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杜甫在《奉寄別馬巴州》的詩注中稱其在東川除京兆功曹,然詩中對功曹一職卻表現(xiàn)出鄙棄的態(tài)度,學界遂誤以為杜甫并未接受此職。實際上京兆功曹是杜甫官職序列中的重要節(jié)點,其品階恰好位于華州司功參軍與檢校工部員外郎之間,是檢校工部員外郎的前資官?!斗罴膭e馬巴州》應作于廣德元年(763)春,是年正月嚴武代劉晏為京兆尹,遂表奏杜甫為京兆功曹參軍。黃鶴將此詩系于上元二年(761)乃是沿襲了新舊《唐書·杜甫傳》之誤,而仇兆鰲將此詩與《奉待嚴大夫》的作年進行聯(lián)動,同系于廣德二年(764)春,乃是出于對詩意的誤解,其實杜甫召補京兆功曹與嚴武再次鎮(zhèn)蜀并無密切的聯(lián)系,故二詩的作年并沒有聯(lián)動之必要。
[關鍵詞] 杜甫;嚴武;京兆功曹;《奉寄別馬巴州》;作年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1763(2024)04009207
A New Study on Du Fu Being Appointed as the Jingzhao Meritocracy:
Concurrently on the Writing Year of Sendingto the Ma Bazhou
Abstract:Du Fu said in his poem that he was appointed as a Meritocracy of Jingzhao, but he showed a disdainful attitude towards that post in the poem. Then the contemporary academic circles mistakenly thought that he had not accepted that post.In fact, Jingzhao Meritocracy was an important node in Du Fu’s official rank sequence,thatrank is just between Huazhousigong and Jianjiaoyuanwailang of Work Department,which is the former capital officer of the Jianjiaoyuanwailang.Thatpoemmusthave been written in the spring of 763. In the first month of the year,Yan Wu was appointed as the Jingzhaoyin, and he appointed Du Fu as Jingzhao Meritocracy,which was his subordinate officer.Huang He compiled atpoem in 761, following the mistakes of the old and new Tang Shu,Qiu Zhaoao linked thatpoem’s writing time to another poem Respecting the Yan Dafu, which was also related to the spring of 764, because he misunderstood the poetic flavor.In fact, there is no close relationship between Du Fu’s call to supplement the Jingzhao Meritocracy and Yan Wu’s being reappointed as the Sichuan Chief, so there is no need to link the two poems’ writing year.
Key words: Du Fu; Yan Wu;Jingzhao Meritocracy;Send to the Ma Bazhou;writing year
在杜甫的歷任官職中,以檢校工部員外郎最為人所熟知。此外,杜甫釋褐之右衛(wèi)率府兵曹參軍以及左拾遺、華州司功參軍等職,眾人也都耳熟能詳。然而對杜甫曾任京兆功曹一職,學界卻關注較少,且歧見紛呈,因此有必要對杜甫任此職的真實情況進行認真的梳理考辨,以期正本清源、撥亂反正。
一 文獻中對杜甫召補京兆功曹的記載
杜甫《奉寄別馬巴州》曰:
勛業(yè)終歸馬伏波,功曹非復漢蕭何。扁舟系纜沙邊久,南國浮云水上多。獨把漁竿終遠去,難隨鳥翼一相過。知君未愛春湖色,興在驪駒白玉珂。
題下原注:“時甫除京兆功曹,在東川?!盵1]1098京兆功曹,即京兆府功曹參軍,為正七品下階。杜甫任京兆功曹參軍一事亦見于元稹《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其曰:“出為華州司功,尋遷京兆事?!盵2]602“事”字,《唐文粹》《全唐文》作“功曹”。此后,《舊唐書·杜甫傳》曰:
出甫為華州司功參軍。時關畿亂離,谷食踴貴,甫寓居成州同谷縣,自負薪采梠,兒女餓殍者數(shù)人。久之,召補京兆府功曹。上元二年冬,黃門侍郎、鄭國公嚴武鎮(zhèn)成都,奏為節(jié)度參謀、檢校尚書工部員外郎,賜緋魚袋。[3]5054
《新唐書·杜甫傳》曰:
流落劍南,結(jié)廬成都西郭。召補京兆功曹參軍,不至。會嚴武節(jié)度劍南東、西川,往依焉。武再帥劍南,表為參謀,檢校工部員外郎。[4]5737-5738
王洙《杜工部集記》曰:
入蜀,卜居成都浣花里,復適東川,久之,召補京兆府功曹,以道阻不赴,欲如荊楚。上元二年,聞嚴武鎮(zhèn)成都,自閬州挈家往依焉。武歸朝廷,甫浮游左蜀諸郡,往來非一。武再鎮(zhèn)兩川,奏為節(jié)度參謀,檢校工部員外郎,賜緋。[5]121
以上三種文獻是繼元稹《墓系銘》之后關于杜甫任京兆功曹的較早記載。按,元稹《墓系銘》將華州司功與京兆功曹連在一起說,稱“尋遷”,似乎任京兆功曹的時間距華州司功并不太遠,實際上所謂“尋遷”者,仍應有數(shù)年之久,故《舊唐書·杜甫傳》徑將“尋遷京兆功曹”改為“久之,召補京兆府功曹”。不過《舊唐書·杜甫傳》將嚴武的兩次鎮(zhèn)蜀混為一談,未加區(qū)分,其實上元二年(761)冬是嚴武第一次鎮(zhèn)蜀?!缎绿茣ざ鸥鳌冯m然將嚴武兩次鎮(zhèn)蜀進行了區(qū)分,卻仍將杜甫召補京兆府功曹系于上元二年嚴武第一次鎮(zhèn)蜀之前,大概還是受了元稹《墓系銘》所謂“尋遷”的影響。這里需要指出的是,關于嚴武曾幾次鎮(zhèn)蜀的問題,史籍中的記載頗有矛盾,《舊唐書·嚴武傳》《資治通鑒》稱嚴武“三鎮(zhèn)劍南”,而《新唐書·嚴武傳》則稱其兩為節(jié)度使鎮(zhèn)劍南,今人吳在慶、曾曉云結(jié)合杜甫、岑參、嚴武的相關詩歌進行了考辨,指出嚴武確曾兩為節(jié)度使鎮(zhèn)劍南[6]。洪業(yè)《我怎樣寫杜甫》已經(jīng)指出《新唐書·杜甫傳》中相關說法的錯誤,其曰:
把杜甫之召補京兆功曹放在嚴武節(jié)度劍南東西川之前;不對。其次序正相反。代宗初立,嚴武被召入朝;也許因他舉薦;所以高升杜甫二級,召補京兆功曹。說嚴武為東西川節(jié)度使,杜甫往依他;不對。嚴武是從東川移衙門到成都來,他和杜甫以早有的交情,過從甚歡。此時杜還未依嚴,依嚴,是在杜為參謀期間。[7]53
洪業(yè)指出,應將杜甫補京兆功曹之事后移至嚴武寶應元年(762)被召入朝之后而非之前,且此官職是嚴武入朝后舉薦所致,則《奉寄別馬巴州》的作年亦應作于嚴武入朝之后。這種說法雖是來自宋以來的諸家年譜,卻比諸家年譜說得更為確切明白,其理由和依據(jù)詳見下文。嚴武第一次任成都尹兼劍南節(jié)度使為上元二年(761)十二月,若按新、舊《唐書·杜甫傳》的說法,杜甫補京兆功曹當在此之前,黃鶴便據(jù)新、舊《唐書》將此詩編于上元二年,其論顯誤,說亦詳下文。而從文本出現(xiàn)的先后順序來看,王洙《杜工部集記》之說顯然是來自《舊唐書·杜甫傳》,只是又加上了“以道阻不赴,欲如荊楚”字樣。杜甫“欲如荊楚”發(fā)生于廣德元年(763)漂泊梓閬之時,嚴武此時已經(jīng)入朝,尚未再鎮(zhèn),王洙雖提到此事,但仍將杜甫召補京兆府功曹置于上元二年嚴武第一次任成都尹之前,因此其說顯得含混不清、前后矛盾。
二 當代學界對杜甫京兆功曹一職的忽略
杜甫在《奉寄別馬巴州》詩中說“功曹非復漢蕭何”“獨把漁竿終遠去”,稱唐代的功曹一職遠遜漢代,已經(jīng)很難再像蕭何那樣建立不世的勛業(yè),表現(xiàn)出對京兆功曹一職的鄙棄態(tài)度。至于杜甫為何持此態(tài)度,古今學界的解釋各不相同。宋代趙次公注曰:“公欲為荊楚之行,尚留東川,故系纜久而空望南國也。此詩蓋公雖除京兆府功曹,乃有南往之興而不赴矣?!盵8]594這顯然承繼了王洙《杜工部集記》“以道阻不赴,欲如荊楚”的說法。郭知達《新刊校定集注杜詩》引黃鶴曰:“時草堂方成,道路多梗,而嚴武又來,是以不赴也?!盵9]1102明末王嗣奭曰:“時公將適楚,故寄別馬巴州,復以嚴武將至不果行,后有《奉待嚴大夫》詩,參看自見?!盵10]139按,黃鶴、王嗣奭等人在趙次公注的基礎上,以將適吳楚和嚴武將至兩個原因解釋杜甫不赴京兆功曹之由,其第一個理由是成立的,然第二個理由卻并不成立。因為杜甫此詩作于廣德元年春,此時距嚴武再次鎮(zhèn)蜀尚有一年,并非嚴武將至之時。清初張溍曰:“次句公以功曹位卑,不能如何以功業(yè)自顯也?!盵11]523顧宸曰:“蓋公有大志,恒以稷契自許,區(qū)區(qū)蕭何,已非其素志;況所補之功曹,不過一卑秩耳,非復蕭何之功曹也?!盵12]張溍和顧宸都認為杜甫因功曹位卑,不能實現(xiàn)其稷契素志而不赴,此說對后人影響較大,陳貽焮便承繼了此說,并作了深入分析。其《杜甫評傳》引《游子》詩與《奉寄別馬巴州》進行互證,《游子》云:“巴蜀愁誰語?吳門興杳然。九江春草外,三峽暮帆前。厭就成都卜,休為吏部眠。蓬萊如可到,衰白問群仙?!盵1]1088陳貽焮分析道:
私意以為頸聯(lián)用此二事(嚴君平賣卜成都和晉代畢卓為吏部郎)表示既不愿回成都,又不愿出任京兆功曹之意。
他年輕時信心十足,以賢相自期。幾經(jīng)挫折,還上表暗示皇帝,希望起碼能給他個從六品上著作佐郎之類的官職,要價也不低。哪知得到的竟是個從九品的縣尉,這對自視甚高的老杜來說,簡直是莫大的諷刺,他當然不愿屈就……要是我去作京兆功曹,能像畢卓為吏部郎時那樣,偷喝了隔壁郎官的酒蒙頭大睡,那也不錯;只是由于這樣那樣的原因,這官還是不作的好。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舊說多以為離閬東去行程既定故不赴召。這答案是不能令人滿意的。如果他真想去當這個官,不改行程,“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不是照樣可到長安么?何況行程是自己定的,想取消就取消,又有何難?不久聽說嚴武將再次來鎮(zhèn)蜀,他不是輕而易舉地將行程取消了么?前面剛討論了老杜對朝政的不滿及其伏櫪之志,我們自會明白他不愿去當這個正七品下的功曹參軍,到底原因何在了?!热舸苏f差可成立,那末這首《游子》詩當作于已聞除京兆功曹決計不赴召而離閬行程暫滯之時。[13]790
此后張忠綱主編《杜甫大辭典》曰:“杜甫自視頗高,年輕時曾以賢相自期,所以未去赴任?!盵14]87其稱杜甫因嫌棄京兆功曹官小而未去赴任,這顯然也是承襲了張溍、顧宸、陳貽焮等人的說法。陳貽焮使用以杜證杜的方法將《游子》“休為吏部眠”與杜甫召補京兆功曹一事進行聯(lián)系確是創(chuàng)見,以對朝政不滿解釋杜甫不赴功曹之因,其說雖不一定準確,亦值得參考。然其承襲舊注之說,認為杜甫不愿接受功曹一職乃是嫌官小則值得商榷。對于杜甫崇高理想與實際官職間的巨大落差,歷代杜詩學界多有誤解。陳貽焮認為,杜甫自視甚高,對官職頗存奢望,然其初次注擬的官職只是一個從九品的河西尉,這對其“是個極大的嘲諷,是個惡意的作弄”[13]171。筆者曾指出,杜甫雖抱有致君堯舜的崇高理想,但這與其所任官職之低微并不沖突,從《進〈雕賦〉表》及《天狗賦》來看,杜甫的理想官職是做皇帝近侍,而其釋褐官右衛(wèi)率府兵曹參軍卻是太子的東宮屬官,并不能隨侍皇帝左右,因此得官后甚覺落寞與失望,卻并非是嫌官小[15]。以此類推,杜甫未赴京兆功曹之任亦并非嫌官小而是另有原因。其實“勛業(yè)終歸馬伏波,功曹非復漢蕭何”二句乃是對比,以伏波將軍馬援的功業(yè)稱許友人,而以功曹進行自謙和自嘲,嫌棄之意并不強烈。若按陳先生的方法將《游子》與《奉寄別馬巴州》進行互證,便應該承認《游子》詩中“九江春草外,三峽暮帆前”“蓬萊如可到,衰白問群仙”明確解釋了杜甫不愿赴功曹之因乃是欲往吳楚求仙訪道,因此王洙、趙次公“欲為荊楚之行”而不赴召之說并不能輕易否定。杜甫廣德元年的詩歌中多次提到欲東下吳楚,如《春日梓州登樓二首》其二曰:“厭蜀交游冷,思吳勝事繁。應須理舟楫,長嘯下荊門。”[1]970是年冬又有《將適吳楚留別章使君留后兼幕府諸公得柳字》,明確表示“將適吳楚”,這些詩歌無疑都可以和《奉寄別馬巴州》《游子》進行互證。陳貽焮過于強調(diào)杜甫在詩中對功曹的鄙棄態(tài)度,很容易使人忽略其在梓州已經(jīng)除授京兆功曹的事實。杜甫未去京兆府赴任并不等于未接受此官,他在詩的自注中已經(jīng)明確說明吏部除授的命令已經(jīng)下達,告身當已輾轉(zhuǎn)送至東川,只是由于種種原因,未能前往長安赴任而已,因此《新唐書》才說“補京兆功曹參軍,不至”而非“不就”。況且元稹《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及新、舊《唐書·杜甫傳》對杜甫曾任京兆功曹一職均有記載,可見京兆功曹一職是不容抹殺的,并不能因為杜甫在詩中表示鄙棄態(tài)度便誤以為他未曾除授此職,其實杜甫在《憶昔二首》中也說過“愿見北地傅介子,老儒不用尚書郎”[1]1162,顯然并不能據(jù)此便認為他沒接受過檢校工部員外郎一職。杜甫“功曹非復漢蕭何”云云只是自謙自嘲和發(fā)發(fā)牢騷而已,并不能當真。
此外,從官階的角度來看,杜甫所任華州司功參軍的官階為從七品下階,嚴武表薦之檢校工部員外郎則為從六品上階,由從七品下階的華州司功參軍,一下子跳到從六品上階的檢校工部員外郎,中間要相差四階(從七品上、正七品下、正七品上、從六品下),若是沒有京兆功曹這一正七品下階的前資官作為鋪墊,就顯得太突兀了,這在唐代官員的升遷中是較為少見的。唐代官員的升遷一般要依據(jù)資歷和勞考“以資次遷授”,“不次超遷”者多為特例,其詳可參胡寶華《試論唐代的循資制度》一文[16]180-199。而京兆功曹參軍的品階恰好介于華州司功參軍和檢校工部員外郎之間,因此正好可以作為檢校工部員外郎的前資官,使得杜甫升為檢校工部員外郎顯得不那么突兀,更加順理成章。
然而由于杜甫在詩中表現(xiàn)出對京兆功曹一職的否定態(tài)度,抑或出于對陳貽焮相關論述的誤解,當今學界大都傾向于忽略杜甫曾補京兆功曹一職,如莫礪鋒《杜甫評傳》,韓成武《詩圣:憂患世界中的杜甫》,莫礪鋒、童強《杜甫傳》等均未提及杜甫曾授京兆功曹之事,于是杜甫官職序列中的這一重要節(jié)點就這樣被輕易地忽略掉了。
三 杜詩舊注中關于《奉寄別馬巴州》
作年諸說及其依據(jù)
杜詩舊注中關于杜甫補京兆功曹的時間以及《奉寄別馬巴州》的作年分別有上元二年(761)、廣德元年(763)、廣德二年(764)等不同的說法,下面試從史料來源的角度對這些說法的來龍去脈進行梳理。
宋代呂大防《杜工部年譜》曰:
是歲召補京兆功曹,不赴,時嚴武尹京,有春日《寄馬巴州》詩,注曰:“時除京兆功曹,在東川?!倍緜髋c《集記》作上元年間,舊譜作永泰年,皆誤。[17]18
呂大防否定了新、舊《唐書·杜甫傳》及王洙《杜工部集記》將《奉寄別馬巴州》系于上元二年的錯誤做法,首次將此詩改系為廣德元年(763)。這是因為是年“嚴武尹京”,在朝任京兆尹,尚未再次鎮(zhèn)蜀,故將杜甫補為自己屬官京兆功曹。此后蔡興宗《杜工部年譜》承襲了呂大防的說法,其云:
(廣德元年)明年,武再出鎮(zhèn),蜀道始安。是歲,君補京兆功曹,不赴。[17]25
魯訔《杜工部草堂詩年譜》亦曰:“是歲,召補京兆功曹?!盵18]24可見蔡興宗、魯訔均認為杜甫補京兆功曹應在嚴武再次鎮(zhèn)蜀之前。此后的注家大都承襲了廣德元年說,如元代張性《杜律演義》曰:“按,廣德元年,公在梓州,內(nèi)補京兆府功曹不赴,此詩次句以蕭何自比,必作之于廣德元年以后,蓋公常有去蜀游荊楚之志,此必因不赴功曹之補,將東游而寄別巴州?!盵19]159清初錢謙益《錢注杜詩》之《杜工部年譜》亦將召補京兆功曹之事系于廣德元年[20]732。朱鶴齡《杜工部詩集輯注》卷首《杜工部年譜》也同意此說,其曰:
(廣德元年)是歲,召補京兆功曹,不赴。按:魯、黃譜俱云:是年春,公嘗暫至綿州,以《惠義寺送辛員外》詩有“直到綿州始分手”之句,而《惠義寺》以下諸作皆逸詩也,未可深信,今削而不書。又按:公補京兆功曹,蔡興宗、趙子櫟、魯訔、黃鶴諸譜,俱編廣德元年,蓋以《別馬巴州》詩注為據(jù)。惟《新唐書》本傳與王原叔集注謂公不赴功曹,在嚴武初鎮(zhèn)成都之時,恐非。辯詳詩集注。[21]29
又于《奉寄別馬巴州》題注曰:
按:蔡興宗《年譜》:廣德元年補功曹,與此詩自注語正合。詩云“南國浮云水上多,獨把漁竿終遠去”及《奉待嚴大夫》詩云“欲辭巴徼啼鶯合,遠下荊門去鹢催”,可證除功曹時正在東川,將為荊南之游也?!侗緜鳌芬哉傺a京兆府功曹不至在上元二年,王原叔《集序》因之,皆誤。[21]568
值得注意的是,朱鶴齡雖然承繼了蔡興宗和魯訔的廣德元年說,但他將《奉寄別馬巴州》與《奉待嚴大夫》進行關聯(lián),認為二詩當作于同時,其意似在強調(diào)《奉寄別馬巴州》作于嚴武重鎮(zhèn)之前。但《奉待嚴大夫》與《奉寄別馬巴州》并非同時所作,朱氏這種關聯(lián)明顯不妥。另外,朱鶴齡所論還有兩點失誤:第一,如前所述,黃鶴其實是反對蔡興宗等人之廣德元年說的,朱氏竟說黃鶴與蔡興宗等人俱主廣德元年說,實誤;第二,趙子櫟亦并不主廣德元年說,而是將杜甫補功曹事編于廣德二年,其《杜工部年譜》曰:“廣德二年甲辰,除京兆功曹不赴。”[18]17
仇兆鰲在朱鶴齡的基礎上將《奉寄別馬巴州》的作年又往后推了一年,即廣德二年(764),其曰:
《杜律演義》:此必作于廣德元年以后,蓋不赴功曹之補,將東游荊楚而寄別巴州也。今按:本傳謂召補功曹不至在上元二年,王洙因之而誤。蔡興宗《年譜》編此詩在廣德元年,亦尚未確。廣德二年《奉待嚴大夫》詩云:“欲辭巴徼啼鶯合,遠下荊門去鹢催?!贝嗽娫疲骸氨庵巯道|沙邊久”,“獨把釣竿終遠去”。兩詩互證,知同為二年(764)所作矣?!抖乓堋分^時欲適楚,以嚴武將至,故不果行。此說得之。[1]1098
仇氏繼承了朱鶴齡將《奉寄別馬巴州》與《奉待嚴大夫》相關聯(lián)的方法,不過他將二詩的作年均編于廣德二年(764),這在杜詩注家中是較為少見的(只有宋代趙子櫟《杜工部年譜》如此系年)。既然仇氏認定二詩之編年具有聯(lián)動性,而嚴武受命鎮(zhèn)蜀是在廣德元年冬末,詩中“欲辭巴徼啼鶯合,遠下荊門去鹢催”描寫的恰是春景,則《奉待嚴大夫》必作于廣德二年春天;又因為《奉寄別馬巴州》提到了“春湖色”,亦必作于春天,考慮到二詩的聯(lián)動性,故只能將《奉寄別馬巴州》系于廣德二年春天,可見仇注對此詩之編年有不得不如此之必然。
宋代黃鶴反對蔡興宗之說,將杜甫補京兆功曹之事系于上元二年(761),其曰:
彥輔曰:“時甫除京兆功曹,在東川?!鄙显曜?。
詩云“功曹非復漢蕭何”,按史云:流落劍南,結(jié)廬成都西郭,召補京兆功曹不至,會嚴武節(jié)度劍南東西川,往依焉。則公除功曹在上元二年冬,嚴武節(jié)度兩川之前。而蔡興宗《年譜》以為廣德元年補功曹,又云春日有《寄馬巴州》,詩注云:“時除功曹,在東川?!倍緜髋c《集記》作上元間,舊譜作永泰年,皆誤。殊不知舊注乃薛彥輔之言爾,舊譜固誤矣,而謂本傳有、《集記》為誤,可乎?蓋武表公為節(jié)度參謀又在廣德二年秋武再鎮(zhèn)成都時。若曰除功曹在元年,則武是時尚在京師,以公平時屢起故鄉(xiāng)之念,何憚不因此而歸舊里?惟其召在上元間,草堂方成,道路多梗,而嚴武又來蜀,是以不赴。王原叔《記》亦以為召補功曹,以道阻不赴。此詩云“扁舟系纜沙邊久”,又是在東川作,公在浣花未嘗不系舟也,當是上元二年作。馬巴州未詳何人,意是上元二年死于遂州者。[22]
黃鶴認為蔡興宗的廣德元年說并沒有尊重新、舊《唐書·杜甫傳》的原始記載,故重將《奉寄別馬巴州》改系于上元二年,其系年的直接依據(jù)便是新、舊《唐書·杜甫傳》。然而如前所論,新、舊《唐書·杜甫傳》均誤將此詩系于嚴武第一次為成都尹之時,黃鶴未能辨析史料之誤,又將此詩與兩《唐書》進行簡單的關聯(lián)比附,遂導致錯誤的結(jié)論。宋代注家中只有郭知達《新刊校定集注杜詩》從黃鶴之說。
既然杜甫召補京兆功曹與嚴武出任京兆尹有密切關聯(lián),則需要搞清嚴武任京兆尹的時間。前文所引吳在慶、曾曉云《嚴武再帥劍南抑或三鎮(zhèn)蜀川考》一文已經(jīng)指出嚴武任京兆尹的時間為廣德元年(763)正月,其論證邏輯大致如下。《舊唐書·嚴武傳》曰:
上皇誥以劍兩川合為一道,拜武成都尹,兼御史大夫,充劍南節(jié)度使。入為太子賓客,遷京兆尹,兼御史大夫。二圣山陵,以武為橋道使。[3]3395
《新唐書·嚴武傳》曰:
上皇合劍南為一道,擢武成都尹、劍南節(jié)度使。還,拜京兆尹,為二圣山陵橋道使,封鄭國公,遷黃門侍郎。[4]4484
可見新、舊《唐書》均未記載嚴武入為京兆尹的確切時間,其任京兆尹的時間尚需參考劉晏、裴冕于代宗初立時的相關經(jīng)歷?!杜f唐書·代宗本紀》載:“(寶應元年九月)丙申,右仆射、山陵使裴冕貶施州刺史?!盵3]270既然裴冕于是年九月被貶,則繼任二圣山陵橋道使的嚴武九月應已返回長安。又《新唐書·劉晏傳》曰:
代宗立,復為京兆尹、戶部侍郎,領度支、鹽鐵、轉(zhuǎn)運、鑄錢、租庸使。晏以戶部讓顏真卿,改國子祭酒。又以京兆讓嚴武,即拜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使如故。[4]4794
《舊唐書·代宗本紀》曰:
(寶應二年六月)壬申,以通州刺史劉晏為戶部侍郎,兼御史大夫、京兆尹,充度支、轉(zhuǎn)運、鹽鐵、諸道鑄錢等使。[3]269-270
《資治通鑒》曰:
(廣德元年正月)癸未,以國子祭酒劉晏為吏部尚書、同平章事,度支等使如故。[23]7138
綜合以上三種文獻來看,劉晏“以京兆讓嚴武”的時間應為廣德元年(763)正月,也就是說,嚴武于廣德元年正月始任京兆尹。至于嚴武離任京兆尹的時間,《舊唐書·代宗本紀》載:
(廣德元年冬十月壬辰)京兆尹、兼吏部侍郎嚴武為黃門侍郎。[3]273
可見,嚴武任京兆尹的時間為廣德元年(763)正月至十月之間,而杜甫《奉寄別馬巴州》作于廣德元年春天,考慮到朝廷的任命告身輾轉(zhuǎn)送至東川需要一些時間,因此可知嚴武甫一上任京兆尹之職,便立即表薦杜甫為其屬官京兆功曹,時間為廣德元年(763)正月,從中可以看到嚴武對杜甫的深厚情誼。
那么仇兆鰲等注家為何非要將《奉寄別馬巴州》與《奉待嚴大夫》的作年進行捆綁,將杜甫補京兆功曹一事和嚴武再鎮(zhèn)聯(lián)系起來呢?這是因為杜甫在詩中說“獨把漁竿終遠去”,但他最終卻并未離去,注家于是猜測應與嚴武再次鎮(zhèn)蜀進行有關,遂將二者進行了關聯(lián),殊不知二詩作年整整相差了一年,杜甫召補京兆功曹之時嚴武尚在京師。杜甫除授京兆功曹參軍與嚴武任京兆尹的關系非常密切,卻與嚴武再次鎮(zhèn)蜀關系不大。由于嚴武任京兆尹的時間在史籍中難以確考,故舊注只好將杜甫補京兆功曹與嚴武再次鎮(zhèn)蜀進行關聯(lián),遂得出錯誤的結(jié)論。當代學界也有類似看法,如余恕誠認為,杜甫不赴京兆功曹與京兆尹易人和嚴武將再度鎮(zhèn)蜀有關[24]163—164。由以上所考可知,嚴武卸任京兆尹在廣德元年十月,再度鎮(zhèn)蜀則在是年年末,這與杜甫春天所作《奉寄別馬巴州》在時間上均有著較大差距。
四 從唐代銓選制的角度看杜甫
京兆功曹的除授時間
杜甫乾元二年(759)秋自華州司功參軍任上棄官,按照唐代的銓選制度規(guī)定,罷秩官員需要在家守選。至于唐代六品以下各級官員的守選年限(也即所謂“選格”),《新唐書·選舉志》的記載非常模糊。王勛成通過考證指出,唐代畿縣令(正六品上)一般要守選三年,緊、上縣令(從六品上)要守選五年。他還指出,由于史料的缺乏,唐代各級官吏的守選年限雖不甚清楚,但大致可以參照宋代官吏的守選年限。據(jù)《宋史·選舉志四》,緊、上州錄事參軍的選格為五選[25]155—161。唐代的華州屬于上州,故杜甫華州司功參軍的選格,大致應等同于上州錄事參軍,以五選為宜,也就是考滿罷秩后要守選五年。因此若從乾元二年(759)杜甫華州棄官算起的話,罷秩守選五年,要到廣德二年(764)方能除授新職。可是廣德二年春嚴武已重新鎮(zhèn)蜀,并將杜甫召入劍南節(jié)度使幕府任節(jié)度參謀,不久就表薦其為檢校工部員外郎,顯然杜甫這年已經(jīng)沒有時間接受京兆功曹參軍的任命,因此王勛成指出:杜甫被召補為京兆府功曹參軍,與守選期滿應吏部銓選無關,因他守選還不足五年。其被召補京兆府功曹參軍是因為嚴武于廣德元年(763)正月代劉晏為京兆尹,遂舉薦杜甫為京兆府屬官。但因廣德元年十月吐蕃寇京,代宗出奔陜州,至十二月代宗回京后,嚴武舉薦杜甫為京兆府功曹參軍的敕書始頒下,杜甫于是年冬在梓州得到任命[25]257-258。王勛成之論較好地解釋了杜甫召補京兆功曹的時間問題,然其論仍有一些不夠周密的地方。如其所云,唐朝的奏薦制多在冬春舉行,既然嚴武于廣德元年(763)正月已任京兆尹,是年十月又由京兆尹兼吏部侍郎改任黃門侍郎,則嚴武薦舉杜甫為京兆功曹的時間應在春天而非冬天,吐蕃寇長安發(fā)生在這年十月,為何杜甫的任命敕書不在春天下達,非得等到十二月再復京師后才能下達呢?這顯然是不易解通的。王勛成之所以將杜甫京兆功曹的任命延遲至廣德元年十二月,恐怕仍是受到杜詩舊注的影響。因為仇兆鰲將《奉寄別馬巴州》系于廣德二年(764)春,且又將其編年與《奉待嚴大夫》聯(lián)動,王勛成注意到這點,遂將這年春天的任命延遲到十二月,并以吐蕃寇京作為解釋,于是得出廣德元年冬召補京兆功曹的結(jié)論??伤瑫r又同意仇注將《奉寄別馬巴州》系于廣德二年之說,遂出現(xiàn)了難以兼顧調(diào)和的矛盾。殊不知杜甫在東川除京兆功曹的信息正是保存在《奉寄別馬巴州》的題注之中的,此詩的作年與杜甫除京兆功曹的時間必須是統(tǒng)一的,并不容含混。因此,為了得到《奉寄別馬巴州》的正確系年,必須將其與《奉待嚴大夫》編年的聯(lián)動關系解除。嚴武在京師奏薦杜甫為京兆功曹與其再次鎮(zhèn)蜀相距有一年多的時間,故二詩之作年實在沒有聯(lián)動的必要。杜甫在詩中說“獨把漁竿終遠去”,也表明他作此詩時尚未得到嚴武鎮(zhèn)蜀的消息。
總之,當代學界對杜甫京兆功曹參軍一職的忽略乃是出于對《奉寄別馬巴州》詩意的誤讀。嚴武廣德元年(763)正月任京兆尹時立即表奏杜甫為京兆功曹參軍,故《奉寄別馬巴州》的作年應為廣德元年春。呂大防、蔡興宗、魯訔將此詩系于廣德元年“嚴武尹京”之時是正確的,可惜未能準確指出作于是年春天。由于新、舊《唐書·杜甫傳》未能厘清嚴武曾兩次鎮(zhèn)蜀與杜甫召補京兆功曹的先后關系,故誤將此詩系于上元二年(761),黃鶴又據(jù)兩《唐書》對此詩進行系年,導致再次失誤。清代仇兆鰲將《奉寄別馬巴州》與《奉待嚴大夫》二詩的編年進行聯(lián)動,從而得出廣德二年(764)春的錯誤結(jié)論,實是出于揣測和誤解。從杜甫的官階序列來看,京兆功曹一職恰可作為檢校工部員外郎之前資官,若無這一正七品下階的前資官作為鋪墊,由從七品下階的華州司功參軍一下子跳到從六品上的檢校工部員外郎就顯得太突兀了,實不可信。從唐代銓選制度的角度來看,杜甫華州司功參軍的選格為五年,自乾元二年(759)華州棄官算起的話,要到廣德二年(764)方能除授新職,則其于廣德元年(763)春得以補京兆功曹參軍,除了嚴武的表薦之外,找不到更加合理的解釋,因此這條線索也指向廣德元年正月嚴武任京兆尹之時。而上元二年(761)嚴武尚在蜀中,還不具備表薦杜甫為京兆功曹參軍的資歷。從除授的時間來看,杜甫廣德元年(763)春補京兆功曹參軍,距離廣德二年(764)六月檢校工部員外郎的時間太近,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進行兩次除授也是異常之舉,其原因也只能從嚴武大力舉薦的角度得到較為合理的解釋。
廣德元年的春天,杜甫在梓州得知安史之亂平定的消息,寫下了著名的《聞官軍收河南河北》,正好與《奉寄別馬巴州》作于同時。詩中說“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預擬了北歸路線,除了安史之亂平息的因素之外,不知杜甫此次急切北歸是否也與得到京兆功曹參軍的任命有關。若準照陳尚君“為郎離蜀”說的思路,杜甫未必不存在“為曹離蜀”之可能性。然而杜甫在《聞官軍收河南河北》中只提到了東都洛陽,并沒有說要回長安。不過其同時所作《遠游》詩云:“似聞胡騎走,失喜問京華?!盵1]969其中明顯流露出歸京之意,似可和召補京兆功曹一事相關聯(lián),亦可與《聞官軍收河南河北》《奉寄別馬巴州》進行互證。《奉寄別馬巴州》詩中說“扁舟系纜沙邊久”,顯然杜甫在梓州已經(jīng)備好了下峽的船只,這與《聞官軍收河南河北》“即從巴峽穿巫峽,便下襄陽向洛陽”也正好可以對應。但衡之杜甫后來在梓州的行止,他此次下峽顯然并沒有入朝任京兆功曹的打算。杜甫廣德元年冬所作《將適吳楚留別章使君留后兼幕府諸公得柳字》云:“終作適荊蠻,安排用莊叟。隨云拜東皇,掛席上南斗。”[1]1065—1066可見這次杜甫離蜀的目的地并非京師長安,而是吳楚。然而不管怎樣,確定《奉寄別馬巴州》之作年對深入理解同一時期的相關杜詩無疑會有一定的幫助,當然這已屬題外之話,此不贅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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