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吉強
這天下午,劉麗開車去市郊辦事。到達目的地,她剛把車停下,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一場暴雨不期而至。劉麗辦事心切,打開副駕駛座前面的小抽屜,從里面拿出一把雨傘,然后推開車門,撐開傘沖了出去。
劉麗跑進路旁的一家店鋪,剛要把雨傘收起來喘口氣,這時一名店員小跑過來,指著她的汽車急聲說道:“劉姐快看,你的車溜車了!”
劉麗趕緊扭頭看去,可不嘛,她的車正慢慢往后滑動。原來,剛才劉麗把車停在了一個斜坡上,熄火后忘了拉手剎。
劉麗顧不上多想,撐著傘沖進雨里。這時車往后滑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劉麗扔掉雨傘,跑到車后用雙手死死抵住了后備廂。車滑動的速度慢了下來。但劉麗身體單薄,力氣有限,加上她穿的涼鞋有點不合腳,哪能擋得住一輛車后滑的力量?
那位店員見狀也飛跑過來幫忙。兩個人用后背使勁抵住后備廂,但仍阻止不了車子下滑。眼看著車速逐漸加快,汽車馬上就要滑進路旁的深溝。劉麗心想,汽車報廢就報廢吧,但人可不能有什么閃失!
這樣想著,她剛要告訴那位店員趕緊跑開,這時一輛黑色小汽車從遠處開過來,一個急剎車停在路旁。一個膀大腰圓的青年從車上跳下來,三步并作兩步跑過來,用兩只大手扳住了汽車的后保險杠,車速瞬間降了下來。劉麗感激地看著青年,剛要開口道謝,青年卻大聲對她說:“還愣著干什么?趕快去駕駛室拉手剎??!”
劉麗這才反應(yīng)過來,從衣兜里掏出車鑰匙,打開駕駛室沖進去,把手剎拉上了。汽車在離深溝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了下來。青年用沾滿泥污的雙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長出一口氣說:“好險,好險!”說完,就急匆匆往自己車里跑去。
“哎,您等等,您等等!”劉麗從車上下來,麻利地打開后備廂,打算拿出里面的一盒茶葉和一箱紅酒送給那個青年以示感謝。誰知,等她把東西拎出來,腰還沒伸直呢,就看到那個青年已駕車疾馳而去。劉麗無奈,只得飛快地記下了那輛車的車牌號。
辦完事返程的路上,劉麗心里想,人家和我素不相識,卻冒雨幫了我這么大一個忙,可我連聲謝謝也沒來得及跟人家說,要不是他伸出援手,車早掉進深溝摔成麻花了!
剛好劉麗有個朋友在車管所工作,她就把那個青年的車牌號發(fā)給了朋友,想讓他幫忙給查查聯(lián)系方式。誰知朋友卻一口回絕了。朋友說在他們這里,車主的所有信息都是隱私,不能隨便提供給他人。劉麗不死心,好話說了一大堆,但朋友就是不松口。劉麗只得作罷。
沒能向人家說幾句表示感謝的話,成了劉麗的心病。這天晚上吃飯時,劉麗把這事跟老公說了。老公想了想對她說:“要不這樣,市交通廣播電臺每天上午七點半到八點半有個欄目叫《陪你在路上》,你可以撥打欄目熱線電話,一來把這件好人好事通過廣播宣揚出去,二來向那位司機表達謝意,說不定欄目主持人還可以想辦法幫你聯(lián)系到那位司機呢!”
第二天早上吃過飯,劉麗開車去上班,出了小區(qū)后,她打開車載收音機,正要搜索老公說的那個電臺,突然,前面一個熟悉的車牌號映入她的眼簾。哇,那不正是大恩人的車嗎?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心里一陣高興,趕緊摁了兩下車喇叭。前面那輛車不明所以,減了下速,繼而又加速往前開去。
劉麗不甘心,雙手緊握方向盤在那輛車的后面緊緊跟著。那輛車七拐八繞,最后開進一個停車場停下了。劉麗也趕緊找個車位把車停好,然后小跑著沖過來,笑著對正在鎖車門的青年說:“我的大恩人啊,您可真讓我好找??!”
那位青年瞥了劉麗一眼,摸了摸腦門,莫名其妙地問:“咱倆認識嗎?”
“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自己做的好事這么快就忘了?”劉麗依舊笑著說。
“我做好事了?”青年看著劉麗狐疑地問。
“對啊,半個月前的一天下午下大雨,在趙家?guī)X的一家超市旁,您冒雨幫我止住了溜坡的汽車……記起來了嗎?”
青年聽后恍然大悟地說:“就那事兒啊,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說完后,青年沖劉麗擺擺手轉(zhuǎn)身就要走。劉麗卻上前一步,攔住了他:“大恩人您可不能走,那天要不是您及時出手相助,我那車就掉進深溝報廢了,不向您表達一下謝意,我這輩子心里都不會舒坦。今天沒想到會在路上碰到您,沒提前準備禮品。這樣吧,咱倆加個微信,我給您發(fā)個紅包,您自己買包煙抽!”
青年歪著頭看了看劉麗,也沒說啥,就從兜里掏出手機,調(diào)出自己的微信二維碼名片。劉麗用手機掃了掃,加他為好友,給他轉(zhuǎn)了一千塊錢。青年收了錢,沖劉麗點點頭,然后急匆匆地離開了。
終于了了一塊心病,劉麗心情非常舒暢,到公司后就迫不及待地給老公打電話把這件事說了。
晚上吃過飯后,劉麗坐在沙發(fā)上和老公聊天,兩人又說起了上午這件事兒。老公問了她幾個細節(jié),劉麗一一描述了。老公皺著眉頭,他感覺有些不對頭。他分析說,那個青年能冒雨幫她擋車,說明是個熱心腸的人,熱心腸的人幫了別人的忙,一般是不會要回報的,即便被幫助的人硬要給,也總會客套一番,對于劉麗提出加微信發(fā)紅包的請求,那個青年竟然沒推讓就同意了,感覺和他熱心腸的身份不大相符。聽了老公的話,劉麗覺得有些道理。她仔細回憶,那天幫她擋車的那個人和今天這個青年身材相像,而且都剃著光頭,除了說話的聲音稍有差別外,其他并無二致。兩人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她不敢斷定。不過,從今天這個青年聽到她問話后的反應(yīng)來看,他似乎對那天發(fā)生的事兒沒有任何記憶。一個人的記憶力再差,也不會差到如此程度吧?那天的事兒哪能剛過半個月就忘得一干二凈了呢?
這樣想著,劉麗就拿過手機,編了幾句感謝的話通過微信發(fā)給白天那個青年。她想通過不經(jīng)意的聊天來驗證一下此青年是不是就是彼青年。誰知她卻失望了,因為她的信息根本就沒發(fā)出去。原來,對方已經(jīng)把她拉黑了!
劉麗意識到,她應(yīng)該是認錯人了??墒?,車牌號碼她沒認錯??!
劉麗坐在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噘著嘴巴暗自懊悔。突然,她像是受到電擊一般從沙發(fā)上跳起來,急切地對老公說:“老公,我想起來了,那天幫我擋車的那個青年開的車是黑色的,而今天這人的車卻是白色的。都怪我只想著車牌號碼了,沒注意車身顏色!”
老公聽罷點點頭,若有所思地對她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今天這人開的應(yīng)該是一輛套牌車,也就是說,他的車牌是套用那位幫你的青年的!”
“那怎么辦?!”劉麗一聽急了,“一千塊錢是小事兒,我們就當丟了。但如果不法分子套用大恩人的車牌號碼,做出什么違法亂紀的事兒,那大恩人可就慘了。老公,這事兒咱可不能不管?。 ?/p>
“報警,交給警察處理吧!”老公斬釘截鐵地說完,就拿出手機撥通報警電話,把事情的經(jīng)過跟接線員講了一遍。
劉麗舒了口氣,心里暗暗祈禱警察同志能夠早日把不法分子捉拿歸案。
轉(zhuǎn)過天來,劉麗正在上班,突然接到老公打來的電話。老公在電話里告訴她,剛才市交警隊一個姓秦的警官給他打電話,讓他們一起到交警隊去一趟,說是他們報警反映的套牌車一事兒經(jīng)調(diào)查有了眉目,要現(xiàn)場給他們一個交代。
掛斷老公的電話,劉麗就去了交警隊。在交警隊大門口和老公匯合后,兩人按照秦警官提供的房間號找到了他的辦公室。敲門進去后,一個高大威猛的年輕男子從椅子上站起來,笑著對劉麗說:“您就是劉大姐吧,您還認不認得我?”劉麗仔細一看,這才是那天幫自己擋車的那位青年??!
兩人寒暄了幾句,青年從衣兜里掏出一個信封遞給劉麗,說道:“劉大姐,這是您那一千塊錢,現(xiàn)在還給您。另外,我代我弟弟向您誠摯道歉!本來呢,我想讓他當面向您道歉的,可這家伙知道自己干的丑事拿不上臺面,說什么也不肯來。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他吧!”青年說完后,秦警官接過話茬兒繼續(xù)說道:“你們報警反映的那輛套牌車,其實也不是套牌,人家掛的一直就是那個車牌!”
聽了兩人的話,劉麗和老公一下都蒙了。尤其是劉麗,兩眼瞪得溜圓,不明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青年把信封塞到劉麗手里,然后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他們講了一遍。
原來,青年叫趙文,他有個雙胞胎弟弟叫趙武。趙文自小好學(xué),成績好,最后考上了省城一所名牌大學(xué)。大學(xué)畢業(yè)后,他白手起家開了一家外貿(mào)公司,生意做得風(fēng)生水起。而趙武呢,則和哥哥形成了鮮明對比。這家伙自小就不著調(diào),初中沒畢業(yè)就輟了學(xué),今天學(xué)學(xué)這個明天干干那個,至今一事無成。前不久,趙文把弟弟弄進了自己公司,想手把手教他做外貿(mào)。這家伙倒好,業(yè)務(wù)還沒學(xué)會卻先學(xué)會了擺譜,非要讓哥哥把他那輛奧迪車讓給他。趙文經(jīng)不住弟弟的軟磨硬泡和爸媽的說情,只得忍痛割愛,把那輛開了還不到五年的愛車給了弟弟。誰知,這家伙拿到車鑰匙的第二天,就把車開去4S店進行了重新噴漆,將車身顏色由黑色換成了白色。趙文得知后氣得差點兒吐血,但他知道木已成舟,再對弟弟發(fā)脾氣也沒啥用了,只得帶著弟弟去交警隊對汽車改色進行了登記。
昨天上午,趙文正在省城出差,突然接到交警隊秦警官的電話,秦警官把劉麗他們反映的情況跟他說了一遍,讓他自己先調(diào)查下是怎么回事。從省城返回后,他當即找到弟弟了解情況。弟弟搪塞不過,就講了實情。弟弟告訴他,昨天早上他開車出去辦事,一個女的在停車場攔住他,非說他幫她擋過車,要好好感謝他,他知道那女的錯把他當成了哥,本來要解釋,可當時他正囊中羞澀,就起了貪念,一時糊涂收了人家的紅包。趙文聽后大怒,把弟弟臭罵了一頓。心情平復(fù)后,趙文把情況如實反饋給秦警官,并請他幫忙聯(lián)系劉麗他們,他要當面向他們道歉。
聽了趙文的講述后,劉麗笑著說:“看這事兒鬧的,我們還以為你的車牌被壞人套用了呢,原來是個大烏龍!”
趙文則認真地說:“無論如何,我得感謝你們,你們都是熱心腸的好人。”
“該說感謝的應(yīng)該是我們!”劉麗說著,把手中的信封又要塞給趙文,“不成敬意,您自己看著買點東西!”
“這錢我可不能要,你們不追究我弟弟的責(zé)任,我已經(jīng)很感謝啦!”
劉麗和老公對視一下,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