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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存在的守望,幸福的諾言
      ——一種本體層面的修辭觀

      2024-01-30 09:32:20馬千卿
      大眾文藝 2023年24期
      關鍵詞:郭爾克爾言說

      馬千卿

      (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北京 102488)

      2020年初,當靡菲斯特披著新冠病毒的外衣,突兀造訪這顆幽藍的星球,人世間種種罪孽與丑惡,都被它從虛妄而自醉的泡沫下拉出,善惡、人性被統(tǒng)統(tǒng)置于陽光之下鞭打叩問。疫情防控期間以及“后疫情”時代,一個又一個西方政客粉墨登場,傾情演出,排演了一場又一場荒唐滑稽的人世悲喜劇。我們可以看到,隨著人類歷史昂首闊步邁進二十一世紀的第三個十年,“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歷史畫卷,正在我們面前徐徐展開。中華民族,正挺立于變革時代的浩蕩潮頭,目光炯炯,洞視前方。

      然而,進行時的恢宏敘事容不得抽象臆斷,我們必須親歷每一處歷史現(xiàn)場,深驗每一場冷暖寒溫。正如我們所聞、所見——這是一個眾聲喧嘩的世界,這是一個正誤黑白雜然并陳的世界,這是一個異彩斑駁、炫目陸離的世界,觀念的錯位,認知的偏差,信息的駁雜,話語的混亂……各相抵牾,百麗競繁。無論個體生存的領域,還是政治斗爭的王國,都成了話語競賽的角斗場,成了言說對峙的爭勝臺。來自隱昧幽微的古代的、來自滿腹鬼胎的域外的,以及本土不斷生成的,各式話語在當代中國此時此刻的歷史境遇中纏繞交織,奏鳴回響,在“你方唱罷我登場”的交相唱和中,不斷影響著人、改變著人,最終塑造了人。話語的幽靈,在整個世界游蕩,在每個人的身體中鳴響,話語,只有話語,成了目之所及的唯一事實。而作為話語自我顯現(xiàn)的修辭,也就這樣在本體的意義上,躍入我們的視野中。

      這里的“本體”,并非與西方哲學兩千多年“本體論”傳統(tǒng)遙相呼應,也不是要將“修辭學”指稱為“科學的科學”,或?qū)ⅰ靶揶o哲學”歸入“第一哲學”的視野。因為“修辭”就其“存在”之“精神”來講,就是反本質(zhì)、反絕對、反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的。如果打著“摧毀本質(zhì)”的旗號,卻將自我信仰推向絕對本質(zhì)的中心,或?qū)鹘y(tǒng)被壓抑的一元顛覆為自命主導的一元,那無異于步入20世紀一些哲學派別的老路,走向自我消解的無底深淵。對“修辭”進行“本體”層面的考察、抒寫,更多的是出于對其獨特價值的深切眷注,出于對這個歷史上一直隱而不彰的獨立自主現(xiàn)象進行辯護的念想,以及一種立足現(xiàn)實、深耕此刻的建構的需要。

      一、修辭:在生存與毀滅之間

      在西方世界,“修辭”“修辭術”“修辭學”是由同一個單詞——rhetoric——表述的。這個單詞源自希臘文,字面含義是“演說家的技藝”。而在更具意會性、隱喻性的漢語中,三個詞語的蘊涵,顯然并不相同。對于這些敞開著豐富復雜意義闡說空間的語詞,盡管維特根斯坦曾告誡我們,“不問意義,只問用途”[1],我們還是可以從描述的角度,對其進行觀照。當我們將先在于頭腦的紛繁雜多的歷史知識、社會觀念懸擱起來,樸素直觀“修辭”一詞,浮現(xiàn)于意識結構中的,是“言辭的修飾”“語辭的組織”等語義選項。我們知道,語言,是被人類宣示了主權的。蘇珊娜?蘭格認為,語言是“人類的第一縷曙光”,是“人與獸”“之間的界限”[2]。按照馬克思的構想,在渺遠的洪荒時代,當人類的先祖在繁重的勞動中,感到交流的需要像團不散的陰云籠罩在頭頂,語言,便被賦予了生命,在人類歷史的長河里奔涌不休了。那么,當人類歷史中第一個語句被用以交往,作為語辭組織的修辭,也就同時閃現(xiàn)在那句子中了。

      這樣看來,修辭是先驗性的,是超邏輯的,它的在場之光,既在自覺的話語活動中閃爍,也在自發(fā)的言說形式里招搖。凡有“語言”之處,便有“修辭”,正是“修辭”的存在,使言說成為可能,使交流得到實現(xiàn),使一種種浸潤著勃勃野心的“話語”,伴隨著一句句精心編織的語流,顯現(xiàn)其自身。至于“修辭術”,較之“修辭”,多了一個“術”字,這個“術”字,賦予了“修辭術”完全自覺的秉性,它是人對修辭的自覺使用,是人的一門技藝。而當工具理性那吞噬一切的目光,像團熊熊火焰,在修辭術的每一寸肌膚灼燒、蔓延,“修辭學”也便應運而生了。它是工具理性的天羅地網(wǎng),對修辭術的馴服,也是本質(zhì)主義的整齊劃一,對異質(zhì)性的規(guī)化。

      在當代西方,“修辭學”是一門獨立的學科,它并不歸屬于語言學,也不歸屬于文學,修辭學的蓬勃大樹,枝繁葉茂,四通八達,其理論研究的觸手,可伸至文學、語言學的疆域內(nèi);其操作層面的延展,又在哲學、政治學的視域里閃光。而在當代中國,修辭學則正處于十足尷尬的境遇中。其學科定位、現(xiàn)實處境,都是尷尬而微妙的。一方面,“修辭學”在現(xiàn)行學科分類中查無此名,很多大學并不開設修辭學的課程,“修辭”,也只在“現(xiàn)代漢語”的教材中,自珍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另一方面,一些學者正頗為自得地沉浸在自我編織的“輝煌”“繁榮”的學科話語里,其“輝煌”“繁榮”,不過是跟在西方“修辭學”后面亦步亦趨,套用其構架,賒借其言說,以工具理性的血盆大口,將修辭生吞活剝,在“表達工具論”的自我體認中,堆積起一篇篇“成果”,于墮落沉淪的異化漩渦里,搭建起溫順誠良的學科。我們得以看見,“修辭”“修辭術”正隨著“修辭學”一道,向著地心急墜,“修辭”以及與它有關的詞語,都深深打上了“工具”的烙印,成了表達工具,成了“修辭手法”,成了別的學科的共享奴仆,用之即來,用完即棄,正難以翻身了。

      這樣的現(xiàn)實境況,是傳統(tǒng)修辭觀橫行霸道的必然結果。我們知道,中華傳統(tǒng)文化,是以儒家學說為其深邃的?!墩撜Z?衛(wèi)靈公》有言:“子曰:辭達而已矣?!边@樣的修辭觀為兩千年來“重內(nèi)容輕形式”的文辭觀奠定了基礎。立足語言、文字、修辭的視點,我們能夠輕易地還原出一條,內(nèi)容實質(zhì)對言說修辭百般傾軋的線索。雖偶有角力、拉扯,內(nèi)容實質(zhì),終究還是把言說修辭踩在了腳下,頤指氣使,洋洋自得。

      這樣的現(xiàn)實境況,也與對西方修辭學發(fā)展樣態(tài)的移植狀況有關。作為中國現(xiàn)代修辭學的奠基之作,陳望道的《修辭學發(fā)凡》,主要是在語體、文體學的維度,引介西方“rhetoric”的。如果說,我國當今的“修辭”,正處在自我實現(xiàn)的茫然危機里,正處身于“生存還是毀滅”的歷史境遇中,那么,我們也可以向歷史溯洄,轉(zhuǎn)身重觀兩千多年前綻放在古希臘的那場修辭術的危局。畢竟,立足當下,我們更需要做的并不是進行純粹概念的梳理思辨,而是要以現(xiàn)實關照為指歸,重構“修辭”的內(nèi)蘊,挑選歷史,指涉現(xiàn)在,祈向未來。

      懷特海曾指出,整個歐洲哲學傳統(tǒng),都是柏拉圖的一系列注腳。而我們可以說,整個西方“修辭學”傳統(tǒng),也恰恰是亞里士多德的一系列注腳。我們不妨以這樣的視點為跳板,重回修辭術草創(chuàng)期的歷史現(xiàn)場,為含冤泯滅的原初“修辭術”奏一曲招魂的哀歌。普遍認為,錫拉庫斯的科拉克斯(Corax)和蒂西雅斯(Tisias)開創(chuàng)了西方修辭術,他們迎合了民主法庭的論辯需要,將修辭術字面性地定義為“演說家的技藝”。這樣看來,作為演說技藝的修辭術,正是民主政治的孿生兄弟,“天生是政治性的”[3],因而也是實踐性的。普羅泰戈拉是收費教授修辭術的“智者”,是修辭術的專家。相對主義,被他作為修辭術的立身之本與存在之根,得到廣泛傳播。與相對主義互為表里的,是他提出的著名命題:“人是萬物的尺度。”有學者指出,命題中的“人”(anthropos)是單數(shù),是指“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個體,因此并不是在抽象和集合的意義上被使用的?!盵4]這樣,這個命題與其說是人本主義的吶喊,不如說是個體主義的宣言。深耕相對主義、個體主義的立場,高爾吉亞再度強調(diào)了勸說、說服的力量,并為修辭術注入了一縷“詩性”的清風。這樣,一條講相對、重個體,講實踐、重詩性的修辭術的河流,便蜿蜒逶迤、無拘無束地流到了蘇格拉底們的面前。

      也許在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的構想中,理論之河、哲學之河,絕不應是蜿蜒曲折、左突右支的,絕對普遍的理性精神容不得半點異質(zhì)性,容不得危險的不確定性內(nèi)在于自身,容不得異己的力量影響本質(zhì)命定的流向,它必須沿著河床筆直而下,統(tǒng)攝一切,包卷萬全。于是,蘇格拉底站在表征確定性的“知識”的立場,與修辭術斷然劃清了界限。柏拉圖繼承蘇格拉底的觀點,為修辭術開列出數(shù)條罪狀,最要緊的,即是認為修辭術是與真理無關的言說,會將人引入“意見”的迷霧。并抹殺了修辭術在公共領域的實踐功能,將其束之高閣,打入理論思考的蕭瑟冷宮。而亞里士多德,則對修辭術進行了堪稱“翻天覆地”的改造,使之服務于自己的學科建構。我們能夠看到,亞里士多德首先將其邏輯學的方法引入修辭學的研究,先在理論層面將“修辭術”界定為“辯證法”的“對應物”(counterpart)。又把修辭術從純粹思辨的冷宮中拉出,試圖把它“提升為處理實踐領域和人事的技藝、知識和實踐智慧”[5],把它架構在柏拉圖與智者之間,架構在知與行之間,架構在理論知識與藝術、技藝之間,最終從屬于政治學??梢哉J為,亞里士多德看到了修辭術在“說服”意義上的價值,因而在柏拉圖意欲取消修辭術的歷史時刻,以學科主義、工具主義的理性視角,哲學式地將修辭術轉(zhuǎn)變?yōu)榱恕靶揶o術的修辭術”,轉(zhuǎn)變?yōu)榱恕霸揶o術”,將其納入自己的學科體系,成了各學科間的潤滑劑。

      那么,這樣的“修辭術”,還能夠叫做“修辭術”嗎?我們可以看到,西方修辭學的皇皇巨著,兩千年間行穩(wěn)致遠,在亞里士多德劃定的航道里昂首前行。我們不妨沉入本心,叩問自己:這樣的學科建構,能夠讓人滿意嗎?這樣的學科體系模筑的世界,能夠讓人滿意嗎?這樣的話語織體塑造的個體存在——人本身——能夠讓人滿意嗎?我們不能忘記,這是一個自我中心、黨同伐異,因為意見的沖突便向其他個體舉起拳頭的種族;我們不能忘記,這是一個追求“真理”、探求“本質(zhì)”,卻又可以毫不眨眼便向幾百萬同胞揮舞鐮刀的種族。我們不能忘記,這個種族浸染著斑斑血跡,背負著累累罪行,卻依然在每個制造罪惡的頃刻,面帶微笑,自命不凡。那么,如果可以重來,如果可以在“智者學派”與亞里士多德之間,重新做一次選擇,我們該怎樣抉擇呢?當然,這次的選擇,并非將二者“二元對立”,進行推崇其一貶抑其一的選擇。而是將二者種種特質(zhì)雜然鋪開,以某一種精神氣格為指引,擇摘令我們屬意的品質(zhì),來為本體修辭的軀干加葉添枝。此外,我們還必須對建構的結果進行倫理層面的限制、闡說:雖然我們已經(jīng)在本體層面把修辭本身界定為“先驗”的,但一種道德律令還是提醒著我們?nèi)リP注“真修辭”與“假修辭”的分野。正像有學者論:“真正的修辭,必須是在具有反思能力的心靈之間自由地進行,將觀點強迫到別人頭上,不是修辭,而是對人性的戕害。”[6]

      二、修辭:在存在與幸福之域

      對于前述選擇,我們?nèi)粢詠喞锸慷嗟碌姆桨笧榛?,擺在眼前的現(xiàn)實世界,大抵就是建構所得的邏輯展開。我們?nèi)艮D(zhuǎn)身與“智者”為盟,選擇普羅泰戈拉,選擇高爾吉亞,選擇伊索克拉底,我們會初步形塑出怎樣的“修辭術”呢?我們該怎樣指稱,那內(nèi)在于“修辭術”的意蘊空間呢?我認為,那是一個自由生成的話語領域,那是一個澄明透徹的自足空間,在那里,所有個別并行不悖,一切差異攜手并肩;在那里,每種存在皆未確定,各種意義正待生成;在那里,所有彼此抵觸、扭結的“二元”都自發(fā)拉伸為漫無邊際的“光譜”,“光譜”的每個纖毫之處,都有話語顯現(xiàn)其自身,是其所欲是,為其所欲為。這樣,作為話語自我顯現(xiàn)的修辭,就成了尊崇個體、指涉實存、追求相對、熱望多元,并以生成性、流變性、偶然性內(nèi)在于自身的自足現(xiàn)象,在無窮可能性的簇擁下,平和篤定,航向未來。

      “詩性”,是后世人對高爾吉亞修辭術的概括性指稱。盡管在高爾吉亞那,這個概括更多地指向操作的層面,但我們大可不必抱定其原旨,大可對其進行全新的闡發(fā)。在這里,我們可以以“詩性”,籠括內(nèi)在于修辭的生成性、流變性、偶然性等特征,并以之,作為修辭的自身規(guī)定性。探尋傳統(tǒng)的觀點,我們知道,詩是最古老,也是最文學的文學,在古代西方,“詩”正是文學的代名詞,“詩學”即是今日意義上的文學研究。時至今日,“詩”早已成為浪漫的別名,成為每個人心中審美的防空洞、情懷的避難所。其實,無論中國詩歌,還是西方世界最早的“史詩”,都是起源于上古時期的不確定性,起源于先民對自身存在境遇的驚覺、敏感,以及由此引發(fā)的喜樂悲哀。對崇高自然的驚懼、對美麗風光的追尋、對甜蜜幸福的竊喜、對遠方戀人的深情……正是在世界的秘密全然向人敞開的意義上,正是在所有的可能都在呼喚生成的意義上,詩才成其為“詩”。而隨著人類社會昂首挺胸地擁抱后現(xiàn)代,人類的存在境遇,變得愈發(fā)多變、易逝;人類的生命體驗,也變得愈發(fā)荒誕、難循。我們愈發(fā)需要這個,與我們的個體存在異質(zhì)同構的“詩性”,作為抱慰苦難的溫暖,作為超越虛無的療方,作為意義生成的起步,作為價值閃耀的殿堂。故此,以詩性為其內(nèi)在規(guī)定的修辭,正是在這樣的語境中,成為對存在的守望。

      人類認為,人類是唯一對自身存在有意識的物種。也正因此,人類始終背負著存在的重擔。梳理西方文明蹣跚前行的歷史進程,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因為不滿于羅馬時代的瑣碎庸俗,人們創(chuàng)造了宗教;因為不滿于教會治下的窒息生活,人們發(fā)動了“啟蒙”;當啟蒙思想家巧筆繪就的美夢破碎成如怨如訴的泡影,人們掀起了革命;當革命后的生活異化了一個個靈魂,炮火綻放在每個人頭頂;當幻滅感、虛無感隨著轟隆聲在所有人心中炸響,顛覆、消解的后現(xiàn)代品格理直氣壯地侵入了每一寸生活空間。經(jīng)過幾千年的孤絕探索,人類遍嘗各色生存方式的苦辣酸甜,卻也始終找不到“對”的那個。絕望的世界、苦難的生存,始終呼喚修辭出場。

      正如我們所見,每個地區(qū)、每個時代,都有各式各樣的存在觀念、人生哲學,交錯纏繞著,影響個體存在。這些觀念的博弈,都是話語之戰(zhàn),都是修辭之爭,都是各種精心組織的話語,翹首企盼意義的生成。而每個個體,或擇其一而信奉,或雜多種而持守,或并不過問“價值”“意義”,飄蕩搖擺于各色話語的圍城,渾渾噩噩,蹉跎終生。克爾愷郭爾曾警示我們:“如果你保有,或者你意愿保有必需的活力,你便可能實現(xiàn)生活中的首要之事:贏得自我,獲得自我?!盵7]在這個總體消逝、同一崩塌,信仰層面的所指被解構殆盡,碎做星點粒粒的塵埃的時代,個體存在如何抱守主觀確定性的問題,正愈發(fā)要緊地,呈現(xiàn)在人類思維的舞臺。存在主義,是在20世紀中葉蔚為大觀的,對“人該怎么活”進行了思考的哲學派別。雖然在這派別內(nèi)部,有海德格爾語義上的“存在”與薩特語義上的“存在”的分野,可作為二者理論氣質(zhì)的共同來源,克爾愷郭爾的哲學,是實實在在的,指向人之存在的一份修辭表達。在克爾愷郭爾那,“人已被保證擁有的最好最妙的東西是:選擇,自由”[8],而“其中最重要的選擇——選擇如何終極性地為自己的生活辯護(justify)——決定了人的一生及其生命的意義。”[8]這是一種“辯護主義”的人生觀,而“辯護”,正與修辭緊密相關,可以說,這種“辯護主義”的人生觀,正與一種“虛構主義”的語言觀不謀而合。這就是說,人之在世,需要選擇一種虛構性質(zhì)的修辭,虛構一個理想的“自我”,無論這織就的存在肖像,是自在于個人的腦海里,還是落實在文字中,在人生旅途的每個具體頃刻,個體存在都應以之為指導,以之為目標,形塑自我、確證存在。我們不妨帶著這樣的預設,考察克爾愷郭爾的哲學基點與其自身的生活實踐。我們可以看到,克爾愷郭爾的真理觀,是立足于個體主義的主觀真理觀,“主觀性即真理,主觀性即實在?!盵7]沒有客觀真理、絕對真理,只有主觀真理、相對真理。生活的全部意義,便在于找到、持守“一個對我來說是真的真理,一個我能夠為之生為之死的觀念”[7]。通俗地講,“為之生為之死的觀念”,就是通常意義上的“信仰”,這個“信仰”,在克爾愷郭爾自己那里,具現(xiàn)為“對上帝的信仰”。正如我們所見,在1841年他選擇結束與蕾吉娜的婚約之后,克爾愷郭爾便以全部生命、整個靈魂,投入對時人信仰的批判、對“真正信仰”的闡明上,也即,獻身于侍奉上帝的事業(yè)中。按照克爾愷郭爾自己的思路,他于1841年的選擇,并非“倫理”層面的決定,而是“宗教”層面的棄絕。即憑著一腔“激情”,以現(xiàn)世生命為賭注,縱身一躍,投入永劫深淵般的“信仰”中。故此,我們可以說,克爾愷郭爾以他的生命實踐了他的哲學,以其激蕩不休的靈魂和洶涌澎湃的內(nèi)在生命,以“信仰騎士”的無畏姿態(tài),悄無聲息地躍入自我選擇的主觀真實里,堅守一生。其實,我們既可以把他的存在樣態(tài),看作其哲學思想的具化實踐;也可以把他的修辭話語,看作其生命歷程的辯護證詞。修辭,便這樣,守護了他的一生。

      同時,我們也應看到,克爾愷郭爾哲學對“相對”的強調(diào),正與“后現(xiàn)代”的訴求意緒相通。人是語言的動物,因而也是修辭的動物,每個修辭個體都是不同修辭的載體,都得以自由自在地自我言說,這顯而易見會招致罪惡邪穢的自我粉飾,與使人迷惘沉淪的喧囂嘈雜。這也是追求“相對”的修辭,在當今社會,必須面對的問題。其實,在理想中的完滿社會,縱使將“相對”推向極端,也不會有什么問題??涩F(xiàn)實中的當今社會,顯然未曾建立那樣的道義基礎。于是,便需要倫理,需要道德,需要我們區(qū)分“真修辭”與“假修辭”,也即,我們需要的修辭與我們不需要的修辭。

      這樣,我們再度置身選擇中。

      關于修辭的道德與選擇的倫理,薩特曾帶給我們啟發(fā)。我們知道,薩特的哲學,是關于“自由選擇”的哲學。人被荒謬地擲拋在塵世里,擺在我們面前的,唯有一片虛空。本質(zhì)的缺位,意義的虛無,是人生在世,最原初的景觀。在這樣的境遇里,“自由選擇”,成了主觀自我確證意義、創(chuàng)造自身的唯一通途。顯然,這是對克爾愷郭爾選擇觀的異代承接。而薩特在繼承克爾愷郭爾選擇學說的同時,也對其進行了倫理層面的深化。他指出,人在以自由選擇澆鑄自我本質(zhì)的同時,也必須對選擇負責,這種“負責”,并非僅僅指向自我,而是“對所有的人負責”。即,我在自由選擇的同時,也“在創(chuàng)造一種我希望人人都如此的人的形象”。這樣,“在模鑄自己時,我模鑄了人?!盵9]這就是說,通過自由選擇,人不僅為自己賦形,也為人類立范。而作為話語在其中顯現(xiàn)自身的修辭,以怎樣的旨向呈現(xiàn)在世人面前,正是與人的自由選擇分不開的。毋庸贅言,為自由選擇、自由修辭注入這樣一種指向人類共在的道德律令,是十分必要的?!拔覀兪侨恕保@是每個人類個體在降生之前,便照面到的最初事實。強調(diào)我們對“人類”這一種群的歸屬,并非要把“人”與“動物”,或把“人”與“自然”二元對立觀,這是一種心理學意義上的投靠,是在置身于荒謬世界的極度不安全感的驅(qū)使下,做出的一種皈依。如果我們不愛“人”,不愛我們的種群,也不愿意對每個具體的人負起責任,那我們最終,是在摧毀自身。正如弗洛姆所說,“只有當我愛那些與我個人利益無關的人時”[10],我們作為“人”的“核心”,即“人之為人”的類本質(zhì),才能夠在我們各自的身上,得到證明。

      至此,我們可以指明,如果一種修辭,能夠?qū)θ祟惞苍谪撈鹭熑?、能夠使具體的個人“是其所是”,擁抱完滿的“類本質(zhì)”,那么這種修辭,便可稱作“真修辭”。相反,如果一種修辭,對人類的未來漠不關心,僅以個體我在的一己私利為驅(qū)動,以費心包裝的欺瞞與謊言,戕害、裂解人的“類本質(zhì)”,摧毀、踐踏意義與價值,那這無疑就是一種“假修辭”?!凹傩揶o”,觀其本體,誠然是一種“修辭”,但它同時又是對實存的敗壞、對意義的窒息,實際上已經(jīng)走向了修辭精神的反面,損毀著修辭的名聲。生活在世界上,每個具體的個人,都應抱定一種“真修辭”,抱定一種由“真修辭”表述著的“為之生為之死的觀念”,作為安身立命的靈魂居所、作為走向平和的精神依托,并憑借對此“真修辭”的堅固信仰,來對抗身外“假修辭”的連綿侵襲。在個體實存的意義上,呼喚和諧人性、塑造平和心靈的真正的修辭,是對存在的守望。

      在個人的層面,真修辭體現(xiàn)為“存在的守望”,而在民族、黨派、國家等政治共同體的維度,真修辭則應體現(xiàn)為“幸福的諾言”??僧斀袷澜绲恼晤I域,分明深陷假修辭的泥淖,難以脫身。在當代西方,政治斗爭十分鮮明地體現(xiàn)為修辭術的博弈,可以說,古希臘修辭術對政治實踐領域的關切,被歐美國家很好地“發(fā)展”、保存。政客間的污蔑、黨派間的攻訐、民族間的詆毀、國家間的抹黑,無一不是修辭的對壘、無一不是話語的騰飛:一種種言說,鼓蕩起金錢打制的翅膀,在資本主義的霧靄中,暢快地飛翔。我們可以看到,幾百年來,這種種話語,這種種虛假至極的修辭,借著資本主義、民主主義的東風,借著自由主義、理性主義的助力,打造出最不民主的政體、最不自由的國家,以及最不理性的個人?,F(xiàn)代社會中的個體,成了馬克思筆下的“異化”者,成了勒龐筆下的“烏合之眾”,成了馬爾庫塞筆下的“單向度的人”,最終在鮑德里亞、德波指稱的“消費社會”“景觀社會”的溫情中,“娛樂至死”。正如我們所見,隨著科學技術的日新月異,大眾傳媒正不斷迭代,文化工業(yè)也不斷升級,而文化工業(yè)正被意識形態(tài)把控,大眾傳媒也正與政治、利益同謀。我們可以看到,在如今的網(wǎng)絡世界中,越來越多的媒體,要么成為主流話語的傳聲筒,并以“控評”掩蓋異質(zhì)的聲音,要么完全突破道德底線,向著金錢繳械投降。它們服膺于“流量”,追蹤著“熱點”,不惜炮制虛假信息,只為爭得“眼球”的眷注?!懊褡逯髁x”與“反智主義”,正漸漸成為網(wǎng)絡世界的主流話語,塑造著一個個黨同伐異、無知無畏的異化者,也塑造著荒謬透頂,令人悲觀絕望的網(wǎng)絡輿論景觀。

      面對假修辭在政治領域的飛揚跋扈,真修辭必須挺身而出。就像個體應以真修辭定義自己的實存,國家的意義、未來,政體的價值、實在,也正待真修辭去定義、去言說。其言說,不應以僵化教條為根基,主觀臆想而走向獨斷;也不應以民族主義為視角,罔顧事實而趨向抹黑。其言說,不應恣意搖擺,將一個個個體淹沒于同一意識形態(tài)的堂皇敘事里;也不應恬不知恥,把一樁樁苦難消泯在健于自我失憶的民族記憶中。其言說,應以其“想象的共同體”中,每個具體個在的幸福為出發(fā)點,向未來許諾,向人性立言,對每個具體的人、現(xiàn)實的人負起責任。其言說,應著眼于消除人的“總體異化”,著眼于“總體人性”的復歸。這樣,巍然靜立于未來的,才會是真正自由的曠野,才會是普遍幸福的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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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現(xiàn)代語境下的克爾凱郭爾
      讀書(2021年1期)2021-01-11 01:20:34
      深受喜愛的作家、《老虎來喝下午茶》的作者朱迪絲·克爾逝世,享年95歲
      英語文摘(2019年9期)2019-11-26 00:56:30
      師生之間無法言說的梗
      學生天地(2018年25期)2018-10-22 05:31:02
      從兩難的生存選擇到荒謬的宗教信仰——克爾凱郭爾生存辯證法的思想理路
      湖湘論壇(2016年2期)2016-12-01 04:23:27
      基于普克爾效應的雙晶體互易型光學電壓傳感器
      克爾凱郭爾存在主義哲學思想對卡森·麥卡勒斯創(chuàng)作的影響
      言說他者還是言說自我——從波伏瓦在中國譯介中的一場論爭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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