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伍璐璐
敦煌壁畫中的飛天,即會飛的小神仙,是佛身邊的侍從,從事樂舞表演。他們不是壁畫中的主角,只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角色。那么,他們?nèi)绾纬蔀榻裉熘袊矣鲬魰缘摹按笕宋铩绷耍?/p>
我們先來講講飛天造型的“華麗轉身”。
飛天最早來自印度,梵語里叫“乾闥婆”“香音神”,隨著絲綢之路傳到了中國,第一站落地新疆龜茲,隨后在十六國時期到達敦煌。在印度,飛天多是雕刻出來的,他們向后彎曲著腿,與其說在飛,不如說像是在墊子上練瑜伽。
傳到龜茲和敦煌后,飛天首先由浮雕改成了壁畫。敦煌早期北朝時的飛天,身體多呈“V”字形,裸露上身,拖著修長的雙腿,線條粗黑,色彩厚重,透露出原始的美。
以西魏的249 窟舉例,西壁龕頂?shù)谋眰扔袃缮砑繕凤w天。上面的吹著豎笛,下面的拍著腰鼓,雖然是擠在主畫面留出來的一個狹小的夾角里,但是人物的動態(tài)精巧地安排在特定的三角形范圍內(nèi),形象完整、布局均勻、穿插自如,與這個夾角的外輪廓完美“匹配”。
這個洞窟北側《說法圖》里的飛天更有趣,在立佛頭頂華蓋的左、右兩側。四身飛天畫出了兩種不同風格。下面兩身飛天半裸,著帔巾長裙,手捧蓮蕾散花,兩條腿倒垂在頭上都折成了三角形,是西域式飛天中典型的“拗腰伎”。而上面兩身飛天穿上了中原式的大袖長袍,身體不再是生硬地折疊而是優(yōu)雅地轉動,好似在空中翩翩起舞,拋出長長的水袖。一張畫里兩組飛天的強烈對比,能看出此時敦煌的畫匠已不滿足由外傳來的圖形,而是在努力地求新求變了。
如果說北魏時期的飛天像是扭曲著身體玩雜技表演,那么隋唐時期的飛天就能動感十足地飛起來了。他們逐漸擺脫了印度樣式的影響,融合了中原繪畫藝術中的羽人、仙人形象,創(chuàng)造出了豐富多彩、秀美多姿的新樣式。濃烈燦爛的色調(diào)、流暢有力的線條,演繹出靈動和傳神的美感。
隋代412窟西壁龕頂有二十六身飛天,蔚為壯觀,天衣飛舞、滿壁風動,讓人身臨其境般進入一個佛國世界!他們或操琴奏樂,或舞蹈散花,沒有早期飛天的呆板笨拙,而是上下翻飛、活潑生動。畫面里濃墨重彩、眼花繚亂的飄帶與瘦小簡約的飛天造型形成一大一小、一繁一簡的鮮明對比,更能顯出飛天飛行的輕盈。
320 窟南壁中四身散花飛天是盛唐飛天的代表作。他們巧妙利用了主佛華蓋和雙樹夾出來的空白,左右對稱又富有變化。中間兩身回頭,左、右兩身舉手與之呼應。長長的飄帶襯托出飛行中輕巧的體態(tài),人體比例準確、優(yōu)美。輕薄柔軟的衣裙上裝飾著精致細膩的印花圖案,從中也能窺見當時高超的絲綢工藝。
飛天從來沒有站到壁畫“舞臺”的中央,而是“蝸居”在犄角旮旯。但他們之所以能大放異彩,也正是因為他們“不起眼”的身份——他們不是佛教文化中重要的“大人物”,這反而給了藝術家大膽創(chuàng)造的機會。而且,現(xiàn)實生活不存在真正飛翔的人,藝術家就此能賦予飛翔以自己的獨特理解,產(chǎn)生了更為自由、天馬行空的想象和創(chuàng)造。
其實,世界各地的人們對飛翔都有獨特的向往。很多民族都認為天上有神仙能保護自己,所以每種文化都產(chǎn)生了會飛的神仙幫助信徒與天上的神靈交流。比如西方文化中的小天使,他們背上長著小鳥一樣的羽翼,讓人一看就覺得能像鳥一樣飛。但是,敦煌壁畫中的飛天沒有翅膀,怎么也讓人感覺在飛呢?
其法寶有三:
第一,飛天的姿態(tài)和飛舞的飄帶多呈“V”形和“√”形。在圖像學里,這種抽象的圖示富有動感,本身就寓意著上升和升騰,能讓人在大腦里產(chǎn)生展翅飛翔的聯(lián)想。
第二,舞動的飄帶為飛翔助力。不管身體如何變形,總會受到人體結構的束縛,但飄帶就能突破局限。它們可以像云又像風,時而翻滾,時而舒卷,承載起浪漫的想象,體現(xiàn)出風馳電掣的速度和天國的意境。
第三,如雨般飛散的天花和飄拂的彩云烘托出飛翔的氣氛。這些形象圍繞在飛天周圍,共同營造出天空的氛圍,也增添了畫面的氣勢和藝術感染力。
壁畫上的“小飛俠”,從印度遠道而來,落戶敦煌,在與多種文化的交流碰撞、相互影響、吸收融合中發(fā)展演變,創(chuàng)造出了具有特色的文化符號。如今,飛天形象已穿越千年走下墻壁,走進了現(xiàn)代人的生活,被繼續(xù)創(chuàng)造并光彩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