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惠昌的音樂人生

孟建軍

北京西四十字路口東北角原來是一家琴行，如今這家琴行變身成為了民樂主題賓館。也許是民樂人的情懷使然，享譽國內(nèi)外樂壇的著名指揮家閻惠昌來京探親，選擇了入駐這家賓館。在大廳的卡座里，記者與閻指揮面對面交談，他說：既然你們是《樂器》雜志，那我就聊聊我學習樂器的故事吧。

從小學習多種樂器

閻惠昌最早接觸的樂器是笛子，然后是板胡。他稱后來也學過二胡、三弦，包括小號、手風琴、鋼琴。

1972年，高中畢業(yè)的閻惠昌考入陜西省藝術(shù)學校（是原西安音樂學院和美術(shù)學院合并后的稱謂），“民樂科的主任是三弦教師，讓我跟他學習三弦。他說我是高中畢業(yè)的，有文化又會很多樂器，很難得，將來畢業(yè)后留校當老師，你就做我的接班人吧?！?/p>

閻惠昌回憶道：我當時最渴望學習鋼琴、手風琴或是作曲?！翱僧敃r作曲系和鋼琴專業(yè)都沒有恢復，手風琴只有一個名額也被別人考上了?！睙o奈之下，閻惠昌拿起了三弦，開始跟老師認真學起來。學習了一年左右之后，不巧三弦老師卻被調(diào)走了。

樂隊里的“萬金油”

閻惠昌所在的班有30個學生，最小的才13歲，最大的21歲。那年閻惠昌18歲，有一天，魯日榮老師來上合奏課，他對合奏課的課代表閻惠昌說：你會很多樂器，現(xiàn)在沒人彈阮，你去彈阮吧。于是閻惠昌放下三弦開始彈阮。在合奏排練的時候，打擊樂空缺，閻惠昌又被老師喊去搞打擊樂器。一次民樂隊排練沒人拉貝斯，老師又叫他去拉貝斯?！爱敃r因為我沒有接觸過貝斯，魯日融老師還給我找了一個貝斯老師，我跟老師學了一段時間?！敝笤趯W校民樂隊和交響樂隊里，都能見到閻惠昌拉貝斯的身影。廣泛的涉獵，閻惠昌諳熟了各種樂器的演奏方法和演奏技巧，也為他今后的指揮事業(yè)奠定了深厚的基礎(chǔ)。

從小在戲班子里長大

“在沒有上西安音樂學院之前，我生活在農(nóng)村，整天跟戲班子混在一起，拉板胡、吹笛子、彈三弦，接觸的都是秦腔、迷糊調(diào)?！遍惢莶貞洠荷闲W的時候，我跟學校的老師學了笛子等樂器，這些科班出身的老師為我打下了很好的樂器基礎(chǔ)。

當時閻惠昌讀書的學校有一支教師樂隊，有一天樂隊老師對教導處主任說：你兒子有音樂天賦，就讓他來樂隊跟我們一起玩吧。教導主任是閻惠昌的父親，從此，閻惠昌常跟這些老師一起玩樂器，同時也學會了簡譜。在陜西渭南地區(qū)合陽縣楊家莊上中學之后，閻惠昌又師從音樂老師劉宏學習板胡和二胡，劉宏老師稱自己最大的遺憾是沒有考上音樂學院，因此他特別希望閻惠昌好好學習，將來能考上音樂學院。

“文革”爆發(fā)之后，學校成立了宣傳隊，作為宣傳隊隊長的閻惠昌經(jīng)常率隊到山區(qū)演出。在合陽縣讀高中時，音樂老師被調(diào)到其他部門，學校樂器室便交給會演奏很多種樂器的閻惠昌管理。閻惠昌如魚得水，在樂器的海洋里盡情遨游。他教同學演奏樂器，并且還組織了二、三十人的樂隊。校長高興地拍著閻惠昌的肩頭說：不錯啊，畢業(yè)后就留在學校當音樂老師吧！

西安音樂學院恢復招生后，在合陽縣城招收學生，招生老師聽說閻惠昌會很多種樂器，就到學校來找他。在樂器室，閻惠昌把各種樂器演奏了一通，招生老師當下拍板，這個學生我們要了！從此，閻惠昌跨入專業(yè)音樂學院的大門。

魯老師推薦學指揮

有一天，魯日融老師對閻惠昌說：你會那么多樂器，應該學習指揮。民樂指揮很缺人，你學民樂指揮吧。

魯日融老師把閻惠昌推薦給了學校的劉大冬老師，他是蘇聯(lián)專家班畢業(yè)。從此閻惠昌跟隨劉老師學習指揮。

劉老師先教他讀總譜，之后從交響樂的序曲開始教起，閻惠昌又學習貝多芬、莫扎特的作品。“當學完了貝多芬第一交響曲后，劉老師對我說：可以了，民樂指揮學完貝多芬第一就夠了?！?/p>

從此，閻惠昌除了幫助魯日融老師做民樂隊的排練外，也幫助劉大冬老師做交響樂隊木管組的排練。老師還把分聲部排練交給閻惠昌去負責。同時，劉老師也讓閻惠昌去做一些歌曲的配器。所有這些工作無疑給閻惠昌提供了彌足珍貴的鍛煉機會。

改學指揮專業(yè)以后，學校辦了一個“青年作曲干部進修班”。魯日融老師讓閻惠昌到這個班里學習作曲。從此閻惠昌學習了和聲、對位和配器方面的專業(yè)知識，他還把《黃河鋼琴協(xié)奏曲》第一樂章改編成民樂合奏。魯日融老師鼓勵他排練、試奏他改編的處女作。回顧自己學習音樂的經(jīng)歷，閻惠昌稱，在西安音樂學院學習的幾年，夯實了我的音樂基礎(chǔ)。

1975年，閻惠昌畢業(yè)了。當時正值陜西省藝術(shù)學院恢復了大學，新成立的戲曲系需要樂隊和指揮，魯日融老師認為閻惠昌是最合適的人選，于是留校的閻惠昌就成了戲曲系的老師兼指揮。別的老師寫完創(chuàng)腔，閻惠昌再寫配器，然后小型管弦樂隊和民樂隊進行排練和演出。三年戲曲系的工作和鍛煉，也為閻惠昌的戲曲研究打下了堅實的根基。

圓夢上海音樂學院

在西安音樂學院戲曲系期間，一天，閻惠昌看到一個消息，上海音樂學院在西安音樂學院設(shè)立了一個招生點，其中有一個民樂指揮專業(yè)。不過全國只有一個名額。閻惠昌覺得只有一個名額，估計自己沒希望?？砷惢莶⒉凰佬模е囈辉嚨南敕ㄇ叭竺?。參加完考試之后，閻惠昌居然在西北片考區(qū)拔得頭籌，順利考進了上海音樂學院。

“民樂指揮跟交響樂指揮不同的地方就是，不但要學指揮，還要學習作曲?！遍惢莶龔拇烁S中國首位民樂指揮專業(yè)畢業(yè)的夏飛云教授學習指揮，跟隨胡登跳、何占豪教授學習作曲?！昂翘蠋熃涛颐褡骞芟覙放淦骱妥髑?，為我打下了很好的基礎(chǔ)?！贝髮W一年級時，全國首屆琵琶新作品比賽，有49個作品入選，閻惠昌的《思鄉(xiāng)曲》獲得了第一名。后來他又寫了三重奏《黎寨行》。1983年，閻惠昌創(chuàng)作了民族交響音畫《水之聲》作為畢業(yè)作品。作品通過對各種水的生態(tài)描繪，展現(xiàn)了水的千姿百態(tài)，抒發(fā)了他熱愛自然、熱愛生活的情懷?！耙驗槲矣昧吮容^現(xiàn)代的作曲技術(shù)和傳統(tǒng)相結(jié)合的手法，第一樂章是瀑布，第二樂章是湖水，第三樂章是小溪、江河，第四樂章是大海。”帶著這首作品，閻惠昌參加了全國第三屆音樂作品（民族器樂）比賽，在音樂界引起很大反響，作品在評獎中獲得了二等獎。

在中央民族樂團任首席指揮

從上海音樂學院畢業(yè)后，閻惠昌進入中央民族樂團。當時才二十多歲的閻惠昌被時任團長唐榮枚任命為首席指揮、樂隊副隊長。年輕的閻惠昌在工作中得到領(lǐng)導和老同志的支持，很快便在樂團立住了陣腳。1986年，中央民族樂團在北京音樂廳舉行秋季音樂會，從演出開始到結(jié)束，全部是大型民族管弦樂作品，由閻惠昌一人擔任指揮，這在國內(nèi)民族樂團的演出中也是第一次，也足以看出中央民族樂團對他的重視程度。1987年，中國首屆藝術(shù)節(jié)開幕，中央民族樂團有一場專場音樂會，討論演奏什么節(jié)目的時候，閻惠昌提議演奏劉星創(chuàng)作的《云南回憶》，

“我說服領(lǐng)導：上海民族樂團有閔惠芬、俞遜發(fā)等大師，我們團不似他們有那么多明星在里面，如何與他們抗衡？惟有推出新的作品?！对颇匣貞洝肥侵袊鴼v史上第一首中阮協(xié)奏曲，值得嘗試。”

團長最終采納了閻惠昌的意見，演出獲得巨大成功并引起了轟動。閔惠芬也夸贊這個作品及中阮演奏家張鑫華的演奏。人們從這個演出中也認識了中阮。之前各個藝術(shù)學院沒有中阮專業(yè)，至此以后，中阮也成為了音樂學院的一個新的專業(yè)。

“那次香港中樂團也參加了這個藝術(shù)節(jié)。香港中樂團總監(jiān)關(guān)迺忠提議想?yún)⒂^我們的排練。當時中央民族樂團的排練廳在東煤廠胡同，環(huán)境很差。后來我們借中央樂團的排練廳進行排練?！遍h惠芬大病初愈，首次登臺演奏劉文金的二胡協(xié)奏曲《長城隨想》，張鑫華演奏劉星的中阮協(xié)奏曲《云南回憶》，在香港中樂團引起了極大反響。

輝煌時刻急流勇退

1987年，中國藝術(shù)節(jié)的開幕式在北京工人體育館舉行，“千人中華大樂”分別由老中青三代指揮家輪番揮棒。老一代指揮家彭修文指揮了他改編的《將軍令》，中年指揮家樸東升指揮了他改編的《金蛇狂舞》，青年指揮家閻惠昌指揮了劉文金的長城協(xié)奏曲第四樂章《遙望篇》。演出獲得了極大的成功。閻惠昌作為民族樂壇升起的指揮新星，格外引人注目，在全國首屆專業(yè)職稱評定中，他被評為國家一級指揮。閻惠昌稱自己是一個幸運的人。

1990年，中央民族樂團受邀到新加坡參加《春到河畔》的演出，閻惠昌指揮中央民族樂團演出了兩場完全不同的節(jié)目，反響熱烈。在中央民族樂團時，閻惠昌還跟中央樂團合作過很多次，錄制唱片和電影音樂，其中趙季平的很多電影作品都是閻惠昌指揮的。

1991年，閻惠昌覺得自己需要進一步提高指揮藝術(shù)，便毅然辭去了中央民族樂團的首席指揮，成為自由指揮家。當時的北京音樂廳還特意為他成立了“北京音樂廳愛樂民族樂團及愛樂交響樂團”，并錄制了唱片專輯，獲得臺灣唱片“金鼎獎”。

告別指揮從事唱片錄制

閻惠昌辭職以后，放下了指揮棒。當時他干的最多的是錄音、錄唱片的工作，包括錄制張藝謀的《大紅燈籠高高掛》。后來，閻惠昌被新加坡納索斯唱片公司聘請從事編曲工作。他原打算在新加坡兩三個月就回來，結(jié)果老板希望他留在新加坡，以便可以長期合作?！霸谒麄兊囊笙?，我留在了新加坡。公司制作人知道我在北京曾學習過電腦音樂制作，特意買回了專門制作音樂的電腦-Atari，讓我為著名日本小提琴家西奇崇子編曲?！彪娔X全是英文，閻惠昌通過查字典學了半個月后開始操刀，很快把這個曲子弄完了。之后他用電腦進行創(chuàng)作，寫出了《閻惠昌電腦音樂世界》系列作品。

后來閻惠昌又到了另一家公司的古典音樂部做總監(jiān)。這期間，他給中央民族樂團、中國廣播民族樂團和上海民族樂團這三大民樂團各錄了兩張唱片。六張唱片全部由閻惠昌指揮、設(shè)計。雖然從事了錄制工作，但閻惠昌心中最難割舍的還是指揮棒。

1993年，臺北國際音樂節(jié)舉行，擔任閉幕音樂會演出的臺灣實驗國樂團邀請閻惠昌擔任指揮，這是他首次踏足臺灣。音樂會集經(jīng)典國樂文曲之大成，名字為“現(xiàn)代人的古典心情——水之聲”，這場音樂會被臺灣媒體評為最佳古典音樂會和最佳指揮。通過指揮這場音樂會，閻惠昌在臺灣的名聲大噪。

1995年至1997年，閻惠昌被臺灣高雄國樂團聘為客席駐團指揮。2013至2017年，閻惠昌應邀出任臺灣國樂團音樂總監(jiān)，創(chuàng)立“青年指揮培訓計劃”，為臺灣國樂界培養(yǎng)指揮人才。

出任香港中樂團音樂總監(jiān)

1996年，閻惠昌突然接到香港中樂團的一個電話，直言要與他合作。原來樂團聘請了彭修文做音樂總監(jiān)，彭稱自己身體不好，推薦了閻惠昌做他的助手。故此香港中樂團才給閻惠昌打電話，聘閻惠昌為他們的副總監(jiān)，希望他能夠答應?！霸谖倚闹?，彭修文就是中國的卡拉揚。能跟彭修文學習，是我的夢想。”閻惠昌說，當初大學畢業(yè)后就想到廣播民族樂團成為彭的助手，結(jié)果陰差陽錯地被分到了中央民族樂團。能跟彭修文一起到香港中樂團工作，閻惠昌自然愿意。不久之后，他聽到他崇拜的彭修文大師病逝的噩耗，驚愕痛心失去偶像大師的同時，也接到香港政府的電話，請他臨危受命立刻接任香港中樂團音樂總監(jiān)。1997年6月，閻惠昌走馬上任，履任香港中樂團的音樂總監(jiān)兼首席指揮、藝術(shù)總監(jiān)兼終身指揮。

迄今為止，閻惠昌帶領(lǐng)香港中樂團創(chuàng)下多個中樂發(fā)展的里程碑，他全方位拓展香港中樂團，推動委約作品；積極與不同界別互動，探索交融；領(lǐng)導發(fā)展樂器改革，倡議香港演藝學院與香港中樂團合作并實施“專業(yè)樂團實習計劃”；倡議創(chuàng)立全球首個中樂樂隊學院；實施與民同樂理念，創(chuàng)辦數(shù)個主題器樂節(jié)，創(chuàng)辦全球首個國際中樂指揮大賽……在他的統(tǒng)領(lǐng)下，香港中樂團已成為公認的“民樂翹楚”。

2023年11月19日至11月26日，閻惠昌率領(lǐng)著香港中樂團重啟疫后內(nèi)地巡演，在深圳、上海、西安、濟南舉行的主題為“周·秦·漢·唐”的音樂會，在國內(nèi)產(chǎn)生了巨大反響。

著名作曲家趙季平稱閻惠昌為“中國音樂發(fā)展史上的里程碑”式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