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喆[河南工業(yè)貿(mào)易職業(yè)學院應用外語學院,鄭州 450000]
縱觀美國文學的發(fā)展歷程,艾麗絲·沃克是影響力最為廣泛的黑人女作家之一,她創(chuàng)作了多部優(yōu)秀的長篇小說,展現(xiàn)了對備受壓迫的黑人女性的關懷和激勵,如《紫色》《他們的眼睛望著上帝》《在我父親微笑的光芒下》等。作為一位女性作家,艾麗絲·沃克在她的作品中塑造了一系列個性鮮明、性格飽滿的女性形象,總的來說可以分為三種:悲劇女性、覺醒女性和獨立女性。這三類女性雖然經(jīng)歷不同、生活方式不同,但都受到了社會的歧視,后兩類女性往往會勇于反抗世俗的壓迫,不會被固有的腐朽思想所束縛,并且為了自由和尊嚴而堅持不懈地奮斗。艾麗絲·沃克放眼于廣大黑人女性群體在社會底層真實的生存境遇,并結合自己的生活經(jīng)驗,以筆為劍,將矛盾直接指向美國社會中的種族歧視問題和性別歧視問題,持續(xù)不斷地號召黑人女性群體解放思想,追尋自我救贖。這不單單激勵了黑人女性群體走向解放,同時也潛移默化地影響了所有的黑人群體為了自由而努力抗爭,具有深刻的社會意義。
作為美國著名的黑人女性作家,艾麗絲·沃克一直細致地研究美國發(fā)展歷程中的種族、性別、身份等問題,在生活體驗和文學創(chuàng)作中體味黑人群體的身份構建,而這些感受和體會也正是她創(chuàng)作的主要來源。她認為文學創(chuàng)作是對現(xiàn)實生活的另一種表達,是自己“虔誠的祈禱”,并希望通過自己的作品在“挽救自己的生命”的同時,也能夠展現(xiàn)對未來社會的觀察并“挽救一些與眾不同的生命”。她在寫作中思考黑人女性的身份建構,也在其中不斷地尋找自我生存的意義。
結束了南北戰(zhàn)爭之后的美國南方邁入重建時期,此時的南方白人統(tǒng)治者對于黑人種族的歧視比戰(zhàn)爭前更為嚴重,加之重要的經(jīng)濟作物棉花連續(xù)幾年沒有取得好的收成,于是很多黑人群體開始遷徙至北方的大城市。一戰(zhàn)充分刺激了美國的工業(yè)建設,美國對于勞動力的需求也越來越大,因此戰(zhàn)后很長一段時間,北方城市的黑人數(shù)量急劇增加。此時的黑人群體開始大規(guī)模地向城市集中,他們的生活條件也有所改善,在受教育需求獲得滿足的同時紛紛開展文化活動,掀起了一股黑人文化熱潮。伴隨著1963 年馬丁·路德·金《我有一個夢想》演講的發(fā)表,黑人群體也熱血沸騰,開始投入民主權利爭奪的運動中去。但此時的黑人女性雖然也為民權活動做出了大量貢獻,卻得不到社會的接納和認可,一度被拒絕參與游行和演講。當時的牧師表示,女性的存在是為了服從命令,而不能對男性發(fā)號施令,即使是活動組織者馬丁·路德·金本人,也在面對女性問題時表現(xiàn)出推諉。在父權制的社會大背景下,雖然黑人女性活動的組織者自認為她們的不懈努力推動了民權改革,但放眼整個社會,黑人女性并沒有被賦予實質(zhì)上的獨立的權利,她們依舊在社會中,甚至是自己的家庭中身份低下,處境艱難,沒有任何的話語權,只是被當作繁衍的工具,服從于絕對的男性權威。在人們看到黑人群體被白人群體壓榨和歧視的時候會表現(xiàn)出深切的同情和極大的憤懣,但黑人女性所默默經(jīng)受的來自社會和家庭的多重暴力卻遠遠沒有被人看見。雖然在19 世紀短暫地出現(xiàn)了一系列婦女運動,但黑人女性的基本利益卻并沒有得到保障,甚至同樣身為女性的白人婦女也并不在意她們的處境。
經(jīng)歷了民族主義的深刻影響,黑人群體自身的階級觀念和思想觀念已經(jīng)有了一定的發(fā)展,民族自尊心也開始生根發(fā)芽,此時他們不再以自己擁有黑色皮膚而自卑,由此誕生了一系列揭露白人群體迫害黑人的文學作品,如理查德·賴特的《土生子》中就呈現(xiàn)了黑人男性被種族歧視和階級矛盾所壓迫的艱難處境,激發(fā)了全社會對于黑人群體的同情。但這樣的作品卻只是將目光聚焦于黑人男性,黑人女性在忍受同樣折磨的同時,還在遭受一定的性別歧視的問題卻沒有得到重視。雖然我們可以從黑人男性的文學作品中清晰地發(fā)現(xiàn)來自于白人社會的歧視和壓迫,卻無法找尋到與黑人女性密切相關的現(xiàn)實問題,這一群體一直處于隱身和失語的狀態(tài)。因此,黑人女性意識到自己必須站起來奪回本應該屬于自己的社會權益,于是誕生了很多由像艾麗絲·沃克這樣的黑人女性所書寫的,表達她們對于不公平的社會的反抗和控訴的文學作品。與其他的黑人作家相比,此時的黑人女性作家獲得了更多接受高等教育的機會,文化修養(yǎng)和道德素養(yǎng)不斷提升,對社會的認識和反思也更加深刻,這也不斷推動著她們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尋找自己的身份認同感,不斷創(chuàng)造獨立自主的、完整的自我,構建完善的主體意識,并以此激勵廣大黑人女性群體共同解放自我、尋找自我。
艾麗絲·沃克的小說堅持從黑人女性群體的現(xiàn)實生活中取材,將目光聚焦于被迫害的黑人女性,充分展示了受到社會和男性雙重壓迫的女性的愛恨情仇,并始終以呼喚種族平等和性別平等為小說主題。艾麗絲·沃克所構建的女性人物形象血肉飽滿,有著獨特的思想個性和生命體驗,并不斷尋找自我的身份認同。具體來說,我們可以將她筆下的女性人物形象分為三類:第一是深受時代束縛,在苦難面前默默隱忍的悲劇女性。例如在小說《梅麗迪安》中女主人公的母親黑爾夫人身上就折射出了時代的悲劇?;榍暗暮跔柗蛉耸且晃华毩⑴裕邮苓^良好的教育,有一份穩(wěn)定的教師工作,但這一切都在結婚并有了孩子之后結束了:“她不再是原來的她,她的獨立精神敗給了成為母親的壓力?!彪S后政府頒布了種族隔離法,黑爾夫人僅僅因為不符合新規(guī)定的要求便失去了工作,可是她卻沒有反抗命運的不公——因為這是傳統(tǒng)社會的要求,她也習慣了被動接受。孩子長大成人后,黑爾夫人也試圖嘗試重新考取教師資格證,但長時間瑣碎的生活已經(jīng)逐漸消磨了她的意志,學習已經(jīng)變成一件難以企及的事情,她只能在教堂中尋找解脫。這個曾經(jīng)獨立自主的女性就在屈服于家庭以后,不但喪失了自由精神,還將自己送進了教會的墳墓。長篇小說《格蘭奇·科普蘭的第三次生命》雖然以男性角色布朗菲爾德為主要敘述內(nèi)容,但作者也在其中描繪了一系列悲劇女性形象。年輕的喬西因被強奸而不幸懷孕,這對于她的家庭而言是難以忍受的。為了生存,喬西竭盡全力討好牧師父親以求寬恕,但父親不但不理解她,反而在眾目睽睽下毆打她,并將她掃地出門;這時,喬西的戀人也離她而去。失去了全部尊嚴和希望的喬西最終成了一個妓女,在紙醉金迷的生活中尋找所謂的精神慰藉,她一生渴望被愛卻從未被愛過,這不能不說是時代的悲劇。
第二是受到現(xiàn)實影響,從麻木走向抗爭的覺醒女性。在艾麗絲·沃克的經(jīng)典作品《紫色》中,女主人公西麗在14 歲的時候就被邪惡的繼父侵害,生下的孩子也被無情帶走,她不敢將自己遭遇的一切告訴任何人,只能不斷地向上帝禱告。母親去世以后,西麗被迫嫁給了鰥夫X 先生,X 先生不但不尊重她,反而將她當作泄欲工具,西麗的生活只是從一個火坑跳進了另一個火坑。此時的西麗迫于求生的欲望,面對各種各樣的折磨時一味地選擇忍耐,堅信只要“活下來”就可以忍受一切的不幸。但隨著X 先生的情人莎格的出現(xiàn),西麗對于生活的態(tài)度也漸漸發(fā)生了變化。莎格鼓勵她認識自己、了解自己、發(fā)現(xiàn)自己,西麗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也是有意義的。她開始慢慢敞開自己的心扉,向扭曲的婚姻和不公的生活反抗,并成立了“大眾褲業(yè)有限公司”,在獲得了經(jīng)濟獨立的同時也獲得了愛、朋友和時間,這都是她以前不敢奢望的。除此之外,西麗的離開也讓X 先生徹底反思自己,他開始像女性一樣做好家務、認真工作,甚至還和西麗一起做褲子。西麗的蛻變不僅是從麻木不仁到獨立自主的飛躍,更是從默默忍受到勇于反抗的升華。
第三是始終有著自己的思想、自強不息的獨立女性。小說《紫色》中哈波的妻子索菲亞就是一位勇于挑戰(zhàn)父權壓迫的黑人女性,她從小就意識到女性在滿是男性的家庭里是不安全的。為了追求自己向往的愛情,索菲亞不惜未婚先孕,在遭到對方父親懷疑的時候,她挺著肚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即使是在嫁給哈波以后,她也沒有變成一個傳統(tǒng)意義上相夫教子的妻子,而是堅持自己的原則和思考,從來不會逆來順受,即使曾經(jīng)追求的愛情被消磨殆盡也在所不惜。與此同時,索菲亞還勇于挑戰(zhàn)種族主義,在面對市長夫人的無理要求時勇敢地說不,盡管最后被關進了監(jiān)獄,但也依舊堅持與命運抗爭,并因此獲得了市長女兒的尊重。同樣的獨立女性還有《父親的微笑之光》中的艾琳。艾琳小小年紀就被父親送到教堂當傭人,由于身份低微被排斥,沒有人愿意與她交流。但艾琳卻有著非常強烈的求知欲望,她自己一個人獨立學習多門外語,并在學習中不斷了解世界各地的人與生活,擁有了淵博的學識和深刻的批判思維。父親和兄弟去世后留下了一筆數(shù)目可觀的遺產(chǎn),但艾琳卻將大部分錢捐給了慈善機構,因為她覺得應該借助自己的力量去幫助更多的人。
總的來說,艾麗絲·沃克小說中的女性形象雖然都只是平凡的小人物,但我們可以以小見大,在她們或喜或悲的生命體驗中不斷感受社會對她們的影響。
對于美國黑人群體而言,身份認同問題一直是困擾他們的歷史性集體記憶,文化身份是一個民族精神世界的主要標識,因此身份定位和身份認同問題一直以來都是他們文學創(chuàng)作的側重點。而對于黑人女性作家而言,她們所面對的除了社會主流的白人話語權之外,還包括黑人內(nèi)部的男權社會性別話語。因此,她們便不斷在自我身份的分裂和重構中,試圖打破階級、性別和種族的三座大山,找尋女性群體的身份認同感。而作為重要的黑人作家,艾麗絲·沃克一直致力于幫助女性群體,尤其是黑人女性群體重塑自我意識,爭取女性的自主發(fā)言權;另一方面也在不斷構建黑人群體的族裔身份,解構男權中心主義的種族意識,呼吁真正的社會平等和階級平等。
縱觀艾麗絲·沃克小說中女性人物形象的身份構建,不但在一定程度上再現(xiàn)了黑人女性群體的悲慘遭遇,同時也鮮明地呼吁廣大女性站起來捍衛(wèi)自己的尊嚴和權利,并持續(xù)不斷地為女性群體探索著成長的道路和方向。其小說中三類女性的遭遇如同一部真實的女性苦難史,無論是何種身份的女性,在忍受著種族歧視的同時,更不同程度地遭受著來自性別制度的另一種壓迫。倘若黑人男性在與白人男性交往的過程中遇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他們回家以后就會將不滿和憤怒轉(zhuǎn)移至黑人女性身上,借助他們所掌握的來自父權制社會的話語主導權把迫害女性變成一種習慣,同時強迫黑人女性“同意”這種習慣。在這樣的生存境遇面前,有的黑人女性選擇默默隱忍,有的則選擇奮起反抗。如果想要徹底根除男女之間的矛盾和對立,首先需要一個穩(wěn)定和諧的兩性關系,努力實現(xiàn)男女平等,而為了建立和完善這種和諧關系,女性的身份選擇就顯得尤為重要。比如黑爾夫人選擇接受現(xiàn)實,在痛苦中結束自己的一生;西麗則轉(zhuǎn)變了想法,靠自己的勤勞能干爭取到了合法權益;索菲亞更是堅持自己的追求,真正地活出了自我。由此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只有當女性不再滿足于社會和男性為她們制定好的身份,真正擁有身份認同感時,才能夠明確地認識自我和發(fā)現(xiàn)自我,并由此獲得獨立自主的“重生”。也只有這樣,男性群體才會認識到自身霸權主義的錯誤之處,才會再次思考兩性之間的關系,從而推進男女的和諧共處。艾麗絲·沃克所構建的女性身份正是以黑人女性的生命體驗為原型,并在情節(jié)營造中不斷突出女性獨立思維的意義和作用,為廣大女性群體的自由和解放指明了方向。
艾麗絲·沃克通過小說創(chuàng)作表達著對黑人群體的關懷,她通過構建多種多樣、意蘊深刻的女性身份來告訴她的同胞:只有根除破壞種族團結和社會團結的毒瘤,女性群體才能夠得到解放,黑人民族才能夠日漸興盛。借助自己的小說作品,艾麗絲·沃克斬斷了黑人男性的專制統(tǒng)治和黑人女性的猶豫不決,為整個黑人群體的獨立自主做出了重要的貢獻,這也正是她能夠在美國當代文壇長盛不衰的主要原因。