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以方言文獻、研究專著、重慶方言電視劇等為語料來源,構(gòu)建重慶方言AA式名詞語料庫。研究發(fā)現(xiàn),重慶方言AA式名詞具有自己的顯著特點。首先,基式詞類豐富,包括單音節(jié)名詞、形容詞、動詞和量詞,它們均能通過重疊構(gòu)成AA式名詞。其次,AA式名詞既存在著構(gòu)形重疊,也存在著構(gòu)詞重疊。再次,基式為名詞的AA式重疊結(jié)構(gòu)最為常見,表現(xiàn)出較強的造詞能力。最后,重慶方言AA式重疊結(jié)構(gòu)的使用源于長期的語言演變,其詞匯量會隨方言的變化而不斷變化。
關(guān)鍵詞:重慶方言;AA式名詞;重疊結(jié)構(gòu)
本文所討論的“重疊”,是指在某種語言形式中重復出現(xiàn)的語言手段[1](P151),重疊后的形式則稱為“重疊式”,與之相對的是“基式”。已有的研究表明,方言中有著比共同語更多更復雜的重疊現(xiàn)象[1](P1),重慶方言的一大特色就是重疊詞的大量使用。通過對相關(guān)語料的統(tǒng)計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重慶方言中使用范圍最廣、生產(chǎn)能力最強的重疊結(jié)構(gòu)是AA式,其構(gòu)成來源豐富,呈現(xiàn)出普遍名詞化的態(tài)勢。如:單音節(jié)名詞重疊“粑—粑粑”,表示餅狀食品;單音節(jié)動詞重疊“抽—抽抽”,表示抽屜;單音節(jié)形容詞重疊“尖—尖尖”,表示事物尖銳的部分或事物的頂端、末端;單音節(jié)量詞重疊“顆—顆顆”,表示小的顆粒物等。有鑒于此,我們擬對重慶方言中的AA式名詞重疊結(jié)構(gòu)進行深入探討。
需要說明的是,本文所引用的重慶方言語料主要來自于三個方面。一是方言文獻,如曹小云、曹嫄輯校的《歷代方志方言文獻集成》(第九冊)[2],易飛先主編的《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3];二是研究專著,如蔣宗福編著的《四川方言詞源》[4]①,楊月蓉主編的《重慶方言俚俗語集釋》[5];三是視頻資料,如重慶方言電視劇《山城棒棒軍》(1997)、《街坊鄰居》(2000)等。
一、重慶方言重疊現(xiàn)象研究簡述
從目前的研究現(xiàn)狀來看,學界對重慶方言重疊現(xiàn)象的研究涉及到很多方面,如詞類的重疊、重疊的形態(tài)、重疊式的詞義詞性變化、重疊式的語音規(guī)律、語法功能等。其中,范繼淹發(fā)表于1962年的《重慶方言的名詞重疊和兒化》,是較早的關(guān)于重慶方言詞語重疊現(xiàn)象的研究。該文通過對大量語料的分析發(fā)現(xiàn),從語音上看,名詞重疊形式大多與兒化現(xiàn)象同時出現(xiàn),并得出兩個結(jié)論:第一,有對立形式的,重疊兒化形式表示小稱;沒有對立形式的,單純重疊不表示小稱。第二,名詞重疊不是雙音化的構(gòu)詞手段,而是修辭性的構(gòu)詞手段[6](P32-36)。劉永綏則將實詞重疊與語音規(guī)律相結(jié)合,系統(tǒng)分析了重慶方言實詞的重疊及其變調(diào)現(xiàn)象[7]。同時,梁德曼[8]、劉自力[9]等學者對西南官話重疊現(xiàn)象的探討,也為我們研究重慶方言名詞化重疊提供了有益的借鑒。
進入新世紀以來,學界對重慶方言重疊現(xiàn)象的研究更為多元,也更為深入。楊月蓉著重闡述了重慶方言量詞的語法特點,包括量詞重疊后名詞化的現(xiàn)象[10]。劉紅曦從重慶方言名詞的疊音現(xiàn)象入手,比較了重慶方言名詞與現(xiàn)代漢民族共同語名詞在構(gòu)成、表義和語音上的異同[11]。周艷考察了重慶方言動詞重疊式的語義條件和語義特征[12],但未涉及到單音節(jié)動詞重疊后名詞化的研究。駱莉萍從重疊式的結(jié)構(gòu)類型和語音特征、基式和重疊式的語法功能的異同、重疊式的語法意義等方面,比較了重慶方言與普通話的異同之處[13]。王強進一步分析了重慶話疊音詞的形態(tài)、語音和語義。形態(tài)方面,按照詞性的不同,重慶話疊音詞可以分為四類:名詞性、動詞性、形容詞性和副詞性,每類下面又可以按照構(gòu)成的不同,有選擇性地分為四種形式:AA式、ABB式、AAB式和AABB式。語義方面,疊音詞在取義上有一定的約定俗成性,同義、多義現(xiàn)象普遍,語義色彩上大多數(shù)偏向中性或貶義[14]。楊奔、石融雪對重慶方言名詞的構(gòu)詞方式進行研究,將它與普通話進行對比,分析了基式與重疊式、附加式在語音、語義、語法上的差異[15]。
二、重慶方言名詞化AA式重疊的類型
總的來說,重疊的類型主要有兩種:構(gòu)詞重疊和構(gòu)形重疊。所謂“構(gòu)詞重疊”,是指接連反復某一音節(jié)或詞根以組成新詞的一種構(gòu)詞方式;所謂“構(gòu)形重疊”,則是指對某一個詞連續(xù)反復以表示某種語法意義的變化形式[16](P4)。下面,我們將通過對重慶方言語料中名詞AA重疊式的分析,探究其重疊結(jié)構(gòu)的類型與作用。
(一)名詞重疊
首先說明的是,這里將動名兼類詞也歸入名詞類中,如“蓋”“錘”等。事實上,重慶方言中這類詞語的重疊式,在普通話中對應的是帶有“兒”“子”詞綴的非重疊雙音節(jié)名詞,即基式的詞性是名詞。重慶方言單音節(jié)名詞(或名詞性詞素)重疊后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重疊后詞性、詞義均不改變;一類是詞性不變,詞義改變。
1.巴(粑)—巴巴(粑粑):餅狀食品,或經(jīng)由蒸、炸、煎、炕而成。例如:
(1)我千辛萬苦做的粑粑,你拿來丟了,我要你爆肚子。(清代劉省三《躋春臺》卷四《活無?!罚?/p>
2.疤—疤疤:疤塊。例如:
(2)不補是個洞洞,補起又是個疤疤。(唐樞《蜀籟》卷一)
3.把—把把:同“把”“把手”。例如:
(3)那人說,他專門從外地趕到這個地方來,要買一批沒得把把的水瓢,他說有特殊用途。(《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下·無把水瓢》)
4.板—板板:同“板子”。例如:
(4)斗在你鋪旁邊,搭個板板,擠一哈,斗可以了。(《山城棒棒軍》第四集)
5.棒—棒棒:有兩個義項。義項1,同“棒子”。義項2,指將木棒或竹棒作為挑抬工具在城里從事臨時搬運的人。也稱“棒棒軍”[5](P13)。例如:
(5)你把我的棒棒給我拿到啊。(《山城棒棒軍》第三集)
(6)空了吹,棒棒有的是。(《山城棒棒軍》第一集)
6.包—包包:泛指裝東西的袋子。例如:
(7)你們劉叔叔這一輩子連牙膏皮都沒撿過,頭兩天還把包包都落了。(《街坊鄰居》第十七集)
7.杯—杯杯:同“杯子”。例如:
(8)有天晚上睡瞌睡,老婆要喝水,就叫男人拿牛眼睛杯杯(杯的大小如牛眼)去端。(《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下·矮丈夫》)
8.邊—邊邊:所處范圍的最邊緣。與“邊”相比,有程度的加深。例如:
(9)哎呀!那個親戚是我們八槁桿都挨不到邊邊的。(《街坊鄰居》第二十二集)
9.缽—缽缽:同“缽”,洗滌或盛放用的容器。例如:
(10)今天吃雞不比往常,我來興個規(guī)矩,我在缽缽頭夾一坨雞肉……(《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下·原汁》)
10.草—草草:同“草”。例如:
(11)它吐到哪里,哪里就長些取不到名字的草草和樹樹。(《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神農(nóng)傳藥》)
11.錘—錘錘:同“錘子”。例如:
(12)于是魯班就做給他看,用自己的磕膝包作鐵氈子,手當錘錘,一邊打一邊吹,只見火花四濺,鐵屑子亂飛,把毛鐵的皮皮打脫了一層又一層,很快就打出了各種各樣的工具。(《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魯班打鐵》)
12.帶—帶帶:同“帶子”。例如:
(13)他剛剛把衣裳籠(穿、套)到身上,還沒有捆帶帶,那衣裳“轟”的一聲就燃了起來,把王半平和他的房子都燒成了灰灰。(《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龍女報恩》)
13.凼—凼凼:同“凼”。1944年《長壽縣志》卷四《人事部》:“地低下而廣容水曰蕩蕩。俗偽造凼字。”[2](P5983)例如:
(14)洋人一看出了人命,趕忙把教堂大門一關(guān),喊雜役到后花園挖了個凼凼,把人拖去窖了。(《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張五麻子打教堂》)
14.丁—丁?。荷伲瑯O少。明代李實《蜀語》:“少曰丁丁,又曰點點,又曰些些?!盵4](P95-96)1928年《大竹縣志》卷十《風俗志·方言》:“謂極小曰丁丁,謂極少曰點點。”[4](P96)例如:
(15)有福之人大腦殼,無福之人丁丁大個腦殼。(唐樞《蜀籟》卷三)
15.點—點點:同“丁丁”?!陡⒘昕h續(xù)修涪州志》卷七《風土志》:“嫌少曰點點、丁丁?!盵2](P5975)
16.店—店店:同“店”,門店,小商店。例如:
(16)張伯伯幫我把店店看好哈。(《街坊鄰居》第一集)
17.頂—頂頂:同“頂”,物體的最上方。例如:
(17)冬瓜皮做帽子——霉齊頂頂了。(楊月蓉《重慶方言俚俗語集釋》)
18.洞—洞洞:同“洞”。例如:
(18)這一倒,西邊的天整個洞洞不說,還比東邊的天矮了。(《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女媧補天》)
19.篼—篼篼:小型竹編器物。明代李實《蜀語》:“竹器曰篼。篼,音兜。”重言作“篼篼”,則指小型盛物竹器。1932年《萬源縣志》卷五《教育門·方言》:“小篾器曰篼篼。”[4](P103)例如:
(19)過個溝溝吃一篼篼。(唐樞《蜀籟》卷四)
20.蓋—蓋蓋:蓋子。例如:
(20)大河沒得蓋蓋。(指跳河很容易)(楊月蓉《重慶方言俚俗語集釋》)
21.竿—竿竿:同“竿”,常與“桿”混用。例如:
(21)王堅在山上往山下摔糍粑餅餅,把十幾斤重的鯉魚釣在帥長的一根竹竿上,把竿竿伸到巖沿來。(《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下·三氣蒙哥》)
22.桿—桿桿:同“竿”。器物上像棍子的細長部分,如“筆桿”,亦引申到植物上像棍子的部分。例如:
(22)野菜也只有一種,粗桿桿,長葉子,桿桿是空的……(《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餓死老公菜》)
23.溝—溝溝:同“溝”。例如:
(23)雨落到地上順到那些溝溝一流,就成了河。(《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盤古開天地》)
24.罐—罐罐:罐子。例如:
(24)是哪個蟲蟲下哪個蛋蛋,是哪個窯岔燒哪個罐罐。(唐樞《蜀籟》卷三)
25.柜—柜柜:同“柜子”。例如:
(25)人們知道后,就把食物全藏了起來,它們找不到吃的東西,就啃東西,把一些箱箱、柜柜、衣服等都啃得大洞小洞的,有時見東西多了,就打些地洞藏起來。(《山城棒棒軍》第九集)
26.棍—棍棍:同“棍子”。例如:
(26)撿干柴三背要緊,打豬草兩背常行。若少點就挨棍棍,掬了碗飯不敢吞。(清代劉省三《躋春臺》卷一《十年雞》)
27.灰—灰灰:同“灰”“灰塵”。例如:
(27)他剛剛把衣裳籠(穿、套)到身上,還沒有捆帶帶,那衣裳“轟”的一聲就燃了起來,把王半平和他的房子都燒成了灰灰。(《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龍女報恩》)
28.腳—腳腳:有兩個義項。義項1,同“腳”。義項2,指物的底部。由于兩個事物之間具有相似性,通過隱喻機制,由義項1而形成義項2。例如:
(28)稗子遭擠在縫縫頭,墊起腳腳狠實長,七長八長,沖出一截來。(《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谷子和稗子》)
(29)人些一看,年貨側(cè)邊還多了一只草鞋;又一看,神龕腳腳還有一只草鞋。(《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守歲》)
29.坎—坎坎:同“坎”。例如:
(30)等你回來,村頭的坡坡坎坎都長起獼猴桃了。(《山城棒棒軍》第十七集)
30.空—空空:同“空”“空兒”。尚未被占用的時間或地方。例如:
(31)陳云趁這個空空,把長衫子脫來交給身后的伙計,把金絲眼鏡一戴,幾步就走上了船,像個很有派頭的學者,走進頭等艙去坐起。(《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陳云出川》)
31.口—口口:同“口子”。例如:
(32)媽拿了一床鋪蓋桶桶(被套),看到要補的口口很多……(《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下·兩娘母補疤》)
32.胯(角)—胯胯(角角):物體或身體的角落處。1931年《南川縣志》卷六《土音土語》:“室隅狹處曰胯胯、角角。”[2](P6031-6032)人物身體深處曰胯、角,地形深處亦曰胯胯、角角,當是借身體字作形容詞。例如:
(33)你看我那個屋哦,柜上、桌下、床上、床腳,旮旮旯旯,樓梯角角都堆不下了。(《街坊鄰居》第十一集)
33.梁—梁梁:同“梁”,山谷之間的延綿高地。例如:
(34)古時候,鐵山坪連著放牛坪,把長江大河攔腰截斷了,河水只能翻過梁梁連接處朝下沖,天長日久,就把鐵山坪腳腳沖了很大個洞洞。(《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廣陽壩》)
34.籠—籠籠:同“籠子”。例如:
(35)鑼聲一響,田里那些薅秧子的人,把藏到秧子籠籠頭的矛桿、大刀扯出來,提起就往山下按。(《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活捉黃燕飛》)
35.帽—帽帽:同“帽子”。例如:
(36)霸道(指非常厲害)管撒子用嘛,勒陣子花了幾千塊錢,斗整出一個想精想怪的帽帽兒。(《山城棒棒軍》第九集)
36.帕—帕帕:同“帕子”。例如:
(37)迎親的來了,新郎官見新姑娘腦殼上搭了塊帕帕,想揭開看看新姑娘的臉貌。(《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新娘搭蓋頭》)
37.棚—棚棚:同“棚”“棚子”。例如:
(38)陰陽要他們就在那點搭棚棚,為他們老漢做七七四十九天道場,道場完了,才準回屋。(《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九龍坡》)
38.瓶—瓶瓶:同“瓶子”。例如:
(39)把你的勒個和陳凱的那個,結(jié)合在一起,放到那個玻璃瓶瓶里頭,它斗楞個長,長,慢慢地長,它斗楞個一直長成了一個娃兒。(《山城棒棒軍》第七集)
39.坡—坡坡:同“坡”。例如:
(40)他們找啊找,河邊邊、山坡坡四處都找遍了,連個影子都沒找到。(《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人死了為什么要哭》)
40.氣—氣氣:有兩個義項。義項1,指氣味。義項2,指氣概。例如:
(41)咋不是叻,聞氣氣嗎都聞得出來嘛。(《街坊鄰居》第五集)
(42)說起我們,硬是連點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氣兒都沒得咯?(《山城棒棒軍》第十集)
41.圈—圈圈:同“圈”。例如:
(43)過了些天,張三豐把在窗子腳聽講的娃兒,喊到屋里去,說:“我在墻上畫個圈圈,你把眼睛閉到……”(《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張三豐教書成仙》)
42.人—人人:指人形的物體。例如:
(44)盤古王開天辟地以后,世上沒有人煙,女媧就用黃泥巴捏了幾個人人在地上。(《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女媧造人》)
43.繩—繩繩:同“繩子”。例如:
(45)熊家婆害怕她跑了,就說:“來,我拿繩繩兒把你栓到,免得你蝕(丟)了?!保ā吨袊耖g故事集成·重慶卷上·熊家婆》)
44.索—索索:泛指繩索,同“繩子”。例如:
(46)玉皇又怕它亂跑亂說,揭他在天上吃喝玩樂的底子,就在它喉嚨管上頭釘了顆釘子,讓它說不出話;鼻子上打個洞洞穿根索索套起,讓它亂跑不倒,才放了心。(《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人吃三頓飯的來歷》)
45.壇—壇壇:同“壇子”。例如:
(47)回家去打爛酒罐罐,打爛酒壇壇。(清代劉省三《躋春臺》卷三《南山井》)
46.梯—梯梯:同“梯子”。例如:
(48)你們下一回來重慶的時候啊,就看不到這種巷巷和梯坎了,一律是正南齊北的活動梯梯(此處指電梯)。(《山城棒棒軍》第十五集)
47.條—條條:同“條子”“條兒”。例如:
(49)說完,把一張條條交給木貨鋪老板。(《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下·無把水瓢》)
48.頭—頭頭:同“頭兒”。例如:
(50)虎娃說:“大伙要我當頭頭我就當,從今天起,大伙都要聽我的。”(《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鳥族和虎族》)
49.腿—腿腿:同“腿”。例如:
(51)這個手膀膀啷個扭得過這個腿腿嘛。(《街坊鄰居》第四集)
50.窩—窩窩:同“窩”,洼陷的地方。例如:
(52)跟你個頭高矮合適,氣質(zhì)相當,就是臉上有點窩窩咯。(《街坊鄰居》第一集)
51.箱—箱箱:同“箱子”。例如:
(53)到了第四天,才把李小二那砣金子用箱箱裝好,帶在身邊,叫李小二帶路,前呼后擁地走到大河邊的石巖下面。(《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金紫門》)
52.眼—眼眼:同“眼兒”“眼子”。例如:
(54)用紅紙把瓦罐的口口蒙到,紙中間用蔑簽戳個小眼眼……(《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下·兩個錢一聞》)
53.葉—葉葉:同“葉子”。例如:
(55)童大爺說:“妹崽,不怕,仙女巖那點有顆青靈芝,你去把葉葉摘回來給我吃?!保ā吨袊耖g故事集成·重慶卷上·金山天麻》)
54.爪—爪爪:同“爪子”。例如:
(56)棒棒,你要想好哦,這種事情沾到就脫不到爪爪(指撇不開)。(《山城棒棒軍》第十集)
55.珠—珠珠:同“珠”“珠子”。例如:
(57)只留下腳板印兒???還有汗水珠珠兒。(《山城棒棒軍》第一集)
56.嘴—嘴嘴:同“嘴兒”,指形狀或作用像嘴的東西。例如:
(58)劉備一見陣勢不對頭,趕緊把寶劍抽出來,指到前頭那個山嘴嘴展勁喊:“快,快!截住它,截住它!”(《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張飛吼斷八龍橋》)
通過對上述材料的分析,我們可以獲知以下信息:
第一,重慶方言中的單音節(jié)名詞(或名詞性詞素)重疊結(jié)構(gòu),既有構(gòu)形重疊,也有構(gòu)詞重疊。前者如:8.“邊—邊邊”,與“邊”相比,“邊邊”表現(xiàn)出程度的加深,表示所處范圍的最邊緣;42.“人—人人”,與“人”相比,“人人”是指小于正常尺寸的人或像人形的物體。后者如:5.“棒—棒棒”,“棒棒”可以指將木棒或竹棒作為挑抬工具在城里從事臨時搬運的人;28.“腳—腳腳”,“腳腳”可以指事物的底部;32.“胯(角)—胯胯(角角)”,則是借身體字作形容詞,重疊后表示物體或身體的角落處。
第二,1935年《云陽縣志》卷十四《禮俗下·方言上》云:“重言,語足詞也。凡人一言而重者,如稱人曰伯伯、哥哥,名物曰盆盆、缽缽,論事曰整整、齊齊,皆足其文詞,無別義也。”[2](P5877)上述材料中的大部分重疊式,既非構(gòu)形重疊,也非構(gòu)詞重疊,而是與《云陽縣志》所說的“語足詞”相一致,即重疊式與其基式或普通話中所對應的非重疊雙音節(jié)名詞,在詞義上并未改變。如:1.粑—粑粑,同“粑”;2.疤—疤疤,同“疤”“疤痕”;3.把—把把,同“把”“把手”;4.板—板板,同“板子”;53.葉—葉葉,同“葉子”;54.爪—爪爪,同“爪子”;55.珠—珠珠,同“珠”
“珠子”;56.嘴—嘴嘴,同“嘴兒”。其主要依據(jù)是:在具體語境中將該重疊式替換為基式,也不會改變句子的原意。這一類名詞重疊式或許只是重慶方言所習慣采用的構(gòu)詞手段。范繼淹[6]、謝群霞[17]等均認為,單音節(jié)形式表示一般事物,重疊形式表示小稱。通過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出,這一結(jié)論能否成立仍有待商榷。
(二)動詞重疊
重慶方言中,單音節(jié)動詞重疊后在詞性上會發(fā)生改變,即轉(zhuǎn)變?yōu)槊~。這里將著重探討動詞重疊后的名詞化問題。
1.抽—抽抽:同“抽屜”。例如:
(1)哼,你還想麻(哄騙)我,你那抽抽頭兩千塊錢是撒子?(《山城棒棒軍》第五集)
2.串—串串:指串起來的食物。例如:
(2)幺嬸,你那個是不是耍哈兒再說,我們先把這個串串吃了。(《街坊鄰居》第二集)
3.吹—吹吹:指哨子。例如:
(3)盡管這樣,他平時還是喜歡掐節(jié)谷草桿做吹吹兒,走到那家門口或是屋檐腳就吹起耍。(《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吹鼓手的來歷》)
4.蹬—蹬蹬:指蹬的行為。例如:
(4)哪曉得,這一腳不偏不倚,正踢到軟肋,把腰子給踢脫了。呵嗬!小伙子一倒下去,兩只腳幾蹬蹬,就沒得氣了。(《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張五麻子打教堂》)
5.吊—吊吊:形似吊著的東西。例如:
(5)可是,由于它身子泡在水里,多數(shù)種子被沖掉了,只剩下翹楚水面的尾巴上粘著幾粒,所以,我們現(xiàn)在種的谷子、高粱、麥子,它們的吊吊兒(指谷穗、高粱穗、麥穗)總像狗的尾巴。(《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種子的來歷》)
6.閃—閃閃:身體猛然晃動的樣子。例如:
(6)莫來頭,就是上坡腳打軟,下坡腳打閃閃。(《山城棒棒軍》第十五集)
7.撞—撞撞:指撞擊這一行為。例如:
(7)乒乒乓乓?guī)鬃沧?,不是撞沉了,就是撞爛了,整得盡都走不到路。(《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下·兩張玨大戰(zhàn)黃龍溪》)
通過對上述材料的分析,可以看出,重慶方言中單純動詞的重疊屬于構(gòu)詞重疊,重疊后具有了名詞的性質(zhì)。
第一,從語義上看,基式與重疊式之間主要是轉(zhuǎn)喻關(guān)系,大致可以分為三類:一是動作與對象的關(guān)系,如“抽—抽抽”,“抽”是動作,而“抽抽”是動作的對象,表示抽屜;二是動作與行為本身的關(guān)系,如“閃—閃閃”,“閃”是動作,而“閃閃”是行為本身,表示身體猛然晃動的樣子;三是動作與產(chǎn)品的關(guān)系,如“串—串串”,“串”是動作,“串串”是產(chǎn)品,表示串起來的食物。
第二,基式的選擇具有任意性,即任意單音節(jié)的單純動詞在特定的語境下都有重疊后具備名詞性質(zhì)的可能,如“蹬—蹬蹬”“撞—撞撞”。但這種重疊式又是暫時性的,是在沒有找到適當詞匯時,臨時通過動詞的重疊來代替使用的,是不穩(wěn)定的。只有當這個重疊式被反復使用、成為一個約定俗成的用法時,這個重疊式才會成為一個方言中的詞語。
(三)形容詞重疊
重慶方言中,單音節(jié)形容詞的重疊,既有構(gòu)詞重疊,也有構(gòu)形重疊。這里將重點分析其構(gòu)詞重疊。
1.飛—飛飛:指薄的紙片。“飛”實際上為“菲”?!缎栄拧V言》:菲,薄也?!崩纾?/p>
(1)你把那張紙飛飛放到哪點去了?(《街坊鄰居》第三集)
2.乖—乖乖:稱謂詞,通常在親昵關(guān)系中使用。
3.憨—憨憨:稱謂詞,指具有“憨”這類特質(zhì)的人。
4.尖—尖尖:同“尖兒”,指事物尖銳的部分。例如:
(2)張五麻子見洋人不露面,氣得他頸子上的青筋脹起像黃桷樹根根,端起火藥槍,朝到教堂屋尖尖上的十字叉叉,“轟”地就是一槍,那十字叉叉一栽,就落了下來。(《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張五麻子打教堂》)
5.絡—絡絡:基式指相連接、前后相續(xù);重疊式形容連綿不絕的事物。例如:
(3)公司的事情多得起絡絡。(《山城棒棒軍》第二十集)
6.蔑—蔑蔑:小,又指小的事物。明代李實《蜀語》:“小曰蔑蔑。凡言人物小謂之蔑蔑。”[4](P287)1935年《云陽縣志》卷十四《禮俗下·方言上》:“蔑蔑,小也。”[2](P5875)
7.偏—偏偏:形容站立不穩(wěn)的樣子。例如:
(4)荷生關(guān)門就寢,新人坐陣將欲睡去,忽見丈夫起來開門外出,許久進房,一個偏偏,闖著抽屜,把燈闖熄。(清代劉省三《躋春臺》卷二《六指頭》)
8.彎—彎彎:指彎曲的地方。例如:
(5)忽然從彎彎頭鉆出來兩個歪戴帽子斜穿衣的家伙,喊他們站倒:“做啥子的?……”(《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劉伯承奇走木洞》)
在上述重慶方言語料中,單音節(jié)形容詞重疊后具有了名詞性質(zhì)。從基式與重疊式的語義來看,其轉(zhuǎn)喻關(guān)系大體包括兩類:
第一,形狀類形容詞在重疊后,其重疊式為表示具有基式形態(tài)特征的事物或處所。如:“尖—尖尖”,“尖尖”表示事物尖銳的部分;“絡—絡絡”,“絡絡”表示連綿不絕的事物;“彎—彎彎”,“彎彎”表示彎曲的地方。
第二,人物特征類形容詞在重疊后,其重疊式可以用來指代具有該類特征的人。如“乖—乖乖”“憨—憨憨”,通常用作稱謂詞。
(四)量詞重疊
相對而言,量詞的性質(zhì)比較復雜。通常情形下,量詞語素兼有量詞和名詞的性質(zhì),量詞與名詞的關(guān)系是密不可分的。王力指出:“一般說來,單位詞(量詞)是由普通名詞演變而成,并且它們的語法意義就是由它們的本來意義引申的。”[18](P212)付欣晴對二者之間的具體演變關(guān)系作了歸納[1],可具體參閱。由于名詞與量詞關(guān)系復雜,在重慶方言中很難判斷某一詞素到底是名詞性的還是量詞性的。因此,這里不專注于基式的詞性,只要基式在重慶方言中能作為量詞應用,重疊后作名詞用的,都在我們的討論范圍之內(nèi)。個別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名詞重疊中的名量兼類詞,如“條—條條”,這里不再重復。
1.堆—堆堆:成堆的物體。例如:
(1)沒得一哈兒,他的士兵就被藍大順的人這里圍一坨,那里圍一堆。坨坨和堆堆之間,不是遭山堡堡隔到,就是遭秧田隔到,相互幫不到忙。(《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重慶卷上·活捉黃燕飛》)
2.顆—顆顆:指小的顆粒物。例如:
(2)我來抓點姜顆顆。(《山城棒棒軍》第十七集)
3.坨—坨坨:成坨的物品。例如:
(3)你把勒些豬肉給我砍成坨坨,給我掛起哈。(《山城棒棒軍》第三集)
從上述重慶方言語料中,可以發(fā)現(xiàn),單音節(jié)量詞重疊后也能作名詞使用。從語義關(guān)系上看,基式與重疊式之間是轉(zhuǎn)喻關(guān)系,即基式是量詞用來描述有形的事物,而重疊后卻作了指稱具有這類形狀特征事物的名詞。
(五)疊音名詞
在普通話中,疊音詞由不成語素的音節(jié)重疊構(gòu)成,重疊后仍只是一個雙音語素,是單語素詞,而不是詞的形態(tài)變化[19](P207)。而在重慶方言的疊音名詞中,其基式既有不成語素的音節(jié),也有成詞語素。
1.鏟—鏟鏟:重慶方言中的詈言,通常表達不滿的情緒。例如:
(1)說個鏟鏟,他的貨,哪里有我們拿錢的道理呀?(《山城棒棒軍》第十九集)
2.嘎—嘎嘎:指肉?!案隆睘椤皷H”之誤寫,本字應是“朒朒”。例如:
(2)二兩花椒拌一兩肉——麻嘎嘎(肉麻)。(楊月蓉《重慶方言俚俗語集釋》)
3.哈—哈哈:一會兒,表示一段短暫的時間。重慶方言中的“哈兒”應該是“會兒”的轉(zhuǎn)音,也說“哈兒”“哈哈兒”。例如:
(3)沒有問題,我保證你們一哈哈兒就攏了。(《山城棒棒軍》第十五集)
4.家—家家:稱謂詞,重慶方言中指外婆。楊月蓉認為,家,古見母字,重慶話中“家”有時還保留古代聲母,如叫外公外婆為家公家婆,其中的“家”就念[ɡa55][5](P116)。
5.咪—咪咪:貓。1928年《長壽縣志》卷四《人事部》:“喚貓曰?!盵2](P5979)
6.綿—綿綿:羊。1928年《長壽縣志》卷四《人事部》:“喚羊曰綿綿?!盵2](P5979)
7.嬢—嬢嬢:稱謂詞,指大一輩的女性。例如:
(4)謝謝嬢嬢了。幾件舊衣服,又變成嬢嬢了,好扯喲。(《山城棒棒軍》第二集)
8.嗚—嗚嗚:狗。1928年《長壽縣志》卷四《人事部》:“喚犬曰嗚嗚?!盵2](P5979)
9.硬—硬硬(平聲):牛。1928年《長壽縣志》卷四《人事部》:“喚牛曰硬硬?!盵2](P5979)
10.祖—祖祖:稱謂詞,重慶方言中指曾祖。例如:
(5)氣功?爬喲!你不宣布一哈,你要提前宣布一哈邁,不要說我爺爺,我連祖祖都說得出來。(《山城棒棒軍》第十八集)
11.啰—啰啰:豬。1928年《長壽縣志》卷四《人事部》:“喚豬曰啰啰。”[2](P5979)
12.大—大大(平聲):祖父。1935年《云陽縣志》卷十四《禮俗下·方言上》:“祖謂王父。王,大也。故王父亦曰大父?!妒裾Z》:‘呼父為大大,謂父莫大也?!袼缀糇娓笧榇蟠螅昶淞x。大讀平聲?!盵2](P5885)
13.?—??:小蚊子。1935年《云陽縣志》卷十五《禮俗下·方言下》:“小蚊曰???!盵2](P5949)
從上述重慶方言語料中,可以發(fā)現(xiàn),重慶方言中的疊音名詞大致有以下幾類詞源:
第一,基式為單音節(jié)名詞性詞素,如“祖祖”表示曾祖等,作稱謂詞;另有方言詞“朒朒”表示肉,“哈哈”表示一會兒等。
第二,基式為擬聲詞,重疊式為指稱發(fā)出該聲音的動物,二者為轉(zhuǎn)喻關(guān)系。如“啰啰”表示豬、“綿綿”表示羊等。
第三,古漢語單音節(jié)名詞在重慶方言中的遺存,但在現(xiàn)代重慶方言中不能成詞,只作疊音詞使用,如“大大”表示祖父、“嬢嬢”表示大一輩的女性、“??”表示小蚊子。
第四,作詈言或表感嘆的特殊用法,與基式詞義無關(guān),如“鏟鏟”。
三、重慶方言AA式重疊結(jié)構(gòu)的特點
通過上文對重慶方言語料的分析,我們可以歸納出重慶方言AA式名詞重疊結(jié)構(gòu)的顯著特征。下面,就分別對此展開論述。
(一)名詞重疊
在普通話中,名詞一般不能重疊,名詞重疊形式只適用于幼兒語言、親屬稱謂、少數(shù)帶量詞性質(zhì)的名詞。朱德熙指出,普通話的重疊式名詞主要是親屬稱謂,親屬稱謂以外的重疊式名詞只有“娃娃、星星、寶寶”少數(shù)幾個[20](P26)。黃伯榮、廖序東也認為,名詞一般不能用重疊式表示某種共同的語法意義,只有親屬稱謂等少數(shù)詞是語素重疊,不是構(gòu)形的形態(tài)變化[21](P9)。同時,借用的單音節(jié)名量詞可以按AA式重疊,如“家家、隊隊”等表示“每一、逐一”義[21](P17)。相比之下,重慶方言中的名詞重疊現(xiàn)象要復雜得多。這首先體現(xiàn)在能夠重疊的名詞比普通話更為廣泛:表示名稱的一般名詞和親屬稱謂名詞能夠重疊,單音節(jié)方位名詞也能重疊為AA式。其次,重慶方言的名詞重疊還表現(xiàn)在意義的多樣性。其中,有些和普通話相同,像表“遍指”義的“天—天天”“家—家家”等,如《街坊鄰居》第五集:“白毛豬兒家家都有。”兩者也有不同的部分,如上文例句中表“轉(zhuǎn)指”的“腳—腳腳(事物的底部)”“棒—棒棒(以木棒為工具的挑夫)”,表“小稱”的“人—人人”,表“極至”的“邊—邊邊(事物或處所的邊緣)”。
值得注意的是,通過對大量重慶方言語料的分析,我們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的單音節(jié)名詞或名詞性詞素的重疊,既不屬于構(gòu)形重疊,也不屬于構(gòu)詞重疊,重疊式的詞義與基式詞義沒有改變。換言之,它們更多的是屬于語素重疊??梢哉f,對單音節(jié)詞的重疊應是重慶方言的語言習慣,這正是《云陽縣志》所說的“皆足其文詞,無別義也”[2](P5877)。我們的這一發(fā)現(xiàn)也與一些學者的觀點有所不同。此外,就本文所收集的語料來看,基式為名詞或名詞性語素的重疊式,在重慶方言中應該是數(shù)量最多、使用頻率最高的。因為它是與漢語詞匯的發(fā)展同步的,只是在重慶方言中表現(xiàn)為重疊形式。
(二)動詞重疊
在普通話中,單音節(jié)動詞重疊屬于構(gòu)形重疊,其語法意義是表示動作的時量短或動量小[20](P26)。關(guān)于單音節(jié)動詞重疊式的語義觀點,付欣晴歸納為六種:王力、呂叔湘、戴耀晶的“短時說”;朱德熙、李珊的“動作量說”;呂叔湘等的“嘗試說”;王還、劉月華的“輕松說”;李宇明的“調(diào)量說”;朱景松的“能動說”[1](P4)。
需要說明的是,重慶方言中的單音節(jié)動詞也可以重疊為AA式。與普通話不同的是,其重疊式在詞性上發(fā)生了改變,通常為名詞,并具備名詞的一切功能,其重疊式的詞義具備基式詞義的某些顯著特征。也就是說,重慶方言中的動詞AA式重疊是構(gòu)詞重疊,二者通常是轉(zhuǎn)喻關(guān)系,如“抽—抽抽(抽屜)”“吹—吹吹(哨子)”等。通過對所收集語料的分析,不難發(fā)現(xiàn),重慶方言中動詞的名詞化重疊還具有任意性和臨時性,它是在沒有找到適當詞匯時,說話者通過對動詞(動作)的重疊來表達所對應的行為本身,如“撞—撞撞”“蹬—蹬蹬”。
與此同時,重慶方言中的動詞通常不能作構(gòu)形重疊,動詞的AA式重疊結(jié)構(gòu)不能表達普通話中動量小或時量短的語法意義,它在重慶方言中是通過另一種結(jié)構(gòu)來表達的,如“A一下(哈)”等,這里不作詳述。
(三)形容詞和量詞重疊
關(guān)于普通話中單音節(jié)形容詞的重疊和單音節(jié)量詞的重疊,有學者認為,前者的語法意義是表示“量的變化”,后者則是表示“量的遍指”。朱德熙在談論重疊式的語法意義時,也持類似觀點[20](P26)。但無論是單音節(jié)形容詞重疊,還是單音節(jié)量詞重疊,二者在普通話中更多地體現(xiàn)在語法意義層面上的延伸,而較少在詞性層面的變化,即多作構(gòu)形重疊。重慶方言中,單音節(jié)量詞重疊后,除了作構(gòu)形重疊、表示“遍指”的語法意義之外,還與單音節(jié)動詞、形容詞一樣,能夠作構(gòu)詞重疊,即通過基式的重疊轉(zhuǎn)變?yōu)锳A式重疊結(jié)構(gòu),其重疊式與基式通常表現(xiàn)為轉(zhuǎn)喻關(guān)系,如“尖—尖尖(事物的尖銳部分或事物的頂端、末端)”“顆—顆顆(小的顆粒物)”等,這時,其詞義均帶有形狀性質(zhì)。
(四)AA式疊音名詞
根據(jù)本文語料,重慶方言中AA式疊音名詞的主要大類是稱謂詞,包括對人和對動物的稱謂。其中,對人的稱謂詞,除了具有與普通話相同的詞匯外,重慶方言中還保留著古代詞語通過疊音形式繼續(xù)使用的情況。對動物的疊音稱謂詞,主要表現(xiàn)在以該動物發(fā)聲的擬聲詞重疊來指稱該動物,這種情況在各地方言中并不少見。
(五)AA式與AA兒式
本文所收集的語料既有有書面語料,也有影視語料。通過對兩種語料的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AA式與AA兒式在詞義上并沒有區(qū)別,僅僅是重慶方言兒化音的表現(xiàn)。也就是說,AA兒式中的“兒”是兒化而非兒尾。范繼淹指出:“重慶方言的兒化名詞和兒尾名詞有一個顯著特點:兒化只出現(xiàn)在單音節(jié)重疊以及雙音節(jié)、三音節(jié)之后,而不出現(xiàn)在單音節(jié)之后。兒尾情形恰好相反,只出現(xiàn)在單音節(jié)后?!盵6](P33)汪長學也提到,在一定的語境中,只要說話人方便,語流中的某些音節(jié)就可以兒化,而書面語言則少得多,書寫時并不看重這“兒”字[22](P65)。這與我們在影視方言語料與書面方言語料中考察的情況大致相同。劉永綏[7]、駱莉萍 [13]、楊奔與石融雪[15]等學者均指出,部分AA式與AA兒式在語義上有所不同,AA兒式能夠表小稱。據(jù)我們的研究來看,這些觀點能否成立是有很大疑問的。
綜上所述,本文以方言文獻、研究專著、重慶方言電視劇等為語料來源,構(gòu)建了重慶方言的AA式名詞語料庫。通過對大量語料的統(tǒng)計、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重慶方言AA式名詞具有以下特點:第一,基式詞類豐富,除了單音節(jié)名詞能夠通過重疊構(gòu)成AA式名詞外,單音節(jié)的形容詞、動詞、量詞也能通過重疊其基式構(gòu)成AA式名詞。第二,AA式名詞既有構(gòu)形重疊,又有構(gòu)詞重疊。第三,基式為名詞的AA式重疊結(jié)構(gòu)數(shù)量最多,造詞能力最強。第四,AA式重疊結(jié)構(gòu)的使用是重慶人長期以來形成的語言習慣,因此,其詞量會隨著重慶方言的變化而不斷變化。還需指出的是,本文在論證過程中引入了視頻語料,并將相關(guān)語料置于具體情境中進行分析。在前人對方言重疊的研究中,有些觀點流傳甚廣,如“單音節(jié)形式表示一般事物,重疊形式表示小稱”,“重疊詞兒化表示不同詞義”等,根據(jù)我們的研究結(jié)果來看,這些觀點能否成立是要打一個問號的。同時,也希望本文的探討能為重慶方言詞匯的進一步研究提供借鑒與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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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duplication Structure of AA Nouns in Chongqing Dialect
Xu Haowen,Zhao Mengxiang
(University International College, Maca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Macau 999078, China)
Abstract:A corpus of Chongqing dialect AA nouns is constructed using dialect literature, research monographs, and Chongqing dialect TV dramas as corpus sources. It is found that Chongqing dialect AA nouns have their own distinctive features. Firstly, there is a rich variety of base-form lexical categories, including monosyllabic nouns, adjectives, verbs and quantifiers, all of which can form AA-form nouns through reduplication. Secondly, AA nouns in Chongqing dialect is not only lexical reduplication but also morphological reduplication. Thirdly, AA-type overlapping structures whose base form is a noun are the most common, showing a strong word-building ability. Finally, the use of AA overlapping structures in Chongqing dialect stems from the long-term linguistic evolution, and its vocabulary will keep changing with the dialect.
Key words:Chongqing dialect;AA nouns;reduplication structure
作者簡介:1.徐浩文,男,澳門科技大學國際學院博士研究生;
2.趙夢香,女,澳門科技大學國際學院博士研究生。
①蔣宗福在《四川方言詞源》前言中曾說明:“四川方言,主要是指重慶市直轄(1997年)以前四川行政區(qū)劃內(nèi)及周邊通行的四川官話……且該書收詞依據(jù)也包括《重慶方言詞解》?!币虼?,我們也將《四川方言詞源》作為重慶方言詞匯語料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