的形而上的孤獨⑧。就像是對趙汀陽無情而又精彩的洞見的特意應(yīng)和一般，吳錦雄有直接以《孤獨》為題目的詩歌短制：

孤獨是王

不可侵犯

又不可比擬的悲愴

和宣布罷黜了王的宦官一樣

至上權(quán)威，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

是啊，面對不可侵犯的孤獨陛下，誰又能免于戰(zhàn)戰(zhàn)兢兢？誰又膽敢不戰(zhàn)戰(zhàn)兢兢呢？一如趙汀陽之所見，作為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現(xiàn)代性事件，孤獨是現(xiàn)代人的本質(zhì)屬性。現(xiàn)代人亮相之時，正是孤獨現(xiàn)身之際。這就是深處水泥軀殼之中的吳錦雄反復(fù)書寫孤獨的內(nèi)在原因，絕非矯情，也絕非無病呻吟——在孤獨面前，矯情和無病呻吟早已失去了立足之地。鐘鳴說得很準(zhǔn)確：“每個真正的詩人都是孤獨而不能回頭的俄耳甫斯，都是石頭滾動的附屬物?！雹崦鎸实郯愕墓陋?，矯情和無病呻吟毫無意義，更何況還有深入現(xiàn)代人骨髓當(dāng)中的怕與畏。海德格爾將怕與畏當(dāng)作此在（Dasein）——比如深圳市民吳錦雄——相伴生的長隨之物。海德格爾認為，人手握各種工具以操勞而生存，但各式各樣的危險，正存乎于被操勞的各式各樣的人間事務(wù)之中，所以人會怕。對所有的此在來說，世界的到來以及此在自身的“被”出生，都決不存在任何像樣的道理和由頭可言。沒有任何人事先詢問過你是否愿意來到人間，也沒有任何人事先詢問過如此這般的人間是否愿意現(xiàn)身于世，以盛納無數(shù)個有如深圳市民吳錦雄一般無辜的、偶然出現(xiàn)的此在。而人面對世界，就是面對世界的無來由，更是面對人和世界之間的無姻緣，所以人會畏。海德格爾由此給出結(jié)論是：怕有對象，畏無對象；怕面對有，畏面對無。而對于此處的論述更為要緊的是：怕和畏一直在環(huán)繞孤獨、裝飾孤獨、抬高孤獨、恭維孤獨，并以此路徑為孤獨“加色、加味、加香”⑩。這讓吳錦雄一類的現(xiàn)代人，對孤獨有著多倍而非僅僅雙倍的孤絕體驗。

荷爾德林（Friedrich H?lderlin）有詩云：“有危險的地方，也有拯救生長?！保ê蔂柕铝帧杜撂啬埂?，王佐良譯）事情的奇妙之處，就在于它總是如此這般地相反相成。對于吳錦雄來說，相反相成的理由顯得非常簡單、直接：孤獨必須被克服、被打??；人不該注定生活在孤獨之中幾至不能自拔之境。莫高窟里巨大的臥佛，描述的是釋迦牟尼臨終時的情景。覺悟者以其單純的姿勢側(cè)臥著，臉容安靜、平和而又慈祥。高爾太對此的贊詞是：“這個人沒有被死亡征服，而是平靜地迎著死亡走去，不知不覺地征服了死亡?！?1孤獨作為現(xiàn)代人不死的癌癥，它能像釋迦牟尼征服死亡那樣被征服嗎？在《奔赴》一詩中，吳錦雄讓他的抒情主人公很有會心地寫道：“爬上那座高山，僅為/懷里溫?zé)岬倪@壺酒/數(shù)十載風(fēng)塵云月/胸中塊壘突兀，熱血激蕩/只為兩個孤獨的人/一起孤獨。”這幾個深有感慨、飽經(jīng)滄桑的詩行，仿佛是在應(yīng)和三十年多前歐陽江河的著名詩句：“兩個人的孤獨只是孤獨的一半。”（歐陽江河《草莓》）兩個孤獨的人坐在一起孤獨地飲酒，也許真的意味著我孤獨著你的孤獨，你孤獨著我的孤獨，更意味著孤獨已經(jīng)悄然減半，但最終意味著孤獨被克服了一半，被打敗了一半。這樣的境地，讓吳錦雄有資格在短詩《空杯》中如是宣稱：“用自己的一個孤獨殺死另一個孤獨?！?/p>

但這等境況依然不能滿足深圳市民的胃口，因為深圳有取之不竭的孤獨，原生態(tài)的孤獨。吳錦雄于是刻意調(diào)整心態(tài)，他不僅將孤獨視為盛宴（在《一個人的盛宴》中，吳錦雄再一次寫道：“生命的孤獨，就是/一個人的盛宴”），還干脆愛上了孤獨，一如耶穌告誡他的追隨者“要愛你們的仇敵，為那逼迫你們的禱告”12。在又一首題為“孤獨”的詩作中，吳錦雄有如下詩行：“孤獨是死后逢生/是冬天里的春天/絕望里的希望//孤獨是黑暗里的一縷光明/絕望里的一絲曖昧/松開手指縫間/一縷體溫和眷戀。”費爾南多·佩索阿（Fernando Pessoa）有如下詩句：“一個新神只是一個新的詞語?！保ㄅ逅靼ⅰ妒フQ》，閔雪飛譯）萊昂納德·科恩（Leonard Cohen）在其《頌歌》中唱道：“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作為萬物的某種特出的精神屬性，孤獨也自有其裂痕；像愛自己的仇人那樣愛上孤獨，就是照進孤獨之裂痕的那束光。這束光不僅照進了孤獨，也照進了水泥軀殼中結(jié)繭的那枚蠶蛹。很顯然，這束光非同小可，當(dāng)它照進孤獨時，孤獨突然變得羞澀起來，甚至愿意為處于孤獨當(dāng)中的人提供養(yǎng)料，宛若邪惡的天才尼采竟然會在某處說，“我”也會成為一個把事物變美的人。

深陷孤獨中的人并非注定受難，如果孤獨者找到了進攻孤獨的工具，找到了消解孤獨的方法。對于在孤獨中浸泡多時的吳錦雄來說，趁手的工具比比皆是，比如春風(fēng)：

我伸出雙臂

在春風(fēng)里抓了一把

還是流水

我的手臂不長出新芽

就會在這春天里腐爛

（吳錦雄《回南天》）

美好的日子總是讓人慵懶

麥芽糖一樣慢慢咀嚼

牙縫里融化絲絲甜甜

你的眼梢

給了我輕佻的一瞟

仿佛春風(fēng)輕拂過我的臉龐

（吳錦雄《春日》）

花是如何盛開的

花藥，花絲，花蕊，花瓣

有序地賁張

草木的愛情高舉

向陽地清晰生命的曲線

（吳錦雄《風(fēng)吹過》）

松浦友久認為，相較于“安定”“固定”而又漫長難耐的酷夏與嚴冬，春秋兩季顯得極易“變化”“推移”，傾向于它們自身的春和日麗、秋高氣爽卻又轉(zhuǎn)瞬即逝，惜春之感油然生焉，悲秋之情勃然興焉13?！叭嗣娌恢翁幦?，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崔護《題都城南莊》）；“芳樹無人花自語，春山一路鳥空啼”（李華《春行即興》）；“燕子不歸春事晚，一汀煙雨杏花寒”（戴叔倫《蘇溪亭》）……歷代詠頌春日的詩句層出不窮，相中的就是春天的短暫和珍貴。在春天的所有物事中，春風(fēng)備受寵愛：“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孟郊《登科后》）；“春風(fēng)無限瀟湘意，欲采蘋花不自由”（柳宗元《酬曹侍御過象縣見寄》）；“春風(fēng)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杜牧《贈別二首·其一》）；“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fēng)”（僧志南《絕句》）……在中國古人的念想中，春風(fēng)意味著潔凈、溫柔、新的開始。在現(xiàn)代中國人吳錦雄看來，春風(fēng)除新的開始、溫柔、潔凈等意味之外，還意味著對孤獨的棄絕，春風(fēng)甚至?xí)尅拔业氖直坶L出新芽”；而在“春風(fēng)輕拂過我的臉龐”之時，正是孤獨悄然隱退之際。春風(fēng)讓“兩個人的孤獨只是孤獨的一半”徹底崩盤了。

春風(fēng)只是吳錦雄解除孤獨的工具之一，更重要的是溫暖的陽光：“今天的陽光都是甜的/美好的祝福和燦爛的笑臉/無論昨晚是多么黑/今天的每一縷陽光都是透亮的金光/如一個火炬，把萬物點亮/今天的每一縷陽光都被命名//羽絨一般的陽光/蜜糖一般的陽光/打擊樂一般的陽光/把萬物的名稱都加上了一個春的前綴?！保▍清\雄《今天的每一縷陽光都被命名》）在中國古人看來，“光：明也，從火在人上，光明意也。”14“從火在人上”的意思是：人的頭頂上最大的火，非太陽莫屬；最光明的火，也非太陽莫屬?！皬幕鹪谌松稀币馕吨汗馀c人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沒有光，人的存在就是不可思議之事。吳錦雄的詩作愿意更上層樓：陽光不僅照亮了萬物，還讓萬物的名稱紛紛擁有了春的前綴。這就是說，得到陽光加持的春天是多倍的春天，多倍的春天里吹拂的風(fēng)更具有消解孤獨的作用。荀子說：“物也者，大共名也?！?5以荀子之見，人不過是萬物之一，與萬物同在。而在“羽絨一般的陽光”中，在“蜜糖一般的陽光”中，在“打擊樂一般的陽光”中，人也不可避免地加上了春的前綴。有了這個前綴的人，必定渾身通泰。他的內(nèi)心是光明的，是溫暖的，是潔凈的，樂于向每一個人和每一棵花草問好，孤獨因此不戰(zhàn)自敗。

在吳錦雄那里，除了陽光，當(dāng)然還有火，火可以直接被視作太陽在人間的凡俗版本。他對火的推崇仍然出于對孤獨的驅(qū)趕：“窗外的黑，生活的冷/遠行跋涉的重負與孤獨/在爐火中化為灰燼/火苗在一直努力向上竄?！保▍清\雄《煙火人間》）愛菲索（Ephesos）人赫拉克利特（Heracleitus）認為火具有創(chuàng)生世界的作用：“這個世界……它過去、現(xiàn)在、未來永遠是一團永恒的活火，它在一定的分寸上燃燒，在一定的分寸上熄滅?！薄耙磺修D(zhuǎn)化為火，火又轉(zhuǎn)化為一切?！?6雖然中國人并不認為火能夠創(chuàng)生世界，但他們知道，如果沒有火，世界就不成其為世界。那樣的世界肯定不在他們的想象之列。而有了火，吳錦雄就不能說一無所有，就像海子在《麥地》里祈禱的那樣：“神秘的質(zhì)問者啊/當(dāng)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你不能說我一無所有/你不能說我兩手空空?！奔铀箹|·巴什拉認為，火是一種普遍解釋的原則和定律17。果如是言，那火也能解釋孤獨。作為太陽在人間的通俗版本，火以及火帶來的溫暖至少在吳錦雄那里，可以讓寒氣逼人的孤獨變得暖和起來。這就不僅僅是解釋孤獨，而是對孤獨的驅(qū)逐，是讓孤獨在溫暖之中化為灰燼。吳錦雄對如下疑問當(dāng)然心知肚明：已經(jīng)變暖的孤獨還叫孤獨嗎？

更重要的是愛。西渡對愛的觀察值得注意：“活著，就是挑戰(zhàn)生存的意志；/這世界上，只有愛是一種發(fā)明，/教會我們選擇，創(chuàng)造人的生活?！保ㄎ鞫伞短焓怪罚﹨清\雄的詩歌寫作可以被視作對“只有愛是一種發(fā)明”這個重大主題的具體展開。“有一些愛，讓人哭泣”（吳錦雄《夜空》）；“花是如何盛開的/花藥，花絲，花蕊，花瓣/有序地賁張/草木的愛情高舉/向陽地清晰生命的曲線”（吳錦雄《風(fēng)吹過》）；“愛與信念也一直都在/伴隨著酷熱嚴寒，春去秋來”（吳錦雄《盛夏的夜》），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而在愛的所有方式中，愛上愛本身才是吳錦雄的真正主題。愛上某人和愛上愛是兩回事。愛上愛首先可以被視作對愛的提純，但又決不是抽象之愛，也從不失卻具象性。愛上愛本身意味著人的根本屬性之一，就是愛的無條件性；是人，就必須有愛，就像是人就必然有恨。愛上愛本身是美麗的。處于愛的狀態(tài)之中，孤獨自然沒有容身之地。

在令人窒息的生活里，上帝有意給卡夫卡留了一扇窗戶：在孤獨的夜晚進行文學(xué)寫作。吳錦雄也有意在它的繭房中，為自己打開了一道縫隙：寫詩。吳錦雄寫道：“塵世中，一個商人/怎么可能一塵不染//詩意早從我的體內(nèi)流失……”（吳錦雄《空杯》）為了打敗孤獨，必須將消失的詩意重新找回來，吳錦雄暗自下定了找回詩意的決心：“想寫詩以求寧靜/大片大片的燈光在熄滅/時間凝固在夜的半空中?！保▍清\雄《夜空》）寫詩是吳錦雄打敗孤獨的最佳工具。有了寫詩這項活動，吳錦雄對于孤獨，已經(jīng)不再害怕：

所有在乎的事物都可以折磨人

無所掛礙是空

求無所掛礙是執(zhí)

對于孤獨，我也已不再害怕

（吳錦雄《對于孤獨，我也已不再害怕》）

2023年5月14日，北京魏公村

【注釋】

①加斯東·巴什拉：《空間的詩學(xué)》，張逸婧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3，第174、179頁。

②斯波六郎：《中國文學(xué)中的孤獨感》，劉幸、李曌宇譯，北京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9，第1頁。

③司馬相如：《上林賦》。

④《禮記·王制》。

⑤《淮南子·時則訓(xùn)》。

⑥參閱李澤厚：《中國古代思想史論》，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8，第329頁。

⑦錢穆：《晚學(xué)盲言》下冊，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8，第587頁。

⑧趙汀陽：《第一哲學(xué)的支點》，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3，第133頁。

⑨鐘鳴：《中國雜技：硬椅子》，作家出版社，2003，第7頁。

⑩魯迅：《三閑集·怎么寫》，載《魯迅全集》第4卷，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第18頁。

11高爾太：《論美》，甘肅人民出版社，1982，第281頁。

12《圣經(jīng)·馬太福音》5：44。

13參閱松浦友久：《中國詩歌原理》，遼寧教育出版社，1990，第11-13頁。

14許慎：《說文解字》卷十九“火部”。

15《荀子·正名》。

16《赫拉克利特著作殘編》（D30、D90），載北京大學(xué)哲學(xué)系外國哲學(xué)史教研室編譯《西方哲學(xué)原著選讀》上冊，商務(wù)印書館，1985，第21頁。

17參閱加斯東·巴什拉：《火的精神分析》，杜小真、顧嘉琛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2，第9頁。

（敬文東，中央民族大學(xué)文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