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胡索臨方炮制歷史沿革及現(xiàn)代研究進展*

盧芬萍，高 原，楊瀟雅，王悅彤，常 冰，閆醒剛，趙 凱，趙奕淇，呼興華，李耀輝

（1.陜西省中醫(yī)藥研究院，陜西 西安 710003；2.陜西雙博中醫(yī)肝腎病醫(yī)院，陜西 西安 710003；3.陜西中醫(yī)藥大學，陜西 咸陽 712046）

延胡索，罌粟科植物延胡索Corydalisyanhusuo W.T.Wang的干燥塊莖，主產于浙江、江蘇、湖北等地[1]，別名“玄胡索”“元胡”“玄胡”“滴金卵”等。其味辛、苦，性溫，歸肝、脾經，既可入血分活血化瘀，又可入氣分行氣化滯，廣泛用于胸腹疼痛、肢體疼痛、疝痛、痛經、跌打腫痛等各種痛證[2]。此藥用始見于《本草拾遺》：“延胡索，止心痛，酒服”[3]。歷代有關延胡索的臨方炮制和服用方法散見于各方醫(yī)書中，有清炒、鹽炒、醋炒、醋蒸、醋煮、米炒、酒服等，隨方靈活變化加工，各有功效，充分體現(xiàn)了中醫(yī)藥辨證施治的特點。而現(xiàn)代臨床應用主要以醋延胡索為主?！吨兴庯嬈R方炮制規(guī)范》推薦醋延胡索搗碎服用，鮮有鹽制、米制、酒制延胡索的臨方炮制應用研究[4]。因此，本研究以此為契機，梳理延胡索在古籍方劑中的多種炮制應用，對方劑中延胡索的臨方炮制和服用方法及現(xiàn)代研究進行綜合分析，為延胡索飲片炮制規(guī)范化研究提供理論支持。

1 古籍中炮制方法

1.1 生用 自宋代開始，延胡索的炮制應用逐漸見于本草典籍中，有關生用記載頗多，且多研末入丸散劑，涉及病證范圍較廣，婦人病、產后病、心痛、疝氣、鼻衄等多有應用。如《證類本草》載：“治膜外氣及氣塊方，延胡索不限多少為末，豬胰一具，切作塊子，炙熟蘸藥末食之”[5]；又方“治婦人血海虛冷，臍腹冷疼，肌肉黃瘦……產前產后諸疾。勝金丹內延胡索半兩，于銀器內炒，同為末，和為丸”?！妒備洝份d：“治風毒腳氣吐逆，蓬莪術散方。延胡索炮，搗羅為散?！盵6]《洪氏集驗方》載：“治婦人血經不調，月事湛濁……后汗出過多，損耗氣血。妙應丸內延胡索去土，焙干，搗羅為末”；又方“萬靈丸治婦人月水湛濁不通，久無嗣息……凡產后諸疾，皆治。玄胡索去皮，溫水洗凈，杵羅為末?！盵7]《仁齋直指方論》載：“治血分如前，延胡索微炒，銼散”；又方“便毒初發(fā)用復元通氣散。方中延胡索擦去皮，細為末”；又方“治熱厥心痛，或發(fā)或止久不愈，身熱足寒者。用玄胡索、金鈴子肉，各等分為末，白湯下二錢。”[8]《重訂嚴氏濟生方》載：“治喜怒、憂、思、悲、恐、驚七氣為病……及外感風寒濕氣作痛。加味七氣湯中玄胡索炒，去皮?！盵9]《衛(wèi)生寶鑒》載：“婦人月水不調，小腹痛，溫暖腰膝，破散癥瘕。玄胡搗細用?！盵10]《世醫(yī)得效方》載：“治七情所傷，遂成七疝，心腹脹痛，痛引腰脅連背，不可俯仰。聚香飲子中玄胡索炒，去皮，銼散”[11]；又方“治痢無問赤白，延胡索不以多少，新瓦上炒過，為末。每服二錢，米飲調下”；又方“煉陰丹治陰器下墜，腫脹，卵核偏大，堅如石，痛不可忍。延胡索微炒”；又方“玄胡索湯治婦人、室女七情傷感……但是一切血氣疼痛，并可服之。炒延胡索炒去毛，銼散”?！镀諠健份d：“鼻出衄血，玄胡索末，綿裹塞耳內，左衄塞右，右衄塞左?！盵12]《錢氏小兒直訣》載：“治小兒小便不通，捻頭散用玄胡索、川苦楝子等分，為末。每服半錢或一錢，白湯滴油數點調下?！盵13]

1.2 醋制 醋制延胡索在古籍中炮制方法多樣，有醋炒、醋煮、醋煨、醋浸等。如《博濟方》載：“延胡索銼碎，醋炒，治一切氣攻刺痛?！盵14]《圣濟總錄》載：“治五積六聚，血瘕氣塊，聚散不定，及一切氣疾，京三棱煎丸方，延胡索醋炒”[6]；又方“治婦人血臟久冷，血積氣攻，心腹臍下疼痛，嘔逆痰涎，不思飲食，延胡索丸方，延胡索米醋炒黃，搗羅為末”。《婦人大全良方》載：“交加散治榮衛(wèi)不和，月經湛濁……血經諸疾，并皆治之。延胡索醋紙裹煨令熟，用布揉去皮?！盵15]《重訂嚴氏濟生方》載：“三神丸治室女血氣相搏，腹中刺痛，痛引心端，經行澀少，或經事不調，以致疼痛。玄胡索去皮，醋煮，細為末?！盵9]《普濟方》載：“阿魏丸御藥院方治男子婦人，一切氣攻刺痛，呼吸不得，及滑泄。延胡索銼碎，醋炒?！盵12]《重訂嚴氏濟生方》載：“婦女血氣，腹中刺痛，經候不調，用玄胡索去皮，醋炒?！盵9]《本草匯言》載：“治下痢腹痛。用玄胡索醋炒為末，米飲調服三錢。”[16]?！爸文袐D血氣積聚，腹中結塊，癥瘕脹滿，或崩中淋瀝，漏下不止；或穢露攻沖，惡心眩暈，用玄胡索四兩，醋浸，炒”；又方“治婦人女子經血不調，為一切腹內脹滿、痛滯諸疾。用玄胡索醋炒”?！缎l(wèi)生易簡方》載：“治小兒盤腸氣痛。用玄胡索醋炒，大茴香炒，各等分為末，大人三錢，小兒一錢，白湯調服。”[17]

1.3 鹽炒 用鹽炒的記載如下，《仁齋直指方論》曰：“全蝎延胡散治小腸氣痛最良。延胡索用鹽炒?！盵8]《世醫(yī)得效方》載：“治小腸疝氣。玄胡索不以多少，鹽炒過，入全蝎半錢為末。每服一錢，溫酒調下，立效?！盵11]

1.4 糯米炒 用糯米炒的記載如下，《圣濟總錄》載：“治中諸風毒，冷痹偏枯不隨，骨節(jié)疼痛，手足攣踠，虎骨散方中延胡索與糯米同炒，米赤為度，半兩，搗羅為散?！盵6]《三因極一病證方論》載：“交感地黃煎丸治婦人產前產后，眼見黑花，或即發(fā)狂，如見鬼狀，胞衣不下，失音不語……產前胎不安，產后血刺痛。延胡索糯米內炒赤色，去米。”[18]

1.5 粳米炒 用粳米炒的記載較少。《圣濟總錄》曰：“治產后蓐勞，寒熱嬴瘦，骨節(jié)酸痛，茯苓丸方。炒延胡索粳米炒，米熟用。搗羅為末?！盵6]

1.6 酒服 古籍中有關延胡索的服用方法多有記載，以研末酒服為主?！侗静菔斑z·序》載：“延胡索，止心痛。酒服?！盵3]《太平圣惠方》載：“治產后穢污不盡腹?jié)M方：延胡索末，和酒服一錢，立止”[19]；又方“治墮落車馬，筋骨疼痛不止。用延胡索一兩，搗羅為散，不計時候，以豆淋酒調下二錢匕”；又方“熱厥心痛，或發(fā)或止，久不愈，身熱足寒者。用玄胡索去皮、金鈴子肉等分，為末，每溫酒或白湯下二錢”?！蹲C類本草》載：“治產后心悶，手腳煩熱，氣力欲絕，血暈連心頭硬，及寒熱不禁。延胡索，熬，搗為末，酒服一錢匕。”[5]《重訂嚴氏濟生方》載：“立應散治婦人血刺心痛。玄胡索為細末，每服二錢，酒一盞，煎至七分服，不拘時候。不能飲者，以陳米飲調下，酒調亦得，二者不若酒煮快?！盵9]《開寶本草》載：“主治破血，婦人月經不調，腹中結塊，崩中淋露，產后諸血病，血運，暴血上沖，因損下血。煮酒或酒磨服。”[20]《仁齋直指方》載：“治冷氣腰痛。用玄胡索、當歸、肉桂各等分，研末，溫酒服三四錢，隨量頻進，以愈為度。”[8]《雷公炮炙論》云：“心痛欲死，速覓延胡。乃以玄胡索末三錢，溫酒調下，即納入，少頃大便行而痛遂止；又方老年五十余，病下痢腹痛垂死...予用此藥三錢，米飲服之，痛即減?！盵21]《本草綱目》載：“一人病遍體作痛，殆不可忍...用玄胡索、當歸、桂心等分。為末，溫酒服三四錢，隨量頻進，以止為度，遂痛止?！盵22]

2 現(xiàn)代炮制方法

關于延胡索的現(xiàn)代炮制方法，歷版《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后文簡稱“《中國藥典》”）、《全國中藥炮制規(guī)范》和各省、市、自治區(qū)的中藥飲片炮制規(guī)范均做了相關規(guī)定。筆者將其內容進行整理（見表1），切制（32）＞搗碎（27）＞凈制（25）＞醋炒（炙）（23）＞醋煮（21）＞醋蒸（5）＞酒炒（4）＞延胡索炭（2）＞酒煮（1）、清炒（1）。在凈制和切制方面比較統(tǒng)一，即除去雜質、洗凈、切厚片、干燥。炮制主要以醋制為主，有醋炒、醋蒸、醋煮，用醋量基本為20%，個別記載酒制，有酒煮、酒炒，基本采用黃酒，用酒量20%，而糯米炒、粳米炒、鹽炒則幾乎沒有記載。用法方面要求搗碎用。

2.1 不同炮制方法對化學成分的影響

2.1.1 醋制延胡索 徐容等[23]采用HPLC梯度洗脫法，測定延胡索、醋炙延胡索HPLC指紋圖譜及原阿片堿、鹽酸巴馬汀、鹽酸小檗堿、脫氫紫堇堿、延胡索乙素、延胡索甲素6個生物堿的含量，結合PLS-DA比較炮制前后指紋圖譜的變化，發(fā)現(xiàn)醋炙可提高延胡索主要化學成分的溶出率。劉濤等[24]研究醋用量對延胡索藥材中延胡索乙素提取轉移率的影響，結果發(fā)現(xiàn)每100 g延胡索藥材中加入30 g米醋炒制得的有效成分提取轉移率最高。趙璇等[25]通過對延胡索醋炙工藝、物性參數及成分含量之間的測量，分析其動態(tài)變化過程和相關性。結果表明最優(yōu)醋炙工藝為：炒制溫度110 ℃，炒制時間17.5 min，輔料用量10%。

2.1.2 酒制延胡索 王斌等[26]研究發(fā)現(xiàn)與傳統(tǒng)酒制法相比，采用微波炮制法，設置條件為黃酒用量4 g（約藥材量的20%）、悶潤時間3 h、微波火力40%、炮制時間3 min時，延胡索外觀性狀優(yōu)于傳統(tǒng)酒制法，且浸出物及原阿片堿、鹽酸小檗堿、延胡索乙素成分的含量均略高于延胡索飲片。

2.2 不同炮制方法對藥理作用的影響

2.2.1 鎮(zhèn)痛作用 杜偉鋒等[27]通過采用化學刺激-扭體法比較生延胡索與醋炙延胡索對縮宮素誘導的小鼠痛經的影響，結果發(fā)現(xiàn)與生延胡索相比，醋制可以顯著降低痛經大鼠的扭體反應次數及丙二醛、雌二醇等激素水平。王亞靜[28]通過臨床研究比較醋制與凈制延胡索對治療慢性闌尾炎的效果，發(fā)現(xiàn)醋制延胡索對腹部疼痛的改善率明顯優(yōu)于凈制延胡索。

2.2.2 抗炎作用 張先洪等[29]通過不同的致炎模型觀察醋炙、醋煮、酒炙延胡索對小鼠的抗炎作用，結果表明，酒炙延胡索抗炎效果比醋炙和醋煮更好。

2.2.3 抗腫瘤作用 王征等[30]考察了醋炙延胡索對腫瘤細胞活性的影響，結果表明凈制品與醋制品對人肝癌細胞株HepG2和人肺癌細胞株A549活性均有抑制作用，且藥物濃度越高，抑制效應越強，醋延胡索抑制效果明顯強于生延胡索。申旭霽等[31]研究生品與醋炙、酒炙延胡索對轉化生長因子介導的上皮細胞-間充質轉化（EMT）作用的影響，并檢測ECV304細胞的增殖情況。結果表明對上皮細胞ECV304細胞增殖抑制效果排序為：生品＞酒炙品＞醋炙品。

2.2.4 抗心肌缺血 鄧彪等[32]以蟾蜍為試驗對象，考察了10、20、30 mg/mL濃度的醋延胡索對離體灌流蛙心收縮力和心率的影響。結果表明15 mg/mL濃度的醋延胡索對心率和心肌收縮影響最大。

2.2.5 抗血栓 陳琪瑤等[33]考察了延胡索醋制前后對血瘀證模型大鼠血液流變學的影響，發(fā)現(xiàn)同劑量下醋品較生品在全血黏度、血沉方程K值、變形指數等指標上有明顯差異。結果表明，醋制延胡索活血化瘀作用較生延胡索強。

3 討 論

中藥的臨床應用以“辨證施治”為核心依據，講究辨證與治法、選方與用藥的統(tǒng)一，法隨證立，方隨法出，藥隨方定，根據臨床癥狀的不同和中藥藥性特點，選擇不同的炮制品種，充分發(fā)揮中藥藥效，體現(xiàn)中藥個性化應用特色[34]。復方是中藥臨床運用的主要形式，有關中藥炮制的研究應當以歷代古方、現(xiàn)代中醫(yī)臨床實踐為依據。故本研究通過對古籍方劑中不同病證對應延胡索的不同炮制方法進行搜集整理。

本研究發(fā)現(xiàn)延胡索的炮制品種豐富，有醋制、酒制、米制、鹽制。生延胡索，功能活血化瘀、行氣止痛。其用時多搗碎研末，或為丸劑服用。延胡索治療病證范圍廣泛，涉及婦人病、產后病、外感病、風濕痛、痢疾、小兒小便不通、鼻衄等，癥狀以痛為主，病機以氣滯、血瘀為主。醋制延胡索又分為醋炒為末、銼碎后炒、米醋炒黃、醋煮、醋煨熟、醋浸后炒等，病證多涉提及腹痛，包含氣攻腹痛、婦人血臟虛冷腹痛、血氣相搏腹痛、下痢腹痛及小兒腸氣痛等。醋味酸、苦、性溫，為肝臟所喜，可直入厥陰肝經。醋亦入血分，斂正氣，散一切惡水血痰。延胡索經過醋制后，引藥入血分，加強了行氣散瘀止痛的功效。鹽制法則為鹽炒，咸入腎經，鹽炒可增加溫中的功效。咸入腎，腎居下焦，鹽炒延胡索可引其功效走下焦。疝氣痛多因風冷寒氣積于腹內，故使用鹽炒增加其溫中止痛的功效。米炒又分為糯米和粳米，用于產后虛勞、中風偏枯，病機多屬虛實夾雜。糯米、粳米屬谷類，具有健脾養(yǎng)胃功效，可補益中焦氣血。延胡索經米炒后，可充分發(fā)揮補氣活血化瘀之效。關于延胡索的服用方法，不止提及需搗碎研末，歷代古籍中多次提到酒服之。病證范圍涉及各種痛證，如心痛，“熱厥心痛，產后心悶、血暈連心頭硬，婦人血刺心痛，心痛欲死”，冷氣腰痛，外傷筋骨痛等。酒可引藥上行入心經，通血脈，以酒服之，可?！熬茪狻辈粩?，加強其行氣活血散瘀之功?！侗静輳男隆酚涊d：“延胡雖為破滯行血之品，然性情尚屬和緩，不甚猛烈，古人必以酒為導引助其運行?！盵35]綜上所述，延胡索雖然可以用于治療多種痛證，但根據其炮制方法的不同側重點不一。生延胡索應用范圍最廣，外感、內傷、婦人、小兒病證皆可用之；醋制延胡索多用于氣滯血瘀導致的腹痛；鹽炒多用于冷寒之氣積于內的疝氣痛；而米炒延胡索用于虛實夾雜的虛勞病；酒制引藥上行多用于心痛。

現(xiàn)代中藥炮制規(guī)范與古代相比，炮制方法逐漸規(guī)范化、統(tǒng)一化，如凈制、切制基本統(tǒng)一，也沿襲了古法中用時搗碎的服用方法。但可能因為延胡索產量大、目前市場需求量高等原因，且炮制飲片也趨于單一化，米炒、鹽炒延胡索知識技術幾乎斷層，基本都以醋制為主，酒制延胡索也只有上海市、湖南省、河南省、陜西省地區(qū)飲片炮制規(guī)范中提及。延胡索的現(xiàn)代炮制研究主要通過應用藥理學及化學方法對炮制后生熟異治、減毒、增效、緩性等的原理進行探討，不同炮制品種化學成分溶出、藥理作用以及在臨床應用功效進行比較，以制定最佳的炮制方法，提升延胡索炮制飲片的質量標準，保障臨床用藥安全。

目前大多數醫(yī)院對臨方炮制的意義不夠了解，臨方炮制未得到應有的重視。鑒于此，今后的研究應對臨方炮制給予更多的關注和重視，開展臨方炮制相關文獻基礎研究，完善臨方炮制學術體系，保障中醫(yī)臨床用藥的有效性與安全性，促進中醫(yī)藥文化、技術全面?zhèn)鞒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