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暖陽

耿傳士

歲月的小河緩緩流淌，我依稀記得那個靜靜的午后，我與同伴正眉飛色舞地吐槽新任班主任的您。突然，我們發(fā)現(xiàn)您竟從我們身旁悄悄走過。一時間我們尷尬異常，我以為你會批評我，甚至……可是，什么都沒有?，F(xiàn)在想起，依然悔恨莫名。

我們這個班，是全校有名的“亂班”，真不知您為什么會中途接下這么一個班。接班后的第一次期中檢測后的一個上午，教室亂得像菜市場一樣，整個校園都飄蕩著我們班的噪音。姍姍來遲的您，板著臉，眉毛微微上挑，皺成一個“川”字。您一上來便將成績單狠狠地摔到講桌上：“看看這次的成績，連一次檢測都不能考好，以后能迎接人生的大考嗎？”然后，您開始發(fā)檢測卷，終于，一張試卷落在桌子上，那鮮紅的分數(shù)似乎也在嘲笑著我。我想，您肯定會借此狠狠地批評我。不料，您俯下身子說：“這幾題都是因為一些失誤出錯的，你能做好的，要把這個粗心的毛病改掉……”從那兒以后，您每天下午都義務(wù)為我們班增加一節(jié)數(shù)學(xué)課，以彌補我們的“欠債”?？赡菚r年少無知的我，并不理解您的良苦用心，還很煩，覺得您占用了我們玩耍的時間。但有一件事，徹底改變了我對您的敵意和叛逆。

我生活在城鄉(xiāng)接合部的小村子里，家境的貧寒讓我無法像其他同學(xué)一樣騎著電瓶車絕塵而去，只好天天蹬著一輛老舊自行車來來去去。

一個雪花飄舞的冬日，年邁的爺爺擔(dān)心結(jié)冰路滑，讓我步行去學(xué)校。我開始不愿意，但看著逐漸蒼老的爺爺，我還是不忍心惹他老人家生氣。畢竟，自從母親在我十歲離家而走，父親也不知所蹤后，只有爺爺帶著我和年幼的妹妹相依為命了。臨走，爺爺又塞給我一個塑料袋，說道：“里面是油饃，上午別回了，路上挺費時間的。反正回家也沒啥好東西，吃的時候讓住校的老師給熱一下。”

上午放學(xué)后，本已做完作業(yè)的我在教室磨磨蹭蹭的，好朋友喊我順道和他走一程，我只是心不在焉地應(yīng)付他—我不想讓人知道我的秘密。

同學(xué)們離開后，空蕩蕩的教室里頓時冷得像冰窖一樣。我像一條瘋狗一樣在教室里走來走去，以此抵御寒冷。也許青春的我本就容易饑餓，也許來回走動的消耗，讓我只覺得饑腸轆轆。趴在窗戶上向外窺探一番，確認無人后，我賊一樣地從書包里掏出油饃—硬邦邦的，這可怎么下嘴呢。唉，要是有頓熱飯，哪怕一杯熱水，那該多好啊。

突然，吱呀一聲門開了，一股冷風(fēng)鉆了進來。我哆嗦了一下，定睛一看，竟然是班主任！我攥著手里的油饃，尷尬異常?！斑@么冷的天，就吃這個??？”我心頭一熱，嘴上卻冒出一句：“你管不著！”自從母親離家，我看哪個女人都面目可憎。“我是管不著，可這么冷的天兒，那東西不熱一熱怎么吃呢。走，到我那兒熱一熱吧?！蔽疫€能拒絕嗎？我……

“走吧?！蹦鹞业氖郑?，您的手是那么溫暖?！袄蠋煟摇易约耗茏?。”我掙脫了您的手—除了母親，還從沒有異性拉過我的手呢。我想，我一定臉紅了?！罢α?？”您詫異地看著我，“嗯—那好吧。”恍恍惚惚，記不得那天怎么到您宿舍的，只記得那天您的房間好溫暖，您的笑容好燦爛，那天的羊肉湯好特別—您把我的油饃切成條下在羊肉湯里—這是我生平吃過的最特別、最好吃的油饃了?！柏毟F不可恥，可恥的是不知思變?！憋埡?，您坐在我的面前堅毅地看著我，“身處艱難，只有兩條路：一是自暴自棄，自甘沉淪；一是逆境崛起，奮起直追。究竟怎么做，全靠你自己。你總不想走父親的路子吧……”句句直擊要害，直抵靈魂。

不清楚當時是怎么離開您的宿舍的，只是從那兒之后，我開始了自己的自新之路。沒有了我的“領(lǐng)導(dǎo)”，那幫哥們兒亦作鳥獸散，班級秩序越來越好。后來的日子，我勤奮努力，終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了縣重點高中。

少年不懂師恩長，懂時不再少年郎?，F(xiàn)在，我也成了一名教師。每當工作之余，坐在窗前看著瓦藍瓦藍的天空，我都會想起您。想起您在我感冒時為我沖的姜糖水，想起您帶我們郊游和野炊，想起您在我青春叛逆時的不離不棄。

老師，謝謝您！您就像那個寒冷冬日里的暖陽，溫暖我的一生，照耀我的一生，引我前行，讓我追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