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尼古拉·諾索夫/著?劉小滿/譯
我和媽媽在鄉(xiāng)下度假,兒時的小伙伴米沙從鎮(zhèn)上來找我玩。好久不見!他的到來讓我欣喜若狂。
媽媽說:“太好了,米沙,你來了。你倆能單獨在這兒嗎?我正好有事要出去一趟,可能不會很快回來。”
“當然沒問題,”我拍著胸脯說,“我們又不是小孩子了?!蔽也幻飧`喜:終于可以無拘無束地跟好朋友一起玩了。米沙也笑嘻嘻地點頭。
“只是你們還要自己做飯?!眿寢尶雌饋聿惶判摹?/p>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做飯才難不住我?!泵咨晨雌饋硇赜谐芍瘛?/p>
“面包和果醬是現成的,你們就煮點湯或粥吧,這樣容易些?!眿寢尳ㄗh道。
“好,那就煮粥?!泵咨碀M口答應。
我不由擔心地問:“可是,米沙,我不會煮粥。你煮過嗎?”
我的朋友自信滿滿地回答:“這有什么難的!我經常看媽媽煮粥。我保證不僅餓不到你,還要好吃到讓你舔手指頭。”
離開前,媽媽把面包和果醬擺到桌子上,告訴我們食材和工具都在哪里,給我們演示如何點火燒柴,又講解煮粥的具體程序。我聽得似懂非懂。希望米沙懂得多一些,畢竟承諾煮粥的人是他。
媽媽出門后,我和米沙打算去釣魚。我倆拿上漁竿和小桶,還挖了足夠多的作魚餌的蚯蚓。
突然,我想到一個問題:“等等——要是咱倆都去釣魚了,誰來做飯?”
“做什么飯?玩夠了再說。而且不是有面包嗎?”
我們懶洋洋地躺在河邊的草地上,曬著太陽,享用著美味的面包和果醬,吃飽后開始釣魚,別提多愜意了。我們在河邊消磨掉一整天,夕陽西下時才拎著幾條細瘦的小魚往回走。到家時已是饑腸轆轆。
“米沙,快點煮粥吧,我都餓癟了?!?/p>
“嗯,這就動手。煮粥還不簡單!”
說干就干。米沙生起火,開始往鍋里放米。
“多放點,我太餓了?!蔽壹皶r提出要求。
他放了很多米,接著加滿水。我感覺這個場面很陌生,就問:“水多不多啊?你還記得米和水的比例嗎?”
“放心好了,我媽媽就是這么煮的?,F在你負責燒火,我負責煮粥。你就瞧好吧!”
我聽話地坐在灶坑前,不時往里面添上一根木柴。米沙也坐下來,開始煮粥——更確切地說,是盯著煮粥的鍋。
天色越來越暗了,我們打開了燈,繼續(xù)燒火,繼續(xù)等那一鍋粥。
突然,我看到鍋蓋被頂了起來,粥好像要從鍋里往外爬。
米沙也看到了。他拿了柄勺子,試圖把粥攔截住,倒回鍋里??墒悄侵嗨坪踉跓o限膨脹,從鍋蓋的縫隙往各個方向溢出。
米沙一邊忙活,一邊說:“這粥是不是煮好了?”
我也拿了柄勺子,接了一點粥,小心地嘗了一口——完全沒熟,米還是硬的。
我問米沙:“水跑哪去了?這根本就是有點濕的米?!?/p>
“我也不知道,”米沙回答,“你看到我放了那么多水。鍋是不是漏了?”
我們仔細檢查了一圈,確認鍋沒漏。
“那就是蒸發(fā)了,”米沙說,“再加點水吧?!?/p>
他從鍋里盛出一些米到盤子里,又在鍋里加滿了水。
我繼續(xù)燒火,米沙又坐下盯著,直到粥又開始往外溢。
“哎呀,這粥又是要往哪里爬呀?”米沙手忙腳亂地處理溢出的粥,然后又往鍋里加水。
忙活完這一通,米沙坐下來,擦了一把汗,對我說:“看吧,你還說水多,這都又加了兩次了?!?/p>
我繼續(xù)燒火,米沙繼續(xù)盯著,直到粥第三次溢出。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對米沙說:“可能不是水的問題。是不是米放多了?米在加熱后膨脹,鍋里擠不下了,粥就溢出來?!?/p>
“的確,”米沙終于承認,“米是放多了——還不是你嚷著餓壞了!”
“我就是餓壞了!而且我又不知道具體放多少米,是你說會煮粥的?!?/p>
“會煮,會煮好的。別打擾我?!?/p>
“好好好,我不打擾你。”我停止燒火,走開了。留米沙一個人處理那口面目全非的鍋。桌上已經擺滿了盤子,里面盛著煮到不同程度的“粥”。
米沙再叫我回去添柴時,我更餓了,禁不住發(fā)牢騷:“這粥等我們喝到嘴,會不會已經明天了?”
米沙回答:“那也正常。要知道,高級餐廳都是提前一天備餐的?!?/p>
“餐廳是在客人來之前準備,不是客人點完菜然后等一天?!?/p>
“美味值得等待。你急什么?”
“我餓呀,而且這都快十點了。你不餓,也不困嗎?”
“來得及,保證讓你吃飽睡足?!?/p>
只聽嘩啦一聲,又一罐水下鍋了。我腦中靈光一閃,隨即說:“你一遍遍往鍋里倒涼水,粥才不熟的吧?”
“那你說,米這么干,不加水怎么辦?”
我湊近看了看:“嗯,可以試試,把米盛出來一半,一次性加足水,再燒火?!?/p>
米沙照辦了。隨即新的狀況出現了:我們把多余的米盛出來后發(fā)現無水可加。我倆面對著空空的水桶犯了難——這黑燈瞎火的,根本沒法出門打水。
還是米沙勇敢,只見他拿起火柴、水桶和繩子沖了出去。一分鐘后他又沖了回來。
“水呢?”我問。
“在井里?!彼@然說了句廢話。
“這我知道。那水桶呢?”這次我問得更明確。
“也在井里。”這句不算是廢話。
“掉井里了?”希望我猜錯了。
“掉井里了?!边z憾的是我沒猜錯。不過好在他的人沒在井里。真是讓人后怕。
“現在怎么辦?”我近乎絕望地問。
“或許我們可以用茶壺打水?!边@回答有點靠譜。
我找到茶壺,說:“給我繩子?!?/p>
米沙慢吞吞地說:“沒有繩子。”
“繩子呢?”
“也……在井里?!?/p>
“噢,你把繩子拴在桶上,一起掉井里了?”
“嗯?!?/p>
我們翻箱倒柜,希望再找到一條繩子。沒找到。米沙換了一條思路:“要不去鄰居家問問有沒有吃的吧?”
“你瘋了!看看都幾點了!鄰居早睡了?!?/p>
無計可施的我們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都感到強烈的口渴。
“現在我愿意出一百盧布買一瓶水?!泵咨痴f。
我愿意出兩百盧布,但我沒這么說?!斑€是找繩子吧。”我說。
“找好幾遍了,哪兒都沒有。不然我們試試釣線吧?!?/p>
“夠結實嗎?”
“不知道,試試唄。”
“要是不結實呢?”
“那茶壺就……也在井里?!?/p>
我們從漁竿上解下釣線,拴在茶壺上,走出門去。米沙給我照明,我把茶壺垂到井里,等水灌進去。我能感覺到釣線越繃越緊,好像快要斷了。我開始把釣線往上拽,一點一點,屏息凝神??墒遣鑹剡€沒到井口,釣線就斷了?!皳渫ā币宦曔^后,我倆更渴了。
“現在怎么辦?”我失神地問。
“用茶炊吧?!?/p>
“放過茶炊吧,它比茶壺還重。而且我們只剩最后一根釣線了?!?/p>
“我渴得要命。試試茶杯呢?”
“我也渴得要命。試試吧?!?/p>
我們回到屋里,解下另一根釣線,費了好大勁才把它拴在茶杯上。這次往上提的時候我比上次更小心,因為稍不留神,茶杯就會側翻。
我們終于喝到了水!
米沙說:“人類真是奇怪,渴的時候好像全世界只剩喝水這一件事,一旦喝到了,哪怕是一杯,就再也不想喝了?!?/p>
“你要是喝飽了,就把鍋端出來,免得我舉著茶杯來回跑上幾十趟。”
米沙把煮粥的鍋端了出來,悄沒聲地放到井旁,我差點失手把它打翻。
我惱火地說:“嗨,你這家伙,怎么把鍋放我手邊了?快端起來,站遠點。我可不想再有什么掉井里了?!?/p>
米沙端起鍋,往后退了一步。我繼續(xù)打水。
我們端著一鍋冷水泡米回到廚房的時候,火已經熄了。只能重新點起火,重新煮粥。
過了不知多久,粥終于煮沸了。鍋里響起噗噗的噴氣聲。米沙興奮起來:“粥好了,太棒了!”
我迫不及待嘗了一口。這是什么鬼東西!黏糊糊,苦兮兮,還有一股燒焦的味道。
米沙也嘗了一口,并且直接吐了出來:“我就是餓死,也不吃這可怕的粥?!?/p>
“怎么辦?”
米沙一拍腦門:“咱倆真是笨蛋,我們還有魚呢——下午釣的魚?!?/p>
“煮魚需要很久嗎?”
“完全不用煮,煎一下就好了,很快的。”
米沙把魚洗干凈,放到平底鍋里,加熱。魚很快就粘在了鍋上。米沙用鏟子把魚撬下來,翻面。所以另一面也粘鍋了。
正在燒火的我說:“我還從沒見過誰煎魚不放油?!?/p>
米沙馬上抓起一瓶葵花籽油,倒進鍋里。油先是發(fā)出咝咝聲,然后噼啪作響,最后燃起一團火。米沙見狀迅速把鍋從灶上挪開。我想往里面澆水,可是哪還有水!我們呆呆地看著火在鍋里燃盡。屋里煙霧彌漫,小魚悉數化為黑炭。
“現在還能做點什么吃?”米沙問。
“沒有了,有也不讓你做了。你毀掉的食物夠多了,還制造了一場火災?!?/p>
“我們總得吃點什么吧。你不餓?”
我們吃了一些桌子上的濕米,硬;嘗了一口生洋蔥,辣;挖了一點黃油,膩;把空果醬瓶刮得干干凈凈,不夠塞牙縫。躺下睡覺時已經是后半夜了。
第二天早晨,我們在肚子此起彼伏的叫聲中醒來。米沙沖進廚房,想要煮粥。我搶先一步,牢牢護住米袋子,對他說:“你等會兒,我現在就去隔壁請娜塔莎阿姨幫忙?!?/p>
我們來到娜塔莎阿姨家,講了昨晚的事,請她幫我們煮粥,并且主動提出給她的菜園拔草。娜塔莎阿姨可憐我們,直接留我們在她家吃早飯。我們一直吃,一直吃。她家的沃夫卡弟弟瞪大眼睛一直盯著我們倆,自己都忘了吃飯。
吃飽喝足后,我倆回家,從井里撈東西。米沙用鐵絲彎了一個結結實實的鉤子,又去向娜塔莎阿姨借了一條繩子,把茶壺和水桶都撈了上來。這個家伙,雖然廚藝不精,做別的事還是有一些創(chuàng)意的。
然后我們和沃夫卡一起去菜園里拔草。太陽很烈,草葉很鋒利,蟲子非常多??墒敲咨硡s說:“拔草是多么輕松的事情!至少比煮粥簡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