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篷船（外一首）

張毅

烏篷船一路搖晃，船工把江南搖成

一片荷葉。槳櫓用上好的木材制成，

烏篷自然出自南國，

黑氈帽下的眼神，如同隔岸的燈火。

岸邊蘆花遍地。我見浣衣的祥林嫂們

在河岸依次出現(xiàn)，石板路灑滿月色。

搗衣聲遍布水紋。睜眼閉眼都是水，

我們漫長的水路被魯迅一筆帶過。

“溫兩碗酒，要一碟茴香豆。”

記得先生說過，孔乙己的長衫多年沒補(bǔ)。

他臉上一層灰色，正在咀嚼茴香豆。

幾個(gè)孩子圍住他，他連說，

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

一個(gè)個(gè)面孔模糊的人走進(jìn)酒店，

我知道，夜里會有更多人來咀嚼

傳統(tǒng)的茴香豆。忽然望見先生的畫像，

一臉冷峻。先生的長袍和吶喊

如垂地秋風(fēng)，使我不敢在渡口停泊。

時(shí) 間

在博爾赫斯那里，時(shí)間是一條

交叉花園的小徑，一個(gè)失去地名的

國家，或是一本并不存在的書。

在霍金那里，時(shí)間可以是一條

彎曲的弧線。在孔子那里，時(shí)間是水：

逝者如斯，不舍晝夜。在旅者那里，

時(shí)間是火車掠過的黑白站牌。

在父親那里，時(shí)間是塊老舊的懷表，

指針在陽光下“噠噠”響著，

如同夏天皮鞋踏過樓道的聲音。

對于我，時(shí)間仿佛一只饑餓的狗，

在身后“汪汪”叫著，我不敢有片刻停留。

為了追趕生活的末班車，

我每天都以下樓的速度，加快沉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