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周易·困》卦的處困之道

郝思奇

【摘要】遇困、受困是人生中每個人都無法避免的境遇，但如何處理困難卻是讓每個人都很頭疼的事。如今我們可以從《周易·困》卦中得到啟示，雖為《困》卦，但其最終結(jié)果為吉。《困》卦通過對卦辭、卦象、爻辭等方面的闡釋，教給人們在遇困、處困時通過自身修養(yǎng)、知命、謹(jǐn)言慎行、堅定信念，最終脫困，達到亨通。

【關(guān)鍵詞】《周易》；《困》卦；解困

【中圖分類號】B221? ? ? ? ? ? 【文獻標(biāo)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36-0069-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6.022

一提到“困”字，人們很容易想到的一個詞就是“困難”。遇到“困難”會讓人們在精神或肉體上感到不適、不舒服，進而讓人們產(chǎn)生一些負(fù)面情緒和消極的行為。因此，人人都害怕遇到困難，都想要尋得能夠解決困難的良方。而《周易》這本凝結(jié)了我國古人智慧，并且充滿哲學(xué)思想的書籍就為我們提供了方法。《周易》中的《困》卦就很好地闡釋了在困境中人們應(yīng)該如何處困、解困，幫助人們走出困境，最終亨通。

一、何為“困”

朱熹說：“‘困’者，窮而不能自振之義?！盵3]孔穎達在《周易正義》中曰：“‘困’者，窮厄委頓之名，道窮力竭，不能自濟，故名為‘困’?！盵4]可見，《困》卦中的“困”應(yīng)該指窮厄委頓，自身很難擺脫困境，道窮力竭，心有余而力不足?！独А坟缘呢赞o為：亨，貞大人吉，無咎，有言不信?！昂唷奔础昂嗤ā保鉃殡m筮得《困》卦，但最終會擺脫困境，達到亨通。而想要達到亨通是有前提條件的，即“貞大人吉，無咎”?！凹从械?、有志之大人占得此卦方能有終亨之吉利，若無德、無志之小人筮得此卦則不能亨吉”[7]由此可知，想要學(xué)習(xí)《周易·困》卦中的解困之道，平時還要注意修身，這樣在遇到困境時才能更好汲取并運用其中的解困智慧。

《系辭》中還提道：“困，德之辨也?！碧幚r的態(tài)度也是檢驗德性的標(biāo)準(zhǔn)，可以分辨出小人和君子。面對困境時，君子能夠保持自己的氣節(jié)，堅守正義。而小人在受困時為了自己的私利，就容易做出一些顛倒是非、違背道義的事情。正如孔子在《論語》中所說：“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8]孔穎達也說：“小人遭困，則‘窮斯濫矣’。君子遇之，則不改其操。君子處困而不失”[4]

《序卦》云：“升而不已必困，故受之以困。”從卦序次第上看，《困》卦排在《升》卦之后。“升者自下而上，自下升上，以力進也，不已必困矣，故升之后受之以困也?！盵2]《升》卦的基本卦義是用力向上升進，但如果一味的追求升進，達到極限而不知適時停止，必然會受困。并且《升》卦的上六爻辭也暗示了“升”到極致必轉(zhuǎn)為“困”。上六：冥升，利于不息之貞?！傲躁幘由畼O，昏冥于升，知進而不知止者也，其為不明甚矣?！盵2]日夜癡迷升進而不知停止，是不明智的做法。象曰：“冥升在上，消不富也，”陳鼓應(yīng)解釋道：“‘富’或可讀為‘復(fù)’，‘消不復(fù)’謂若不知返則必消損也。”[7]沉迷于升進的最終結(jié)果只能是消耗自己，使自己陷入困境。

從卦體上看，《困》卦由八卦中的《兌》卦和《坎》卦組成，兌為澤，坎為水。兌上坎下，代表水在沼澤的下面，澤中干涸無水，所以為“困”?！八訚缮?，則澤中有水也；乃在澤下，枯涸無水之象，為困乏之義?！盵2]朱熹曰：“水下漏，則澤上枯?！盵3]陳鼓應(yīng)先生在書中曾引用葉適《習(xí)學(xué)記言序目》云：“坎之水以流行通達為用，當(dāng)澤上之時，坎為所包，而流行通達之用失矣?！盵7]水是具有流動性的，但處在沼澤之下，被沼澤所困，失去了流動的特性，因此而被困。

彖曰：“困，剛掩也。”彖辭說，陷入困境，陽剛被陰柔所掩蓋?！秲丁窞槿嶝詾殛帲犊病窞閯傌詾殛?，兌上坎下，因此陽剛被陰柔所掩。從爻象上看，“兌以陰在上，坎以陽在下；上六在二陽之上；九二陷于二陰之中。這些相狀都表明陽剛被陰柔力量所困，故卦取名為《困》?！盵1]孔穎達還認(rèn)為：“剛應(yīng)升進，今被柔掩，施之于人，其猶君子為小人所蔽以為困窮矣?！盵4]也可理解為，陽爻代表君子，陰爻代表小人。陽爻被陰爻所包圍，代表君子被小人所陷害，無法擺脫困局。

二、《困》卦六爻詳解

從《困》卦的卦辭和爻象來看，初六：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歲不覿。初六陰爻居陽位，說明力量薄弱，無法自己擺脫困境。上求九四，但九四也被陰柔之力所掩蓋，無法給初六提供幫助，所以就像“入于幽谷”，找不到出路?！俺鯌?yīng)在四，初以陰居陽失位，欲進之四，四亦失位，為三所困，故曰‘臀困于株木’”。[6]程頤還解釋道：“入于幽谷：陰柔之人，非能安其所遇，既不能免于困，則益迷暗妄動，入于深困。幽谷，深諳之所也?！盵2]說明力量薄弱之人不肯安于現(xiàn)狀，輕易妄動，非但不能擺脫困境，反而越陷越深。

九二：困于酒食，朱紱方來，利用享祀；征兇，無咎。九二有剛中之德，說明君子被困，被困雖然是暫時的，但也不可輕舉妄動，而是以不動為妙?！熬哦В允貏t亨，冒進則兇?！盵9]“‘酒食’人之所欲，然醉飽過宜，則是反為所困矣。”[3]酒食雖好，但如果過分的追求和沉溺于酒食之中，就會迷失自我，從而陷入困境。君子也有“欲”，君子之“欲”不是感官之欲，也不是肉體本能的生理滿足，而是道義伸張與精神性的價值追求，即“澤天下之民，濟天下之困”。[2]君子所追求的道義無法實現(xiàn)，不能惠施于人，于是“困于酒食”。“二以剛中之才，而處困之時，君子安其所遇，雖窮厄險難，無所動其心，不恤其為困也?！盵2]但君子若能心懷其道，無所動心，守住其剛中之德，必能有福慶。正如象曰：“困于酒食，中有慶也”。

坎為北方之卦，紱屬南方之物，孔穎達在《周易正義》中云：“居陰則謙，物所歸也。處中則不失其宜，無應(yīng)則心無私黨。處困用謙，能招異方者也，故曰‘朱紱方來’也”。[4]君子處困之時，不失本心，態(tài)度謙遜，定會得到遠(yuǎn)方貴人相助。君子只困于物，而不困于道。程頤也說：“二以剛中之德困于下，上有九五剛中之君，道同德合，必來相求，故云朱紱方來?！盵2]君子懷道而被困于下，必有有道之君前來相助，然后能順利脫困。九二處困要沉著冷靜、保持謙和，等待時機的到來，若草草解困，反倒生咎。

六三：困于石，據(jù)于蒺藜；入于其宮，不見其妻，兇。陰居陽位，表明行動過于強硬魯莽，向上有九四、九五二陽阻攔，向下又逆乘九二陽爻之上，進退兩難。系辭曰：“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非所據(jù)而據(jù)焉，身必危。既辱且危，死期將至，妻其可得見耶？”四、五二陽在上不可犯也，犯之則困，是非所困而困也，辱沒了名聲?！叭诙?，固為據(jù)之，然茍能謙柔以下之，則無害矣；乃用剛險以乘之，則不安而取困，如據(jù)蒺藜也。如是，死期將至，所安之主可得見乎？”[2]六三陰爻逆乘九二陽爻之上，如采取謙遜的態(tài)度或可化險，如態(tài)度強硬，以剛硬的態(tài)度處之則受困?！啊独А坟韵仑匀辰哉f處困知困，不宜妄動。”[7]

九四：來徐徐，困于金車，吝，有終。九二以剛處柔謂之“金車”。九四與初六相應(yīng)，但有九二相隔，初六無法提供幫助。四欲從初又懼于二，因此遲疑不敢前行即“來徐徐”?！叭灰躁柧雨?，屢謙之道，量力而處，不與二爭，雖不當(dāng)位，物終與之，故曰‘有終’也”。[4]

九五：劓刖，困于赤紱；乃徐有說，利用祭祀。陽爻居陽位，有中正之德。但是被上六陰爻所掩，陽剛被陰柔之力所壓制，九五處君位被身邊的小人牽制，無法解困?？追f達在《周易正義》中注疏道：“九五以陽居陽，用其剛壯，物不歸己。見物不歸，而用威刑，行其‘劓刖’之事。九二為以陽居陰，用其謙退，能招異方之物也。九五剛猛，不能感異方之物也”。[4]兌為西方之卦，赤紱為南方之物，所以“困于赤紱”。但九五不會一直陷于困境中，正如程頤所說：“五雖在困，而有剛中之德，下有九二剛中之賢，道同德合，徐必相應(yīng)而來，共濟天下之困，是始困而徐有喜悅也?！盵2]九五雖困，但得益于其有中正之德，終會得到九二的幫助。

上六：困于葛藟，于臲卼，曰動悔，有悔，征吉?！案鹚?，纏束之物，臲卼，危動之狀?！盵2]上六處困卦之極，為困纏束，居高危之地。而又逆乘陽爻之上，處于不當(dāng)位，依然無法脫困。“處困之極，行無通路，居無所安，困之至也。凡物窮則思變，困則謀通，處至困之地。”[4]然則物極必反，事窮則變。事變之前行動則有悔，知悔而往則得吉，“困極而征，則出于困矣?！盵2]君子處困時動或不動要根據(jù)實際情況，等到處困之極再采取行動，則能出困。如象辭曰：動悔有悔，吉行也。同時，上六也在提醒人們要“敢于面對既已形成的‘事之悔’，困極之時，更需要謹(jǐn)慎、警惕，動輒有悔，以防時時處處受困?！盵9]困卦上卦三爻與下卦正相反，上卦三爻則講靠不斷前進來脫困。

三、解困之道

（一）樂天知命

象曰：“澤無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薄熬赢?dāng)困窮之時，既盡其防慮之道，而不得免，則命也?！盵2]行為端正的君子盡其所能地防患于未然，卻依舊陷入困境，則是天命所決定的，這時君子應(yīng)該坦然接受天命，不怨天尤人。因此程頤給出解困的方法：“當(dāng)推致其命，以遂其志。知命之當(dāng)然也，則窮塞禍患不以動其心，行吾義而已。”[2]即處在困境中的君子，首先要先知命，只有知命才能擺正心態(tài)，不會整天憤憤不平。進而不改變心中的理想志愿，保持氣節(jié)，即使再艱難也會遵循仁義去做事，就如孔子所說：“朝聞道，夕死可矣?！盵8]夫君子者，寧守道而死，而不改其志。

在困境中保持樂觀的心態(tài)也很重要，彖曰：“險以說，困而不失其所，亨?！薄盀樨詢渡峡蚕?，兌主悅，坎主險，是‘險以說（悅）’，象征陷入坎險而保持樂觀，身處困境而樂天知命，恪守正道而不失其常，終能擺脫困境而亨通?！盵1]君子處困，安其所遇，不失其義，雖身困而道亨。小人處困，不擇手段，身雖亨其道困。陳鼓應(yīng)在書中說道：“處困之道，一是‘致命’，即《彖傳》‘險以說’；二是‘遂志’，即成就志愿，踐行理想。致命、遂志即所謂聽天命、盡人事?！盵7]

（二）謹(jǐn)言慎行

出于想要擺脫困境的迫切心理，人們往往容易說出一些偏激的話語，或做出一些不當(dāng)?shù)男袨?，這些沖動的做法不僅不會對擺脫困境有所幫助，反而可能會使自己在困境中越陷越深。所以想要解困，在調(diào)整好心態(tài)的同時還要重視言與行的關(guān)系，“行一定比言重要，德一定比言更具有決定作用”[9]，要做到謹(jǐn)言慎行。正如《困》卦的卦辭曰：“有言不信?！卞柙唬骸坝醒圆恍?，尚口乃窮?！薄疤幚е畷r，不可多言輕信，那樣勢必會困上加困。”[1]人處在困境中位卑言輕，如果過多的為自己辯解很容易說得越多錯的越多。同時也不可輕信他人的話，不能被著急的心態(tài)沖昏頭腦。而是應(yīng)該保持理性，仔細(xì)辨別他人的言論再做出行動。就如孔穎達所說：“處困求通，在于修德，非用言以免困。徒尚口說，更致困窮?！盵4]想要真正的出困，就不能僅僅依賴于言語，只用言語就能解決的困難也不能稱其為困難。

（三）堅定信念

處在困境中還要相信信仰的力量，建立精神支柱，這樣才不會輕易被困難壓倒。九二爻辭：“困于酒食，朱紱方來，利用享祀，征兇，無咎?！薄熬剖?，人所欲而所以施惠也。二以剛中之才，而處困之時，君子安其所遇，雖窮厄險難，無所動其心，不恤其為困也?！盵2]人可以受困，也可以因為外物的匱乏所難住，但不能讓困難扼殺了自己的意志力。酒食，人之所欲，但九二有剛中之德，即君子所欲的并不是酒食這種感官之欲，而是擔(dān)心道義是否能夠流行天下，君子不困于物，而困于義。君子遇困時能夠安其所遇，不動其心，安以俟命。小人在遇到困難時，從不愿意主動反省自己，而只是一味地怨天尤人，或埋怨自己的命運不好，固執(zhí)地認(rèn)為其所處困境的原因與自身沒有任何關(guān)系，把一切責(zé)任都推給外界因素。

“利用享祀”程頤解釋道：“享祀，以至誠通神明也。在困之時，利用至誠，如享祀然，其德既誠，自能感通于上?！盵2]九五爻辭曰：“劓刖，困于赤紱，乃徐有說，利用祭祀?！背填U解釋“利用祭祀”曰：“祭祀之事，必致其誠敬，而后受福?！盵2]九二爻辭提到“享祀”，九五爻辭曰“祭祀”，其有相通之處，都在強調(diào)“至誠”的重要性?！熬哦m沒有正應(yīng)，恰可以心底無私天地寬，因而接納萬物，以這種辦法處困，天地萬物該來的都會來的?！盵9]九五雖不能像九二一樣可以招來異方之物，但其剛猛，能夠有足夠的權(quán)威和能力使天下歸心。九二和九五都在告訴人們，雖處困境，但要保持內(nèi)心的純凈，正心誠意，有足夠的信心相信自己可以擺脫困境。而不是產(chǎn)生一些邪念，為了解困而不擇手段，放棄了道義。同時還要保持謙和的態(tài)度，對萬物保持敬畏和尊重，這樣萬物才會投以回報，“酒食、朱紱、享祀之類的福慶，便紛至沓來，不期而遇?！盵9]由受困到解困是一個過程，萬萬不可操之過急，亂了心智，而是要堅定信念，一步步去解決困難。

四、總結(jié)

由《困》卦的卦體可知，《兌》卦和《坎》卦分別代表澤和水，人們的生活離不開“水”。所以，雖然人人都害怕遇“困”，但就像“水”一樣，遇“困”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是不可避免的。因此，遇困、處困并不可怕，重要的是以什么樣的心態(tài)和行為去對待它。“朱熹說過：‘《困卦》難理會，不可曉?！溆盅裕骸独А肥莻€極不好底卦，所以《卦辭》也做得如此難曉。’”[9]《困》卦雖難理解，但并不代表不可理解。其中所羅列出的種種困境，也給出了相對的解決方法。遇到困難首先要做到知命，不要怨天尤人，保持冷靜的頭腦，沉著應(yīng)對。其次要謹(jǐn)言慎行，等到出困之后再為自己辯解也為時不晚，不要圖一時言語上的痛快。最后還要有強大的精神力量，不能一遇到困難就想要退縮，要勇于面對。在平時的生活中也要注重道德修養(yǎng)，《彖傳》曰：“困而不失其所，亨，其唯君子乎？貞大人吉，以剛中也?！鄙黼m受困，但心不能被困，要堅定內(nèi)心的操守，持守中正，才能以剛中之德擺脫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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