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儒耀
1985 年夏天,我所在的部隊奉命開到昆侖山腳下的和田縣,沿玉龍喀什河修一條通往昆侖山深處的公路。
部隊營房旁邊是和田縣桑蠶養(yǎng)殖所,筑路兵的營房里清一色的男子漢,養(yǎng)蠶的維吾爾姑娘們頭上的小辮子和身上的花裙子時常在連隊飄來飄去。
連隊怕鬧出特殊的“軍民關系”,在兩個院子中間拉了一道鐵絲網(wǎng),清晨部隊出操時,姑娘們已采桑歸來,戰(zhàn)士們上班修路,姑娘們養(yǎng)蠶,相處得倒也相安無事。
有一天,連隊還是出事了,有一個叫古麗沙汗的聾啞姑娘一大早來到營房轉悠,好像有什么心事。連隊開飯時排起了隊,她把全連的官兵挨個兒看了一遍,甚至把兩個兵的大檐帽掀起看了看,眼里分明噙著淚花,最后失望地向后退了一步,雙手和十,做祈禱姿勢,然后用手指了指隊列,又指了指她自己,雙手把臉一捂就跑開了。
于是,連隊像燒開的油鍋里滴進一滴水珠,炸開了花。七嘴八舌地說什么的都有,但最多的還是猜測有誰欺侮了這個聾啞姑娘。
第二天,連長特意去問桑蠶所的其他姑娘,苦于不會維吾爾語,嘰里咕嚕說了半天也沒搞清到底是什么意思,有的說這個動作是漢語啞語“有你有我”的意思,有的說是“明天見”的意思。連隊的兵頓時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后來當兵的筑路施工,姑娘們采桑養(yǎng)蠶,各自忙著自己的事,這個小小的謎團漸漸地淡化了,卻沒有能夠完全消失,一直埋在我的心底。
一年后,連隊和駐地搞軍民共建活動,我作為連隊的文書跟隨連長、指導員要把全連捐贈的文具送到附近一所維吾爾族學校。來到學校,老師同學熱情地歡迎我們,一部分學生“亞克西,熱合買提”(維吾爾語:好得很,謝謝)喊個不停,一部分學生用手做同一個動作,用手指指我們,再指指他們,我一下子覺得這個動作好熟悉,這是維吾爾族特有的動作嗎?不對,記得有人說是明天見的意思,可在這種場合下有些解釋不通啊,我悄悄地問一位老師:“這些學生為什么不說話?做這個動作什么意思?”老師說這是聾啞班的孩子,這個手語大概是“我愛你”的意思,沉積在我心底的謎團終于解開了。后來我?guī)е@個答案到駐地周圍了解到,古力沙汗姑娘是一位聾啞人,爸爸媽媽病逝后,是她帶著弟弟一起生活,那年夏天弟弟和一群小巴郎在玉龍喀什河邊玩的時候,不小心掉進波濤洶涌的河中,聽到岸邊的呼救,正在河邊修路施工的戰(zhàn)士跑來,撲通撲通跳下水,救起在水中掙扎的小巴郎,古力沙汗姑娘一直在尋找弟弟的救命人。
玉龍喀什河靜靜地流著,見證著兩岸軍民魚水深情,見證著“我愛你”的人間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