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蝴蝶與馬烏里肖·巴比倫

文/杭州外國語學校 李 芳 圖/視覺中國

當一個人出現(xiàn)的時候，一種生物也隨之出現(xiàn)；當這個人消亡時，這種生物的最后一只也死亡了。這么神奇的事情就發(fā)生在《百年孤獨》之中，讓讀者感受到魔幻現(xiàn)實主義的神奇和魅力。

馬烏里肖·巴比倫（以下簡稱“馬烏里肖”）在《百年孤獨》第十四章出現(xiàn)，在第十五章就死亡了，但在第二十章中，當其兒子奧雷里亞諾譯出羊皮卷時，馬烏里肖再次閃現(xiàn)。馬烏里肖身份卑微，是香蕉公司汽修廠的學徒，面色黃暗，被費爾南達認為是“快要死的樣子”。在機緣巧合中，馬烏里肖和雷納塔·蕾梅黛絲（以下簡稱“梅梅”）相識并相互吸引，成為戀人。但梅梅之母費爾南達卻看不起馬烏里肖，認為其配不上自己這樣的正派人家。梅梅只好瞞著母親和馬烏里肖幽會，但終究被嚴苛的母親發(fā)現(xiàn)而限制外出。馬烏里肖只好趁夜間潛入梅梅洗澡的浴室與其幽會，后又被費爾南達發(fā)現(xiàn)。費爾南達陰險狠毒地請新任市長在后院安排守夜人，借守夜人之手將馬烏里肖當作偷雞人打傷脊柱。馬烏里肖從此臥床不起，在孤獨與痛苦中死去。費爾南達為洗刷家庭恥辱，將梅梅送往修道院。喪失希望的梅梅對生活毫無興致，不再開口說話，在前往修道院的船艙中發(fā)現(xiàn)最后一只黃蝴蝶在風扇扇葉間撞得粉碎，遂認定馬烏里肖已死。梅梅生下布恩迪亞家族第六代奧雷里亞諾，孩子被送回布恩迪亞家族撫養(yǎng)。奧雷里亞諾破譯了梅爾基亞德斯在百年前寫下的布恩迪亞家族的歷史，找到了自己被賦予生命的一刻。

《百年孤獨》近30 次寫到蝴蝶，9 次明確寫到“黃蝴蝶”，而黃蝴蝶伴隨著馬烏里肖出現(xiàn)，也伴隨著馬烏里肖消亡。這不禁讓我思考：為什么作家馬爾克斯要做這樣的設計呢？為什么是黃色的蝴蝶而不是其他顏色的蝴蝶？黃蝴蝶和馬烏里肖之間有怎樣的關系呢？

在中國文化語境中，蝴蝶多象征自由和愛情，比如破繭成蝶、梁祝化蝶。就愛情而言，梁?；侨藗儗载懖磺膼矍榈淖８?，現(xiàn)實世界中不可求得的相守以精神世界的雙宿雙飛和形影相隨告終，蝴蝶的姿態(tài)就是不被壓迫的真愛的姿態(tài)。那么在拉丁美洲語境中，蝴蝶又有怎樣的寓意呢？我曾在《馬爾克斯傳》中看到，馬爾克斯的外婆“一看到有黑蝴蝶靠近門窗，就會立刻拿掃帚將它趕走。因為在她看來，一旦黑蝴蝶飛進家門，就會克死家里人”。從中可知，在拉丁美洲文化中，黑蝴蝶并不吉利，會帶來厄運。那么黃色的蝴蝶有著怎樣的內涵呢？在拉丁美洲，黃色象征著哀悼，由此，我們也可以推及，在《百年孤獨》中，黃蝴蝶象征著愛情的隕落。

外部世界的冷酷導致了真愛在現(xiàn)實中的失敗，但作家為這樣的愛保留了溫度，從兩個細節(jié)可知：一是馬烏里肖被槍擊后，寧可“一直被當成偷雞賊遭人唾棄”，為何？因為馬烏里肖潛入梅梅家與其幽會的真相一旦暴露，將損害愛人梅梅的清譽，馬烏里肖寧可獨飲被戕害的苦酒，也不愿說出分毫，從而在生命的最后守護了愛人的尊嚴。與他的選擇如出一轍的就是梅梅的選擇，也就是第二個細節(jié)，梅梅“自從聽見后院的槍聲和馬烏里肖同時發(fā)出的痛號，她再沒說過一句話，至死不曾開口”，梅梅為何不發(fā)怒？為何不哭號？甚至連見證她和馬烏里肖愛的結晶--奧雷里亞諾誕生時，作為母親的她也不發(fā)一言？巨大的悲痛讓梅梅持守“巖石般的沉默”，或許她深知，愛人已遭受重創(chuàng)，相愛再無可能，所有哭訴和反擊亦不可能改變這一鐵定的事實，對愛人的痛惜、對母親的怨憤、對生活的絕望都如同烈火燒灼其心，鍛造出了巖石般的堅硬。兩處“不言”，是對世俗的嘲笑，是對冷酷的蔑視，卻是對愛的堅持和守護。

雖然馬烏里肖在《百年孤獨》中不算一個非常豐富的人物形象，但絕不是一個容易被忽視的人物形象，他對愛飛蛾撲火式的熱誠和對愛人至死不渝的忠誠都成為其閃耀于《百年孤獨》的緣由，而黃蝴蝶無疑增添了人物的魅力，增強了讀者品讀的興味。

《百年孤獨》文本閱讀系列解析（五）

一起讀

陸美亦：《百年孤獨》告訴我，孤獨所能夠俘獲的遠不只個體。加西亞·馬爾克斯借一個家族的興盛與消亡，勾勒出一個渙散的文明和一整個虛無時代的孤獨陰影。在光怪陸離的魔幻與虛妄之中，我意識到這個世界并沒有剩下什么能夠相信的東西，也許孤獨遠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強大，以至于人類的一整個歷史，都被它的陰翳所籠罩。

鄭書睿：《百年孤獨》是一部巨著，馬爾克斯的詞句十分深刻，包含對人生、孤獨、愛情、家庭的思考。每一段文字都值得深入推敲，每一個人物都值得仔細研究。通過一個龐大的家族闡述了一個社會的故事，值得一讀！

朱碩涵：史鐵生曾在《我與地壇》中提到，死是一個必然會降臨的節(jié)日。人生來就注定了死亡，然而怎樣活，才決定著節(jié)日的燦爛。馬爾克斯以魔幻之筆描繪著無數(shù)陰晴圓缺的人生，在《百年孤獨》最后一個句號映入眼簾時，無論你是向內追尋到了自我接納、充實的意義，還是向外看到了無數(shù)相似的掙扎著的、頑強求索著的、有缺憾的靈魂，相信你的精神已然去往更高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