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國江
三十年前,一場大火燒毀了我辛苦積攢起來的五百冊藏書。父母留下的唯一一本圖書—那本被母親藏在柜子里的《鏡花緣》也消失在了那場大火中。我一度心灰意冷,心痛不已。因為,書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是我擺脫庸俗的橋梁。
我出生在農民家庭。父親在家中排行老二,是一個目不識丁的大老粗。祖母把光耀門楣的希望全寄托在了有讀書天賦的五叔身上。五叔沒有辜負祖母的期望,他成了鎮(zhèn)上走出去的第一位大學生。
我的母親是一位家庭婦女,當母親有條件上學的時候,已經是十五六歲大的姑娘了。那時,母親要與父親結婚,只能放棄學業(yè)。而此時,她正在讀三年級。
在我的記憶中,母親不僅心靈手巧、精通女紅,還能認一些字,在我們這個小山村里,是除了在外工作的五叔外有文化的人了。
我從懂事兒起,就注意到母親的柜子里放著一本殘破的線裝版《鏡花緣》。不知是誰傳下來的,問母親,她也是一問三不知。我喜歡時不時地翻閱這本書,書上密密麻麻的繁體字,我總是似懂非懂地看著,研究著。我想,這些文字背后,一定隱藏著另一個世界。
進入中學后,我讀了許多課外書。那時,學校圖書館非常簡陋,老舊的書架上堆放著幾千本圖書,我每星期用借書卡去圖書館借書,借回后如饑似渴地從中汲取營養(yǎng)。從自然科學到社會文化,從歷史紀實到地方文獻,無所不讀。在閱讀中,我找到了未來的方向—我對本土文化的興趣就是在那時形成的。偶爾逛書店,我也會購買文化研究方面的書,擺在家里自制的土書架上。
閱盡天下書,是一件賞心樂事。但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家里還沒有電燈。每晚,我都在床頭點一盞煤油燈,捧著書,就著煤油燈看到深夜。大量的閱讀,漸漸激發(fā)了我寫作的靈感。上學時,我在語文寫作方面得心應手。還記得即將高中畢業(yè)時,班主任把我的作文簿作為范本借給民辦教師用,遺憾的是再也沒有還回來。
高中畢業(yè),我沒有考上大學。但是,我對地方文化的興趣并未因此減弱。我一邊參加隊里勞動,一邊啃著一本本村民認為無用的“閑書”。
一場大火雖然燒毀了我的書籍,但我的心里已種下了閱讀的種子。沒有書的日子里,更加激起了我閱讀與寫作的熱情,內心對書的渴望更是與日俱增。我知道,我的生命里已經不能沒有書了。
在我成長的過程中,成為家族驕傲的五叔沒有刻意要求我讀書,上過三年學的母親也沒有強求我讀書。然而,他們的人生軌跡,以及母親一直珍藏的那本《鏡花緣》,都對我有著潛移默化的影響。我想,愛好閱讀的種子,就是在那本《鏡花緣》里萌發(fā)的。
書被燒了,可以重新買回來;人生若荒廢了,就再也沒有重來的機會了。回顧自己走過的人生路,我很慶幸有書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