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藝術形態(tài)學文本與中西方園林設計的關系

□范靜靜

園林藝術是世界的瑰寶，和其他的藝術門類一樣，園林藝術自產(chǎn)生之初就受到了社會文化、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中西方文化的不同使園林藝術在不同的文化形態(tài)和藝術形態(tài)下發(fā)展。在中西方的園林設計中，規(guī)劃師和設計師們遵循著不同的地域特性和文化形態(tài)，為世界展現(xiàn)了不同的形態(tài)與秩序、美學與情感。而現(xiàn)代園林在繼承古典園林藝術的基礎上又注入了東方文化的深情和西方文化的秩序，同時又適當加入了未來主義的元素和形態(tài)，使世界園林藝術更精彩紛呈。

一、中西方園林的起源

中國最早的園林可追溯到黃帝時期苑囿、秦漢時期的御苑，后發(fā)展為唐宋時期的雅士庭院、明清時期皇家和貴族所擁有的園林。隨著明清時代皇帝的南巡，南北方的園林藝術也發(fā)生了交融，在宮廷園林中江南園林的元素也屢見不鮮。不論皇家園林、私家園林，還是北方園林或江南園林，我們統(tǒng)稱為中國園林。

而西方園林的發(fā)展最早可追溯到古希臘，特別是古希臘的思想家和科學家們對園林設計的影響巨大。數(shù)學和幾何學等科學也被極大地應用到園林設計上，所以在古埃及就出現(xiàn)了世界上最早的規(guī)則式園林。公元前200 年左右，隨著古希臘的滅亡和古羅馬的興起，古希臘的園林藝術被古羅馬徹底繼承下來，雖然在造園的過程中添加了來自西亞的文明與藝術，但整體依然保持了古希臘的造園風格。

二、中西方美學與古典園林藝術的異同

（一）中國古典園林與美學思想

中國的美學淵源最早可以追溯到西周時期。太史伯首次提出“以和諧唯美”的美學理念的雛形，這是我國關于美學智慧的最早閃光點，后來隨著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思想的崛起，中國的美學觀點開始推崇“以善為美”，這些觀點在《論語》中多有體現(xiàn)。以儒家思想為基礎的美學觀點在中國的美學長河中占據(jù)了較長的時間，甚至影響了我國近代美學的形成。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在魏晉南北朝時期，美學開始呈現(xiàn)一種較為灑脫和自由的方式，這一時期的美學開始逐漸和玄學、宗教學相結合，“魏晉風度”也就是在此刻形成，并被后世推崇。到了隋唐時期，社會逐漸穩(wěn)定，國力不斷增強，與外界的交流活動也頻繁增多，社會空前開放，美學的形式也更加自由和包容。中國近代美學的形成和教育家蔡元培先生密不可分，特別是先生提出的美學和美育的思想對當代美學的形成和美學教育起到了極大的作用。

縱觀中國古典園林的發(fā)展，與時代的發(fā)展和美學的發(fā)展密不可分。中國美學和中國園林史一起走過了一條蜿蜒曲折但又多彩斑斕的路程，每個時代的美學特征都不盡相同，最后美學能夠以最好的形態(tài)和形式匯流一處，成為展現(xiàn)中國園林風貌、弘揚中華優(yōu)秀文化和展現(xiàn)民族精神的寶貴財富。

（二）西方古典園林與美學思想

從本質論美學到文化論文學，西方美學的發(fā)展也經(jīng)歷了幾個重要的時期，其中以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為代表的本質論美學是西方美學的基礎，在美學發(fā)展中占主導地位，所以在古希臘以追求和追問美的本質為中心所形成的美學思想影響了整個西方的美學領域。在古希臘時期，諸多思想家、哲學家、科學家相繼出現(xiàn)，美學與哲學、科學等多學科相互交叉融合，形成了以結構、形式、規(guī)則、追問本質為特征的美學基礎，以至于后來西方整個藝術史和設計史的發(fā)展雖然都有輝煌和燦爛的時期，但影響西方美學的依然是以本質論為美學的古希臘時期。

規(guī)則、對稱、幾何、秩序、和諧、統(tǒng)一等是構建西方古典園林的程式和標準，形式美的法則在園林的整體設計和微小之處盡顯，所以我們也把西方園林稱為“綠色雕刻藝術”。

三、藝術形態(tài)下的中西方古典園林藝術

（一）情態(tài)文本下的中國古典園林

從先秦開始，中國古典園林經(jīng)歷了漫長的發(fā)展，在以血緣、家族、個人情感為中心的形態(tài)下，“情”與“理”共存。中國古典園林自建造之初，就在意園林與山水植物的結合，發(fā)展到魏晉南北朝時期出現(xiàn)了追求“雖由人作、宛自天開”的景象，處處體現(xiàn)與自然的結合，使人雖在園林中卻猶如置身于自然中，游覽于山水之間，寄情于自然之中。中國古典園林對自然的追求深入骨髓，是典型的以自然為主體的一元論，處處講求“景無情不發(fā)，情無景不生”，先求“賞心”再求“悅目”，在這一點上與西方園林是有極大不同的。

首先，從山水構架上來看。古人在造園之初就將中國獨特的山水面貌構建于園林之中，雖不能一目攬盡山河，卻能將山河的面貌構建于園林之中。特別是在封建社會，歷代君王對永生執(zhí)著追求，所以對靈山仙水的膜拜在園林建造上也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其次，從“移天縮地”手法上來看。自古以來，人們對宇宙的探索從未停止，人們想探究日月星辰，掌握其變化規(guī)律以及探究其背后所蘊藏的含義，特別是處于封建時期的統(tǒng)治階級，古代帝王都想追求江山永固，在以皇家園林為代表的中國古典園林中，建造者經(jīng)常使用“移天縮地”之法將天地萬物安置于自己的宮苑中，以追求朝代、家族、血緣的延續(xù)。這在北宋皇家園林壽山艮岳中體現(xiàn)得較為明顯，宮苑中山水相連，奇花異草、奇珍異獸皆有，后人所謂“括天下之美，藏古今之勝”。宋徽宗趙佶還撰寫了《御制艮岳記》，記載長壽山的這一園林建造壯舉。歷史上如宋徽宗一般對園林建造藝術如此偏愛的帝王有很多。清朝在圓明園的建造上更是將這一理念用到極致，“九州清晏”作為圓明園主景的四十景之一，即是根據(jù)古代“四海九州”之說而建造的，正所謂先求“心”得，再求“目”光。古人造園講求小中求大，以小景寓大情，正所謂一峰則山川連綿，一勺則江河萬里。

第三，從“詩畫合一”上來看。中國古典園林自隋唐開始也進入了一個新時期，其標志是王維輞川別業(yè)的建造，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唐代詩人王維將詩畫合一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主人借助景物和地勢建造庭院和建筑，在此過著寄情于山水的隱居生活，并在輞川留下了許多寄情于山水的名篇。中國傳統(tǒng)的山水詩畫中都表達和寄托了人們追求自然超脫、與山水自然共生的思想。詩畫的共存為園林的建造提供了諸多可以想象、借鑒，甚至臨摹的范本，特別是在園林建造上，建筑的匾額經(jīng)常使用中國古典詩詞的詞句，成就了許多傳世名篇，也造就了許多古今名園，由此詩詞藝術也與園林藝術相互成就，如拙政園、留園。

（二）意態(tài)文本下的西方古典園林

西方的古典園林樣式也較多，但以法國的規(guī)則式園林為代表。給人印象深刻的是凡爾賽宮及園林空間設計。從古希臘開始，西方人便對美有程式化的追求和嚴苛的標準。與中國古典園林追求天人合一的理念不同，西方園林極大地遵循了西方美學的標準，在設計上追求秩序感與形式感的統(tǒng)一，更追求理性的感覺。西方園林在遵循西方美學的基礎上，產(chǎn)生的設計與人的情感之間有距離感，且有絕對的準則，如果說中國古典園林造就的是情態(tài)文本的話，西方園林造就的就是計劃一元論下的意態(tài)文本。

首先，從園林的建筑體系上來看。以古希臘、古羅馬為代表的歐洲建筑體系被視為歐洲建筑的代表，這些建筑體系在園林設計中占據(jù)了極大的比例。除建筑的體量感較大外，建筑一般處于園林設計中視覺的中心點或者交通的軸線上，是園林設計中的主體，其建筑的形式也符合西方建筑的標準，結構宏大，形式統(tǒng)一，符合對稱等形式美的法則。以凡爾賽宮為例，作為世界上較著名的五大宮殿之一，凡爾賽宮幾乎可稱為法國古典主義建筑的代表。自1661 年建造以來，凡爾賽宮已經(jīng)有三百多年的歷史，其主體建筑為東西走向，兩端南北相接，呈幾何對稱樣式。凡爾賽宮采用古典主義標準的三段式處理手法，整個建筑左右對稱，輪廓整齊劃一，外形莊嚴雄偉，被譽為“理性美學的代表”。在凡爾賽宮的建筑設計中，完全人工化的雕琢和幾何對稱的設計幾乎影響了歐洲幾百年來的皇家園林設計風格，被歐洲多個國家效仿。

其次，從景觀植物的布局上來看。西方園林被稱為“綠色雕刻”，這著重表現(xiàn)在植物的配置和造景上。西方園林的植物造型體現(xiàn)了一種人工美，不論古希臘的庭院式園林、古羅馬的臺地式園林，還是法國的規(guī)則式園林都是幾何式樣的，無不體現(xiàn)了幾何對稱與均衡和諧。西方園林嚴格遵循形式美的法則，在園區(qū)植物的組合上，追求直線、曲線、圓形、三角形等的組合形式，營造一種幾何形態(tài)。因為在他們看來，自然之美是有缺陷的，必須通過人工設計之法進行改造。

除了人們熟知的凡爾賽宮前的規(guī)則式園林外，位于法國巴黎郊區(qū)的尚蒂伊古堡也是法式園林設計的典型代表。2012 年成龍主演的電影《十二生肖》便以此處為主要取景地，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尚蒂伊古堡始建于1358 年，主體建筑分為大小城堡兩部分，特別是在城堡外的法式花園，由法國古典主義園林設計師勒諾特爾設計的法式花園和散布在周圍的英式花園組成。勒諾特爾出身于巴黎造園世家，祖輩皆是宮廷園藝師，他自小學習美術、雕塑等，后又學習了建筑學、透視學和視覺設計原理等，同時還研究過笛卡爾的機械美學和哲學等原理，受古典主義影響頗深。勒諾特爾樣式中的幾何結構和幾何布局幾乎成為法國古典園林設計的代表。

（三）語態(tài)文本在中西方園林設計中的體現(xiàn)

隨著全球化和信息化的不斷發(fā)展，人們反傳統(tǒng)、反權威的呼聲越來越高，對許多事物都抱著一種游戲或調侃的心態(tài)，比如，不再大量使用傳統(tǒng)的文字或圖形，轉用一種或多種形式的符號來代替，人們對張揚個性表現(xiàn)得更加積極，新的詞語和符號開始被人們快速接受和傳播。

隨著全球人口增多、生態(tài)環(huán)境逐漸變化，怎樣在有限的土地資源上建造供人類舒適生活的場所成為長期困擾人們的問題。在這一問題的不斷探索下，“垂直森林”應運而生。“垂直森林”是意大利建筑師史蒂法諾·博埃里自2009 年開始設計建造的新形態(tài)的建筑生物群落，它的第一個項目于2014年落成于意大利的米蘭，是兩座高80 米和110 米的住宅建筑，該建筑被稱為“垂直森林”是因為在其建筑的外部挑臺位置種植了多達730 棵大中型的喬木、5000 多株灌木以及15000 多株地被植物。從建筑的外觀來看，特別像聳立的巨型樹塔，因此被人們稱為“垂直森林”。該項目自建造以來便吸引了來自世界的目光，人們紛紛被這一新奇的、反傳統(tǒng)的建筑和景觀的形態(tài)所吸引。

不論在東方國家還是西方國家，傳統(tǒng)建筑和園林設計思想已經(jīng)根深蒂固，雖然在形式和功能上有所創(chuàng)新，但基本遵循的原則和形式都沒有太大的改變，所以“垂直森林”的出現(xiàn)，極大地吸引了人們的目光，使人們對反傳統(tǒng)和超現(xiàn)實主義的作品產(chǎn)生了極大的興趣。隨著米蘭“垂直森林”項目的落成，世界各地的人們開始效仿，在世界多地皆出現(xiàn)了造型各異的“垂直森林”。隨著信息化的加劇，人們對這樣一種新型的建筑和園林的設計形態(tài)也褒貶不一，但新形態(tài)的出現(xiàn)不同于情態(tài)化的中國古典園林和意態(tài)化的西方古典園林，它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形態(tài)打破了人們對傳統(tǒng)的認識局限，快速成為一種新的語言和符號在世界范圍內傳播。人們也開始以更包容的姿態(tài)接受它，批判它。

中西方園林設計的發(fā)展經(jīng)歷了漫長的時期，其間經(jīng)歷著與歷史文化、自然科學、美學哲學等的磨合與碰撞，造就了不同的園林藝術形態(tài)。隨著當今社會的融合發(fā)展越來越多，不同藝術形態(tài)之間的融合也越來越多。正如費孝通先生所說：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中西方園林藝術以不同的姿態(tài)展現(xiàn)，雖和而不同，卻美美與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